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大事，自有朝廷主持。當朝諸公需要縱觀大局，權衡利弊，所思所行，無一不是經過深思熟慮。比如今年減免河南稅賦，那是考慮到河南去年受災尚未恢復。河南的稅少了，用錢之處卻又耽擱不得。比方說大將軍要開府建牙，編練新軍，這軍餉不是民脂民膏？河南征不上稅，那就只能攤派到其他省，自然而然會引起民間議論，怨聲載道。」
夏侯羡不解道：「這紅燈會燒教堂，殺洋人，不會引起國際糾紛嗎？」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是國人自古以來根植于血脈中的執念。
他側耳傾聽了片刻，對著夏侯羡微笑道：「你聽聽，一幫傻子連烏魯木齊在哪裡都不知道，就這麼一本正經地商量怎麼把天津的醬菜賣到新疆去。其實平民百姓大多如此，天真無知，目光短淺，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義，整天就想著皇後娘娘烙大餅的笑話。」
李懿對於夏侯羡的hｅｔu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沉默並不意外，正巧酒樓外早點攤子上，七八個漢子一邊就著煎餅果子吃豆腐腦，一邊高聲討論隨軍從商之事。
李懿哈哈一笑，正要講話，門外一名下人匆匆趕來，附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引得他眉頭緊皺，臉上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再盯緊一點，如有變化立即回報！」
李懿點頭道：「辦法不能說沒有，但也得等到合適的時機。現如今法國剛剛戰敗自顧不暇，三五年內怕是都伸不過手來。這個時候，縱容她們鬧一鬧，讓洋人的臭脾氣收斂一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所謂政治，說白了也就是權衡之道，有進有退，方顯從容啊。」
當然是為了金錢美色……對不起重說一遍，是為了人生事業。
能得貴人相助平步青雲，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
夏侯羡挑眉道：「問一問都不行嗎？」
也就是年輕人心思單純才會猶
ｈｔtps://ｗｗｗ.ｈｅｔｕboｏｋ.coｍ•ｃｏm豫，換作是吃夠了世間疾苦的成年人，早就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感激涕零了。
夏侯羡終究是年輕幼稚，一時間竟被問得啞口無言，大腦空空，不知如何回答。
夏侯羡看他面色凝重，便說道：「李兄有事儘管去做，不必特意在此照顧我，我就在這裏等師父回來，不會亂走給你添亂。」
李懿輕搖羽扇，冷聲說道：「讓我更奇怪的是，杜老前輩此行究竟意欲何為？你們特意過來打聽這艘船在哪裡，是想要做什麼？若是南洋水師對此有疑，大可行書公文，走正常流程請示朝廷，犯不上讓你們這一老一少來天津打探消息。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不管朝廷是把這艘船拆了，砸了，還是賣了，那都是朝廷的事情。如此國之重器，無論作何處置，都必然要經過內閣與聖上審閱批准。跟你們師徒有什麼關係？又跟我爹有什麼關係？」
夏侯和圖書羡仔細想了想，竟然覺得無言以對。
「……所以真要做事，還是得走正道，多讀書，多動腦，放開眼界，認清現實，不要執迷不悟。」
那讀書又為何？
李懿擺手道：「賢弟莫慌，我都說了只是奇怪，並不是要質問你。這其中或許還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內情，你應該回去好好問問你師父。如果是另有緣由那便也罷了，如果……有些話就是咱們兄弟私下裡說，你心裡有數就行。你是廣東出身，可你師父卻是南洋之人啊，這背後有沒有什麼……懂我意思嗎？」
「愚民無知，見識淺薄，只知道自己交錢多了便要吵鬧，可吵鬧能有什麼用呢？你說是這新軍不練了，還是我們能把白花花的銀子直接變出來？可這些道理你跟他們是講不通的，就拿這些人來說，他們可不管新疆人吃不吃醬菜，也不管這路途有多遙遠，路上有沒有風險，只聽說能賺銀子，立刻就迷了心竅。指望這些蟲豸能為國效命和-圖-書，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
夏侯羡面無表情道：「李兄多慮了，我和師父兩個人，就算生出三頭六臂，也開不走一艘船的。」
夏侯羡忍不住反問道：「李兄此言似乎別有深意？我年紀小聽不明白，還請你把話說得清楚一些。」
李懿擺手笑道：「賢弟想多了，並沒有什麼深意。只是我有些奇怪，你說你師父帶著你千里迢迢跑到天津來找我爹，追問那艘軍艦的下落，是不是有點……咱這麼說吧，當年之事，你我都不知內情，不好判斷。不過就算退一步說，那也是軍艦，屬於朝廷，屬於南洋水師。你師父是以什麼身份，或者說是以什麼立場來質問我爹的呢？」
李懿沉默了一下，搖扇笑道：「哪有什麼正事，你看我這腿腳，就算出了門又能走多遠？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聽說昨天晚上，紅燈會又燒了一家教堂，教堂內一名神父及諸多教ｈｔtｐs://m•hｅtubｏｏｋ•cｏｍ•com
眾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洋商又到衙門口去攪擾，大鴻臚寺這邊還得分派一些人手去安撫情緒。」
夏侯羡皺眉道：「若只是和稀泥卻不治根本，長此以往只會愈演愈烈，李兄難道沒有什麼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李懿笑道：「我不是說不能問，只是覺得奇怪。換作賢弟你自己，要是等十年以後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給你生了個大胖兒子。我突然跑到你家裡，說我是你媳婦的遠方表親，跟你打聽你的妻兒狀況，你不會覺得奇怪嗎？」
李懿苦笑道：「糾紛自然是避免不了的，她們和洋人作對的初衷大家都能理解，可是殺完之後，首尾的事情不還是得我們來處理？抓她們吧，必然激起民憤，不管她們吧，洋人那邊又交代不過去。你連人家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無法保障，人家憑什麼還來跟你做生意？最後只能用錢財安撫洋人，這錢還是國家來出。她們只殺得爽快，卻不知道朝廷在背後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