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爺心中有數,又何必再多此一舉詢問在下呢?」洪承疇指了指多爾袞馬屁股上掛著的一堆獵物:「睿王爺剛剛也說了,長白山的獵物比燕山的又多又好,八旗之中恐怕也有許多人懷念關外的生活吧?」
「皇上為何不同意?」洪承疇也咧嘴一笑:「因為領大清入關,是皇上這一生最大的功業,坐在紫禁城中,皇上便是元世祖、金太祖那般入主中原、問鼎天下、留名青史的天降神君,即便皇上百年之後大清不得不退出關外,那也是子孫無能,不辱皇上的名望。」
「洪先生還真是坦誠,本王就喜歡你這般坦誠!」多爾袞也跟著哈哈一笑,放眼看向南方:「從去年冬季開始,各部逐步換防,滿洲八旗除了鑲藍旗管束草原、正藍旗留守山東,其餘六旗皆北調入直隸,接手漢軍旗布防柳條邊……」
「反對東歸的漢軍旗死傷慘重,最好豪格也能鎩羽而歸!」和_圖_書
洪承疇接過話頭:「皇上留駐關內的支持者在一場衝動的戰爭中消磨大半,睿王爺的支持者自然就越來越多……範文程去挑撥左良玉,而睿王爺是想要再下去挑撥豪格和漢軍旗!」
多爾袞頓了頓,認真地問道:「洪先生,滿洲八旗是什麼態度,本王自然清楚,但是漢軍旗在豪格手下,他們是個什麼態度?皇上對漢軍旗算是優待有加,豪格又是個蕭規曹隨的人物,漢軍旗和滿八旗,是一條心嗎?」
多爾袞笑而不答,遠處的戈什哈呼嘯一聲,山林之中蹦蹦跳跳鑽出一隻鹿來,多爾袞哈哈一笑,策馬持弓追了上去:「沒想到這直隸地界還有這般鮮亮的鹿!此鹿歸本王所有了!」
「但舊漢軍旗在平定之戰中損失慘重,他們聲望地位高,手裡的戰力卻比不過吳三桂這些新漢軍旗的,兵強馬壯,才有說話的底氣!」洪承疇淡淡一笑,拍了拍自己:www.hetubook.com.com「睿王爺此番邀在下來遊獵,恐怕也是想要在下幫忙改變這種情況吧?」
「睿王爺要取在下的腦袋,隨時都可以……」洪承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反倒挺了挺胸膛:「在下若想要明哲保身,恭維奉承的話也裝了滿腹,但睿王爺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私下與在下勾連,恐怕也不是為了聽在下拍馬屁的吧?」
多爾袞沉默著不說話,抓著獵弓的手緊得有些發白,洪承疇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忽然提高聲調,低喝道:「這是在以損害整個大清的利益,謀取一己之私!」
「但石廷柱、佟圖賴、孔有德他們這些漢軍旗的老臣卻不一樣,他們為大清效力已久,在關外大清吃肉,他們也能喝湯,除了大清也無路可去,心中必然也是覺得東歸要比留在關內被軟刀割肉要好得多,所以他們和吳三桂他們不一樣,必然是堅決支持東歸的。」
「可若是皇m•hetubook.com.com上自己退出關外,便成了一個竊據神京的胡虜,如唐時攻陷長安的回紇、吐蕃,君王名號如何,有幾個人記得?」洪承疇冷笑得毫不掩飾:「所以皇上一定要坐在紫禁城裡,越是大限將至,越是要賴在紫禁城中,對想要東歸的八旗貴胄,打壓得就會愈發酷烈!」
「祖可法和吳三桂是一個情況,還有像蔣發那般在關內投降大清的降將,他們退出關外,還有什麼作用?無用之人,馬科是怎麼被斬首的,他們誰沒有看在眼中?故而他們必定是堅定支持大清留在關內的。」
多爾袞渾身一震,眉間不自覺地一皺,笑道:「洪先生還真是膽大妄為,就憑你這番話,我就該取了你的腦袋!」
「若單單挑撥左良玉和殘明內鬥,於我大清又有多少利益呢?」多爾袞雙目泛著寒光:「豪格不該是個能冷靜地按捺住性子的人,江南富庶,殘明鬧起來,他應該也要趁機去搶和-圖-書上一把。」
「洪先生當真是人精!」多爾袞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洪承疇:「洪先生和張先生不一樣,不是願意明哲保身的人,那張紙上的四個字蒼勁有力、力透紙背,不是甘願碌碌無為一生的人能夠寫出來的。」
「洪先生又猜中了!」多爾袞重重地點點頭:「本王與你說個消息,皇上派了範文程去山東,範文程在我大清是個什麼角色,洪先生想來也清楚,皇上是想要挑撥左良玉和殘明朝廷內鬥,讓江南一團亂,解了我大清一面之圍。」
「六宮,主弱……沒想到睿王爺還記得那四個字!」洪承疇哈哈一笑,一副坦蕩模樣:「有些前明的同僚說崇禎一朝,周延儒最狡詐、溫體仁最聰明、楊嗣昌最激進,而我洪承疇則最會做官,做官嘛,沒有什麼別的訣竅,無非是見縫插針鑽營而已。」
多爾袞沒有否認,咧嘴一笑,輕輕搖了搖頭:「皇上不會同意的。」
「大清和圖書
為何能走到今天,睿王爺應該比在下更清楚,先有八旗議政,然後有八王議政,大事小事,八旗貴胄商量著來,公平公正!」洪承疇心中不屑,卻是一臉的冠冕堂皇:「但皇上將所有權力都慢慢握在手中,便越來越只顧一己之私,置大清和八旗整體的利益於不顧!」
「滿八旗八個旗,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打算,漢軍旗也是八個旗,又怎會是鐵板一塊的呢?」洪承疇回答得毫不猶豫:「如吳三桂,他手下大多是原來遼鎮的兵馬,這些人若退出關外,吃什麼喝什麼?吳三桂將京師的一大家子置於危險之中也要開寧遠城投降,不就是為了權位?若是退出關外,他這個懷順王還有什麼用處?不說權位,恐怕性命都堪憂吧?」
「在如今皇上心中,恐怕只想著皇上一人之事,勉強還想一想豪格這個親兒子,至於八旗的其他貴胄,在皇上眼中和我們這些尼堪恐怕也差不多,都不過是奴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