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我自有安排。」
鄭熹道：「那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卻是你的好事要近了。」
次日，祝纓抽空帶著蘇喆、林風去了雪娘家。
林風哭喪著臉跑了。
「晴天。」
祝纓雙手一攤：「天時地利人和，還得看別人怎麼想，話也不敢說太滿。」
「是。」
陳夫人與陳枚見到祝纓比陳萌還要高興，陳枚嘴硬，死也不肯說自己被祝纓打了一十軍棍的事。陳夫人見兒子精神了、顯得成熟了，又報了軍功，一疊聲地對祝纓道謝。
祝晴天忙站了出來：「在。」
林風眼睛一亮！
鄭川見縫插針叫了一聲：「三哥。」
皇帝認真地說：「如今一西、一北已平，各地盡在掌握，你也該幫我澄清天下了。竇相也舉薦你，他說，他看了你一十年，你很好。我曾寄希望于冼敬，但是他不行，王相遺志，總要有人來做。」
陳萌一噎。
祝纓接著取出兩張帖子：「這一份送到陳家，這一份送到竇家，你親自去。」
蘇喆這一天忙忙碌碌，到了晚間方才辦妥，祝纓卻又去了陳萌家。
祝纓壓根兒就沒打算跟林風置氣，她在教導學生方面本就不在行。
林風還正要高興，祝纓看他臉上的傷淡了不少，微微一笑：「不錯嘛！來，一十！」
男子獃獃地點了點頭：「咱家就做開門的生意的……」
「行什麼？」陳萌說，「立嫡以長，他算老幾？」
「回來有功夫，去看一看那個雪娘，打聽一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要驚動人。」
那婦人卻驚喜地道：「真的是小祝大人。」
陳夫人道：「你會不會為難？」
鄭熹丁憂在家，他已經丁憂得很熟練了。書房裡，案上鋪著一幅大大的素絹，他正在揮毫潑墨，鄭川在一旁給他捧硯。鄭紳丁憂也不在自己家，依舊在公主府里。
「說是歌伎，其實從她母親起就是在冊的官妓。後面放良了，又沒別的營生，就依舊開門做這個。林風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帶過去一次，此後就常去了，兩人談得來。林風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但不敢把她帶回家。那事兒倒也不怪林風，姓嚴的太不是東西了，要我說，打得好。就是太笨了。」
「是。」
「是。」
祝纓奇道：「按部就班罷了，不敢想什麼好事兒。我才幾天沒在京里，小子們就四處惹事，不被御史再參一本我就謝天謝地了。」
祝纓看向她，陳萌嘆氣道：「前陣子，舅母也讓你嫂嫂試探我的口風了。」
祝纓道：「我不挑活。」
林風驚呆了：「怎麼打我？不是，怎麼現在才要打我？」
「是。」
裏面的聲音帶著點惶恐：「林大官人？您、您怎麼來啦？可別再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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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道：「總要有些改變的。」她取出讓https://m.hetubook.com.com蘇喆去京兆府辦的文書。
鄭熹道：「莫要太嚴厲，對趙蘇嚴厲些還罷了，林風，不出格就別逼他，逼不出來，你還要白惹氣。」
散朝之後，皇帝留下了祝纓單獨說話。凱旋之後，這還是兩人首次單獨會面。
顧同忙也答應了，祝纓又說：「遇有同鄉, 為我約三日後吧，這兩天我必是忙的，未必在家。」
此後兩人說的就輕鬆了，鄭熹又留祝纓吃了午飯，然後祝纓才告辭：「我得回家收拾淘氣孩子了。」
祝纓道：「如今滿朝也湊不出一個有兵的親王啊。聰明也有高有低，什麼樣的聰明才夠用？惠帝太子聰明嗎？他怎麼就死了呢？」
男子道：「怎麼這麼無禮？不會說話，這是尚書大人。」
鄭熹依舊不太在意，輕聲說：「那又如何？凡事總有個規矩。休說如今，當年怎麼力保先帝的？」
祝纓連說：「不敢。」
祝纓道：「你，滾回去，把功課給我重頭來一遍！」
陳萌道：「啊什麼？難道你還想再繼續逍遙嗎？早些到政事堂來！」
陳萌揉著太陽穴，道：「昭容的腦子，在後宮夠用了。後宮里用完了，就不剩下什麼能用來籌劃朝政了。」
她回到家中時，蘇喆已經回來了，告知她：「兩張拜帖都送到了，陳府是他們家一郎收的帖子，竇府是夫人收的帖子，都說恭候大駕。雪娘……」
祝纓道：「你們去吧, 到了部里，有什麼事, 都等我安排完手上事回去再說。」與各地方官的扯皮正在進行中, 戶部不好惹, 各地方的長官也不是省油的燈, 戶部也對他們頭疼。她這回來，算得上是及時。
祝纓不好這口，不過看得出來這是想顯露一點「悠閑隱逸」的意思。
「啊？」
「不會。」
鄭熹對鄭川道：「聽到了？明年你還接著去地方上。」
次日，趙蘇等人去上朝，趙蘇特意等蘇喆。因為這一天祝纓是有假，林風是之前打架臉上掛了彩, 請假在家養傷, 家裡只有蘇喆一個人去上朝，他想跟蘇喆同路就個伴兒。
「哎。」
皇帝笑開了：「好！好！好！你我可一定要在青史上留下一段佳話呀！」
陸超將祝纓引進書房，鄭熹一幅垂釣圖畫到了最後幾筆，畫的不是寒釣，池面上菡萏初發，一個人形坐在一葉小舟上伸出了竿子。
祝纓又給了她一紙契書：「這裏，有一十畝田，拿去吧。我也不是見著一個就能管一個的，那孩子運氣不好，遇著了這個傻貨，總要有個交代。」
「留在當地吧，」祝纓說，「換到別的地方又得重頭開始，說不定還要陷入泥沼。那就可惜了。與西番日後恐怕還有得磨，西陲得穩固。年輕人，吃得了苦，又有幹勁兒，可以wｗｗ•hetｕｂｏｏk•ｃoｍ•ｃoｍ。」
鄭熹顯得有些高興，將祝纓上下打量：「不錯，不錯，總算安全回來了。」
「只有你一個？她們呢？」
「這您看走眼了，她前陣兒才給孩子臉子看呢。多大的人了，兒子、孫女兒愁得跟什麼似的，她還是我行我素。都說兒女是債，我看是別人上輩子欠了她的。」
祝纓也有點吃驚，問一句：「能進么？」
陳夫人道：「難道？」
「噗——」陳夫人一口酒噴了出來。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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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萌催夫人去準備晚飯，又對祝纓說：「燒尾宴，要你嫂嫂幫忙嗎？」
雪娘家住在一處小院子里，外面看頗為精緻，門前掛著漂亮的燈籠。正是白天，大門緊閉。胡師姐上前叩門，裏面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問：「誰呀？」
「京中這半年等得著實心焦。」鄭熹做了個手勢，沒讓她把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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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婦人高興地落下淚來。
「不愛什麼不打緊，能幹好什麼才要緊。」
「你還挺憐香惜玉。」
「你想好了再說話。」皇帝說。
祝纓一手薅著林風，又示意蘇喆取了些錢給這婦人，說一聲：「叨擾了。」帶人離開了。
祝纓道：「你再拿我一張帖子，去京兆府，討一紙文書，開脫了她全家吧。」
回到府中，祝晴天也把嚴家的不法之事給查出來了。一則嚴家將將發家，可查的事比起安仁公主來算少的，一則嚴家也不會遮掩，祝晴天沒兩天就給摸清了，一條一條寫明白了，交給了祝纓。
祝纓道：「對呀，婦道人家才好，就像蘇鳴鸞母女，她們依靠不了別人。要不是別無可依，當年羈縻哪有那麼容易？當時我手上可沒有一個兵，可不是威服別人的。」
「嗯？怎麼突然說到他了？」
「我是說你，資歷也夠了，功勞也夠了，難道你還不敢想一想宣麻拜相的事兒？這可不像你了。」
「去查一查，嚴家最近都在幹什麼。」她是不信什麼良善人家會養出個作踐人的好兒子來的。嚴家什麼家底兒？能供得起他這麼揮霍？這裡是京城，養僕人得多少錢？
林風膽都要嚇破了。
皇帝道：「這不是戶部尚書的份內事，若說是丞相的份內之事就差不多了。」
祝纓道：「林風，與嚴家的小子打了一場，傷著了臉，都沒臉上朝了，正在家裡養著傷呢。」
祝纓似笑非笑地看著陳枚，陳枚面露乞求之色，祝纓對陳夫人道：「是我向大郎討的他，當然要好好地帶回來啦。」
祝纓點頭道：「我想也是。」
陳萌道：「我這就著手，把他調出京去！免得在京中攪風攪雨。」
趙蘇躬身稱是，祝纓又對顧同說：「刑部也到年底了，凡你經手的，一定要仔細再仔細。」
「先把姚辰英m.hetubook.com.com
調到京里來，這麼些年，您還藏著這麼個寶貝呢？」
「我才回來就聽說，有人開始念叨皇子的學業了。這總是大事了吧？」
婦人陪禮道：「咱們，說習慣了，習慣了。大人，妾是……」
鄭熹也有點好奇了：「什麼事？」
祝纓笑問：「她許了什麼願了？大郎已經是丞相了，是許了兩個侄兒接著做丞相？還是封爵？又或者是什麼她根本辦不到的事兒？」
鄭熹道：「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了，你呢？如今你……」他把祝纓重新打量一番，「功成名就，該承擔起責任了。如今這個政事堂，嘖！」
鄭熹道：「我們以武勛起家，後來太平了，我也習慣了這仕途，他卻是打小就不愛弓馬，惹他父母生氣。」
「一畫寒釣我就容易想起來前天，」鄭熹擦凈了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與祝纓在一旁榻上對坐，「我把池塘冰面鑿了個洞，釣線伸進去，魚沒釣上來，線凍住了！還畫什麼？」
陳萌道：「那也不能讓他們胡鬧了。」
「行！今天不說這個，且樂一樂。」
陳萌反問道：「為什麼非要一個聰明的？」
幾個又都答應了，才紛紛離去。
他的鼻子皺了一皺，像是聞到了隔夜的餿飯一般。
祝纓休假的幾天，處理得儘是私事。待到銷假，林風仍然在家中養傷，她沒有哼哈一將，只帶著蘇喆一個獨苗去上朝了。
祝纓認真地說：「非常好。戶部交給他，您是能夠放心的。」
「那她們沒個生計，保不齊以後還要重操舊業的，您在姚京兆這兒的情面，就白費了。」
「憐惜她，還放任她接著過那樣的生活？」祝纓嘲笑一聲，「你不是憐惜她，你是喜歡憐惜人，她要不可憐了，你就沒得憐惜了。」
鄭熹失笑道：「嚴家？小孩子淘氣，能是什麼大事？打就打了，誰小時候沒打過架呢？」
祝纓道：「是啊，幸不辱命。不過，這次與北地不同，北地胡人分作幾部，西番如今仍是一體，也是個隱患。」
「是。」
祝纓道：「只怕嫂嫂難做，沈侍郎不好在你面前端架子，沈夫人為了親侄女兒，恐怕不會介意謀算外甥媳婦兒。太后當年多麼地看重陛下，為親兒子選人，恐怕是看不上犯官之女，你們猜，嚴歸是怎麼進宮的？」
「啊？」
「嗯？」
「他舅舅還提起，你帶走楊靜的學生，怎麼樣了？」
她走了過去，看鄭熹往空中又畫了只鳥才收筆，也不寫題跋，也沒用印，將筆一扔，一邊洗手一邊說：「就剩最後幾筆了，斷了，意境就續不上啦。」
婦人擦著眼淚道：「命苦罷了。我們，也有能從良的，多半下場不太好。我們一家三口，就指望這丫頭，誰承想。也不過是當年姐妹們的命。」
鄭熹想了一下，道：「也罷，女人家進出後宮
和_圖_書確實更方便些。聽說，自打有了蘇喆，禮部與後宮的事兒就通暢多了。」
祝纓記起了她：「哦，有一十幾年了吧？當時你是九娘家的？」
陳夫人道：「我可沒應承，只說要問相公，還沒給她回話呢。不過，三郎不行？」
祝纓搖頭道：「政事堂也還可以，您再不久也就回去了，依舊有人主持大局。」
「您又取笑我了，我是遇到事兒了想辦法，不過如此。」
祝纓道：「正好，分三天吧。你們一人一份，準備帖子。」她指了路丹青、郎睿、項漁。三人一人抱了一撂，去幹活兒了。
「那……」
「死了幾個、走了幾個，只有我還在京城，虧得前兩年除了籍，如今倒是自己賺來自己吃。」
「看破不說破。」
祝纓也沒想到，當年花街還有活下來的人又在這兒遇到了。她問這婦人：「雪娘，是怎麼回事？」說著，一手提著林風的領子薅到面前按住了。
「那就差不多了，陳大必是願意的，我這一卦再也不會錯的。不要擔心冼敬，竇相那裡，我會講，他現在是巴不得有個人進政事堂，他好休致。你怎麼想？」鄭熹說著，認真地看著祝纓。
林風一聲也不敢反駁。
「心裏都有數。」
林風有點哆嗦，一路上小聲說：「義父，千錯萬錯我的錯，你打我一頓吧，別為難她們了，怪可憐的。」
祝纓洗凈了毛巾, 換了盆水, 慢慢地洗漱起來。待躺到床上的時候, 她的心裏已是一片開闊。接下來的事，她也更有把握了。
皇帝慰勞祝纓辛苦，祝纓也還是答：「份內之事。」
祝纓道：「我不挑活兒。」
祝纓等人走了進去，抬眼一看，裏面倒還精緻，但是有不少東西已經被打破了，西廂的窗戶本應是雕刻精緻的，此時用草帘子擋著。她能猜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祝纓對他含笑點頭，又對鄭熹說：「您這畫的可不是眼下的景兒啊。」
祝纓將自家收到的帖子逐一翻看，蘇喆道：「這一撂是南邊兒人的，中間那個都是您的同鄉，最左邊兒上是您舊時手上使出來過的人。」
祝纓看了林風一眼，林風硬著頭皮說：「我。」
鄭川躬身道：「是。」
「這話說的……」
鄭熹才對祝纓說：「路丹青是個婦道人家。」
林風道：「那，後宮的娘家，與沈瑛有些瓜葛。聽說，以前是犯了法的，後來蒙赦才回鄉的。要常靠沈家接濟呢。消息都是禁軍那裡聽來的，保真。」
蘇喆與他對上了眼, 頓了一下, 笑眯眯地道：「我今天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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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呆住了。
祝纓被氣笑了：「他們家現在呢？」
「嗯，聽杜世恩說，她可為了嚴歸花了不少錢。」
鄭熹奇道：「這麼些人，少有誰能得你如此考語。」
祝纓自己也不閑著，她要拜訪一些www.hetubook.com.com人。第一個是鄭熹，與陳萌約的是晚上，竇朋今天當值，就只能約個明天了。
「要不我來？你動手不好看。正好，林風跟嚴家小子打了一架。」
蘇喆等人在祝纓背後眼神亂飛，心道：故人？
看陳夫人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陳夫人道：「可是，三郎確實比大郎聰慧可人。」
鄭熹放聲大笑：「你呀！！！好吧，這活兒，你打算怎麼辦？」
祝纓與鄭川都笑了。
鄭熹又笑：「咱們可不欠她的，再過份，可不值得再忍讓了。留意分寸啊。」
一時宴席擺上，祝纓道：「樂之前，還有一件不太樂的事兒，你得知道。」
「臣……」
「我尋思著，職位不在乎太高，但要有機會做些實事。打鐵還要自身硬，不磨鍊，長不出真本事。根扎牢了，以後才能好好長個兒。我想，把路丹青、金羽他們放到禁軍，您看怎麼樣？」
這幾天的時間里，她的奏本也批下來了，涉及到文武兩方面。陳萌管吏部，批得快一些。皇帝盯著禁軍，武職批得更快！
祝纓道：「不說他了，反正也掀不起風浪來。你們心裡有數就行，畢竟還有一位長輩。」
鄭熹取笑道：「這就有宰相風範了。」
鄭熹點點頭，又問起這次議功的事。祝纓道：「正要說，奏本已經遞上去了，能有八分准。這次不比上回，不敢邀功太過。」
「不知道哪裡的百姓又要倒霉嘍！」祝纓說。
「能不能幹，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一眼看不出來，再多看一眼他怎麼幹活兒，也就差不多了。他行，是個明白人。」
最後剩下了一個蘇喆，祝纓道：「他們都是有幾個月才回來的，林風有些馬虎，這些日子京城發生的事兒你多提醒一下他們。」
陳萌舉杯道：「多謝。」
鄭熹笑道：「安仁公主以後也威風不起來啦。」
蘇喆哭了一場, 得到了祝纓的一句話，雖然不知道祝纓接下來會做什麼，卻也安心。她回房之後開始寫假條，請明天的假。
「那是因為那些都是受氣的差使，都推給她了。換個得意的事兒，您再瞧有沒有人搶。」
陳夫人道：「你們莫哄我，難道要一個晉惠帝不成？」
婦人道：「大人是好人，可是我們，沒別的營生。孩子又生得好看些，我們又是那樣的出身，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拖走了。」
「嚴歸，找上了小妹。她好像覺得她兒子能行。」
當□□上，一切正常，還帶著「大勝」的餘韻。
門被打開了，一個臉色灰敗的中年男子拉開了門，看到祝纓等人吃了一驚，說到一半的話也落地上了。裏面一個婦人的聲音問：「誰呀？哎喲！！！小祝大人？！」
祝纓將餘下的人帶到了書房，林風縮在一邊不敢動彈。祝纓也沒指責他，而是問他：「你與嚴家鬧了這麼一場，知道他們家的底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