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遮羞布

內外多風雨,作為女兒,關心隻身在宮裡的母親,榮安公主的理由極其正當。到了承嘉殿,姨母沈婕妤也在。榮安公主聽兩個女人在猜測:「究竟是誰呢?」肚裏好笑,還要憂愁地道:「二郎、三郎、四郎皆有不足處,阿爹嚴旨申飭,五郎可就顯露出來了,不管是誰乾的,倒是五郎得利。五郎得利,延安殿淑妃可有後福了。」
榮安公主對著銅鏡笑得千嬌百媚:「誰說女兒不如男?」事情是她辦的,她連親媽兄弟都沒說,更別提丈夫了。伸出食指,指著鏡面:「五郎,下一個就是你。」
秦王的媽可還活著呢,雖然只是個才人,奈何有個親王兒子,在皇帝那裡按月算,每月還能打個照面兒。為了兒子,女人可是能發瘋的。還有趙王的母親,那個也是世家女,背後的能量也不小。皇帝可能不相信趙王,趙王的母親淑儀卻是能在證據面前睜著眼睛相信兒子冤枉的。
鄭琰猜得不錯,皇帝氣極敗壞,直接認了趙王是兇手:「捆了那個畜牲來見我!」
鄭靖業默:「……聖人怎麼想起這個來了。」
趙王死咬著不肯認罪,眾臣無奈,上報聖裁,竟是無一人肯沾手。皇帝也不想再查了,直接判了:齊王行止不端,降為郡王;趙王心有鬼蜮,降為郡王。
飛書事件,人人都有嫌疑。當年立太子的時候,也是經過一番爭鬥的,只是那個時候不像現在這樣直白,大家都還比較含蓄,走的也是朝堂競爭的一般路線。當時的丞相魏靜淵向皇帝提出:該立儲了。皇和圖書帝一想,也對。大臣們也附議。然後大家爭論,有說皇后無嫡子,但是皇后也還不算老,不如等等再看的。也有說皇長子居長,該立他的。還有提出一些五花八門的人選,說他們的母親出身貴重,教養會更好的。然後是朝堂大辯論,再進行一些考試。最後由皇長子勝出。
沈婕妤眉間一抹陰鬱:「要著急也是阿苗先急。」苗妃在淑妃身上的仇恨值絕對比賢妃姐妹高。
趙王,只能做這塊遮羞布。
蕭深簡短地應了一個「是」字,扭頭便走,再沒半點多餘的語言動作。大正宮前半部分就是個辦公區,他倒不用跑太遠,宗正按輩份算比皇帝還要高上一輩,也是蕭深的親戚,年歲倒是不大——才五十歲,在這個位子上算年輕了——蕭深還是恭敬地請這位前輩裡屋敘話。
一路上,無論趙王怎麼詢問,宗正與蕭深都不肯吐露一字。趙王問過兩聲,也就不去自取其辱了,心中暗恨:早知道就該在廢太子的時候也自請到封地去了!又後悔:怎麼就豬油蒙了心,以為自己呆在京城而齊王在外,自己「或許」有望問鼎大位了呢?
「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時候這裏、這裏,」皇帝的手凌空虛點著面前的場地,「就是在這裏,他們爭得口沫橫飛,已經死了的夏老太師老當益壯,八十三了,還橫著個笏板要追著蔣進賢打。蔣進賢不敢打這老頭兒他拿著手笏甩手去砸夏震,邊跑邊砸,一路搶了八個手笏。你看顧崇這老小子現在道貌岸然的,那會和-圖-書就他最壞!瞧著誰要輸了他幫誰!這是大正宮啊!他們就敢!」頓了一頓,補充一句,「夏太師隔年就死了。」
到了大正宮,皇帝見面就是家暴,凡是能撈到的東西,都往趙王身上砸:「畜牲!禽獸!豬狗!」反正趙王就不是個人類。
收回指頭,榮安公主斂了笑容:「來人,收拾入宮請安去。」
鐵證如山,供奉的屍首都在趙王別業旁邊,皇帝另遣人搜別業,于周圍發掘出燒掉的雕版、埋起來的未用完的油墨若干,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從刑偵的角度來看,毀屍滅跡,銷毀證據,又或者是作案,都不會離犯罪份子熟悉的環境太遠,那樣不方便。即使想著要遠一點,也一定會選擇一個他佔有優勢的地方——趙王那蒼白的辯駁「兒就算是要做,也不會離把柄在別業旁邊」是不成立的。
三個女人一合計,又把炮口對準了淑妃系。女人是不講究證據的,你們不是飛書嗎?咱們會流言!一日之內,宮裡充滿了淑妃系陰謀坑了三位親王的傳言。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趙王被皇帝命刑部尚書、宗正、大理寺、宰相一起會審,還派了蕭深、池之當旁聽。
鄭靖業肅容道:「陛下之命,臣無不從。」
蕭深沉聲道:「聖人令宗正點人拿趙王入宮。」
那時候,皇子們都還小,個人能夠發揮的作用有限,更多的是他們的母親、朝中看好他們的勢力在角逐。現在,他們的母系還在,朝中的勢力也在,最大的不同,就是皇子們都長大了,各自有了勢和_圖_書力。
錯!
說出這話的刑部尚書差點被趙王給瞪死!
刑部尚書是主審,聽了趙王的,刑部尚書姓楚,跟秦王妃是親戚,當然跟淑妃也是親戚,趙王還為兒子訂了楚家的女兒當媳婦兒。有時候,這樣的親戚關係能把人搞瘋: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站在哪一邊兒的。當你覺得他跟你好得穿一條褲子的時候,說不定他轉眼就把你給賣了。
宗正急忙點人,帶著一隊人馬跟著蕭深走了,實也不用他的人出什麼力,蕭深自帶了一隊精銳,只是要用宗正的名頭罷了。趙王在家裡正自惶惶,他弟弟秦王被查出來「或許」涉案,惹得他罵了好久,又擔心自己洗刷不掉罪名。
鄭靖業黑線,意思意思地勸慰道:「都過去了。」
宗正嚇了一跳:「真的是他?」
隔山打牛,透過老媽打兒子,榮安公主這一手,實在是厲害。皇帝突然發現,一夜之間,他相處了幾十年的枕邊人,他養了幾十年的兒子,都成了壞蛋,氣得想殺人。
楚尚書說的全是實情,聽到趙王耳中卻是刺耳得很!從坐椅上躥起來,直往楚尚書跟前沖。蕭深見機快,衝上前攔住了他:「三郎!」
宗正來了,倒省得他再擔心了,直接面對事實吧。
皇帝長抽了一口氣,語氣緩和地道:「你看,這飛書的事誰乾的呢?」
最主要的是,如果在這樣的證據下,還說不是趙王,那就是另有其人:揭發齊王,又壞了趙王的名聲,一氣算計了兩個居長皇子,誰是這黃雀?皇帝就要向天下公布,自家兒子里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有行為不儉的還有野心家的事實,哪怕他私底下查,也不想公開的。
承嘉殿里的對話,三折五轉,便被透到了秦王母親封才人那裡。封才人剛聽說「可能」是有人螳螂捕食蟬黃雀在後,齊王、趙王、秦王都叫人算計了,哭著跑到齊王的母親昭儀那裡去請後援。封才人與韓昭儀,也算是有交情的。
皇帝哭完了,鼻涕也擦乾淨了,神清氣爽了一點:「不說啦,不說啦,徒增傷感而已。唉,你說,我要是遺詔里赦了魏靜淵遺孤,可行么?」
宗正道:「這般神秘?」
李幼嘉嚴肅地道:「臣只是京兆尹,不能鎖拿親王。」
無論飛書事件的幕後主使是誰,它都是挑開了爭儲的大幕,把以前在暗地裡的較量給搬到了檯面兒上來。甭管是謀廢太子也好,想自己當太子也罷,以前都是暗中進行的,敢弄到明面兒上來的都得不著好兒,比如形同流放的齊王。飛書事件一出,不明真相的群眾還以為是有人看不過齊王,替天行道。老狐狸們已經嗅出這其實爭儲的味道來了。
鄭琰還是猜錯了,這年頭的皇帝雖然多疑,也還算是純樸的,他想得並不太深入,什麼兒子們都不顧手足,想著陷害對方什麼的,大家都要爭位什麼的。當爹的人嘛,總覺得兒子還是好的。厚黑學、陰謀論,在這個時代,哪怕是皇宮裡,也沒到凡事都要掰開揉碎了去看的地步。他問罪趙王,就是因為眼前的證據指向了趙王,未必是沒有父子情必須犧牲趙王。
皇帝還記得當初那一場爭鬥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在巡視完兒子一圈之後,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朝臣,那些個當初為太子之位爭得亂七八糟的大臣他也都還沒忘。作為一個不肯懷疑自己兒子的父親,即使已經在證據面前罰了趙王,皇帝在宣布完處罰結果之後還是果斷為兒子開脫了。事是趙王辦的,可未必是趙王主謀,一定是有人帶壞了兒子。
蕭深嘴巴死嘴,一張俊臉綳成了便秘狀:「我亦不知。還請應命。」
皇帝一指蕭深:「你,找宗正,帶上人,去捆了那個畜牲!」
皇帝掏掏袖子,掏再掏,鄭靖業看他掛著兩通鼻涕的樣子實在不雅,袖子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帕給皇帝,碰碰胳膊,再碰碰胳膊。皇帝兩眼淚花,視物不清,挨了鄭靖業好幾下戳才接過手帕,擦眼淚、擦鼻涕。響亮的擤鼻涕聲,讓鄭靖業頭皮發麻。
皇帝鼻子一歪:「他們最後都叫魏靜淵當場給打趴下了。魏靜淵什麼苦都吃過,身子骨好啊,一個能打八個……」說著說著,眼淚流下來了,「我對不起魏靜淵啊!」
秦王拿內庫舉例子,也理所當然地被內庫宦官、小吏甚至宮婢們記恨上了,秦王不義的名聲就是這個時候響亮地傳遍宮闈內外的。接著,又有些老資歷的宦官翻出舊案,秦王生母亦微賤,當年在宮裡做過管事宮婢,與內庫有些牽連,宦官們手頭有舊賬,把秦王生母給供了出來,都推說虧空是秦王生母弄的。秦王揭發,把親媽當年做的事情又給揭了出來。熱鬧極了!
這樣就輪到秦王顯擺了?
各種情緒在心頭閃過,趙王的臉色卻一直沉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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