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望海樓教堂與法國領事館被毀之後，法國人的海軍雷聲大雨點小，除了氣勢囂張之外，並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實質性反擊。聽說他們的一艘軍艦在渤海灣被神武軍擊沉之後，其餘的艦隊只是在東海外轉了兩圈，就悄然離去返回越南港口。

如同陰婚送親一般的紅衣隊伍緩緩行至河邊，河面上早有一艘披紅挂彩，旗幟搖曳，改造成水陸祭壇的三層畫舫在此等候。

而身在天津的傳教士絲毫沒有吸取教訓，完全不知收斂，只安靜了大半個月便又故態復萌。也許在他們看來，無論有沒有本國軍隊的庇護，都不是傳播天主福音的必要條件。

如果因為些許挫折困境就畏懼不前，那又怎麼能稱得上是主的忠僕？

那毫無疑問就是紅燈會首，傳說中以黑虎為坐騎，觀音菩薩座下善財龍女的化身——紅蓮聖母。

神父死死地捂住耳朵，嘴裏默念著聖經上的禱言。

漸漸地，門外的聲音一點點消失了，男人的聲音和女人的聲音都消失了m.hetubook.com.com，只剩下小孩子無助的哭泣。

他話未說完，就驚恐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嚨。他的兩顆眼球鼓出了眼眶，骨碌碌掉落在地上。無數惡臭的黑泥從他的口鼻和雙眼中噴湧出來，只經過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他身體里的所有內臟和骨肉都化作了黑泥噴射而出，只剩下一張人皮軟軟地鋪在地上，隨即就被身後的火焰吞噬殆盡。

「神父！神父！放我們進去啊！」

身後熊熊燃燒的大火映紅了半邊天空，黑暗陰影中的紅衣少女們分開兩邊，讓出一條道路。那從黑暗深處緩緩接近的沉重腳步聲，讓馬克神父咬緊牙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沙利葉……」

但是這一次，在朝廷上層有意無意的默許之下，他們終於遭遇到了真正的敵人——來自大明本土的混搭宗教。

少女無意識地摩挲著座下黑虎的皮毛，心中默默思慮著未來的規劃。

神父絕望地環顧四周，就看到一名名紅衣少女從黑暗中和-圖-書悄然現身，頭上蓋著大紅蓋頭看不到面目，手裡拎著紅紙燈籠，彷彿是傳說中的陰婚送親一般。

少女雙足落地，那巨獸猛然縮小，變成一隻黑貓鑽進她懷裡，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不經意之間，他猛然看到了十字架上的耶穌。

她正說話間，就看到河岸上游一道紅光如流星般疾馳而來，在她面前戛然而止，赫然是一枚串著紅色絲線的銀針，穩穩地落在她手心中。

就在他打開門的一剎那，一聲凄厲的嗩吶尖嘯在他耳邊炸響。

她的目光穿過通天的火光，望向遙遠的星空。

少女輕啟朱唇，低聲說道。

眼看著那黑血滴落在佈道台上，嗞嗞作響冒出詭異的白煙，神父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拉開門閂，轉身向外逃去。

這是近一年來天津衛被燒毀的第七座教堂。

黑虎扭轉過身，邁著輕盈無聲的腳步走向河邊，紅衣的女孩們兩兩成對跟隨其後。街道兩旁，甚至還有不少大胆的平民打開家門，捧著香爐跑到街上不停地ｈttｐs://ｍ•hｅtｕbｏok.coｍ.ｃｏｍ磕頭祭拜，嘴裏不住地念叨：「財神娘娘保佑我家人平安……」

火紅的蓮花在地面上悄然綻放，隨即便被一隻獸爪踩得四散紛飛。

天空中一盞盞紅燈墜落，懸挂在教堂頂上無風自燃，眨眼間就將整座教堂浸沒在熊熊烈火之中。

馬克神父跌跌撞撞地逃進教堂，反手一把將門閂拉上，顧不得外面人的尖叫與哀求，大口喘著粗氣，依靠著大門緩緩癱倒在地上。

左手敬三清，右手拜佛祖，世間萬物皆可信，拿評書戲文當聖經。哪怕是被拆散了，打爛了，三五個人聚起來尋思一下，又能拼湊出一本全新經文，回頭有機會大家再湊到一起上下一拼，也全無違和之感。

所謂青葉白藕紅蓮花蓮，三教原本是一家。你供的是天蓬元帥，我拜的是驪山老母，咱倆論師兄弟一點問題沒有。哪怕是現場組裝出來一個神仙，大家也照樣深信不疑，你管他是誰先拜了再說。

歷代朝廷官府對於這種本土混搭宗教——正式的說法應該叫和*圖*書做淫祀邪祭，採取的政策都是嚴厲打壓。因為這種邪教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人少的時候還只是坑蒙拐騙圖謀財色，一旦起勢就忍不住Waaaagh……忍不住要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哦不！主啊！」

而比那象徵著黑夜的凶獸更引人注目的，卻是側身斜坐在凶獸身上，手托蓮花燈盞，腦後光輪隱現，在月光下面目五官如同瓷娃娃一般精緻的紅衣少女。

「夜已深了，各自回家去吧。」

他鼓起勇氣，在胸口畫出一個逆向的十字，低下頭用最謙卑的語氣顫聲說道：「我的姐妹，你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我願意改信月天使大人……」

拜一拜又不會少塊肉。

嗚——

外面的人拚命拍打著門板，甚至用盡全力撞上來，想要破門而入。

「從你踏上這片不屬於你的土地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人能寬恕你的罪孽，主也不行！」

少女目光掃過教眾，輕聲說道：「明早起來再去清掃那洋教堂的場地，搭建法壇……」

但教堂的大門上銘刻著防護符和圖書文，尋常人只憑著蠻力根本無法撞開。

騎黑虎的財神？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那是一頭身軀超過一丈，毛色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猛獸。無論是放在全世界哪個民族的神話傳說裏面，都有足夠的資格被稱作為半神。

別的朝代暫且不說，大明對此可是深有體會。

船上船下，無數紅衣信徒恭恭敬敬地低頭叩拜，不敢大聲喧鬧，唯恐驚擾聖母。

等到洋人被徹底趕走的那一天，我們也就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吧……

「這是你的罪孽。」

如今的紅燈會只招募女子信徒，且只針對洋人，所以朝廷對此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採取放任態度。要是換作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邪教跑到神武軍眼皮子底下來鬧事，那純屬是老壽星上弔活膩歪了。

而在馬克神父眼中，眼前猶如神明一般的少女，還有一個他更熟悉也更畏懼的名字。

木質結構的教堂在烈火中並沒能支撐太久，很快就坍塌成一片廢墟。

兩道猶如黑色墨汁一般的血淚，從耶穌聖像的雙眼中一點點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