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3章 信陵

「偽造聖旨,誅九族的大罪,當然了,如今天下大亂,有的是地方可以逃,只是再也沒法站在大明朝堂上了而已……」鄭鴻逵自斟自飲,淡淡地笑著:「鄭家是大明忠良,自然不會行此不忠不義之事,只能請亭林先生犧牲一下了。」
顧炎武跟著那位師爺在鎮江的街巷裡繞了一陣,來到一處酒樓前,整座酒樓都被包了下來,整條街空無一人,酒樓前立著一隊甲兵,領頭的一人穿著南蠻甲、梳著月代頭,扶著一把長倭刀瞪著顧炎武。
鄭鴻逵的師爺捧上一封空白的「聖旨」,顧炎武已經猜到了鄭鴻逵的打算,臉上表情嚴峻至極,看著那封「聖旨」發獃。
「若要調兵,並不一定需要主帥的同意!」鄭鴻逵淡淡一笑:「戰國時期,秦國圍困趙國邯鄲,魏王使大將晉鄙領軍救趙,晉鄙頓軍不進、兩端觀望,信陵君奪其軍權救趙、解邯鄲之圍,彼時信陵君出兵救趙,可和*圖*書曾需要晉鄙同意?」
顧炎武隱隱猜到鄭鴻逵的打算,試探道:「鄭總兵,若是沒有史部堂的同意,這五萬大軍如何調得動?」
顧炎武凝眉看著那「聖旨」,猛地一咬牙,提筆書寫起來:「經世之學,首要在於擔當!這聖旨我來寫,出了什麼事,我一力承擔!只希望鄭總兵能儘快領軍出兵,解救天子、剷除姦邪!」
「亭林先生果然聰慧!」鄭鴻逵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為顧炎武倒上一杯酒:「聽聞南京事變,本官也是心如刀割,亭林先生應該知道,鄭家對大明是忠心耿耿、盡心儘力,當年淪落草莽之時,就為大明護著這萬裏海疆,忠心可見一斑。」
「在下若沒記錯,鄭家如今正在圖謀南洋,在鎮江的只有三千余兵馬和一支水師……」顧炎武凝眉問道:「南京京營二十余萬人馬,雖然大半是廢物,挑個兩三萬能戰的還是沒問題的,靠和*圖*書鄭家這三千人,能對付得了他們?」
顧炎武瞥了眼那杯酒,根本沒有飲用的意思,眯眼道:「鄭總兵,你我為何要密議?想來不是為了裝模作樣的吧?有話直說便是!」
「于私而言,本官早年便來南京幫著家兄處理生意、交際遊歷,與東林黨中的幾位魁首人物也多有交際,如今他們蒙難,本官是痛徹心扉啊!」鄭鴻逵嘆了一聲,竟然真的擠出淚來:「于公而言,大明遭此劫難,姦邪控制國都、操弄天子,忠義之士誰不心憂?誰不想救君父於水火?」
「亭林先生豪爽,那本官就直說了!」鄭鴻逵呵呵一笑,語氣瞬間嚴肅起來:「鋤奸絕惡、匡扶正道,人臣本分,我鄭家為大明忠良,自然是要盡本分的,你們想要做些什麼,鄭家願意幫幫忙。」
「所以這朝堂爭鬥,鄭家就必須攪一攪了!」鄭鴻逵笑了笑,朝著那「聖旨」使了個眼色:「當然了,和-圖-書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保本,若是明擺著要賠本的事,鄭家自然不會去摻和。」
吹乾墨跡、按下大印,鄭鴻逵拿過聖旨仔細看了幾遍,微笑著點點頭,又將聖旨交還給顧炎武:「亭林先生持天子密詔來鎮江求兵,我等大明忠良,自然奉詔而行!亭林先生請即可與我等去求向史部堂宣旨,出兵南京平亂!」
「信陵君竊符救趙,關鍵是在竊符!」顧炎武眉間皺成一團:「鄭總兵,如今這『兵符』在何處?」
「對付不了,若是武鄉賊、東虜或孫閣老他們或許可以,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咱們這點人不可能打得過的!」鄭鴻逵坦坦蕩蕩,笑道:「但鎮江五萬大軍攻向南京,馬賊他們再多二十萬也打不過咱們!」
「鎮江總兵,鄭家四爺鄭鴻逵,果然是您!」顧炎武冷笑幾聲,趕忙回禮:「鄭總兵剛剛在史部堂面前一言不發,私下裡卻將在下找來,想來鄭總兵所謂的解法,和-圖-書不能告知於他人。」
「自然就是那封密詔!史部堂有些話也沒說錯,此番馬賊兵變,借口也是為左良玉出頭,若是咱們無詔起兵,除了左良玉在朝中的盟友,他必定會藉此機會南下,只有持天子密詔、師出有名,才能讓他有所顧忌,畢竟左良玉想當曹操,他手下的那些將帥,卻沒幾個願意跟他一起做亂臣賊子……」鄭鴻逵輕輕敲著桌子:「左良玉終究也只是一支拼湊之師的盟主而已,他同樣需要師出有名,才能壓服手下那些大小軍頭!」
「當然,亭林先生若是不想染這一身污垢,本官也不強求,本官待在這鎮江便是,南京鬧成什麼樣子,本官不會損失什麼,鄭家也不會損失什麼。」
「所以你們的那封密詔就至關重要!」鄭鴻逵拍了拍手:「但並不一定非要宮裡帶出來的那封!」
「鄭家乃是海商出身,商賈嘛,自然是逐利為首要!」鄭鴻逵老老實實地答道:「鄭家如和圖書今最主要的生意,是向倭國販賣生絲,然而……一則生絲產地大多在蘇杭,處在那些官紳豪門的控制下,二則鄭家在福建,只能販賣陳絲,若能在松江等地擁有一處開埠港口,便能直接販賣新絲,獲利十倍有餘!」
「史部堂出兵最好,若史部堂不出兵,我等便行一回信陵舊事!」
顧炎武獃獃地看著那師爺捧來筆墨和「御印」,忽然抬頭問道:「鄭總兵,你們鄭家如今把重點都放在了南洋,為此還不惜和武鄉賊媾和,如今又摻和在這朝局之中,是想要什麼?」
看到這名倭寇浪人,顧炎武已大概猜到那師爺的主家的身份,皺著眉跟他一起進入酒樓、登上二樓,進了一間包房,包房中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桌后一名身著淡紅絹袍、頭戴黑色文士方巾、皮膚黝黑、身材矮壯的漢子站起身來,行禮道:「亭林先生,久仰久仰,在下與先生剛在史部堂面前見過,用不著自我介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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