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香冷埋金猊

「她被世人稱作迦蘭,是醒月國的護國神女。」
大家勞動節快樂,美人們越勞動越漂亮,俺爬下網繼續勞動去了……
連心凝眸睨著我,唇邊笑容淺淡。我被她說得一怔,視線劃過她的臉龐,落在一肩之後的煙雨湖上,湖水煙波浩淼,波光繚亂漫過層疊斑斕。
心念甫轉,笑聲消弭,變成一聲漫過一聲輕柔的召喚,彷彿魔音蠱惑著我的心神,無形中一雙手拖住我的腳步,將我拽入了梨海深處。
「公子饒我這次吧,我,我不知這裏不能來的。」
竹榭曉軒中,連慧說鳳凰花是種毒物,天香閣遍地紅花楹樹,幾重殷紅勝血,最是危險不過。
我毫不猶豫地答道:「凌雪生。」
許是剛才起身猛了,腦子裡渾渾噩噩,眼前晃過重疊交錯的光影。
「冠雪書生畫完這副踏蓮圖后,被迦蘭一劍穿心而死,迦蘭臨死時用自己的血抹在畫中人的眉心上。這畫冢中埋了醒月神女的精魄,雖是座空冢,卻也保得這副畫千年不朽。」
她……?
心抨然而動,流過若有似無的感覺,深想時卻又抓不真切。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香雪海既為柔蘭閣禁地,難道只是為了隱藏這副掛像!?
我將視線調回畫上,沒有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促狹。畫中女子蓮衣翩躚,眉眼盈愁,似乎是落筆之人透過她的形貌,將心中所念所想全部淋漓抒發。
臉剛抬起半分,忽感微涼,冰絲月簾曳地朔起飛弧。我揮手撥開亂旋的綃帳,紗幕如波蕩漾掀起層層漣漪,露出不遠處一道石壁。
「月圓之夜的鏡月湖,還總不見太平吧。」
剛才的……是幻覺吧?
一滴血飛濺上我的額頭,誰的血烙印在我的咫尺眉間?
想起梨海中驀生的幻覺,再細心揣摩眼前畫中女子的丰姿,作畫之人能夠把迦蘭描繪得如此靈動瀲灧,必定心中有她,時刻念她,甚至是痴戀著她!
「傳說再美,總敵不過實實在在的人,公子他也明白這個道理。」
我愕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也不是我想來的……將下半句吞進肚裏,我哀懇地望著他。
如此撿撿停停,不覺間我已深入梨陣,難辨道路。
十方寶爐聚煙香,極致香品中凝鍊入紅花毒屑,裊裊煙霞艷麗詭異,像極了連真姑姑指尖的豆蔻紅甲。
「不,不敢!和*圖*書我怎敢妄言公子心中所想……」
「錯!是仇人。」
他抬手指向迦蘭的眉心,正色說道:「她千年前的名字不叫迦蘭,眉心也沒有那一滴硃砂,凌雪生被她所殺的那天,心頭血濺在她的額上,烙下了淚印。那是凌雪生對她的恨,為了千百年的轉世之後,找到她,殺了她。」
塔高數丈,七重寶轉,水晶雕壁,壁身時刻有流光閃爍。塔檐上的冰晶角鈴隨風而動,鈴聲清脆迭越。從外向內看去,塔中飛紗帷幕翩墜,團團包裹著一座石壁。
我低頭看著顫抖的雙手,爬起來想要跑,腿卻不聽使喚,僵在原地。
既然猜錯了,他要罰要殺,我悉聽尊便,也只求他給句痛快。但他此刻臉上那副貓捉到鼠兒想要恣意戲弄的神情,著實讓我膽戰心驚。
「主上讓我轉告姑娘,斷情草已經送去天香閣,謝姑娘這幾日正在精心研製天下第一香,想來不出月余即可功成。」
讓大家久等,真的非常抱歉,後面應該會越來越順,修改的部分增加了女主的前世和傳說的呼應,避免看到後面時顯得突兀不自然,邊修邊考慮前後呼應,因為害怕到後面大家忘了前面的內容,所以才修整前面的步調,把迦蘭傳說貫穿全文,但是不影響全文走向和結局。
清冷光輝的公子蘭,為什麼如此執著于醒月神女?
我試探著回了句:「是……戀人?」
「天下第一香是謝姐姐預備獻給公子的寶物,怎會輕易用在我這等人小身微的人身上?連心姐姐多慮了。」
水晶簾后,連汀瀲灧淺笑,揚手間將小謝簪在我鬢邊的白蘭打散。雙鳳釵展翅欲飛,翠玉明珠裝綴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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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春暮,紅塵一醉,最難的,卻是醉過一世。
低頭不敢看他,靜靜地站了片刻,月白冰紗掃過身畔,帶起涼涼的薄風,裹著梨花香染。
撕心裂肺的痛,徹入心髓,我疼得無法承受,控制不住地痙攣,疼得彎下身子。
「這整個含章宮裡,若說誰都沒這個膽量,只你一人,可是什麼都敢想都敢做呢。」
這裏分明是公子蘭埋酒的梨林,怎會是連慧口中所說的柔蘭閣禁地!?
他被我臉上的呆樣逗得淺笑連連,見我不說話,笑道:「怎麼?嫌罰得輕了?再換個法兒如何?」
誰在流淚和-圖-書
我退後一步,腳下被裙裾絆住,身形一晃坐倒在地。
「你心裏不服氣,覺得凌雪生既然能將迦蘭畫得如此傳神,必定心中有她,我說的可對?」
修文比寫文難一百倍,修到瓶子了|||
為何她與小謝如此神似?
「流年春易老,情愛就如這梨花,輾轉指端,留香四溢,可惜落入塵土后,終會凋落化泥。」
「這滿院梨花開到荼蘼繁盛,總也有敗落的時候。」連心眼波流轉,攤開掌心,將一隻未束口的錦袋遞到我的面前,「這是連真吩咐我交給你的,她說這些花白糟蹋了可惜,讓你撿些好的做只梨香荷包給她。」
我很想仰天翻個白眼,那畫軸上清清楚楚落款寫著三個字——凌雪生。公子蘭明誇暗諷,我極度無語。
「花家寨的野丫頭,你若不知我是誰,何必躲得如此快?」
他轉身走出塔去,我在飛紗繚亂中望著他的背影,竟覺分外寂寥。
待我看清了畫中人的眉目,難以自抑地發出驚呼。女子雙眉正中一點硃砂痣,五官與小謝依稀有幾分神似。
「既然你如此聰明,猜猜我會用什麼法子整治你?」
煙雨亭心,柔蘭閣中,一抹淡影,一襲皓衣,公子蘭俊美如鑄的臉龐冷洌寡情,美得極致,美得侵肌刮骨。
暮風逆揚,公子蘭彈指間,夾住風中一片落梨,拈到面前。
「凌雪生,你說這花開的好不好?」
剛要邁步,耳邊響起女子的笑語,似喜似嗔,從花葉間穿透而來。
妖冶的血霧漫天彌散,我的眉心劇烈灼痛起來。
隔牆哪聞舊人哭。
他笑若狡狐,我抖如落葉,連我心裏想了什麼他都能立刻覺察,這人簡直成精了!
「煙雨湖上溯即若耶花溪,溪畔是柔蘭閣的禁地香雪海。饒你容易,你再猜猜,這作畫之人和迦蘭是什麼關係?」他頓了下,鬆開錮住我的手指,「猜對了,就饒你,錯了的話……」
「你的心腸倒好,只是……如果將來有一天,這天下第一香用在了你的身上,你還會有此刻這番好心嗎?」
香雪海!?
塔身流轉水晶折光,強光刺入眼中,我下意識側目躲避,走馬燈似的畫面在腦海中驀然交疊閃現。
我呆怔地望著掛畫,那雙眼眸似曾相識,眼波流轉間點點愁緒,和公子蘭偶爾閃現眼底的神情極是相似。
www.hetubook.com.com後響起清冷的聲音,一瞬間頭皮發麻,全身如被冷水澆透,我扭過僵硬的脖頸,戰戰兢兢地向後看去。
這是誰的記憶?
「和我走,和我走吧……」
梨落成陣,芳菲謝盡,九曲玉廊下再遇連心,她一襲鵝黃宮衣端立在煙雨湖畔,明艷笑容更勝春|水漣漪。
為什麼讓我感同身受!?
草叢中四處散落著白梨花屑,我撿起那些花冠完整無損的,吹去上面的浮塵,丟進袋裡。
「若果如此,不語謝過姐姐的先知先覺,諄諄告誡。」
「可這畫……」我不由問了句,凌雪生活著時,迦蘭額前並沒有硃砂淚,為什麼這幅畫上,卻又多了那一點殷紅勝血?
含章宮極至華麗的背後,隱藏了致命的魅惑。
這畫中人……是誰?
我從地上爬起來,顫巍巍地蹭到他的身邊,他默默看我一眼,走到石壁前站定。
咬牙賭一把,就當是香雪海中神靈有知,預先給出提示。
聲音近在咫尺,我慌亂看向身周,除了滿眼梨花爛漫,沒有一個人影。
「你笑什麼?是笑話我嗎?」
我是山野出身的頑童,在含章宮中註定了我所能看到的天和地,只有四角宮牆和明月當頭。我不曾見識過連慧口中的朝堂,逃不過眾人操縱指掌間的權謀,我所擅長者不過是調治些陶情冶性的香料,看些風花雪月的風流。
「……呀!?」
「哧——」近在咫尺的笑聲,驚得我渾身一顫,公子蘭偏著頭,俊美容顏上滿是譏笑,「小丫頭,怕了?我便罰你……將這滿院子落花掃乾淨,如何?」
公子蘭說著,睇我一眼,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訕訕地不知該說什麼為自己辯駁。
望著眼前靡麗的梨海,撲面的暖風中充滿了素馨的雅香,我深吸幾口氣,讓狂跳的心恢復平靜。
悠遠的眼眸,穿過重芳落蕊望著我,泫然欲語,盈滿無盡惆悵。
鳳凰雙飛,齊鳴九天,佳人如夢,柔情似水。
疼……好疼!
水精壁內隱隱有波光流淌,氳氣浮動,畫中女子衣袂飛舞,墨發翩翩,乍看去彷彿是活了般,隨時會破畫而出。
眼前驟然明亮,視線彷彿被雪刃一瞬割斷,我茫然向前看去,一座七寶玲瓏塔矗立在林海重芳中。
我點頭承認,在他面前,坦白比偽裝更實際些。
「姑姑眼中所看,只有敵我之分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我眼中所看,儘是華服美人,瓊樓玉宇。」
「你又笑!定是笑我不會起名字,對不對?」
點點晨曦中,小謝蹲在鳳凰木下,擒著一抹殷紅說,這落花就好比人,需要時刻細心照料萬般愛憐,否則終逃不過化身塵土的宿命。
我斂容垂首,躲避他熾人的目光,頭頂傳來幾聲輕笑,下頜被纖指捉住,強迫我抬頭正對上他的眸光。
「這面水精牆是座畫冢,裏面葬著千年前流傳下來的神女畫像。你猜猜,作畫的人叫什麼?」
梨枝簌簌而動,抖落了無數英華,灑在我的肩頭身畔。這片香雪梨海似具有某種魔力,花葉微顫,欲語欲訴。
公子蘭斜倚在水晶壁上,雙手抱胸,一副悠哉閑散的樣子,唇邊挑起似笑而非的弧度,冷眼盯著我。
花前尤聽新人笑,
我接過她手中的錦袋,應了聲,連心轉身踏上玉廊台階,衣袂飄逸款款而去。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於水霧氤氳中,我收回視線,走入濃烈婆娑的樹海。
擅闖禁地實屬死罪,不知他等下會用什麼法子整治我,最怕是被他整得半死不活,還不如給一刀乾脆。
我斂容答道:「多謝連慧主上成全謝姐姐十年苦心,天香閣同感百草堂恩德。」
步步驚心地走在他人擺下的阡陌玲瓏局中,我該喝一聲彩,為這些絢麗繽紛的人們。
透胸而過的利刃,反射著刺目的雪芒……
他的指尖施力,我疼得皺緊眉,卻不敢將臉撇開,怕當場就被他喀嚓了。
「你趴了這麼久,不覺得累嗎?」
我恭身微拜,連心抬手指向梨海,我順著她的手望過去,落英繽紛落在草間,枝頭未凋零的白花偶爾飄下花瓣,凌亂如雨。
公子蘭毫不猶豫地否定了我的答案,我心裏不服,是黑是白都由他說,誰知道這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了?
「哦?世事沒有絕對,妹妹可莫要把話說得太滿才好呢。」
意識恢復清醒時,我正站在塔下,探手向前,指尖即將碰觸到塔壁。心裏激靈靈一抖,我退後半步,仰頭望向塔頂。
一切光影快如電閃雷鳴,鋪天蓋地襲來,又在瞬息湮滅。
「你回去替本宮多謝連碧姑娘,贈香之德,有朝一日定湧泉回報。」
花香濃熾得令人透不過氣,笑聲時隱時現,勾取著我的全副心魂。意識漸次模糊,我隱約地知道不能再繼https://www.hetubook.com•com續向前走,但心裏一片空茫,越掙扎越覺無力。
為什麼讓我看到?
我永遠記得她說話時的神態,楚楚婉媚,嬌俏動人。
公子蘭眼神冷窒,唇邊的笑卻越發深邃:「聰明,一猜即中。」
這等禁闈重地,必定藏著含章宮裡不可告人的隱秘,我不想多作逗留惹禍上身。轉過身正要邁步開溜,驀地胸口如被重鎚砸落,呼吸瞬間閉塞,倒退著被撞入了水晶塔中。
日華自枝葉間傾瀉而下,在我的身上投下細碎的翦影,腳下分明沒有道路可行,卻在我跌跌撞撞中顯出一條幽徑。
我無奈點頭:「認罰。」
無數念頭劃過心扉,如潮水紛至沓來,分不清心中的感覺是驚怕亦或悵然。只覺視線投注在畫中人的容顏上,須臾工夫,便再難移開,只想生生世世地看著她,念著她。
金釵配美人,這該是說給小謝的一句話。
一道流光閃過軸面,立軸鑲嵌在整塊水精牆中,遠看就如凌空孤懸,軸面上繪有一位宮裝麗人,踏蓮而立,馭風姿態仿若謫仙。
白蓮之上,宮裙搖曳生姿,女子蠕首高昂,美艷絕倫,渾身散發的氣度高華凜冽,竟是不容逼視。
白玉石壁上浮雕著纏絲雪蓮,蓮瓣凸出,蘭花為基,雪蓮玉蕊,正中懸著一卷立軸。
身子摔落時,腦袋重重地磕在磚面上,鼻樑一陣酸澀,這一下摔得我七葷八素,身上無處不疼,齜牙咧嘴地翻身趴在地上。緩了半晌,直到腦子裡不再嗡嗡作響,我方才撐起身子。
被他一說,我才發覺臂肘處異常酸疼,臉上灼燒,原來他早就知道我闖入了禁地,卻在背後冷眼旁觀。
「現在,你可服氣了?是否認罰?」
和風婉細,拂面吹亂了鬢畔的髮絲,也吹落了一地花絮。我撿起腳邊的落花,抬頭時一陣暈眩襲來,不由自主地伸手扶在樹上,閉緊雙眼靜待片刻。
我忙不迭地回說不用,千恩萬謝之餘,慶幸他還沒讓我再挖個坑把這些梨花全埋了,我就好一順手把自己也埋進去算了。
凌雪生,凌雪生……
我看著滿目的雕樑畫棟,華服麗人,真真是高處不勝寒。踩踏在世人追逐的夢境雲端,我的眼前迷展著望不透的雲藹。
「別再笑啦,這片梨花是你親手所種,我叫它香雪海,可好?」
風中傳來飄渺的笑語,從花海深處細細滑過耳際。我凝神聆聽,卻又寂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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