當時就有脾氣暴的一拍桌子，罵了句：「王八蛋操的！我就知道那幫洋鬼子不幹人事兒！走，干他們去！」
天津衛爆發了霍亂！
那些因為煙館被淹，好多天吸不到煙土的老煙鬼就像屍體一樣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他們已經因為毒癮掙扎耗盡了力氣，只能坐在那裡默默地等待著死亡。
暴漲的河水衝垮了堤壩，淹沒了淺灘，所過之處牆倒屋塌，無數人流離失所，更有那淺埋在河邊荒郊野地里的屍骨被沖刷出來，放眼望去，白骨累累，就像是傳說中的幽冥地府里那條黃泉忘川。
徐世傑和喬惠年對視一眼，想了想沒動彈。
喬惠年沉聲說道：「如果激起民憤，洋人多少也要給個交代吧？」
徐世傑與喬惠年默默搖頭。
正說話間，換了一身休閑西裝打扮的小霍從外面進來，看到徐世傑不由得眼睛一亮，走過來跟李老闆打了聲招呼，坐到桌邊壓低聲音說道：「確實有問題，法國人在玩和-圖-書欲擒故縱的把戲。你們要是沒往裡面投錢的話，千萬別投錢，就算有人來借錢你們也別借！」
「王管事的意思，是讓咱們收拾好行李，這兩天就走。」
「不至於吧，剛下完雨哪能走水，是不是哪家財主賑濟救災了？」
李老闆慌慌張張衣衫不整地跑出來，一邊系扣子一邊問道：「怎麼了？怎麼了？洋人打進來了？人呢？都走了？結賬了嗎？」
李老闆倒吸一口涼氣，咬牙切齒看了看左右，結果看到徐世傑這桌居然還沒走，連忙收斂了臉上的怒意，走過來招呼道：「幾位，酒菜可好啊？」
「那也不能啊，現在銀子管什麼用啊？眼瞅著這霍亂要起來了，沒有大夫沒有藥材，你發銀子有什麼用？」
喬惠年虛心求教道：「敢問霍兄，這所謂欲擒故縱，究竟是怎麼個說法？」
小霍反問道：「你們有沒有看過他們招募股份的合同文件？」
徐世傑笑道：「李兄莫不和圖書是要趕人，然後關了鋪子去看熱鬧嗎？」
橋頭上，老婆婆推著小車，在光天化日之下叫賣那熱氣騰騰的砂鍋豆腐。過往的行人忍不住嘴饞買上一鍋，奶白的濃湯一入口，便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稱讚一聲：「當真鮮美至極，真乃世間絕味！」再問是加了什麼料頭，婆婆笑而不答，只說是口外的小羊羔子。
徐世傑搖頭道：「倒也不算什麼機密，只是想讓霍兄幫我們查查，那法國人搞出來的蒸汽飛艇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說是去日本，結果一去不回，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翹首以盼呢。」
徐世傑笑道：「倒不是不好奇，可我們昨天託了霍兄去查一樁事情，約好了今天在這裏見面，他還沒來，我們不好先走。」
「那正好，我從別人手上拿到了一份副本。」
一日之間就有數百人上吐下瀉。抬著擔架的病人家屬擠滿了所有的醫館，隊伍一直排出兩條街之外。惡臭的屎尿在大街小和圖書巷裡流淌，混雜在雨後的積水泥潭裡，引來無數蠅蟲。
徐世傑搖頭道：「我聽說官府已經著手處理，就連神武軍大營都動了，局勢應該不至於太過於惡化。這裏畢竟是天津衛，不僅有咱們官府的力量，還有洋人的教會，那些傳教士的西洋醫術也很厲害。再說就算咱們現在回去，要是誰身上帶著病，那不是給家裡面招災惹禍嗎？」
「肯定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正說到這裏，街面上突然傳來噼里啪啦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就看見一群莊戶人扛著農具大呼小叫著從街上狂奔而過，酒館里的客人都聽到動靜探頭向外望去，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徐二少爺就坐在酒館裏面，身邊有美婢愛寵相伴，桌上有好酒好菜。右耳朵里聽著老先生連吹帶唱，講的是那水泊梁山的評書段子，說到梁中書收買了十萬貫金珠寶貝喚做生辰綱，派楊志護送上京給丈人蔡京祝壽。左耳朵卻聽著街上那個瘦和_圖_書
得不成人形的老煙鬼抱住路人大腿苦苦哀求：「您大慈大悲，施捨個子吧！」
徐世傑來天津不到一個星期，就見識到了他在老家一輩子都未必能想象出來的恐怖景象。
呼啦啦一下子，整個酒館都空了。
說書的老先生端起茶杯嘆氣道：「造孽喲，他們說河邊衝出來的那些屍骨找到正主了，都是洋人教堂福利院里收養的孩子。」
「哪兒走水了？」
喬惠年皺眉道：「我也不想回去，但是留在這裏，又不知道能做什麼。你說咱們是捐點錢還是開粥鋪？關鍵問題在於這不是鬧飢荒，咱們也不是大夫，就只能幹看著……」
喬惠年與他相對而坐，沉默無言。
李老闆賠笑道：「瞧您這話說的，我正經買賣不做，吃飽了撐的去看熱鬧啊！再說哪有什麼熱鬧可看，那洋人福利院收養的要麼就是棄嬰，要麼就是孤兒，但凡還有父母親人，誰能把孩子送那裡去？就算是被洋人給禍害死了，沒有苦主，又有和_圖_書誰願意做出頭鳥去告官呢？」
端起酒杯，猶豫了半晌復又放下，喬惠年嘆氣道：「這霍亂非同小可，一旦傳開，滿城都要遭殃。咱們要不走的話，真染上這東西，到時候連大夫都未必能請得到。」
李老闆搖頭道：「沒有民憤，哪有什麼民憤，看看熱鬧也就完了，誰還能為這事兒撇家舍業跟洋人干一架嗎？又不是自己家孩子……不過，話說回來，您二位的養氣功夫可以啊，這都能忍住不去看熱鬧？」
李老闆看看兩人，恍然大悟道：「是商業機密？那你們可算找對人了。」
眼瞅著那群農戶跑過去之後，街上還有不少人在後面跟著，人多嘴雜也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酒館里的客人正納悶兒呢，一個挎筐賣梨的半大小子風風火火闖進來，大聲喊道：「出大事兒了！出大事兒了！河邊衝出來那些骨頭都是小孩的！還有屍首全乎沒爛完的，全部是小孩！有人認出來，就是洋鬼子教會福利院里收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