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之語重心長地道:「聖人,臣知聖人處境艱難,皇太后止此一女,自然寵愛萬分。然則愛之適以害之,長此以往,唉!眼下這事臣便是不追究,鄭相亦權當笑話聽了,要縱容下去,下次長公主見人田園秀美想要,當如何?長公主再想要封戶,又當如何?長公主欲侵奪民田以肥己,聖人不追究,大臣們也是不答應的。界時鑄成大造,聖人想救她都來不及了,皇太后也只能徒自傷感了。」
平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道:「阿娘,你罵我?」聲音都裂了。
蕭復禮一來就趕上這麼個局面,趁勢問道:「究竟怎麼回事?」把他預先已經知道事情始末的事兒給隱了去,裝作才知道一般。心中卻納罕:皇太后怎麼突然知道輕重了?
池之道:「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為本份。自認無負於人,卻忽地聽說,平固長公主似有非常之舉,不知是何道理?」
平固是個愛新鮮的人,還偏愛與別人不一樣。聽了就喜歡上了,順口就是那麼一句。她說的人不在意,把聽的人嚇了一跳。徐家女眷先是一喜,認為如果平固的陪嫁里有這樣一處別業,自家也能沾光玩耍一番。剛湊趣說了兩句俏皮話,接著就發現不對味兒了,說話的人想抽自己一嘴巴——這不挑事兒么?
在鄭靖業還沒說什麼的時候,池之已經正一正衣冠,跑去見蕭復禮了。
非但如此,李幼嘉等、李神策等、池之等不久就全都知道了。池之獲悉之後,面上冷峻,心裏是暴怒。那座別業是他媳婦兒精心準備hetubook.com.com,錢且不說,其間耗費了多少心力才能做成?鄭琰有錢,背後有權、自己也有權,在熙山弄的地方不是一般二般的好,為了交通方便,還出錢修了一段路,硬生生把個算是偏僻的地方弄得相當便利。特么做成之後又有一些御史蠢蠢欲動說奢侈太過一類。為了孝敬老人養老,容易么?
論裝X功夫,蕭復禮是拍馬也趕不上池之的,彎彎繞繞的繞不過人家,蕭復禮尷尬地道:「二娘孩子心性,順口說說而已,我必不令她擾到老相和先生的。」
蕭復禮果然一臉為難之色,他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來的,他對生計倒也算了解,知道玻璃的價格,也知道玻璃的產量。他去年到過鄭靖業的消暑別業里做過客,也驚嘆于鄭琰的構思,也想過要花多少錢的問題。想來鄭靖業一輩子就退一次休,鄭琰也就只有這麼一個爹,孝順是應該的,且鄭琰有便利條件。現在輪到自己頭上,蕭復禮有點萎。
蕭復禮:「……」
徐瑩厲聲道:「胡說八道!那個能一樣嗎?你再胡攪蠻纏試試!」不說大臣們會有什麼反應了,就是蕭復禮,他也不會同意的。
蕭復禮暗中讚賞,面上愁苦道:「我知道,我知道。尚書也說皇太后鍾愛此女,我……」
所謂影響力,其表現是多方面的,哪怕你不在其位,也有人給你通風報信,幫你上別人的眼藥就是其中之一。鄭靖業無疑是個極有影響力的人,蕭淑和在保慈宮裡說了「我要」兩個字后沒用一個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辰,不但鄭靖業知道了,連蕭復禮都知道了。
外面徐瑩氣得連拍坐榻,手也捶麻了:「讓她摔、讓她砸!早晚把自己也跌著了!」徐氏女眷等也一齊相勸:「息怒息怒,二娘一人在內,仔細碎片傷著了她,把人放出來吧。」
阿鐵被蕭復禮叫成阿黃,聽得嘴角一抽,躬下了身:「只怕花費太過。」
宮女宦官一面說:「殿下不要忤逆娘子,仔細傷著自己。」一面七手八腳地把她給勸到了屋裡。
池之果然不是來鬧事的,雖然他的臉色也不怎麼好。從本質上來說,池之是標準的「家國天下」,家在第一、國在第二、天下第三。老婆懷著孕,這種事情他不想鬧大,打頭壓下去就壓下去了。
本來是順口一說,現在倒卯上了,平固跺腳:「我就要這個!別處還沒有那水晶屋!我想起來了,那別業周圍風景好!保慈宮倒是新的,大正宮歷代聖人都住呢,也沒什麼忌諱。」
阿鐵見自己的安慰似乎沒有怎麼見效,想了一下,又說:「縱使池尚書心有不喜,對平固長公主那裡,也只是說一說,還什麼都沒做。聖人先周旋著,再想辦法也不遲——還是不要把事情鬧大了吧。」不然你又要頭疼了。
徐瑩也是個爆脾氣,發展到現在就是,吼聲不小,道理不大,意思到了嘴邊她死活說不出合適的詞句來。母女倆一個反抗一個鎮壓,徐瑩就倆字兒:「不行!」平固大哭:「阿娘,你不疼我了!嗚嗚~我找大郎去!」
徐瑩在外面大喘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氣還沒喘勻,屋裡就傳來嘩啦聲。卻是平固長公主越想越委屈,伏桌而哭,動作略大,把桌上的茶具給掃到了地下。清脆的聲音聽起來很爽很泄火,她抓什麼就摔起什麼來了。
蕭復禮帶著一種「肇事熊孩子的明理家長」的心虛表情,尷尬地笑了一下,招呼池之:「尚書近來可好?前番廷議幸得尚書之策,方解相持之勢。尚書曾出外數年,如今朝中無事,尚書正可多與妻兒相處。」
蕭復禮:「……,阿黃,我給平固造一座一樣的水晶屋,成不成?」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蕭復禮對阿鐵道:「來了來了,一定是這個,他肯定知道了,二娘說話做事從來就不知道避忌的。」
「你給我回來!」徐瑩聲色俱厲,這要鬧到蕭復禮跟前去,就成大事了,瞞不下去。鬧開了沒好處!倒不如她悄悄跟蕭復禮爭取一下,給平固另換一處更大些的莊園。
蕭復禮感受到了壓力,一瞬間,他想到了挺多的。這個,還事涉他的後宮,平固與徐歡甚為和睦啊!
池之挑眉:「難道平固長公主是誰讓她胡鬧的么?」
蕭復禮道:「我明白的。尚書且放心,我不會讓二娘胡鬧的。」
蕭復禮還要說什麼,池之的腳步聲已經傳了過來,他連忙坐正了。
就因為弄得太好了,結果招了個傻子的待見。我娘子懷著身孕呢,你又鬧這一出,氣著了我娘子,你想找死嗎?
他們倆正在說這事兒呢——蕭復禮說,阿鐵聽。阿鐵本就面癱的臉,更加面癱了。平固長公主,是宮裡一m•hetubook.com•com
個神奇的存在。阿鐵在心裏給鄭、池一脈劃上個會做人、手段高的標籤——與他們相處,還真是如沐春風。這些人談不上好人,卻也說不上壞,與平固長公主一比,眾人都忌憚的韓國夫人簡直就是仙女了!見多了平固長公主之跋扈,阿鐵對她實在沒好感。
每每看到自家老闆盡心國事之餘還要收拾保慈宮的爛攤子,應付母親妹妹奇奇怪怪的要求,阿鐵自覺雖然是個宦官,也有資格同情一下這位陛下。見蕭復禮的表情實在無奈,阿鐵擠出一句話來安慰他:「聖人,來的人是講道理的。」
到底是勛貴家出身,不是認為「皇帝用金斧頭砍柴」的菜場大媽極人物。饒是徐瑩,也不敢開這個口。徐瑩見女兒不依不饒,只得哄道:「你幹嘛要住別人住過的宅子呢?阿娘給你一個更大的園子,好不好?」
這個,略難啊!
池之嘆道:「止有這麼一座,臣家裡也沒有,臣妻有什麼新鮮的物件兒總喜歡四處與人,如今自己都顧不上,可知其難得了。再者,玻璃易碎,伺候起來也要小心,每年都要換幾塊下來,不甚安全啊。」
綜上所述,平固長公主不會跟人家要東西,她的招兒忒少!一哭二餓三上弔,齊活了。哭著哭著腳都跺麻了,見徐瑩不給她,她極有個性地一轉身要出去。徐瑩道:「攔下她,把她關到屋裡去!」
皇帝想辦事兒,還是挺方便的,他頭一件事就是削了平固幾個表妹、舅媽的門籍。鄭靖業的養老別業如何如何,正是她們說起的。說來這幾個人也不算是故意,就是討論起平固的陪嫁莊www•hetubook•com•com田要如何的時候,不免提起了這個地方。
宮女們還不敢動,徐瑩道:「你們難道要我親自動手?」
蕭復禮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縱其私慾,是縱容她犯更大的錯,人的胃口是會越來越大的。要封戶、要田園都還算是小事,君家公主,多好議政!未嫁而使駙馬為光祿大夫,及下嫁,覺得光祿大夫位置太低不夠光彩要再討要高官,聖人要怎麼辦?到時候,長公主會說,以往要什麼給什麼,聖人何惜一宰相?」
蕭復禮被池之忽悠得意志越發堅定了。
平固從小就是個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主兒,她要拿十丈紅綃裹柱子玩兒,就沒人給她九丈九。徐瑩也只有在逗她的時候才假裝不給她某物,待她伸伸手、撇撇嘴、甜甜叫幾聲阿娘就又給她了。
池之再接再厲做好人:「聖人,臣妻與皇太后似有誤會,所以,事關皇太後母女,她要避嫌,不好說得太明白。如今臣說與陛下,皇太后如何是徐氏教養,平固長公主是聖人的妹妹,聖人要擔起做兄長的責任啊,長公主識禮,於人於己,都是好事。」
就只有我家有,管你是要搶現成的,還是要原料,都得從我家出,你說,這事要怎麼收場吧!
那別業,正如池之所言,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池之卻轉移了話題,用坦誠地目光看著蕭復禮:「臣不知長公主是要另建別業,還是要佔用鄭相公的別業,臣只知道,如果要那水底屋子,是只此一家的,那些玻璃似乎沒聽說別家能做出來。將作若想做,或許可以,只是臣妻為造些物,光是耐用的玻璃就花了幾年光景才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