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興慢吞吞地道:「由他去想!我們要怎麼管?」他最近心裏不痛快,再討厭吧,林家也是他的本家血親,雖然有錯,但是他哥確實是被魏靜淵給搞死的,新舊兩代皇帝都有要給魏靜淵平反的勢頭,林季興蔫蔫的。再說了,小皇帝提的建議它根本沒有任何法律、禮儀、倫理上的依據。
鄭黨也在開會,用語比他們直白多了!
與會者:鄭靖業、鄭琰、池之、李幼嘉、唐淵、于元濟、鄭安國、林季興、鄭德平、鄭琛、鄭琬、鄭德興。
鄭靖業回味起蕭令先的天真來,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蕭令先居然認為鄭靖業能夠成功。鄭靖業把大家找來不是看他們發獃的:「我奏曰,此先帝未能成功之事,臣何德何能?若先垂詢於我,至少還有轉圜的餘地,現在……我也只好請聖人明日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了。聖人,其意怏怏呢。」
「梁橫是虎?」鄭琰的口氣里滿是鄙夷,「我只怕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他是東宮的人,曾數次遊說今上,可惜以前太子自己都作不了主,現在么……無事便罷,一旦有事,就算今上不想起他,他也會想鑽營的。今上這個忙,我們沒法幫!可不能讓梁橫鑽了這個空子去!在困難的時候幫過你的人,即使不能成事,也值得感念一輩子。」
白天的事情都知道了,不用複述了。一群人也都算是見過大世面的,卻被這樣瘋狂的皇帝給驚住了。
「就事論事,我不知道有什麼道理能夠追謚婢妾為後!此事若成,遺害無窮!大正宮裡該冷靜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下了!」鄭琰直視著鄭靖業的目光,「阿爹是顧命大臣,先帝之意是要今上成材,不是慣著他。長此以往,我擔心,梁橫的那些歪理邪說,就要成真了!屆時悔之晚矣!」
唐淵冷靜地道:「根本辯不贏!連詭辯都沒有辦法!」他是大理寺,在理論修養上或許不如禮部、名士,但是在鑽法律空子這一點上,他實在是比其他人都強些,說完,還徵求意見似的看了一眼池之。
李幼嘉皺眉:「這是趨虎吞狼,把梁橫推到今上面前,是給了他機會,無異於飲鳩解渴。」梁橫的全套主張,那就是把大家的脖子給掛上弔繩上去。
沒有人問鄭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鄭氏血親一點也不懷疑,那份請散先帝舊宮人出宮的奏疏是出自鄭琰之手。鄭安國從來不對鄭靖業的任何處置表示懷疑,其餘人從鄭琰的行事中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些什麼。
當初那封詔書,在池之看來,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妥協,最後目的也達到的,但是,依然是恥辱!是的,恥辱,政治生涯的污點。池之不在乎玩政治手耍,對於名份大義的堅持並不比誰少。為了朝局,他不得不幫老皇帝湊這一手,那是為了大局。現在如果幫了蕭令先,那是要壞掉風氣的!池之自覺還沒那麼無恥,用道德換富貴。
還有就是,如果蕭令先只是一時頭腦發熱,就要爭取讓他繼續熱下去,大腦持續高溫,燒成個白痴!白痴是不能當皇帝的,到時候如果皇帝「無道和*圖*書
」,大家就有足夠的理由起而反之。
池之精緻俊俏的面孔冷得像塊冰,廷辯的時候蕭令先被人反駁,那熱烈的小眼神兒啊,拚命地往池之的臉上掃,掃得池之想抽他!你想做神馬?提示我曾經為先帝擬旨要追封你媽做皇后啊?那是策略,策略你懂嗎?從頭到尾,我們就沒打算這事兒能成,為的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大家各退一步讓你做太子,懂嗎?你倒好,給你根棒槌你倒當了針了!居然想追謚妃妾為後!誰給你的膽子?
池之冷冷地道:「他要佔著理,我何至於如坐針氈?」
池之苦笑道:「正是此理。完全沒有禮法依據!」法律也有上位法與下法位的區別,最大的律條無過於宗法,尼瑪哪家宗法也不能說小老婆跟大老婆是一樣的,哪怕你兒子有出息了。除非皇帝強硬,可那也不行,這不是皇帝該辦的事,大臣們必須阻止。
李幼嘉咬咬牙:「不能畏事!更不能畏君!今日朝上,我等沒有力諫聖人,已是不好了。明日必要直言極諫才行!相公也沒答應聖人,不是么?」此時君臣之間的關係還沒有那麼階級分明,皇帝不對,被大臣抽的時候多著了。
夫妻二人相知甚深,碰頭都少,各干各的卻是相互呼應。鄭琰在宮裡幫著徐瑩清理後宮,提示徐瑩安撫東宮幾個孺人,許諾一切安頓下來給她們重新評定職稱。又要擬定新的宮婢擇采、開釋條例,兼梳理內廷宦官。此外還要整理外命婦的資料,對整個命婦系統作一個有效的評估。
池之沉沉地和_圖_書道:「梁橫是死是活,無關大局。只要聖人心意不變,去一梁橫,又會來一梁豎,投機的人總是有的。現在難的是,在今上面前如何表現。不理他,是把他推向梁橫這樣的小人,管他……」
鄭琰看到池之被弄進皇家禮法的事情里就心中不忍,先帝在的時候那道追封的詔令讓他受到朝野一致責難,現在還沒緩過氣來,蕭令先又要拿他當槍使!是可忍,孰不可忍!怒氣噴薄而出:「舉朝都在觀望,是在看咱們出醜呢!」
要知道,皇弟與皇帝,讀音一樣,個中含義卻是霄壤之別!
你想做賢王,想自律,想當苦行僧,想對皇帝言聽計從,都依你,你還是道德楷模。你丫做了皇帝,想讓別人自律,讓別人對你俯首貼耳,你做夢!
林季興世家出身,很多觀念還是根深蒂固地印在腦子裡的,就差給蕭令先身上打上一個「反社會」的標籤了。
李幼嘉沉聲道:「金吾慎言,哪裡來的兩軍?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于元濟在外也是頗有大將風範,在這樣的聚會上大約是因為覺得有人可以依靠,萬事不必繃著,他充當著比較沉不住氣的角色:「居然這樣就發難了,也不與顧命大臣商量一下,真是魯莽!兩軍對陣,豈有不謀划之理?這還生氣呢!」今天世家的目光往鄭黨身上鏢,于元濟很是挨了兩下子,心中十分不爽。
池之是先帝遺臣,放在身邊培養數載,對全國政務系統相當熟悉,在鄭靖業營建山陵期間,他是皇帝的主要諮詢對象。說起來柳敏比他的派系更加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顯,更是原東宮系,但是柳敏做中書舍人的時間尚短,不如池之老練。蕭令先不好意思地向池之保證:「池郎之才,豈可久著青衫?勉之,不負卿。」幫我把手頭事情理順了,騰出手來就給你陞官。
鄭氏奸黨,被個豬隊友給坑慘了!
當然,這些人說話十分有技巧,非常含蓄,什麼「聖人失德」,什麼需「顧命之臣斧正」。斧正是這麼用的嗎?想拿斧子砍蕭令先的頭吧?
池之認真地點了點頭:「說的是!」
鄭琰的十指都留了一點指甲,敲在扶手上有不同於指尖敲擊的聲音,男人們住了嘴。鄭琰慢慢地道:「梁橫。」
「這是要亂宗法!」唐淵氣呼呼地道,可以想見,如果讓蕭令先成功了,這世上便再無尊卑可言,「婢妾可為後,後宮亂矣!」他已經氣得沒辦法說一大篇道理了,但是在座的都知道背後的含義。只要撕開了一個口子,就TM後宮大混戰了有木有?妻妾之位可易,下面就會嫡庶混淆。別說皇后現在沒兒子,就算有,各種女人也會為了各種私心,培養自己的兒子去爭,去斗!大臣們要被迫站隊,朝堂大混戰開始,然後涉及全國官場。到時候大家就都沒活路了。
做皇帝,他守著規矩,是要求,是對別人的要求,問題就來了。
地點:鄭府。
鄭琬左看右看,提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現在要怎麼辦?又不能不管!新君初登大位,尊謚先帝等等皆依舊制,想追謚生母,實則是登基之後真正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如果我們袖手旁觀,他會怎麼想https://m.hetubook•com.com?」說完還小心地看了鄭靖業一眼,鄭靖業剛才說他拒絕了皇帝的要求。
于元濟殺氣騰騰地道:「弄死他!」
鄭靖業由著他們討論。
本來一切都好的,現在卻是不得不碰個頭開個會了。
池之沉痛地點頭道:「他是初登大寶,失了分寸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雖然現在還沒來得及撤換大臣,但是這個趨勢也很明顯了,池之與鄭琰都是改朝換代的受益者,分別為帝后所倚重,先帝喪期,兩人各有事情要做,尤其忙碌。
白天朝上這麼一鬧,大家都知道了,不可避免要開一開各種小會。
淑妃系、賢妃系笑得前俯后合,尼瑪鄭靖業啞口無言了吧?該,叫你不跟咱們合作。然後就是謀划,如何與鄭黨接觸一下。所謂「見微知著」,在他們眼中,一個這樣荒唐的皇帝是扶不起來了的,鄭靖業如果聰明,最好轉一個投資對象,淑妃系、賢妃系是競爭對手,鄭黨勢力不小,值得拉攏。
鄭德興忍不住道:「這一回卻是太……呃,聖人不佔理。」
做皇弟,他守著規矩,是自律,是對自己的要求,當然沒問題。
「他瘋了么?」鄭琰不得不失態一回,「這才剛登基,他以為他是誰?」
從於元濟的態度上就能看出大家對蕭令先的看法了:乳臭未乾,沒啥閃光點值得尊敬。如果是四十年前,于元濟還不覺得這事兒太過份,四十年後的今天,于元濟這種粗人都知道,這事絕不可行。可笑皇帝居然不知道。
聽了小兩口的對話,眾人一陣沉默。這些人聚集起來的原因就是這兩個人說的:皇帝抽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