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怎麼辦？只能去滁州求孫閣老了……」顧炎武長嘆一聲：「若黃太沖逃出去，必然也是往滁州而去的，但是去滁州……就算孫閣老肯動兵，一來一回黃花菜都涼了，再說了，馬賊不會不對孫閣老有防備的，此時必然也四處發聖旨，讓左良玉、劉良佐等人看住滁州。」
大明變成殘明之後，鎮江的稅賦更為沉重，但卻漸漸恢復了軍事重鎮的職能，史可法以兵部尚書銜親自坐鎮鎮江，南京京營「二十余萬大軍」中揀選「精銳」兩萬人，還有蘇松浙江等地招募的流民、運河等地的護丁船工等七拼八湊了五萬餘人，「鎮守京口、防備江北」。
被史可法當作行轅的鎮江府衙門裡已經吵成一團，扮作一個農夫逃到鎮江來的顧炎武在衙門裡心急火燎地吵嚷著：「史部堂，馬賊造亂南京、挾持君父、大肆捕殺東林黨人，您手握五萬大軍，離南京不過咫尺之遙，難道要坐看馬賊肆意和圖書妄為嗎？您今日在此按兵不動，與助賊何異？」
明成祖遷都京師之後，鎮江開始逐漸脫離應天府等興王之地，漸漸融入蘇松等江南核心區域，蘇松常鎮往往並稱於世，鎮江的稅賦也一漲再漲，漸漸與蘇松等地平齊，成為重賦之地。
「馬士英做得再怎麼過分，至少他表面功夫是做足了，他是真拿著天子的聖旨在行事的！而我們呢？貿然起兵，豈不是白白給左良玉遞刀子？」
堂中陷入沉默之中，就在此時，一名師爺模樣的中年人走了上來，朝顧炎武等人行了一禮：「諸位先生，家主請諸位赴宴一敘，諸位心中之憂，有解！」
「若真有密旨，我自然會遵旨出兵平叛！」史可法見顧炎武這副模樣，知道他手裡根本沒有密旨，嘆了口氣，語氣放柔了一些：「忠清，我不是擔心馬士英他們，我是擔心左良玉！左良玉不是個甘心窩在江北的，若是給了他個ｈｅｔｕｂook.cｏｍ.coｍ無詔起兵的借口，他到時候引兵南下，我們該如何是好？」
鎮江府，處於長江和京杭大運河十字交匯之處、控扼南北要衝，進可爭霸江北、退可據險保衛江南，乃是南京門戶之地，素有「京口」之稱。
明初之時，鎮江乃是朱元璋的「興王之地」之一，在朱元璋的規劃之中，鎮江是朝廷軍事控制江南地區的前哨和關鍵所在，駐紮重兵，且鎮江不像其他江南州府被明廷征以重賦、也無須承擔漕糧白米北運的重擔。
「馬士英……確實做得過分了……」史可法躲避著顧炎武的視線，臉上滿是猶豫的神色：「但他終究是奉聖旨行事……」
如今鎮江城內外，已是一幅金戈鐵馬的景象，南京城內發生的政變，近在咫尺的鎮江自然已經收到了消息，史可法傳令全軍預備，但直到現在還按兵不動。
「我雖師從浮丘先生，但我非東林黨眾！」史可法答非所問，ｈtｔps://ｍ.hetｕｂｏｏk•ｃｏｍ•com彷彿在扯開話題一般：「我史憲之從來都是孑然一身，從不結黨營私！」
「奉什麼聖旨？他衝進宮裡幽禁天子，什麼聖旨拿不到？」顧炎武更為惱怒，幾乎是在怒吼：「錦衣衛指揮使駱太傅被軟禁，掌錦衣衛事龐少保聽說也被捕入詔獄，馬賊擺明了是做了董卓曹操，天子的聖旨，還能作數嗎？」
「史部堂！」顧炎武勃然大怒，衝到史可法面前，用力拍著案桌：「現在是說結黨營私的問題嗎？馬賊已然兵變，如今還糾纏這些，有什麼用？史部堂難道要放任馬賊在南京大開殺戒、將整個大明拖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嗎？」
「左部堂，瞻前顧後，能成什麼事？」顧炎武面色更為焦急：「若是顧忌左良玉，咱們更該以雷霆之勢消滅馬賊！趁著左良玉還沒反應過來便抵頂局勢，左良玉野心再大，難道還會給馬賊這個失敗者援手嗎？可若是拖延下去，讓馬賊徹底控制南京、
hetubook.com.com左良玉有了準備，到時候咱們可還有一絲翻盤的機會？」
「迂腐！愚蠢！」顧炎武毫無顧忌地怒罵出聲，猶嫌不夠，一把將史可法的案桌掀翻：「大明之敗，就敗在他們這些蠢貨的手裡！什麼清正忠良？一點污垢不沾身，做得了什麼事？」
顧炎武一時無言，他剛剛得到黃宗羲拿著密旨出城的消息，阮大鋮的人就跑來踹門了，顧炎武只能顧著自己逃命，哪裡知道那封密旨被黃宗羲帶去何方？甚至連黃宗羲是否被捕都不知道。
「如此……豈不是讓馬賊成了事？」一名士子問道：「難道我等復社的籌謀，還沒開始就失敗了嗎？」
冒襄也在一旁幫腔：「顧忠清說得對，史部堂，您師從東林六君子之一的浮丘先生左光斗，在馬賊心中，恐怕也早就歸於東林一黨了，馬賊若是將南京的東林黨人殺絕，難道會單單放過您嗎？」
史可法又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無旨起兵，此等違背朝和圖書廷法度的事，我等清正忠良之士絕不能做，你們不用再勸了！」
「難怪被人從南京趕到鎮江來了，活該一輩子被人壓一頭！」冒襄也怒氣沖沖罵了一句，問道：「史可法不願調兵，咱們該如何是好？」
說完，史可法起身便往後堂而去，腳步匆匆如同逃命一般，堂中的官吏將官們面面相覷，也紛紛搖頭嘆氣地散去，不一會兒，便只剩下顧炎武、冒襄幾個復社士子孤零零地站在大堂中。
「聖旨……終究是聖旨！」史可法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問道：「忠清，辟疆說你們也有一份天子密旨，密旨何在？」
後堂有人出來看了一眼，又很快消失不見，顯然史可法也自知理虧，只能由得他們這些復社士子鬧騰了。
說是防備江北，但明眼人都知道，史可法這五萬人實際上只是在防備左良玉而已，雖然這支拼湊之師和左良玉比起來根本不堪一擊，但有他們作為屏障阻攔一時，好歹能給南京的王公貴族們爭取逃跑的時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