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談死亡或許還有些言之過早,但這無聲的壓力,確實讓顧朝夕有生以來第一次眺望見了「亡者的大門」,距離也許就會在下一分、下一秒消失,然後,根本來不及有什麼回憶,他這一生便會宣告結束,永遠地陷入黑暗。
壓力突地一松,顧朝夕輕呼一口濁氣,目光收斂,靜待對方出現。現在別說是一個妖女,就是天魔舞在眼前,只要他本心不失,也絕不敢有半分遐思。
顧朝夕也很自信,三頭怪物並不知道五色巾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無法理解其中奧妙,顧朝夕對最終勝利的歸屬權沒有任何懷疑,他現在考慮的,只是如何能無一漏網地幹掉這三個傢伙。他靜靜地站著,雙臂垂落,左手執弓,右手的指間,扣著三根羽箭。雖未抬頭,但顧朝夕確實是在觀察。感應力,他已經喜歡上了這種全新的感知能力,就彷彿用一團有著無數感觸神經的水團包裹著目標,目標即使是一根毛髮的抖動,他也清晰可知。
「閣下大能,小子佩服。有何事,不妨直說。」顧朝夕極力穩住心神,朗聲而言。顧朝夕從不是個看清自己生命的人,不能活著,就失去了所有可能。
風已經停歇,落雪也減弱了很多,天空依舊烏雲密布。儘管地上有薄厚不均勻的積雪映襯,林中還是顯得幽深昏暗,彷彿是通往冥界的森林,見不到一點點生機。林間交錯密布的杉樹和野松粗壯高大,它們的枝椏像一把把撐開或未完全撐開的傘,擋住了大部分落雪,只餘一些被摔碎了的晶瑩雪片紛紛灑落,使得寒冷更為凄美。
「仙府,真是一種很客氣的說法。恐怕稱之為www.hetubook.com.com臨時避難所更奇怪。」顧朝夕暗忖:「既然此妖早知洞府的存在,怕是此番尋來,跟這有莫大的關聯。只不知是要索取什麼物品,還是另有圖謀。可惜自己不過剛繼承道統,無法與其力爭,只要不觸及底線,姬原賜下的寶物讓給此妖也無妨,來日想辦法討回也就是了。最怕這妖背信棄誓,奪了寶然後殺人滅口。自己尚需小心留意,不能輕易使其得逞。」想至此,顧朝夕也不隱瞞,坦誠道:「確有此事。」他知道,自己就是想不承認也不行,對方一上來就點出了洞府的存在,他撒謊只能是自取其辱。
此刻,最先攻擊的犬魔已經收住了身形,轉身再度撲上,它距顧朝夕不足五米,這一撲又快又狠。顧朝夕不躲不閃,直視犬魔,從容抽箭拉弓。同樣是三箭,幾乎是抵著犬魔猙獰的巨頭射出的,一根直沒頭顱,兩根射入巨嘴,直接貫穿。緊接著側身膝頂,直接將空中失去了撲擊力道的犬魔磕撞在地上,犬魔雖一身未死,但因腦部受創嚴重,又被顧朝夕一膝頂碎了側面顱骨,轟然倒地后,四爪雖亂蹬亂刨,但再難站起。
「果然……」女子眼波流轉,莞爾一笑,似乎已經看出了顧朝夕的心思,只聽她頗為凝正地說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能否應下?」
「不敢稱公子,我叫顧朝夕。」醒覺過來的顧朝夕小心應對,畢竟這是一個隨時可取他性命的妖。
顧朝夕能感覺得出來,這三隻怪物,已經比他先前殺掉的那頭強悍了很多。儘管這種推斷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靠抽象的直覺,但就是https://m.hetubook.com.com深信不疑。顧朝夕知道,這不符合邏輯,也不科學。不過,他同樣清楚,如果說這是一個「錯」,在以後的日子里,他將一錯再錯。他必須對自己的直覺、或者說生命的本能,信任有加。科學再也不是唯一合理的、做出判斷的理論和規則,「道」才是至高無上的規則。用靈魂之眼,去直接查看目標的本質。它高於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之上。這就是顧朝夕對感知這種能力的理解。
滾動之後的顧朝夕一個翻身就要站起,身體似站未站、半蹲不蹲、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候,一直尋找機會的鼠怪從一株樹椏上炮彈般斜沖而下,目標直接鎖定顧朝夕的後背,速度快的在空中竟留下一溜殘影。
「彷彿輕雲閉月,飄飄流風回雪。都說妖顏惑人,今日一見,還真是傾國傾城、清婉如仙。」顧朝夕倒未覺得口乾舌燥、欲|火熾烈,只是他心中卻清楚,此情此景,這一生,怕是再難忘懷。最可惡的事,如此印象深刻,並非對方施魅法誘惑,而是真的容姿卓絕,氣質模樣又完全是他嚮往的那種極致美女,這才一眼之下,幾乎難以自已。
「倒也鎮定,倒也不笨。」有些空靈飄渺的女聲響起,輕輕柔柔、軟軟糯糯,只聞其音,便能讓人骨頭輕二兩。
然而,這箭矢儘管力度強勁,卻還是無法與步槍的威力相媲美,僅僅是沒入了箭頭,這樣程度的創傷除了激發犬魔的凶性,實質傷害微乎其微,那犬魔幾乎是沒有任何停頓地繼續向顧朝夕發動衝鋒撲擊。
茶色的、幽綠的、血紅的、幽火般游曳浮動的,hetubook.com.com是怪物的眼睛,鼠怪、貓妖和犬魔,它們在凝視、在迂迴,在積蓄著力量,在選擇最佳的突擊位置和最合適的突襲時間。本能的,它們知道眼前獵物的強大,但更多的,它們相信,這獵物將是有史以來最美味的盛宴。
剩餘的貓妖本來準備再度撲擊,看到形勢逆轉,奔跑中急忙打個旋兒,直接拐向逃逸,兩三個起伏已在二十多米之外。顧朝夕嘴角微微一翹,展身形躥射而起,第一竄落腳在一株杉樹的樹身上,借力斜著彈射,落腳在十多米外一株古松粗壯的橫生枝椏上,再度彈起,已經是凌空而起,身體達到最高點時,從容兩箭射出。第一箭,斜下命中貓妖的頭顱,直接射穿,這一巨大的阻力,使得疾奔中的貓妖來了個完美的狗撲屎,大捧的雪花飛濺中,整個後半身都向前翻卷而其,第二箭,便在這時到了,從腹部而入,射穿脊背,同樣完美地發揮了釘子的作用,使得頭頸已經折斷的貓妖肚皮朝天地被鑲在了雪地上。
「冷靜,冷靜。事情應該沒有這麼簡單……」在很短的時間里,顧朝夕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念頭,並最終形成了有效的思考和分析。他認為,以對方的能力,要殺他、他根本沒有逃脫的機會。現在的這番作為,不管是下馬威、還是考量他,都在其後隱藏著一個緣由,而這個緣由恐怕才是他現在仍好好地站在這裏的原因。
幾乎是同一時刻,迂迴到顧朝夕側後方的貓妖同樣發動了衝鋒。顧朝夕躲開犬魔的攻擊,剛來得及站起身,貓妖的衝鋒就到了。這怪物不用爪撲,而是頭一偏一甩,大嘴張合、以利齒撕咬,就彷彿是騎m.hetubook.com.com
兵手中掠襲的馬刀,毫無疑問,如果是被貓妖的這一擊得手,絕對會出現腰斬的效果,更不用說這一擊發動角度是如此刁鑽。結果顧朝夕萬分狼狽地就地一滾,貓怪以三分之一秒之差,貼著他的身體撲過,「咔嚓」一聲,利齒咬合,彷彿是捕熊的獸夾擊空閉鎖,聲音中透著令人牙酸的銳利。
「嘩!」一捧從松樹枝椏上落下的積雪打破了寧靜,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彷彿是競技場上的發令槍聲,隨著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三頭怪物動了,顧朝夕也動了。他無視前半身壯如成年水牛的貓妖,樹枝上的鼠怪更是當做沒有發覺,抬弓搭箭直射犬魔,而且一出手就是三連射,迅疾若電,弓弦震響時,三箭已經全部命中。
下落的顧朝夕在樹冠的積雪上微微一點,就那麼輕飄飄地立於樹冠積雪之上,彷彿他此刻的重量,僅僅是一滴水。「這修真者的元炁力量,果然非比尋常,剛時,可使小指粗細的木杆承受萬鈞之力,柔時,抵消數百斤重物十多米高的下墜之力于無形……」
顧朝夕正得意間,忽覺身體一滯,周遭空氣彷彿在瞬間黏稠如泥,彷彿置身於一個無形的牢籠中。同時,一股熟悉的氣息使他心中猛地一顫,「是那妖……」
猶如當頭淋下的一盆冰水,剛才還因順利解決三頭怪物而稍有得意的顧朝夕、在這一刻心境急轉直下,沉于谷底。對方不著絲毫煙火氣息的施為,以他之能,竟幾乎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完美詮釋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尷尬和驚恐。
顧朝夕也不得不承認,三頭怪物的這一組間不容髮的攻擊,絕對可以稱得上是經典的時間差戰術。然後,他m.hetubook•com•com
所等候的,也恰恰是鼠怪這義無反顧的一撲。只見他上身猛地一擰,順勢已經拉開了弓,看都不看,「嗤」的一箭,緊跟著又一箭,「嘭!咄!咄!」第一根箭射穿松鼠怪的腦袋,將其倒擊而回,釘在一株大樹樹身上,第二箭則在零點一秒后射穿了它的身體,使其徹底成了標本。箭矢上,有白色的流光一閃而沒。那是顧朝夕調節體內元炁,然後以依附的方式釋放后的殘餘散發。
一團黑影、一片腥風、一張腥臭的血盆大口,當犬魔已經高高撲起,當那對利爪離顧朝夕已不足尺時,顧朝夕才以一個側翻,堪堪躲過這次攻擊。他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犬魔利爪的邊緣與獵裝表面摩擦時發出的嘶聲。
「公子是否已得了那仙府之人的道統?」女子纖指一點,正是姬原洞府的方向。
「最危險、狡猾的是那隻松鼠。」顧朝夕心中暗自計較,一個並不算複雜的戰術計劃已經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形。
似乎是對顧朝夕強作鎮定的表現不滿,周遭的壓力再上一重,顧朝夕感覺已不是置身泥牢,而是被封在冰中,儘管他已默運元炁全力相抗,然後,危情並不能得到絲毫緩解。
一處堆雪的枝椏分開,有身材婀娜、仙姿艷逸的女子,踩著水波蕩漾的雲朵飄然而至,一襲隨風飄飛的衫襦紗裙,綠意由濃轉淡,彷彿把金秋、盛夏、新春和嚴冬的綠意全都收攬了個盡。且這衫襦紗裙上,有淡淡的柔光散溢,還有螢火蟲般的光芒在周遭明滅閃現,襯著那纖婉清麗的容貌和百里樹冠之上皚皚雪雲,讓顧朝夕有種置身夢幻的感覺。
見顧朝夕望著自己怔怔出神,女子也不著惱,柔聲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