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不就是先例嗎?」
「為什麼要用……洋玩意兒?」
徐世英搖頭笑道:「就如你所說,假設十年之後我若有幸位列朝堂,確實有機會直接面聖。可那個時候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嗎?那個時候的我,回首往昔,會不會嘲笑現在的我像個天真的白痴?」
他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幫我算算,這個國家以後會怎樣。」
女人微笑道:「有人相信天命註定,早就已經定好的命運無法更改。但也有人堅信,命運只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哪怕你天生富貴錦衣玉食,自己不學好去吃喝嫖賭,萬貫家財也經不住如此糟踐。又或者從小父母雙亡沿街乞討,只要肯努力上進,早晚有一天能叱吒風雲。」
聽女人這樣說,徐世英也不生氣,點頭道:「自古以來,有多少奸佞之臣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私下裡倒行逆施。以此而論,吾輩之舉看起來確實不合時宜。但如果此時不合適,那什麼時候合適呢?」
「徐世英!有人來看和圖書你了!」
陌生女子打開酒瓶,一邊斟酒,一邊輕聲說道:「您實在不該挑這個時候上書的。」
女人一時啞口無言。
周圍趕考的學子們,看他們七個人唾沫橫飛面紅耳赤的樣子,就像是在看猴戲。
聽到女人這樣說,徐世英不驚反喜:「夫人此言可當真否?」
「更何況打贏了,朝廷就願意變法了嗎?我以為不然!當今朝堂諸公,銳意進取者不過鳳毛麟角,絕大多數人都是迂腐守成之輩……不過我也能理解,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科舉取士,又辛辛苦苦熬成朝堂上的相公。已經吃了這麼多的苦,難道就不該停下來好好享受享受人生嗎?否則,做官又是為了什麼?」
女人嘆氣道:「不過現在確實不是最合適的時機,先生何不留得有用之身,徐徐圖之?須知二十年後便有聖人出,掃清寰宇再造山河……」
「洋玩意兒。」
「對,算國運!」
三年前,第一次來京城趕考。
「我辯不過您和圖書。」
聽到獄卒敲打牢門的聲音,徐世英睜開眼睛,將平靜的目光投向監牢外提著食盒的女子。
似乎是沒想到這個答案,蒙面的女子下意識地發出了驚嘆。
他拿起燒雞,撕下一隻雞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深受震撼,但是口不能言,因為無知,只能悶頭喝酒,自慚形穢。
那是他第一次喝醉酒,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街上,半哭半笑。
他還是沒有聽懂。
陌生女人沉默片刻,壓低聲音說道:「若是我對先生說,現在強行推動變法,於國家有害無益,甚至有可能導致社稷動蕩,生靈塗炭,先生相信嗎?」
眼前景象煙消雲散。
「這什麼意思?」
唯一可惜的就是,女人面目包裹的嚴實,看不清楚長相。
「如今朝廷正在西北用兵,戰事一觸即發。朝堂上下好不容易取得共識,攜手同心抵禦外辱。這個時候徐先生你們公然帶頭鬧事,雖是好意,但在外人看來,倒更像是故意滋事,以此牽絆朝政,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心可誅!」
「意思是……成事在人,謀事在天。」
「不能等,一刻都不能多等了!」
徐世英也不在乎這是不是最後一頓斷頭飯,反正在被抓進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掉腦袋的準備。
「算什麼?仕途,還是姻緣……」
其他人倒是無關緊要,可他徐大先生家裡有個逆天的反賊。過去沒理由好不出手也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能找到理由來拿捏你,要是不把你剝一層皮下來,朝廷的威嚴何存?
他一臉茫然:「這什麼玩意兒?」
徐世英舉起酒杯,朝著面前女子遙遙相敬,大笑道:「這件事本該三十年前就有人來做,如今已經太晚了。若是再坐等二十年,我輩聖人門徒恐怕就要留名史書,被後人嘲笑成冢中枯骨。聖人云,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時至今日仍無人取義,那徐某當為人先!」
蒙面女子沉默半晌,收起了桌上的竹籤,從口袋裡掏出和-圖-書一副精緻的塔羅牌。
「算國運!」
「二十年後的事情你都知道?莫非夫人是哪路神仙?」
徐世英搖頭笑道:「不知夫人是誰家的女眷,徐某在京城沒什麼朋友,一時間竟想不起來。」
他想了半天,還是回憶不起夢裡那個女人的長相。
一聲嘆息。
「哈?」
「抽一張吧!」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將食盒裡的飯菜拿出來,一一擺放在徐世英面前。
徐世英不解道:「新疆邊患,涉及英俄兩大帝國紛爭。大將軍尚且沒有必勝把握,至今仍在韜光養晦,積蓄實力以待良機。你憑什麼覺得,這場仗我們一定能贏?」
雖然從來沒見過這個洋玩意兒,可他酒勁上頭,也思考不了那麼多,伸手就從對方手裡抽出了一張牌,只見那牌面上畫著一個微笑的旅人,腳下還有一隻白色的小狗。
「我不信!」徐世英毫不遲疑地搖頭道:「除非你給我講清楚,為何會社稷動蕩,生靈塗炭。」
食盒裡的飯菜很豐盛,有燒雞,醬肉,米飯,黃酒。
hetubook.com.com一不小心,撞翻了路邊的旗幡。
「先生,要算一卦嗎?」
「有道理。」
「日本維新變法,難道如今不是局面為之一新?」
那時候他還是個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的書獃子,坐在牆角處,默默地聽著其他人慷慨激昂地討論著國家大事。
「醫者不能自醫啊。」
當時……好像只有七個人。
「徐先生……」
可恍惚之前,他又想起了當年的一樁舊事。
徐世英不由得笑道:「該與不該,由誰來判斷?」
女人輕聲說道:「新疆之戰事,再怎樣艱難也拖延不過十年。待大將軍收復失地,班師回朝之時,必然舉國歡慶,民心大振。先生到那個時候,說不定已經蟾宮折桂,進入朝堂。到時候直接面聖,坦誠己見,豈不比現在更合適嗎?」
女人無奈道:「我只是想勸先生再等一等。」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蒙面女子,破天荒頭一次壯起膽子大聲說道:「算一卦!」
徐世英揉了揉眼睛,從草席上坐起身來,發現不過是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