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拿了起來,拆開紙片,見裏面也是一塊糖,不過顏色不是透明,她聞了一聞,道:「彷彿有點荔枝味。」
——————————
聲音之大,連主人家鄭熹都吸引了過來,鄭熹順口問道:「這又是為何?」
「你又弄什麼鬼?」
「就怕拿瓢的人也是燒火的人。」
因為昨天的一個故事,皇帝對祝纓的興趣多了一點兒。他見竇朋反對就多過問了幾句,讓竇朋等人與祝纓在御前討論這個事情。老頭子想看個熱鬧。
祝纓道:「夫人何必客氣?」
竇朋樂了:「那他們別的就更賣不過你了!賣不出去,別州以此為生的人怎麼辦?我的稅怎麼辦?」
劉松年四處一看,看到了祝纓。
施鯤道:「我還道是什麼事,你與吏部協調不下來么?還不快去。」
陰郎中笑道:「你過去,他們也必是手腳勤快的。」
祝纓道:「吃喜酒不得有喜糖么?巧了,我剛好有些糖。夫人請看。」
鄭熹道:「那要多少?你家底很豐厚么?」他心裏也清楚,祝纓再能經營「玩法不一樣了」。到了祝纓現在這個品級,耗費就與以前不同。而以前祝纓拿的大部分也都往上孝敬了,最主要是給他,祝纓自己沒能留下太多。
「呸,我才不去呢。」
「就只好包起來啦。」
竇朋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他才接手戶部,憑什麼就要減他的收入?朝廷要花錢的時候如果他拿不出錢來,就是他的失職。到時候他說「糖稅少了所以不夠用」,上頭是不會體諒他的難處的。
「那是當然的。」
這時候,祝纓來了。
祝纓道:「真餓了。」在王雲鶴家光顧著說話了。
藍德心裏忽然堵得慌,土氣老封君的眼神讓他想起了一個女人。那女人也是這麼看了他一眼,跟在人牙子身後追了很久,終究沒有追上。
出了大殿,幾個剛才跟隨的小宦官鬼頭鬼腦地看著他。藍德將嘴一撇,露出一股刻薄樣兒來:「出息!跟我來,少不了你們的!」
祝纓第二天依舊是早起去上朝,帶著個腰牌,站完了班,接著忙一些掃尾的事兒。她得給父母請封,得領自己的告身,還得跟吏部協調接下來她自己的手下的任命。南府官員要升級,新設官員要定人,再給顧同弄個差不多的地方。然後還得跟戶部打交道,跟大理寺、鴻臚寺等接下來必然會與梧州有公務往來的衙司打交道。
陰郎中道:「你可真是古道熱腸。」
竇朋對三個丞相一揖,說:「相公,如此一來就要仔細核算了,我這便著手計算。」
鄭熹道:「忙你的正事去吧!」
她卯足了勁兒,向二位推銷:「新婚嘛,甜蜜蜜的,多好!」李福姐來家報喜的時候,張仙姑一句話「喜糖」就觸發了她的靈感了。對啊!人是要成親的!或許有人不喜歡甜食,但是只要成了風氣,他自己不吃也得買!
王雲鶴道:「梧州不是羈縻么?原南府留任,其餘的都是當地現補。你回去擬了名單,報給吏部就是。還是你又有什麼歪主意了?」
祝宅上下也都莫名其妙, 張仙姑不知道為什麼能得到皇帝賜吃的,祝大不知道為什麼只給老婆。花姐等人也覺得奇怪,不過這個家裡能跟皇帝有聯繫的也就只有祝纓了, 他們都猜是不是因為祝纓立了什麼功, 皇帝才給張仙姑賜食。
祝纓笑道:「你們不把河東給我呀。」
鄭熹說:「食不語。你明天不用上朝?沒別的事要跑了?」
猜歸猜, 她還是按歸領賜的標準流程,先感謝, 再給藍德等人塞紅包。
竇朋點了點頭。
她還是先去政事堂里蹲點丞相,皇帝的一桌菜她家吃了,糖稅的事情可還沒定下來呢!她自己去找戶部要減糖稅的定價,竇朋不把她轟出去就不錯了。得政事堂發了話,她才能讓竇朋跟她坐下來「聊」這個稅的事,不然人家不跟她談。
岳妙君有點心動,她看了一眼鄭熹。這時,郡主的夜宵也來了,往一邊桌上一擺,祝纓邊吃邊說:「大人,您一向是個痛快人。時候不早了,您給個話,明天您上朝,我沒事兒,我好準備。」
現在他也能讓女人吃得起糖醋魚了,悄悄兒地弄席御膳也行,可惜女人已經死了。他的親娘,在他被賣給藍家凈身之後的第二年還是餓死了。
祝纓道:「這話,就跟……那什麼……不太對味兒。」
她得了這一聲就自己跑到吏部去了,她自己的告身之類要取,又有章炯等人的重新定級之類。又報了一些梧州的官員資格,她留了兩個,預備安置藝甘洞主又或者是索寧洞主之類的人。當然也將仇文、蘇燈、花姐的名字和職位統統給報上了。
祝纓道:「您看,之前四縣的完糧納稅並沒有減少吧?且地方官員也不至於眼看著下面的人統統種甘蔗吧?我種了甘蔗,稅也沒少交https://m.hetubook•com.com呀。」
孫一丹笑道:「祝大人有什麼事是不準的呢?」
她先去了冷侯府上。
昨天本來就是在說糖的事情,以前的經驗,這種事需要下面議個大概了,再拿到皇帝的面前。竇朋才做戶部尚書沒多久,冼敬留給他的坑並不多,接手的攤子沒有想象中的糟糕,正準備大幹一場,皇帝和政事堂留下了他,告訴他:糖稅得減!
鄭熹飛了她一眼:「梧州產。」
扒個鬼啊!一道看起來好像認識的菜,吃嘴裏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制的。
劉松年道:「你要什麼味兒?」
祝纓亦步亦趨地跟在三個丞相的後面,鍾宜問道:「你怎麼還跟著啊?沒事幹了?」
竇朋道:「那要多久?不管多久,眼前怎麼辦?」一個皇帝越到後期花錢的事兒就越多,你還不能說他敗家!
「哎喲,可算辦完一件了。還有官印要鑄呢,羈縻之官的官服照例是朝廷頒給的,也要現做。」
「感慨而已,」祝纓說,「我小時候受窮人的欺負比受富人的欺負多。倒想受富人欺負呢,跟人家挨不著,受不到。」
竇朋的眼睛瞪大了一點,說:「此事斷不可行!糖是重利!一旦放開,人皆種蔗而不種糧,產糧既少,國家財賦不足,又易飢荒,動搖國本!」
祝纓臨走前又向王雲鶴討了一張手書,免得被巡夜的人再給抓了。
祝大渾身冒汗,眼也直了,腦袋一片空白,突然靈光一閃:「我算的!」
張仙姑跟祝大剛上京的時候鬧的笑話多了去了, 在背後被人笑話的時候不在少數, 什麼「一魚三吃」她都記不太清了, 她轉過頭來看祝纓。
口上卻答應得好好的。
王雲鶴道:「你還是先動手了。」
皇帝問道:「如何?」
祝纓聽到「賜食」,腦子一轉, 心道:怪不得今天讓我在殿外站了半天。
于祝纓,只要讓梧州的糖稅減下來就行。兼并到天下大亂,還很遙遠,她不過順口一提。
不過她來是為了另一件事的:「不知府上的事準備得如何了?」
竇朋勉強同意,他也沒把話說死:「如此,可以一試。」
王雲鶴與她也不客氣了,說:「坐。」
郡主也覺得這兆頭不錯,且祝纓還是免費給她提供的。岳妙君也有點過意不去。
藍德道:「陛下聽說了您當年那一魚三吃的事兒,就說, 賜膳。」
閑磕了一陣兒,一個小宦官匆匆走過來,說:「都忙什麼呢?陛下說……誒?祝大人,正找您呢!」
祝纓道:「那可說不好。」
接下來是拜訪裴清,然後是施鯤,接下來是劉松年。
————————
祝纓趕在冷侯從宮裡回來之前跑路,掐點兒又去看王雲鶴。王雲鶴家門前照樣堆了一堆人,祝纓也照樣插隊進了王雲鶴的書房。
他們如今能制定的不過是一個規範,一如所有的律法,執行的時候必有荒腔走板。但是他們得定個調子。
祝纓道:「那行,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不好弄。」
岳妙君道:「那就拜託啦。」
——————————
祝纓道:「有一點兒喜糖,權當湊個熱鬧。」
她緊盯著山雀岳父等人,帶著他們見一見鄭熹和鄭侯,也得到了不錯的位置。
祝纓一面辦後續的手續,一面繼續與人聯絡感情。她在朝廷里的老熟人們雖經過了十年,仍有一大半還在京城裡混著。什麼事都辦得很快,卞行那兒還在一處一處地跑,她已經辦完了,開始了四處約飯、拜訪。
鄭霖是什麼人?廣寧郡王又是什麼人?剛剛好!如果是真的公主、皇子之類,其婚事又有許多的規定,熱鬧的事情太多了,兩千斤糖她也砸不出太大的聲響來,人家還不一定讓她上。如果身份再次一點,又沒這個聲勢。
祝纓便到了鄭侯前面,鄭家一大家子,除了岳妙君後來生的孩子因年紀小已經去睡了,從鄭侯到鄭川都在。
陰郎中道:「這可不干我事!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宮裡忙著這件事,可見著我參与了?」
祝纓看看竇朋,將自己對政事堂說過的話又簡要說了一遍:「商家講薄利多銷,收稅也是一樣的。貨多了,收得才多。一時重稅,無異於殺雞取卵。糖也類比于鹽,並非為了逐利,而是為了食用,就不能以得稅抑商的想法來辦它。」
藍德一行人刮出祝宅,扳鞍上馬,一路回宮、繳旨。
祝纓又忙向竇朋討情:「尚書,方才多有得罪,我知尚書是為國家計。我的俸祿也全從中而來。」
皇帝道:「怎麼說?」
王雲鶴說的是選拔、是糊名,祝纓心道:我做的事出格可不止「一點」。
「您去了就知道了。」
因為蘇鳴鸞的堅持與祝纓的配合,梧州的官員里特別加了一條——女人也能做官。當時蘇鳴鸞已經是阿蘇縣的縣令和-圖-書了,政事堂也就沒把這個當回事兒。現在祝纓舊事重提,說這個醫學博士也要是個女子,吏部也就一把給批了下來。
「是。」祝纓笑著說,「如何?到日子投放會不會給府上添麻煩?也不知道夠不夠上席?」
張仙姑茫然地點頭:「啊, 是。」
祝纓道:「這一場還是能出一千斤的。」
陰郎中道:「嗯,大家看在老田的面上,給他安排個好地方。」
王雲鶴道:「只要照著原來的習慣做還能做得下去就極少有人願意改變,改變通常是會讓人不舒服的。利不百,不變法。今上應了你的糖稅,也是因為你沒有大動。明白嗎?」
她給郡主、岳妙君建議:「街口我拿草把子放棒糖,小孩子路過的人人有份。一連放三天。還有紙包著的糖塊,也不怕臟,桌上擺盤,一桌一盤糖塊兒。隨手抓一把或者灑出去,吃起來也方倒。」
偏祝大還挺沒眼色的問:「這是個什麼事兒?」
「是,還沒來得及看他們。我得閑的時候,他們又關在國子監里了。」
吏部對祝纓近來的事迹早有耳聞,她天天堵政事堂的門,吏部也不與她為難,派了個她的熟人來應付她。祝纓就坐在一旁跟幹事的人聊天,此人正是陰郎中,百年不變的吏部老人,將文書填得飛快。
藍德揣了錢袋回了自己的房裡,將銀鋌倒出來一數,心道:再添上這些,給乾爹辦壽禮就不用動我預備買宅子的錢啦。宅子,要有個池塘,養魚。哼,吃魚。
除此之外,刺史府因級別夠了,獄丞是個有品級的官位,不過這個她不馬上填上小江或者江舟的名字。女丞的官階是早經朝廷許可了的,這個就不急,回去再報也來得及。因為祝纓打算將儘可能多的職位都用上「當地人」,至少戶籍得遷過去。這個得跟二江協調一下。
能吃上魚了?他想。
「是。」
祝大也跟著來了,祝纓對鄭奕道:「家父拜託給你啦。」她還拖了蘇鳴鸞等人過來看一看京城婚禮的熱鬧,得給他們介紹一下鄭熹。
祝纓就被從政事堂里薅了過來。
————————
有些事情得趕早打招呼,譬如,官服有時候可以自制,官印卻不能私鑄,等人鑄印還要時間呢。總不能快要走了發現印還沒弄好。
岳妙君問道:「那是什麼?」
于竇朋,只要收的稅不少,他的目的就達到了。只要考核官員的標準還是賦稅,官員就不能不管耕地。
藍德的笑容更深,道:「您慢慢兒地享用吧,我回去繳旨啦!」
祝纓老實坐下,一邊喝茶一邊聽王雲鶴問她:「南府保送的學生,范生和張生,是吧?」
祝纓道:「不去可就見不著好東西了。」
鄭侯道:「你見了不就知道了,請到這裏來!」
祝纓無奈地道:「是還賃房住的時候的事,那會兒老王還沒休致呢。娘跟一些家眷一道玩, 現在當年許多人都不在京里了。」
祝纓決定晚上回家給祝大用人蔘燉只雞好好補補。
她不但帶了許多樣品,還讓項大郎帶上糖塔,這個糖塔與供佛的稍有區別,它染了點紅色,看著也怪喜慶的。
祝纓道:「不是那個意思,大人請看,數是不是這麼算的?單價乘以總量就是總數?」
「慢慢來,不要想著畢其功於一役。治大國如烹小鮮,牽一髮而動全身。」
祝纓吃完最後一口粥:「我這就去準備。」接過侍女捧過來的水,漱完了口,祝纓就告辭了。
祝纓道:「四十個,每席上一個,要是不夠還能再做。」
祝纓笑道:「梧州產糖、產橘子。都是土產。」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蹭上這次婚禮,這可是一次絕佳的廣告。
她從荷包里摸出來一把糖,這回不是砂糖了,有冰糖塊兒,拇指肚大的方形的糖塊看著晶瑩剔透。又有用竹籤串的各種形狀的糖塊,都用一張油紙包著。
郡主也倒抽一口涼氣:「這也不少了!」
祝大從未參加過這樣的大場面,也沒見過么多的大官,正飄飄然又要講糖塔,猛聽得這一句,頂梁骨走了真魂:「她不能娶親!」
「陰陽怪氣的。」王雲鶴說。
祝纓道:「宿麥已經逐漸種開了,據我所知,除了梧州三縣與河東縣,毗鄰之州府亦已推廣。糧食總產量不會減少,反而略有盈餘,能改善生活。」
祝纓笑道:「只管算白砂糖與赤砂糖兩樣,其餘不在此列,還按市價徵收。糖的種類還是很多的。」
鄭熹問道:「你又要幹嘛?」
「還有荔枝味的,您慢慢吃。鄭尚書家婚宴上也有。」
竇朋面色一緩:「年輕人腦子就是好使啊!只要不動搖根本,我也樂見國強民富。」
劉松年道:「這是什麼?」
藍德旋身而去,衣袖帶起的風刮到侯顧同的臉上,顧同心道:狂什麼?!!!呸!閹人!
祝纓道:「還有點兒事,得跟相公請m.hetubook.com.com示。」
哪知這世上最能做這個主的人說祝纓不能娶親!鄭熹必要問個明白。
與鄭侯府上協定完品種數目之後,祝纓就帶著項大郎離開了鄭侯府。出來她就吩咐項大郎:「送進去的時候要集中送,多雇幾個人,要像流水一樣的流進去,使大托盤或者用大紅的抬杠,要讓人看明白了!」
在座的人都知道,這個執行中肯定會遇到些底下人加碼。比如,從產地出來過幾道關卡?每道怎麼收?收幾次?朝廷規定一般就是收一次,實際上則未必。還有跟著官船的商人,也是逃稅。
進了門,又被往前引,桌上都先擺著一盤子的喜糖。
張仙姑低聲道:「不用啦。咱們粗茶淡飯的就很好,硬挨著人家的,也裝不像。」
祝纓道:「是啊,這幾天忙,都沒來得及與老友聚一聚。我因不得親自去,使人去了老田家看了,回說出外任了?」
第二天,祝纓要乾的事還有很多。站完班她先安排請示給宮裡進貢糖。接著就跑到了鄭侯府上,跟郡主、岳妙君等人商議怎麼發喜糖。
祝纓道:「不敢。那我就去找吏部協調了?我想帶著這些儘早回去開始做事,山上氣候稍遲,路上緊著點兒還能趕上宿麥播種的尾子。」
岳妙君好奇地用手絹托起一小塊冰糖,道:「這個好,沒有簽子么?」
藍德收了紅包,擺出宮使標準的笑容來,道:「老封君請起。您有個好兒子啊!」
鄭川捅了捅姐姐的后心,鄭霖撥下他的手,眼睛在幾個人身上小心地觀察。
竇朋道:「荒唐!那也要耽誤好些功夫。再者依舊是要佔用南方的耕地,南方也不能減產。」
祝纓沒問冷雲接下來的打算,她並不想操心冷雲的事兒,只跟冷雲說些南方時的事情。又感慨:「這下咱們要再想採購珠寶可就麻煩了。」
郡主道:「這麼晚了,吃飯了嗎?我這裏還有夜宵。」催著把飯給端了過來。
所以得往京城這樣的大地方、往有富人的地方去賣,小地方能喝點紅糖水都算好的了,窮人也買不起不是?
祝纓道:「有勞。」
竇朋道:「即使日後產糖再多,朝廷賦稅也不會增?」
王雲鶴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說:「我知道你做了一點出格的事,給你梧州,你可以在梧州慢慢地試,但不可大聲喧嘩。明白嗎?」
祝大道:「你小點兒聲!別叫人聽著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吃完晚飯,花姐自動去與張仙姑聊天,到睡覺的時候張仙姑又恢復了精神,可以張牙舞爪地要撓祝大:「你有完沒完啦?!我給你拉宮門口討飯去?」
然後是顧同,顧同要做個縣丞,祝纓也從吏部給他選一個縣。這個縣不能在梧州,也不好離梧州太遠。就定在盧刺史的地盤上,祝纓順路就給他捎回去了。盧刺史正在推廣宿麥,當地氣候與梧州差別沒有那麼的明顯,顧同過去方便做事。
鄭熹已經回來了,正同鄭侯一處說話。鄭霖的婚期近在眼前了,他們已沒有功夫接待一般的上門求見者,一家子都在為婚禮做最後的準備。
祝纓道:「譬如,我梧州的糖價低,就照低價的來……」
「都差不多了,」祝纓塞了個面點進嘴裏,一股奶香味兒的,香,「站完班我就出來。他們官印、官衣還沒得呢。」
祝纓道:「那我在梧州依舊還這麼選?可我們小地方的人,比名氣怎麼比得上這些麒麟兒?且邀名這種事……」
王雲鶴慢慢地說:「歷代之興衰無不與兼并共消長,我且找不出根治之法,只得揚湯止沸。揚湯止沸也要能拿得動水瓢,朝廷需要一些能幹的新人,而不是為舊族把持,要能者上、庸者下才好。又要兼顧公平,你那保送的主意不錯。」
兩人沒說什麼正事,梧州太偏,就算冷雲想薦人,也不往祝纓手裡送。
鄭熹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難道遇到什麼事了?」
這個喜糖就不是砂糖的價了。
兩下偃旗息鼓。
藍德道:「老封君驚喜萬分。沒想到兒子還記著,更沒想到的是陛下天恩,老封君人都要高興傻啦。」
祝纓只好跟著他往裡走,他們到了大殿後的一座殿前停下。小宦官道:「相公們與竇尚書他們都在裏面了。」去通報了,然後出來叫祝纓進去。
邊寫邊說:「不愧是你,卞行昨天才要了一州官員的名冊去看。」
冷雲一撇嘴:「怕他不成?他還能一輩子都在那裡了?」
藍德躬身倒退著出去了。
鄭熹道:「明天你自己來就是了,又不是找不著門兒。我怎麼記得你帶諸獠朝見沒貢上什麼糖?」
「看人要是因看貧富而不看才學品德,就落入迷瘴了!」
兩人又聊了很長時間,祝纓將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體悟又同王雲鶴講了一些,王雲鶴亦傳授了一些經驗。
祝纓算鄭府比較重要的客人,得到了鄭
和_圖_書奕的招待。花姐陪著張仙姑到後面,也得到鄭奕娘子的關照,她們的座席比較靠前。更前面一些的無不是真正的貴人、京中顯赫了數代的人家女眷。
鍾宜警惕地看著她:「你又要做什麼?」
祝大一門的心思想要誇一誇糖是他們家弄的,鄭衍則另有事要關心:「府上三郎功成名就,還未娶親,不知要何等淑女才能相配?」
那人也不是外人,是鄭奕那個嘴上沒有把門兒的哥哥鄭衍。鄭衍自覺以前給鄭纓惹過麻煩,十分不好意思,見到祝大就招呼祝大與他同席。
在她與政事堂磨牙的功夫,家裡已經攢了一份正式的賀禮送到了鄭侯府上。現在再說禮物,鄭熹本能就覺得有事。
祝纓道:「我早就動手了,從福祿縣選縣學生開始就是這樣。他們說不公平,我就給他們公平。您瞧,還是富家子考上的多。」
對趙蘇,她也想有類似的安排。不過趙蘇要先自己考個試,考過了皆大歡喜,考不過再說。
施鯤笑指著祝纓道:「你與別人的數還罷了,他的數你自己與他講。」
「我這兒有小袋子,一袋子裝幾種贈來賓。」
祝纓一腳踏進殿里,背上就是一寒,只見皇帝微笑,丞相也微笑,竇朋的眼神卻相當的不善!
她可是乘船入京的!水運出貨量大。
竇朋捲起了袖子,等著祝纓。旁邊還有一個看熱鬧的司農寺卿。司農寺的活兒跟戶部有關聯,其轄下的太倉署就是祝纓才做官的時候領俸祿的地方。此外竇朋還帶了他的度支郎中。
「那就死定了啊……」祝大臉色蒼白,喃喃地說。
打開錢袋,將小銀鋌抓出幾份兒來挨個發了,將還剩了大半的錢袋的扎線一收,袖著走了。背後幾個小宦官低聲罵:「好貪的狗東西!」
藍德等人都有點好奇,特意看了看張仙姑。張仙姑今時不同往日, 也穿綢衫、也戴金簪,但在藍德的眼裡還是土氣甚至有點寒酸。倒與故事有點相合,但又不那麼合——還不夠窮、不夠土。
祝纓卻一直說:「只管取用。我看府里已然排布好許多事情,咱們先合出一個數目來,我讓他們在外頭收拾好了拿過來就能用。這樣不致在府里亂。」
「我問過他們了,你糊名考的?」
祝纓一一展示:「這樣,到了日子拿到街口一散,讓小孩子們一人拿一支嘗嘗,也不臟手。」
她順手把自己寫的請封的奏本給交了,就在政事堂的廊下站著等。孫一丹還在政事堂做事,也依舊請祝纓到值房裡坐等。祝纓道:「我多站一會兒,等會兒要求什麼事兒才能准吶。」
祝纓道:「有個職事能夠養家糊口了。」
「糖啊。」
劉松年陰陽怪氣地:「稀客,認得我的門!」
她今天要安排的另一位非梧州官員是另一個人——河東縣的王縣令。沒能把河東縣也更弄過來就算了,把王縣令留給卞行,祝纓直覺得不可以。王縣令的任期本來就快到了,祝纓順口一提,便給他也往北調了一調,出州了。
她又將老鄉陳知府、與鄭家有關係的盧刺史等人的名字報了上來,說這些人已經開始種宿麥了。稻麥兩季,產量不能保證一定是翻一番,但也能騰出來不少土地種甘蔗。反正,現在是足夠的。
祝纓道:「白天在宮裡,說起吃飯的事兒。陛下賜了就吃唄,我嘗嘗味兒,要是吃順了口,我看看能不能把食譜扒出來。」
祝纓核了數目,將餘下的事交給項大郎,她自己也不在鄭侯府里聽差。事情由項大郎接手,祝纓就騰出手來先往宮中送了糖,再將熟人一一拜訪。
祝纓道:「我動身的時候,甘大才告訴我,現趕製出來的也不太多。」她拿了一支棒糖,上面是壓出來的囍字。
祝纓忙問:「有什麼事么?」
鄭侯大笑:「正是!你將梧州辦好,我就高興了!」看著段琳的破臉,夠鄭侯高興一整天了。
——————————
其實,祝纓不說,劉松年也打算去一趟的,岳妙君那兒下了帖子,劉松年意思意思也要去坐一坐。
婚禮的儀式開始了,廣寧郡王是有爵位的,他娶妻不照著民俗來而是有其制度。鄭川等人送嫁,鄭侯府里也自己開席。
陰郎中道:「你捎上了也正好,省得我們再派人過去。梧州的道兒不好走呀。」
鄭熹目瞪口呆,突然想起來眼前這貨是個……神漢。
她一向不樂意給皇帝進貢,那很麻煩,而且容易成為地方沉重的負擔,眼下這個避無可避,糖都戳到皇帝眼前了,得進貢。她就貢了一些砂糖,再將大塊不規則的冰糖堆起來,拿水一沾,弄個底座裝假山盆景,也算稀奇。其他花色撿樣子送一點。然後哭窮:現在稅還重,產量還不多。
蘇鳴鸞低聲說:「義父,這回糖能賣高價了。」
「那是他們的心意,他們又不產糖。」
祝纓道:「尚書想想甘蔗的www.hetubook.com.com產地,北方是種不了的。南方也要合適的地方產的甘蔗才好,次等的甘蔗製糖效果不佳,或者無人收購或者自製成本高比不過別人,很快就會種不下去。」
這怎麼行?!
「可說呢!福祿縣令至今還缺著,老兄幫我留意一下。」
「巧了不是?我剛好認識老田,剛好又叫我遇到了那樣的事,換了你,也不能不管。他家裡能自立,咱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祝纓道:「什麼味兒隨便挑。」說著掏出一把糖來。
祝纓是有準備的,她說:「南府……哦,梧州三縣的產量如果無意外,明年就能翻一番。我會接著試驗,讓它產量更高一些。一旦成型,我把製糖的法子公開,讓凡有心有力的人都能製糖。」
竇朋仗著自己是尚書,借留下來面聖的機會當面提出了反對。
出了大殿,竇朋的臉色稍緩,剛才是給皇帝看的,顯得他為國家的稅收在儘力。接下來就是給政事堂看了,他當然知道如果降下一種生活常用品的價格對百姓有利,出來他就不再板著臉了。
周圍一群尖起耳朵聽的人聽到這裏也覺得滿足了,紛紛上來將人勸開了。
施鯤喉嚨發癢,咳嗽了一聲,宿麥?這怎麼像是串起來了?
張仙姑這魚吃得也不是很開心,早經遺忘的記憶又被翻了出來,吃也堵得慌。
劉松年剝開糖塊,道:「我就說,老王家的糖是你送的。嗯,橘子味兒的。」
祝纓道:「那……我還有點兒小禮物,不會打亂府上布置吧?」
鄭衍試圖打個圓場:「這……總有辦法化解吧?娶了也、也沒什麼吧?」
「好說。眼下就這些啦,你拿好。」
竇朋微微皺眉,仍然嫌最近糖稅如果大降於他不利。雖說糖稅之類不是國家財賦的大頭,少一點也是少!
兩人又做一番和解,剛才爭執就算過去了。竇朋心裏也有一個大概的底,認為祝纓這一套「糧食增產、糖降價」的辦法並不是全無道理。他與丞相們匆匆告別,回去算稅了。
錯眼不見,祝大已與旁邊的人聊上了。
項大郎心道:大人要是經商,成果也是不凡!
皇帝道:「你詳細說說。」
她出了相府,連夜又趕到了鄭侯府上。
花姐就比較好辦了,她的戶籍本來就亂躥,改成梧州是自家協商即可的。
花姐就問祝纓:「這說的是哪件?」強把話頭轉給了祝纓。
祝纓到了先見禮,鄭霖、鄭川也上前一禮,態度很禮貌,像是見兄長的樣子。
祝纓笑道:「是。」
陰郎中籤了個差不多,自己拿去給吏部尚書過目,再備檔,然後寫告身,一道一道的手續不用祝纓自己怎麼跑就辦下來了。
————————————
祝纓道:「梧州的官員還缺著呢。」
祝纓道:「那是!」她都跟朝廷談好了,砂糖價壓下來,其他的……只要她能賣得出去,隨她賣。
皇帝咳嗽一聲:「糖稅的事情,你且說來。」
皇帝道:「詳情你們再議。」他就是同意了。
因女兒出嫁,祝纓的婚事鄭熹還真想到過。只是祝纓看著就是個有主意的人,貿然提及反而不好,正準備找個機會試探地問一問。若能做個大媒,又或者有親戚女子說給祝纓,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祝宅紅包是給他的,挺大一個包,藍將包一拋就估出了個約數。
祝纓道:「當然啦,那分批分部行么?」
祝纓道:「一州所產總量就收這麼多的稅,以後量多了,依舊是收這麼多。以現在一州糖稅為例,若現在是一千斤糖,賣出后收稅一萬錢。就以一萬錢為準,以後賣出兩千斤糖,還是收一萬錢。將現在的稅金固定,能產多少、賣多少,各憑本領。朝廷的商稅不減,百姓的支出不增反降。」
「有的,」祝纓說,又摸出另一個用紙片包起來的小塊,「這個帶點兒果味。」
小宦官笑道:「一轉眼您就不見了蹤影,陛下與相公們說事,說有事要問您。請吧。」
在路口就看到許多小孩子說著喜祥話在討「喜糖」吃,鄭府的僕人們與一些看著有點異族樣子的人在發糖。
但這還是不能解決竇朋現在的問題!他說:「不謀全局不足以謀一隅,然而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眼下怎麼辦?今年縱使你交得沒少,糖稅一減,別處又要少了,不能這麼減。」
尷尬的記憶涌了上來,張仙姑臉上微微發燒, 道:「害!現在知道人家那會兒說什麼啦。」她強作鎮定, 又看了一眼擺上來的御膳, 可真好看啊!就是現在,看著這漂亮的菜肴也不敢相信這是拿來吃的,擱桌上擺著當景兒看都行的。她又看了一眼祝纓,當時想給女兒撐場面,儘力幫女兒拉關係。真相是根本就使不上力。
祝纓道:「是。」
皇帝微笑,隨意擺了擺手。
冷雲早就等著她了,見面就誇:「幹得漂亮!七郎家的喜事你必得去的吧?吃過喜酒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