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帝最後決定

「那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麼?審去啊。審完了報上來。」
走到辦公區,前面唐文淵急匆匆地迎頭趕來,看到鄭靖業,鬆了一口氣,張口欲言,倏地瞪大了眼睛:「相公,您這是——」唐文淵不好意思說出來,眼睛直瞄鄭靖業的手上。
皇帝還真是真心的,他是一個有雄心壯志的皇帝,也是一個比較不冷血的父親、丈夫,由於職業的關係會多疑,然而內心還是比較陽光的。他一生最關心兩件事:一、功業的延續,二、血脈的延續。
鄭靖業輕聲道:「聖人有這些話,不如說與諸王。諸王明白了,聖人也就不用擔憂了。」
「等!」
從大正宮出來之後,鄭靖業的心情很沉重。皇帝託孤的意思很明顯了,鄭靖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未來的保障又加一分,憂的是擔子很沉。皇帝對他頗為真誠,鄭靖業也不好只為自己考慮。這未來之路,頗艱難啊!既如此,新君的人選就需要再好好考慮一下了,最好是本身就希望能夠革除宿弊的人。
「祁王的岳父,前陣兒不是被流放了么?去年回來,現在又被翻出舊賬來了。」
鄭靖業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陛下!陛下春秋鼎盛,怎麼怎麼……」鄭靖業鼻頭一酸,眼中淚下。
「誰翻的?怎麼翻的?」
皇帝擺擺手:「拗不過呀!旁的不說,一個孝字,嘿嘿!拗不過喲,拗不過。你說,真是奇了怪了,咱們時不時就能聽到下面報上來一些有見地的女子,我富有四海,怎麼就一個也沒撈著呢?都是一群蠢貨!」老https://m.hetubook.com.com婆總是別人的好,皇帝感慨了。這也是有經驗教訓的,他家大小老婆,有事兒愛找娘家人商量,等到拿定主意了有用得著他的地方,才找他。
跟鄭靖業說這些話,不止是一時情緒激動那麼簡單,還有著託孤的意思,要讓鄭靖業死心塌地保他的兒子、保他的江山才好。否則,兒子無法延續他的政策,要延續,也要在建立起新君的威信之後再延續他的政策,這起碼需要五到十年。這五到十年間,被打擊過的世家又能休養生息,恢復元氣了,世家的延續性是他們最大的優勢。這一刻,皇帝一點也不承認,他對世家頑強的生命力羡慕嫉妒恨了。
蔣進賢牙都要咬碎了!他容易么?這祁王妃是原太子妃的表妹,祁王自然是隱形的太子一黨,太子倒台,祁王就是個無主浮木,蔣進賢也想拉他來做自家外甥幫手,一個人情而已。
趙逸閉上了眼睛:「一切皆在於王。」
破碎聲中,蔣家僕役躬身退下去了,祁王府的宦官摒息上來道:「千歲?」
李幼嘉見縫插針地答道:「就是今早,下官還沒來得及審呢,蔣相公就差人要案卷要苦主要證據,下官也是為難呢。」
鄭靖業一路思索,總覺得哪裡不對。
李幼嘉聲音朗朗,幾乎就是扯著嗓子要讓全大正宮都聽到:「蔣相公差僕役向下官索要狀紙苦主,又不肯寫收據,下官這其中有詐,只好親自過來了。原來真是相公差遣?」
鄭靖業搖頭:「胡鬧!案卷呢?」
「現在hetubook.com.com說這個話倒也沒什麼了,朕意從不在三郎,這孩子,生性木訥懦弱,耳根子軟!會聽小人之言!他如今做了錯事,受了罰,與大位無緣,也是運氣了。也不在四郎,他也少了點氣度。二郎更是個缺心眼兒。只是五郎六郎九郎與世家牽涉太深,我若死,蔣進賢、沈晉必為冢宰,他們秉政,又有五郎、六郎的母親在,朕拿最得力宰相一家子換來的大好局面必遭復辟,我怕四十年心血付諸流水。我死不瞑目!」皇帝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哦!京兆扣著了,蔣相公想討呢,老李又不傻,能給他?蔣相公派了兩回人去,再沒討著,怕是要親自去了。老李揣著案捲來了,遇著了我,讓我趕緊尋相公,再尋不著您,他就先把這事兒稟到聖人那裡。」
鄭靖業聽到聲音就放緩了步子,慢慢踱了進來:「什麼事這樣熱鬧啊?」
「派個人,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對京兆尹不會說的話,對您、對王妃一定會說的。」
鄭靖業轉頭就走:「看看去!」
鄭靖業這才反應過來,那條擦過了「龍涎」的手絹他還拎手裡呢。鄭靖業不動聲色地把手絹塞到袖子里:「你這匆匆忙忙的,又是什麼事?」
「不錯,」趙逸滿眼沉痛,「我自常思廢太子何以敗,究其原因,不過是急躁二字。眼下消息是蔣進賢給的,他會無緣無故對您好?且案子還沒審結,王不宜妄動!」
「下官領命。」
皇帝拍拍鄭靖業的肩膀:「你是朝廷的柱石啊!一定要頂住!我還在呢和圖書,他們就能得空便談恢復舊制。舊制是那麼隨便就能恢復的么?封官賞爵誰不會?然後呢?他們就要把這國家給掏空了,到時候,天下姓不姓蕭還不一定呢,」皇帝的聲音漸漸冷了起來,「從來前朝皇室能保命就不錯了,世家呢?投靠一個新主子,依舊高!官!厚!祿!再禍害新主子。」
皇帝死死抓著鄭靖業的手腕,帶淚的眼睛望入鄭靖業眼底:「你我君臣一場,身後諸事,悉付于卿了。」
祁王長揖到地:「先生教我。」
祁王蕭令義,排行第十四,是年幼諸王的排頭兵。他要是再出什麼事兒,這年可就真過不好了。
「我意離婚,如何?」
祁王砸了一塊兒上好的硯台,再問趙逸:「還等么?」
「還沒審結?」
「等?」
唐文淵身為大理寺卿,自己手底就有個八卦男,作為八卦男的領導,他自己也挺八卦。只不過他八卦的事情比較奇怪,不八家長里短,專八犯罪記錄,術業有專攻。由此可見,鄭靖業把他放到大理寺,也算是知人善任。
「就依先生。」
「臣愚昧,趙王已受罰了。正旦將進,藩使漸至,不宜再生事端,聖人若有心再查,臣請正月過後再提。」
祁王回過神來,看看空著的雙手,一臉平靜地道:「把碎片兒收拾了,別扎著人。」
鄭靖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伏地叩首而已。這是天大的信任,說什麼表忠心的話都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感受了。不是「終於等到這個籌劃鄭氏未來二十年更上一層樓的機會了」,而是「皇帝這樣信任,也該為皇帝考和_圖_書慮一下才好」。
鄭靖業道:「什麼時候的事?」
「你先不要哭,聽我說,你沒經過先前那一場,不知道他們有多可笑。我給你提個醒,這個事情,你只管冷眼看著,有什麼想法,先與我說,」皇帝壓低了腦袋,要湊往鄭靖業那裡,又發現鄭靖業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把自己用過的手絹又物歸原主,鄭靖業頗覺坑爹,胡亂擦了,皇帝才接著說,「也替我看一看,十四郎以下,有沒有可看的孩子。」
祁王冷靜地複述了事情的經過:「先生怎麼看?」
鄭靖業是個理智的人,感動完了,突然覺得不對勁兒,皇帝這是犯抽了吧?這會兒說這些個話,等他腦筋清楚了,會不會殺人滅口啊?他吃不準了。
鄭靖業帶著唐文淵一路殺過去,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卻是走得腳下生風。辦公室外頭就聽到李幼嘉在與蔣進賢扯皮,蔣進賢正說:「不過一件案卷,何勞京兆親自送來?」
只要不是太子那種被無數人一起坑,坑得讓他覺得太子都要走上他的對立面了,作為父親,他不會輕易拋棄子女。同樣的,他一生為之付出無數的事業,也是他放不下的事情。
祁王府的效率頗高,兼之被京兆審案之後岳父家也是有些緊張,女婿一問,也就說出了個大概:「那個,是為了給王妃湊齊了嫁妝好看。」嗯,奪人田園什麼的;因為覺得人家閨女長得頗像王妃的一個婢女,想湊個對稱買良為賤什麼的,他們不覺得是大事兒。
「千歲,別人說什麼都是虛的,聖人覺得您好,才是真的好。在聖人眼裡,千m.hetubook.com.com歲不能有瑕疵。」
「是。」
祁王問道:「就什麼都不做?」
兩人一唱一合,把蔣進賢給擠兌到一邊兒去了。
「趙逸心已死,也就是讀讀書,卻是不明事理的。」
皇帝最後決定:延續功業有困難的兒子就不讓他繼位,但是,盡量保證安全,富貴平安地開枝散業。選一個最能延續他的事業的兒子立為太子,再讓鄭靖業這樣不可能跟世家一條心的人輔佐,死也瞑目了。
蔣進賢:「……」趕緊派人去祁王那裡提醒吧。
「什麼?」皇帝才讓他觀察祁王以下的諸王,這祁王就出事了?「細細說來。」
唐文淵神情古怪:「飛書案引出來的,京中散飛書,齊王伏法,大快人心。百姓也覺得這朗朗乾坤,冤情必得陳訴,這不就……」
「相公可知道,祁王又出事了?」
「還沒審結!」
蔣進賢暗道一聲晦氣,對鄭靖業愁道:「安民來的正好,我這裏正愁著呢。聖人為齊王的事情已經氣著了,現在再拿親戚不法事去煩他,恐怕不好罷?」
鄭靖業大驚:「聖人何出此不祥之語。」
祁王緩步走出小花廳,踱到書房。書房裡正有個短須的中年人在看書,聽到腳步聲,轉頭一看是祁王,緩緩放下書:「殿下有憂?」
祁王提到蔣進賢傳過來的話:「令岳辦了些糊塗事兒,苦主告到京兆那裡,鄭相公必要嚴查。蔣相公也攔不住,使小的來知會千歲一聲,早作打算。聖人為齊王的事情已經不快了,此事若是事情扯到千歲身上,恐怕氣著聖人,反而不美。」手一抖,正在賞玩的一隻花瓶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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