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英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左良玉是個善戰的名將,所以他一定能看明白如今的局勢,賊寇對懷慶府城勢在必得,不惜代價也要擒殺鄭王,他手下那幾千昌平兵,過來就是送死。
王士英長嘆一聲,懷慶府城已經根本不可能解圍,換作是他也會做此選擇,但若是沒有左良玉在外策應,城內的守軍根本不可能在賊寇圍城的防線上撕開一條口子逃出生天,只能坐困孤城之中。
「平日不修善果、臨時去抱佛腳,佛爺哪裡會理會他們?」王士英嘲諷地笑了笑,皺眉說道:「王爺巡撫都是這副模樣,這懷慶府城絕對是守不住了,城內看透這點的聰明人不會少,咱們得搶在他們前頭,當機立斷!」
一發炮彈在空中劃出尖銳刺耳的破空聲,砸在了樊尚燝附近的城牆上,城垛被炮彈直接削平,橫飛的石塊砸中了一名閃避不及的營軍哨官頭顱,他頭上的鐵盔沒有
hetubook.com.com保住他的性命,如同紙糊的一般碎裂,鐵盔的裂縫中暗紅色的血液混著渾濁的白色腦漿露了出來,順著城牆磚石的縫隙,在樊尚燝眼前形成一條小溪。
王士英盯著樊尚燝看了一會兒,見他垂下頭去,眉間一皺,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扭頭掃了眼遠處硝煙瀰漫的土台和轟鳴不斷的火炮,轉身便向城下走去,拐到一棟靠著城牆的房屋角落,一名身披袈裟的和尚正等在陰影之中,見王士英走來,唱了一個佛號迎上前來:「王兄弟,樊尚燝如何?」
但若是守軍失去了抵抗意志,再堅固的城池堡壘也不可能守住。
左良玉絕對不會來救援懷慶府城,他只會擺出一副努力救援的架勢,坐看懷慶府城淪陷,等懷慶府城失陷,他便有了充足的理由撤兵。
樊尚燝卻感到一絲木然,賊寇喊話之後就開始炮擊,很明顯並不是為和_圖_書了攻城,而是在給守軍施加心理壓力,讓守軍徹底喪失抵抗意志。
火炮轟鳴之聲響徹整個天地,每一次震天動地的雷霆之聲響起,大地也會隨之顫抖起來,懷慶府城的城牆也劇烈地抖動一陣,稀里嘩啦的細碎聲響填滿了樊尚燝的雙耳。
「若是他們讓咱們自領本部自然是最好,若是把弟兄們打散混編了,咱們再重新發展弟兄、建立聯繫便是了……」王士英聳聳肩:「總好過在這懷慶府城裡做一窩完蛋!天啟年後上面定下的策略就是『暗中發展、鳩佔鵲巢、伺機起事』,占官軍的巢和占賊寇的巢有什麼區別?」
「轟」的一聲響,城牆搖晃了一陣,遠處一座殘破不堪的角樓嘩啦啦垮塌了下來,樓內值守的軍卒驚叫著逃了出來,樓頂直直墜下,不知將多少軍卒將帥壓在底下。
「鄭王每日待在佛堂里參佛,現在府中是由世子朱翊鍾管事……」那和尚低聲回道:和-圖-書「朱翊鍾還在加固王府府牆,內侍都發了兵器,聽說他整日穿盔戴甲的,看來是要抵抗到底了。」
懷慶府城周圍九里一百四十八步,城牆高三丈五尺、廣二丈,池深二丈五尺、闊五丈,成化、正德年間還經過重修,城牆增厚增高、易四門以磚,在河南也是排得上號的堅城,加上守軍糧草皆充足,城內還有鄭王王府可作為內城退守,這麼一座堅城,即便賊軍有重炮相助,想要攻下來也必然損失慘重、耗時良久。
城外的賊寇喊話之後,便開始用重炮對懷慶府城進行轟擊,他們將重炮排布在城外壘起的土台上,土台上又建起高聳的望樓,望樓上的觀察手揮舞著一紅一藍兩面旗幟指示目標,炮手有序地填葯發炮,居高臨下地將一枚枚沉重的鐵彈傾瀉在城牆上。
樊尚燝木然地看著那個方向,身旁忽然傳來腳步聲和呼喊聲,樊尚燝回頭看去,卻是一臉焦急的參將王士英來到身m.hetubook.com.com邊,拽住他的衣袖急匆匆地問道:「樊巡撫,懷慶府城危在旦夕,城中士氣低落,不少百姓被賊寇蠱惑、謠言四起,左總兵的援軍……急切之間也難以趕來,若不早做準備,恐怕……」
「逃不出去了……」樊尚燝滿眼都是落寞、臉上的表情木然而獃滯,一隻手伸進袖子里搓了搓,摸出一個指頭大小的小包來:「萬曆四十四年金榜登科,三甲一百零二名,賜同進士,短短十六年,成了身披紅袍的從二品巡撫,可謂光宗耀祖!」
賊寇的炮擊很有耐心,一個個清除著懷慶府城城牆的馬面、炮位、角樓等防禦工事,懷慶府城沒有重炮,只能被動挨打,被賊寇一點點地將防禦體系切碎切斷。
王士英應了一聲,轉身向角落外走著:「等會太陽落山了,我派幾個人潛出城去與那些賊寇聯絡,明日我率本部投降,開西門放他們入城!」
樊尚燝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淚花,握著小包的手https://m.hetubook.com.com都在微微地顫抖著:「吾深受皇恩,是該上報天恩的時候了!」
那和尚點點頭:「王兄弟,既然如此,我現在就回去報告,組織城內的弟兄們先藏起來,軍中的弟兄們,就靠你照顧了。」
那和尚沉默了一陣,問道:「王兄弟,你說那些賊寇真的能信嗎?」
「現在咱們還有得選擇嗎?」王士英苦笑一聲:「咱們在這河南的營軍之中經營了這麼久,犧牲了多少兄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若是在這片死地全軍覆沒,咱們如何對得起……」
樊尚燝瞥了他一眼,王士英是個什麼心思,他怎會不知道?不由得嘆了口氣,問道:「王參將,你覺得左總兵真的會來救援懷慶府城嗎?」
「心死了,靠不住!」王士英哼了一聲,問道:「王府的情況呢?」
王士英頓了頓,謹慎地四處看了看,這才繼續說道:「聽說賊寇軍中有不少投降的營軍衛軍,咱們投降過去,他們也得用咱們這些軍將兵卒來充實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