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就在那一葉扁舟中!?他……
「那是誰家的姑娘?好標緻的模樣啊!」
竹蓬中傳出悠揚的歌聲,迎合著少女所吹的簫音,在水面上輕裊地盪了開去。
我有些心虛地抬手蹭蹭鬢角,嘿嘿訕笑道:「這天氣,這天氣可越來越熱了,阿荻你熱不熱?」
另一人將手伸到了簡荻臉畔,輕輕一挑他的下巴,極盡委瑣地說道:「不如把這個黃花大閨女留下來陪陪軍爺,我們就放你這個臭小子過去。」
我立刻擺出一副萬分仰慕的表情,誠懇地說道:「自然是欣賞公子你的絕代風華,丫頭我在公子身邊,只是陪襯的綠葉而已。」
「既然如此,阿荻你恐怕還要餓一陣肚子,都怪為兄我沒有本事啊。」我扼腕嘆惜地說道,恨不得擠出幾滴眼淚助聲勢。
船舷上跪坐的少女將手中的花瓣揚撒到空中,碧綠的河面上隨波飄過數不盡的落英。
「公子說笑了。」我嘿嘿兩聲,挽住簡荻的手沿著城河而行,簡荻微微掙了下手腕,最終還是任我牽住一路漫步,微風從他的鬢旁拂過,托起一縷鴉墨順滑的髮絲翩飛。
我被嚇得退了半步,差點撞在簡荻的身上,他抱怨地瞪我一眼,我立刻賠笑說道:「二位軍爺,我和妹子是外鄉人,初來乍到江偃不懂規矩,還望莫怪。」
我奮力撥開擁擠的人海,招來不少白眼辱罵,終於被我擠到簡荻的身邊,一手扯住他的胳膊,順便用眼神警告了近前幾個垂涎於他「美色」的孟浪之徒。
「多謝貴友解囊相助,否則今日我兄妹二人說什麼也進不得江偃了。」我恭身對那車遙m.hetubook•com•com拜了下,車轅上斜坐的小鬟淺笑顧盼間,馬車已經馳走,眨眼工夫化作點點塵煙。
「是啊是啊!簡直比咱們江偃郡守的女兒還要美上幾分,展家大小姐可也算得是咱們江偃數一數二的美人兒了。」
簡荻的目光沉婉,一雙鳳眸注視著河水,水波淋漓間光影投射在他的眉宇上,將他的臉籠在淡淡的柔光中。
我曾無數次地對著簡荻的女裝扮相發獃,每每氣得他衝過來捏住我的臉,捏到我眼淚鼻涕橫流,還一邊意猶未盡地陰笑連連,警告我不許再造次。
公子蘭!
木槿花迎風輕輕舞動,細小的花蕊中一點鵝黃,煞是動人。
我被他說得一時語塞,簡荻雖然平日里嘻嘻哈哈,其實肚子里小九九的算盤打得精細。
驚天動地的一陣花炮聲后,人群中掀起熱潮,眾人擁擠地朝上游跑了過去,我和簡荻夾在眾人當中,也被推搡著擠了過去。
「丫頭,本公子要看美人。」他眸間神采飛揚,將目光在河面上轉了幾轉。
不知什麼緣故,今日江偃城裡的男女老少彷彿都聚集到了河邊。我隨處打聽了下,立刻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說,今兒個江偃城裡最出名的幾個樂坊綉樓的姑娘們賽花船,大家都是趕來湊熱鬧看美女的。
我渾身一震,獃獃地注視著那艘竹舟,天地間彷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簡荻扯了扯我的衣袖,我茫然轉過頭望著他,他的嘴一開一合,我卻連一絲聲息也聽不到。
簡荻說完,一把甩開我的手,又鑽進了人堆里。我被氣得站在原地咬牙跺腳,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得追著他重新鑽了進去。
「一根簪子就想把我們哥兒幾個打發了?」那兵士一把搶過白玉簪,嘴裏依舊不依不饒道,「你數數這裏的大爺有幾個?一、二、三、四……一根簪子夠我們誰分的?不如……」
簡荻饒有興緻地彎了彎嘴角,我心頭一抽,知道他又開始不安分了。沒走出兩步,他果然扯住我的袖子不肯再挪步。
寶箏閑琴挪玉柱,
接過包袱的兵士怔忪地打量了幾眼馬車,和身旁的人交頭接耳地說了幾句,衝著我和簡荻擺了擺手,示意我們進城。我感激地望著那輛翠油馬車,車簾上懸挂著艷桃飛紗,被風輕輕挽動。
「你!你……」他臉色不善地瞪著我,只說了兩字便沉默了。
簡荻看我一副驚嘆不已的表情,很不屑地哼了聲:「丫頭,小小江偃就能讓你如痴如醉,將來你若是到了東皋的王都,怕不是要愛煞了?」
城門下的幾個戍城兵聞言仰天大笑起來,我一籌莫展地看著簡荻,他的臉色透黑,唇唇翕動地厲害,想來被氣得不輕。身後的驛道上隱隱傳來車輪聲,馬車的銅鈴叮噹作響,打斷了眾人的喧嘩。
簡荻的湖光麗色招惹來眾人的圍觀議論,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拽著他走出人群。
路過的行人紛紛朝他投去驚艷的目光,他渾然不覺地站在我的身旁,而我完全淪落成襯托美女的一片綠葉。
桃花花瓣被風吹起,驀忽間掠過水麵,飄到了簡荻的面前,他抬起手裹住那一團粉英,揚指的瞬間,花瓣淋灑在他的眉梢眼角。
落霞江蜿蜒急轉,我和-圖-書和簡荻沿著江岸走了兩日,終於再次看到了久違的城鎮。這兩日里,簡荻不是抱怨我給他找來的果子太難吃,就是對於身上那套女裝表示出格外的憤慨。
這首詞,當初我曾在天香閣外的竹林里唱過一遍,曾有一個輝月般冷情的男子伴在我的身邊,默默聆聽。
簡荻神色間微微一動,隨即仰天打個哈哈:「說你這丫頭笨,難道忘了咱們之前遇到的那個漢子了?他是什麼身份,誰派來的,本公子一概不知。你現在這麼貿然地去找江偃郡守,豈不是羊入虎口?」
「阿荻,咱們走吧,還要趕路呢!」我提醒了句,可惜他完全當我不存在,極力眺望著河道上游。
「我早晚被你氣死!哪還有心思管這鬼天氣。」他冷冷地拋出一句,轉頭看著紛亂的畫船。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要不,我讓公子你看個夠如何?」
我一把攥住簡荻的手,他咬著牙忍住沒有說話,從頭上拔下綰髮的白玉簪,遞了過去。
他邊說邊吃著手裡的青果,時不時被酸得齜牙咧嘴,我看看天色,拽起他的胳膊開始趕路。簡荻穿了女裙,走起路來倒也算得上是風情萬種,偶爾從他身邊騎馬馳過的路人,都會忍不住地頻頻回頭張望。
一入江偃城,滿眼所見皆是粉白相間的木槿花,挨家挨戶的籬院天井遍布栽植,燦爛奪目。簡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對於周遭的景緻沒有半分留戀,我看得目瞪口呆,幾乎挪不動腳步。
簡荻側立的剪影娉婷,綠紗裙,紅酥手,青絲飄逸披散在背後,每一顧盼回眸間,透出說不盡的風情。綠柳繁蔭下,絲絲柳枝m.hetubook.com.com翩垂在他的肩頭,鵝黃嫩綠,美若詩畫。
「小橋依舊流水,昨夜畫屏微寒,夢裡佳人朱顏換,晨起梳妝淚垂面。」簡荻隨口念了兩句詩,我舉著果子的手一顫,驚異地看著他的側靨。
蜂腰橋下,一艘又一艘綴滿花絮的畫船緩緩行來,粉白藍綠的各色船頭上佇立著梳了俏麗雙環髻的少女,鬢邊懸垂著玲瓏藤草鮮花,挽在雙臂間的飛紗從船頭一直飄到水面上。
「阿荻,你肚子餓了吧,我這裏還有幾隻青果,要不你先……」我從袖兜里拿出幾顆果子,遞到簡荻的前面,他皺著眉頭看了看,隨即扭過頭去,專註地望著波光瀲灧的河面。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居然也會做出臨景詠情詩這麼有格調的事?
重見天日,我也懶得和他小屁孩一般計較,他說再前面點落腳的地界已屬江偃,早出了醒月的邊界,只要踏進去,就算是進了東皋。
行到城門下,我抬腳剛要往裡面邁,站在門外的兩個戍城兵展著眼將我上下打量了幾下,大聲喝道:「你是哪裡來的浪人!?難道不知道如今進江偃需要通牒嗎?」
「誒喲!好香,這小娘們模樣標緻,人也是香的。」他說著沖身邊的那人擠了下眼。
「阿,阿荻,怎麼了?」我結結巴巴問道,沖他咧出個笑容。
一輛綠竹油墨的馬車緩緩駛到城門下,竹簾微挑,一個青衣雙髻的小鬟從車上跳了下來,手裡拿著個錦布包袱遞到那幾個兵士面前:「這裡是二十兩銀子,送給幾位軍爺打酒吃。我家主人說了,還請軍爺行個方便,讓這兩個外鄉人進去吧。」
「啊哈哈哈哈!!」
「丫頭—和圖書—!!」簡荻的一聲怒叱將我從追憶中驚醒,他瞪著雙眼看著我,嘴角習慣地撇了下。
在眾多鮮花粉飾的畫船之後,一艘墨黑船身青竹蓬的小舟獨自漂流在水面上。船身狹長,一個青衣挽發的少女佇立船頭,手中橫舉著一竿碧綠竹簫。
走出沒兩步,他將果子隨手扔了,轉過頭沖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丫頭,你說他們是在看你,還是看本公子我啊?」
細把新愁弦上說。
他從鼻孔里哼哼兩聲,似乎很是受用,我打鐵趁熱,繼續說道:「公子,等進了江偃,我們是不是要去找郡守?」
「看你小子說話倒挺懂規矩,還算本分,來江偃是做什麼的?不會是打量著做那些雞鳴狗盜的勾當吧?」其中一個兵士和我胡攪蠻纏的功夫,另一個人已經走到簡荻的面前,流里流氣地抓起他一縷頭髮,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
「春花哪堪幾度霜,秋月誰與共寒光。願君莫為妾身悲,紅顏如月有圓缺。今日聞得新人笑,隔牆哪知舊人哭。多情不使怨無情,月有圓缺望嬋娟……」
簡荻的鼻翼氣得扇動了幾下,扭著纖腰邁開蓮步向都城驛道走去。
江偃城中一條晶瑩碧綠的河水穿城而過,兩岸柳綠成陰,繁花錦繡,站在河道旁眺望城心,隱約可見重樓高閣矗立在水岸上,各色飛紗縹緲橫漫,在水面上連成一片美輪美奐的景緻。
他嫌惡地一撇嘴角:「你?你和美字半分不沾邊,本公子要看的是美人!」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兩位軍爺就放我們兄妹過去吧。」我好話說盡,生怕簡荻發起少爺脾氣,這小屁孩城府雖深,但臭脾氣卻也倔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