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家都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兒,也就沒跟祝纓說。
「為什麼?」兔崽子,排隊送驚喜來了!
祝纓道:「他臉上的傷還沒好,是我在前線的時候發生的?看來瞞著我的事兒還挺多?你們是自己說,還是等我一件一件的查出來?」
林風道:「冊昭容的禮,簡直不像是這兩年辦的,禮部也優容,戶部也多撥錢了。」
蘇喆急促地喘息:「她、她還答允,事成之後,我、我不必再只做個擺設,我可以領兵、議政,不是只管著與後宮的雞毛蒜皮。我……阿翁!」
「我請假的!」
一行人回到家中,趙蘇、蘇喆等人都在,陳枚、吳沛等回自己家去了,祝府現有的就是自己人。留守的僕人接了她回來,臉上都帶笑:「可算回來了!」
「整個後宮里沒完沒了,誰得寵了,誰生了個什麼,誰養了個什麼,誰被臨幸得多了……我厭煩透了!我,朝廷命官,好像與宦官也沒什麼分別的樣子!禮部那裡,只分給我這樣的事做,我……如果非要管什麼老婆孩子的事,我寧願參与個更厲害的!嚴氏應允,會在陛下面前美言,您一定會做丞相的,到三郎做了太子,以後朝廷的事兒,都聽您的……」
林風道:「打到姓嚴的小子怕就行了。我放了話了,姓嚴的小子再打雪娘,我就打他!」
真正要爭論的內容,還得接下來具體的談判里去吵。
他落衙之後與二、三同僚去喝酒,相中一個歌伎,長得也楚楚可憐,她會唱些南曲。雖然不是山歌,但也略有些相仿,林風喜歡她,她又特特為林風多學了一些曲子。本來林風的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不幸歌伎被嚴歸弟弟給霸佔欺負了。
就這?倒也不算大事,祝纓道:「今天不是休沐日,你怎麼出城來的?」
「我們為什麼要幫她?」祝纓耐心地問,「她提了什麼條件?要咱們做什麼?咱們得到的,能與這其中的風險匹配嗎?除了她這個人,你是不是還遇到什麼事了?」
郎睿頻頻看他,少年臉上得意的勁兒早飛了, 換上了為舅舅的擔憂。林風縮著脖子, 湊在祝纓身後。
「你打算把她怎麼辦?」
蘇喆道:「安仁公主……」
祝纓要先進宮去面聖,王叔亮、陳枚在外面陪著番使等候。
「皇後娘娘撫養的長子呆呆傻傻的,不像是能做好太子的樣子。昭容生的三郎看著反而機靈,他更有資格也更有可能做和_圖_書太子。安仁公主被陛下斥責,陛下上次生病,近來朝中有議論,該想想皇子讀書的事了……」
然後她就病了,一病,皇帝也不想背上逼死她的罪名,又取消了她的禁足令。她一出來,撞上嚴歸的冊封,蘇喆又撞到了安仁公主氣不順,挨了頓。
「跟這傻娘們打交道的日子我受夠了!」蘇喆說,「我問過嚴氏,她有家人,沈瑛是他的親戚,陳相公好大一個靠山,為何不聯絡他們。嚴氏說,他的家人駑鈍,沈瑛不置可否,陳相公並不理會。阿翁,燒冷灶比趁熱灶更好。皇長子痴愚,其次就是三郎。陛下又看重嚴氏的忠心,怎麼看也是穩的。」
她就不一樣了,她有幾天假可以休息,這樣她也可以拜訪一下朋友,同時催促把自己報功的安排落實。
幾個人忙站正了,蘇喆道:「凡有事,都已寫在信中了。」
反倒是青君,她能回家的時候,我真為她高興!至少在家,她不孤單的!女人做官的難處,您永遠懂不了的。我這輩子,只要在朝廷,就是這樣。就像大理寺的獄丞,一輩子就這樣了。
祝纓道:「陛下只當是為了邊境百姓安居樂業。」
宗室是祝纓認識的, 跟著鄭霖私下管她叫「三哥」的廣寧郡王,朝臣則是王叔亮, 他是鴻臚, 接待番使正相宜。
「哦?」
蘇喆搖了搖頭:「不是,是另一件——嚴昭容找上了我。」
蘇喆跟著祝纓進了正房,侍從點上了燈,蘇喆道:「是件機密事。」
番使之前來過,禮儀周到,皇帝的不悅減輕了一些。故作嚴厲地又質問番使昆達赤為何興兵,番使也還是拿被脅迫那一套來說話。雙方都知道這說法有水份,卻又都默契地演了一齣戲。
祝纓又問:「京兆府沒抓你們?」
祝纓道:「別高興得太早了,先把有功的將士們安置了再說吧。你們出去,萬不可輕狂自傲!」
她跪了下來,眼淚不知不覺地往下掉:「阿翁,從小,您就對我和阿媽說,要放眼天下。您把我帶到了京城,我看到了天下,可是這天下,我能幹什麼呢?在一個人而且擺上筵席,卻把她的手腳捆住、嘴巴堵上,不許她吃!」
蘇喆鼓起勇氣,點了點頭:「我,想幫她。」
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的,趙振帶著一絲興奮說:「大人此番凱旋,應該能更進一步了吧?或許封侯拜相?」
從與林風見面的地方到迎接的
和_圖_書地點, 祝纓有足夠的時間詢問出了什麼事。
皇帝於是命鴻臚寺管待番使,又下令設宴為祝纓等人洗塵。
祝纓沒說話, 仔細瞧瞧他的氣色,除了有點慌,倒沒有萎靡的樣子。打架這事兒,不太適合在這個場合講, 祝纓沒有當眾詢問, 而是說:「跟上來。」
「哦哦!義父,是這樣的,我不是也有些同僚朋友的么?大家去吃酒,寡酒無趣,就去聽曲兒,應酬么,裏面有一個雪娘實在可憐……」
林風嘿嘿一笑:「大家都這麼說呢!眼下朝中,鄭相公丁憂,竇相公管事越來越少,冼相公不頂用,只有一個陳相公哪裡忙得過來?再有人更進一步,必是義父了!」
一直擔憂到與廣寧王、王叔亮等人碰面,祝纓也沒搭理他。林風後悔得要命,早知道就該事後帶著人半路把姓嚴的套麻袋裡打一頓了,不該自己動手受傷的。
「嗯?」
皇帝才勉強同意召番使來見一面,陳萌看著自己的兒子與王叔亮陪同番使進殿,翹了翹唇角。近來他的日子有些焦灼,鄭熹丁憂,政事堂的事兒更多了。如今祝纓回來了,他看到了希望!
祝纓道:「這麼著急做什麼?做了太子,生了兒子,還有死了的。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這不像你,居然能被嚴氏說服。」
蘇喆抽噎著問:「那,您答應我了?」
山雀岳父也猶豫,他是對朝廷抱有極大戒心的,不希望兒子在京城娶妻。但是托祝纓向林風探個口風,看兒子怎麼想的,想請祝纓設法能不能給兒子派回家來娶個媳婦兒再回去。因為本族的姑娘,得林風自己個兒回家,顯點兒能耐唱歌跳舞做遊戲自己拐個媳婦,長輩才好出面辦婚禮。
番使獻上昆達赤的禮物,比往年朝貢還要厚些,除了一些特產,又有幾十匹良駒。
趙蘇現在是戶部的人,祝纓回京,趙蘇提前迎出來彙報一下戶部的相關事宜,是在迎接的名單上的。趙蘇是比較不喜歡他在京城惹事的,趙蘇當時就罵他:「打就打了,誰個怕姓嚴的了?義父一出京你就爭風吃醋,丟人現眼。」
她說得嚴厲,趙振等人勉強壓下了高興:「是。」
「她?她這麼對你講的?我要用她來舉薦?」祝纓伸手摸了摸蘇喆的額頭,「乖,說實話。我弄死姓嚴的全家。」
趙蘇道:「還是那樣,冼相公也沒能奈他何。看陛下的意思,並不想冼相公佔上hetubook•com•com風。」
趙蘇等人都辭出了,他們都住在府中的客房裡,蘇喆往後院疾走,轉到二門邊上等著祝纓。很快,祝纓也要回房休息了,必經過這道門。
蘇喆不再堅持,用毛巾捂住了臉,毛巾下,她的臉上一片平靜。
祝纓對林風道:「我離京這些日子,你的功課想必也是落下了?」
「她,想要她的兒子做太子。阿翁,咱們能助她一臂之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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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又問趙蘇、蘇喆道:「鄭家如今怎麼樣了?」
「啊?打完就各自回家了。」
林風被這一聲炸得跳了起來!
因為是凱旋, 又有西番的議和使者,朝廷照例是會安排迎接的人員的。回來的、迎接的,雙方事先會安排好一個場面。預先定一下在哪裡、由什麼人迎接。與西番這一戰,朝廷的感受不像北地那一戰那麼激烈。因此,出迎沒有上次遠, 前來迎接的也是派了一位宗室、一位朝臣。
祝纓道:「說吧, 你幹什麼了?」
祝纓道:「幸不辱命。」又說昆達赤派了使者來議和。
「過來說吧。」
祝纓扶起她,蘇喆用力往下伏,祝纓雙手用力,將她的臉託了起來,一面慢慢地給她擦臉,一面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懂?明天早朝不要去了,請假吧。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來安排。」
祝纓先不管林風,而是對趙蘇說:「學會報喜不報憂了,挺能幹啊?」
我進京的時候,您安排她們當我的老師,她們說獄丞,現在我做到郎中了,她們還是獄丞。她們是真的不能幹嗎?比您是天差地遠,比六部九寺里那些酒囊飯袋強多了!但她們就是只能龜縮在大理寺獄里,朝廷永遠也不讓她們取代那些廢物。
祝纓又細問了一些京城的事務,道:「都休息吧,明天你們還要上朝呢。」
祝纓道:「來,洗個臉,夜深了,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有事要你去辦。」她起身擰了個毛巾,攤開,遞給蘇喆。
陳枚心說:你完了, 問你話你答非所問,我看你辦事恐怕也不在理。
「至於他……」趙蘇看了一眼林風,「這樣的事,京城裡一天沒有十件也有八件。」
祝銀笑笑,掌著一盞燈離開了,祝纓問道:「看來很要緊了?可是家裡有事?」
林風猶豫了一下:「就、就那樣啊,我是見不得姓嚴的小子作踐人!」
祝纓不再說話,林風心中忐忑,他搶著出來是因為傷在臉上和-圖-書,遮掩是遮掩不過的。與其被趙蘇彙報給祝纓,不如他先來告上一狀。
祝纓道:「不可妄言。」
讓我回家吧。」
他說了許多,祝纓就只問了一句:「嚴家?這麼厲害了嗎?」
「那小子毛病不少,又不叫雪娘見別人,知道了就打雪娘。打女人,算什麼男人?」林風憤憤地說,「前兩天,我們過去雪娘家,正遇著他把雪娘吊起來打,我看不過眼,就與他們打了起來。他帶了幾個狗腿子呢,我就不一樣了,我……」
除非您能再領兵,開府建衙,我還能在您的羽翼下裝作自己可以。
他看著祝纓與廣寧王、王叔亮寒暄畢,又與趙蘇打了個照面,心裏更慌了。哪知祝纓只看了趙蘇一眼,又看了林風一眼。
「我沒打輸!」林風先聲奪人。
祝纓道:「滾回去,把功課給我補了。」
「陳家呢?」
祝纓從宮中回府,天已經黑了,倏地,鼻尖一涼——下雪了。
林風怕了,才跑了出來,他也怕祝纓收拾他。
這事兒就挺在那兒了。
祝纓只瞄了一眼,林風就湊上去,小聲說:「是他們,身上的土還沒抖乾淨就學會作踐人了!我是瞧不過,才與他們打了一架。」
祝纓驚訝地看著她,認真地問道:「你認真想過幫她了?不是她要你傳話的?」
「是他們欺人太甚了!不幹人事兒的東西!」林風小聲說。
趙蘇看向林風,林風更害怕了,怎麼忘了這位仁兄也不是什麼好人,手忒黑的。他怕要報負自己了。
祝纓也考慮過他的婚姻,但是在京城他是個羈縻的「蠻夷」,還是個次子,很難匹配到「合適」的姑娘。家世好、人出色的,姑娘家裡第一就嫁了門當戶對的,第二才是不大看得上他。家世次的,也得考慮山雀岳父的感受。人不出色的,得考慮林風的感受。
此時無人關心他的想法,廣寧王代皇帝表示了慰問,祝纓代表全體將士表示了感謝,王叔亮又讚譽祝纓此行克制,祝纓又示意他來的番使。之後,大家一起進城,沿途百姓夾道相迎。
林風道:「還不是他姐姐拿命換來的?京城裡有人看陛下又責罰了安仁公主,就以為嚴要抖起來了。哎,小妹好像跟嚴昭容處得還好,這可不太像話。」
蘇喆道:「陳相公只埋頭做事,朝中但有個什麼爭執,他總是含糊著,也不肯說他要相幫哪一方。」
祝纓蹲了下來,看著她流淚的臉:「難過,再難過也不能亂,腦https://m.hetubook.com.com子要清楚!當今陛下也算是孝子了,當年太后也算是個明白人了,但是穆成宗至今也沒能有一個頂用的職位。嚴歸?她又能做到哪一步?連自己的外戚都安排不了的太后,能給你什麼?為了她的兒子、她的富貴,她現在能把太陽許給你,等她得勢了,你要怎麼讓她兌現承諾?兌現不了的承諾,你去拚命?」
陳枚在馬上直起身子往林風那邊湊, 提醒道:「說前因後果。」
林風連滾帶爬地跑了。
前陣子祝纓就寫信給山雀岳父,詢問他林風的婚事。山雀岳父當然是想讓林風回家娶妻的,還是本族的姑娘更好,不行就是鄰居家的。但是林風正在京城這兒當官當得好,祝纓面前有一個蘇喆,不過山雀岳父對自己兒子有認知,覺得不太可能與蘇喆湊一對兒。
蘇喆又被安仁公主給懟了,因為她給安仁公主幹這個事的時候,稍稍抬舉了一點,戶部批款,也多批了一點。人家都為了給皇帝續命絕食了,多給一點,不過份。葉登都沒阻攔,蘇喆自然也不會去壓著人家。可是安仁公主並不高興,自己被罰了要歸還田產,又被罰俸,又被禁足。
她知道林風跟同僚應酬的事,知道他在外面沒有一擲千金當傻子,也管不了那麼多。現在林風說到一個「雪娘」還「喜歡」,她就不得不問一問了。
蘇喆點了點頭:「是有一件事,要向阿翁稟報。」
皇帝板著臉道:「他還有臉要議和?」
林風跟著祝纓,祝纓哪兒來的本事教他娶老婆呢?她自己都不太在意這個,問個口風,林風也沒想過結婚的事兒。
蘇喆伏地叩頭:「是我想得不周到,可是我太難受了!阿翁,您放我回家吧,回到家裡,我至少能管我的寨子。在這裏,我能做什麼呢?哪怕有您護著,我也是個異類!與男人不一樣的!您是好人,為我們撐傘,哪怕在您身邊,也只有一個丹青與我相仿。我張眼望去,連心事沒人可以訴說。哪怕是舅舅,他也不能懂我,可您的身邊,都是這樣的人。
得,這還糊塗著呢。
蘇喆忙說:「前線吃緊,我們就商議著,別拿這些事兒打擾您了。」
儀式也準備好了,皇帝一掃之前的焦慮,整張臉上都寫著高興。溫言對祝纓道:「卿不辭辛苦,是國之干城。」
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就看到了蘇喆正站在燈籠下面,祝纓問道:「有事?」
祝纓不置可否,而是問他:「你與雪娘,是個什麼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