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所言甚是！」孔衍植趕忙奉承道：「先祖以『禮』為本，孔氏歷代自然也是遵禮制而行事，即便是日常飲食用具之中，也無不依『禮』而行事。」
豪格趕忙記在心中，沒等皇太極出聲，忽然出宴指著那孔聞謤斥道：「孟聖有言：孔子為聖之時者也。孔聖本就提倡順應時勢之變化，三千年來未之有改，便是三千年來守舊迂腐，本就有悖于孔聖之教導！再者，皇上平定中國，萬事鼎新，而衣冠束髮之制，獨存漢舊，此乃皇上從中國，非中國從皇上也！孔聖若在，聞爾所言，必以為折辱！」
皇太極滿臉笑容，但孔衍植卻感覺到徹骨的寒意，渾身一抖，趕忙朝一旁的幾名孔氏宗親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將孔聞謤拖下去，隨即一頭磕在地上：「孔氏對大清hｅｔｕｂook•ｃｏｍ.ｃoｍ忠心耿耿、無所保留，新朝雅政，孔氏本有教化萬民之責，自然該當表率！」
孔衍植頓時面如土色，皇太極依舊和煦地笑著，雙眼卻微微發冷：「能講出這般道理來，不知該如何稱呼？」
「今一旦變更，恐于皇上崇儒重道之典有未盡也，大清既得中華，當用中華冠服，請皇上明鑒！」
拜謁了孔廟，皇太極便隨孔衍植等人一同回了孔府，孔家在孔府內擺下大宴，孔衍植還考慮到皇太極的口味，專門請了做滿蒙菜的師傅來烹制佳肴。
岳托掃了一眼孔衍植，又將聲音壓得更低：「皇上心裏清楚得很，崇禎小兒那份遺詔在南京一發，我大清就不可能再拉攏朱家的宗藩了，所以無論是投誠的還是抵抗的，都乾乾脆脆地處置了，掠其財以肥己，可朱家是朱家，漢民是漢民，朱家不能拉攏，不代表漢民拉攏不得，肅親王，這個道理你也該懂！」
「孔氏倒還有些有膽色m.hetubook.com.com的傢伙！」岳托冷笑幾聲，貼到豪格身旁：「肅親王，我教你幾句話，你上場去斥他一斥。」
孔衍植一愣，眼珠子一轉，趕忙站起身來恭敬行了一禮：「皇上所言甚是，滿漢本是一家，何分內外？新朝雅政，我孔府天下文宗，自該帶頭遵守，只要皇上恩賞，小臣擇日便告祭先祖與諸賢，領孔氏眾子孫一起剃髮易服、以為天下表率。」
「請皇上見諒！」孔衍植趕忙也繞過宴桌跪在地上：「此人亦是先祖六十二代孫，名喚孔聞謤〔biāo〕，曾任明國禮部郎中、河西道副使等職，許是當明國官久了，腦子糊塗了！」
「既然皇上不強求，臣便組織孔氏宗親及名士大儒，這幾日便在孔廟擺開大典，一齊剃髮易服！」
豪格一愣，鄭重地點點頭：「都是多鐸那廝惹出來的爛攤子……皇阿瑪……總得有人幫皇阿瑪去收拾！」
「不瞞皇上，孔家在山東地面富貴了千年，這吃用上自然也是挑hｔｔｐs://www.ｈｅｔubｏｏk•cｏｍ.ｃoｍ著好的來，山東的百姓常說『魯菜精華盡在孔府』，這也不算是一句虛話……」孔衍植滿臉諂媚地笑著，身前桌上的美味佳肴一筷子都不敢動，只顧著屈身替皇太極當著解說：「孔府迎聖宴，專門用來招待歷代皇帝，象形餐具四百零四件，上菜一百九十六道，此番為了招待皇上，小臣還在漢家佳肴之外添了一些滿蒙佳肴，只望皇上能用得舒心、一洗勞頓之苦。」
兩人說話間，孔衍植已將桌上的菜肴粗粗介紹了一遍，皇太極笑呵呵地隨手嘗了幾道，頻頻點頭：「果然佳肴，但佳肴美味，朕為九五之尊，吃用得實在太多了，這飛禽走獸、山珍海味，朕都沒什麼興趣，唯一感興趣的，便是這佳肴中的『禮』！」
「天災人禍，餓不到他們這些世家豪族身上！」岳托捏著筷子翻弄著一塊海參：「若不是皇上需要孔家這天下文宗，早就讓咱們把曲阜給搶了，兗州府的明國魯王也是主動開城投降，皇上www.hｅtuｂook•ｃom•ｃｏｍ還不是栽了他一個『勾結左良玉抵抗王師』的罪名，把那魯王一家全都殺盡、王莊全數沒收了嗎？」
「爾等能不忘先祖教誨，甚好！」皇太極呵呵笑著，笑得很慈祥柔和：「漢家有漢家的『禮』，我們滿族也有滿族的『禮』，我大清滿漢一體，這些個『禮』，無論滿漢都該沿襲下去。」
一旁的豪格低聲冷哼一聲，側過身子和一旁的岳託交頭接耳道：「聽說山東地面去年大旱，一整年幾乎顆粒無收，今年開春還沒來得及播種就被咱們的大軍闖進來了，那些尋常百姓手裡，咱們搶光了種糧都搶不了多少，要不是有左部明軍扔在濟南等地的軍糧補給，咱們兩軍怕都得餓肚子，沒想到這孔家倒是豪貴，還能操辦起這等大宴。」
皇太極有些訝異地看著豪格，又掃了眼一旁大快朵頤的岳托，心中瞭然，不由得微微一笑，他也知道論辯經，豪格就算再綁上岳托這個外援也不可能辯得過孔聞謤這等大儒，當即笑呵呵地沖孔衍植道：「ｍ•hetｕｂoｏｋ.com.cｏm衍聖公，朕在京師時就說過，剃髮易服之事我大清相沿成俗，於民于士，從不強制，孔氏更是如此，剃髮與否，全憑爾等自願，朕絕不強求。」
孔衍植擺出一副受教的模樣，正要說話，忽聽得一聲低吼，有一人衝出宴席，跪倒在皇太極桌前，身子還在發著抖，話語也有些磕絆，但語氣卻極為堅定：「皇上！先聖為典禮之宗、顏曾孟三大賢，並起而羽翼之。其定禮之大者，莫要于冠服。先聖之章甫縫掖，子孫世世守之，是以自漢暨明，制度雖各有損益，獨臣家服制三千年來未之有改。」
與此同時，皇太極則哈哈大笑幾聲，點頭讚許道：「衍聖公有此渾一滿漢之心，朕甚感慰安，朕這一生不遵他人、不奉他教，獨尊大成至聖先師、奉儒家正朔，孔氏為先師之後，自該有教化萬民之責，剃髮易服，於他人而言是恩賞，于孔家而言，該是自覺自發的責任。」
「這位衍聖公，反應倒是快！」豪格嗤笑一聲，扭頭和岳托對視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滿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