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聲似乎是沒想到會有人向他道謝，愣了好一會兒后才急忙回答道：「感謝您的肯定！我實在受之有愧！」
人群逐漸散開，趙夜袂低頭看向了那個已經流不出血的腦袋。
在抵達雲州城時，趙夜袂看到了在蒸汽中無聲扭曲的人們。
「大黑，上去，咬它！」
遠處的一陣喧鬧聲吸引了趙夜袂的注意力。
柳青青所說的，蒸汽不該被用作這種用途，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趙夜袂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獲勝者自然喜不自禁，撫摸著機械犬的腦袋，機械犬也溫順地伸出了舌頭，舔著主人的手心。
它們，這些路燈，是活著的。
儘管在某些方面不可能比得上現世里的人工智慧，但在邏輯與情感方面，它們要遠遠超出。
這看似十分溫馨的一幕，背後隱藏的是血淋淋的事實。
如果有蒸汽朋克愛好者看到了這座城市，大概會興奮到發瘋，這座由機械與蒸汽組建的城市的確充滿了蒸汽朋克的美感，宏偉而又叛逆。
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便有一道沉穩的機械聲響起：「先生，我看您衣著單薄，並且沒有接受過改造，所以覺得您可能會感到有些冷，就擅自為您開啟了暖氣，還請您原諒我的僭越。」
無非就是一點小口角，一上頭就成了現在這樣。
製造一根路燈，難道比將人改造成路燈更簡單，花費更少嗎？
他們，將生物腦作為人工智慧的代替品。
「是北郡府先想出的辦法。」
「他們難以保證自身的溫飽，但國師大人在早年便頒布過救濟法，不能拋棄這些暫時跟不上社會發展的人，必須設立專門的救濟所，提供三餐以及相對應的教育，保證他們能夠在離開救濟所后適應社會。」
想方設法地追求殘疾，為了拿到殘疾證后可以進行合法的改造，因為若是沒有接受改造，便會先天低人一等。
這裡是離地三百米的位置，也和*圖*書是法之城內城區第五十三層。
不遠處，一對情侶正互相依偎著坐在路燈下，路燈便放出了悠揚而又浪漫的樂曲，還有一些花瓣灑在周圍。
它們，曾經是人，至於現在，已經成為了失去人格的「工具」。
最終的結果便是現在這其樂融融的一幕。
不夜之城，接天之城，四季城市……
而現在，趙夜袂就待在一根路燈之下。
在價錢方面，也有著巨大優勢。
「既然只有殘疾人才能接受改造，失去自理能力的人也需要被救濟，那麼，只要將兩者結合起來，讓殘疾人變成需要救濟的人，又或者是將失去自理能力的人變成殘疾人不就好了嗎？」
「簽下合同后，他們就成為了吃公家飯的有職業者，接受改造后，就能夠保證『衣食無憂』，他們就從被救濟者搖身一變，變成了正常市民。」
就像趙夜袂一路上的見聞一般。
趙夜袂沒有問要如何將流浪者變成殘疾人，更沒有問要如何說服他們接受改造，成為城市的一部分。
然後為他們工作，奔波勞碌，以此償還自己身上的債務。
接天之城，法之城整座城市都為一體，自下而上，高聳入雲，最頂層彷彿居於雲端之中。
「當塵埃落定，本應住在救濟所里的人們變成了街上的路燈，又或是高爾夫球場里的陽傘，俯瞰著原本為自己而設立的地方，還真是有趣極了。」
但那應該是不可能實現的才對。
除了將受救濟者廢物利用節約資源的改造外，將人改造為機械，還有著很重要的市場。
趙夜袂坐在長椅上，靜靜眺望著空曠的夜空，等著柳青青回來。
於是，「人工智慧」便誕生了。
——007工作以償還債務。
不夜之城，據說法之城終年不暗，無論何時何刻都能看見繁華的燈景於法之城中照耀著。
「只保留生物腦，其餘部分由機械代替，只需要偶爾用蒸汽和_圖_書機進行充能，就能夠維繫生存，既滿足了救濟法的需求，又省下了一筆城市建設的費用，不是很划算的事情嗎？」
可不接受改造就沒辦法取得許多工作，於是，很多人只能咬著牙向企業亦或是某些大家族簽訂了為期數十年甚至更久的賣身契，來換取接受改造手術的機會。
趙夜袂如今已經完成了劍骨和劍心的修行，身上的人造肌膚也有著溫度調節的作用，自然不會因為這種溫度就受寒，不過他還是回答道：「好的，多謝了。」
「一般而言，會被製作成擺設的都是城市的最底層，他們也許是天生精神有礙，又或者是失去了所有，只剩下自己的身體。」
還有什麼比人命更賤的呢？
「……誒？」
之前便已經說過，比起現世里人們熟識的蒸汽機，這個世界的蒸汽機更像是披著機械外殼的魔法熔爐。
這個循環在過去的數百年內都運作良好，趙夜袂看到這個無形的循環時，只感覺看到了一把無形的鐮刀。
他，是為什麼要接受改造手術呢？
還沒到，趙夜袂就聽到了一陣犬吠聲，以及人類的怒斥聲。
——為了取得工作。
準確的說，是很多根路燈。
它們的光芒潔凈，驅散了黑夜，將這條街道照的亮如白晝。
當然，現在所有人也一樣衣食無憂。
但如果真的住了進來，並知道了這座城市背後的真相的話，這份興奮便會在轉瞬之間化作最深沉的恐懼。
哪怕隔著數公里的距離，也能夠看見那彷彿貫穿天際的閃耀之城。
四季城市，聽說法之城同時有著四季的景象，坐區際蒸汽列車環遊法之城一圈，能夠同時欣賞到四季的景色。
兩隻機械犬的爭鬥持續了好一會兒，最終，那隻體型較大的黑色機械犬咬斷了銀白色機械犬的脖子，然後叼著它的腦袋炫耀般的轉了一圈，之後才挑釁般丟回了少年的腳下，跑回自己主m.hetubook.com.com人那裡了。
除非……付出某種慘重的代價。
而當趙夜袂抵達法之城時，也的確親眼證實了以上別號所言非虛。
落敗的少年看著滾回自己腳下的狗頭，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最終咬著牙掏出了一把折刀，撬開了機械犬的頭蓋骨，泄憤般向著裏面猛扎著。
「廢物！虧我給你買了最新型號的機體，連個二手貨都打不過！廢物，廢物！」
從瀾州城到法之城，一路上文明逐漸向慾望低頭，人權逐漸被利益踐踏，越是接近法之城，就越是觸目驚心。
向北郡府去。
從內城區向外，是綿延不絕的外城區，它們灰暗無色，與內城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少年將狗頭扔到地上，頭也不回地扒開人群離開了，那隻大黑看著「敵人」的下場，身子不由得抖了抖，舔舐的動作也變得更熱情了起來。
「它」在收割，合法且正當。
犬首裏面裝著的是逐漸向灰色轉變的大腦，如果這是狗的腦子的話，也未免太大了點。
「將人改造成路燈當然比製作一根路燈要麻煩得多，但，這可比于寸土寸金的市區設立一家符合救濟法標準的救濟所便宜得多。」
蒸汽工匠們只能夠給蒸汽機械設下預定的指令，但這種指令註定是呆板且單調的，根本無法滿足人們多姿多彩的生活需求。
失去了發聲系統的狗頭只能瘋狂眨著眼睛，很快，它就連這一件事都做不到了。
那麼，事情似乎就回到了原點。
趙夜袂搖了搖頭，走到欄杆邊，眺望著下方的景色。
而在眾人的圍觀下，兩人中那個年輕的少年很快就漲紅了臉，鬆開了手中的繩子，大喝道：「阿爾，去，教教那個蠢傢伙什麼叫尊重！」
而當抵達北郡府的第一座城市，趙夜袂看到了只保留著生物腦，其餘部位全部更換為蒸汽機械，曾經名為「人」，現在則是北郡府百令城東宇區襄容街道上的一根和_圖_書路燈的存在時，他就知道，有什麼東西已經壞掉了。
更可怕的是，以上的一切，都是合法的。
當然，這種「高科技產物」也只有住在法之城內城區的人上人才有資格享受。
再遠的地方，一名男子正在路燈下進行著即興演唱，路燈便配合地為他打上了霓虹燈光，並替他放上了伴奏。
改造手術的費用並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承擔的，或者說，當改造手術只能由正式的蒸汽工匠做時，就算費用原本不算高，也會在某些人的操縱下變得高昂起來。
但蒸汽本身是沒有錯的。
這是他離開瀾州城第十一天，在十一天的奔波后，他終於來到了蒸汽無限制格鬥大賽的舉辦地點，北郡府的府會城市，法之城。
忽然，趙夜袂感覺到有熱氣自頭上吹來，他抬起頭看去，是自己身後的路燈打開了一個吹風口，正在向他輸送暖氣。
它能夠提供超乎想象的生產力，如果這份生產力能夠被合理分配的話，那麼這個國家的所有人都能夠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柳青青嘲諷地說道：「人權令需要得到貫徹，救濟法也需要被實施，那麼，就得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取得工作后又做了什麼呢？
趙夜袂依舊清晰地記著她當時的回答：
在人們的議論聲中，趙夜袂也大概拼湊出了事情的全貌。
而當他詢問柳青青時，柳青青的神情無比複雜。
當趙夜袂第一次看到那根路燈時，他覺得這種東西的存在簡直毫無意義。
即使在現世，人工智慧依舊無法擺脫停機問題，而這個世界另闢蹊徑實現了彎道超車，在人工智慧技術上達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高峰。
只不過，有些人的衣食無憂，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就是了。
這是趙夜袂剛剛得知人權令的存在時，柳青青告訴他的話。
當趙夜袂從人群中的縫隙看過去時，看見的是兩條正對著轉圈的機械犬，以及它們憤怒的主人。https://m.hetubook.com.com
嘴上說著有趣，但趙夜袂記得柳青青當時的表情簡直就是要吃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科技樹攀錯了的緣故，這個世界的蒸汽儘管已經發展到了繁榮昌盛的地步，但並沒有演變出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慧。
那隻銀白色的機械犬嗷嗚了一聲，便遵循著主人的命令，向對面的黑色機械犬撲了過去。
它們並不是受救濟者，而是因另一種需求而誕生的存在。
但，就算接受了改造，又能如何？
前方的空地上已經圍了一圈人，趙夜袂想了想，反正在這等著也是等著，乾脆就起身去看熱鬧。
「這應該與你所說的救濟法衝突了吧？」趙夜袂當時輕呼了口氣后，如此說道：「那麼，他們又想出了什麼好辦法？人類的主觀能動性是強大的，辦法總比困難多，特別是在涉及到有關自己的利益時。」
法之城，趙夜袂在離開瀾州城前就聽說過它的別號。
而雲州城的情況還算是好的，因為有林正榮這樣正義感十足的審疾官。
「你咬我狗是吧？我就說這狗你要不要吧！」
「整個過程程序合法，同時兼顧了人權令和救濟法的要求，一經推出就受到了其他郡府的歡迎與推廣，於是無數的救濟所被拆毀，變成了高爾夫球場亦或是新的樓盤與酒店，同時，城市的建設也得到了滿足，的確是兩全其美的好計劃。」
他們自有辦法。
「而後，只需要讓他們明白城市建設的不易，自願投身城市建設，成為這座城市的一部分，簽下合同就好了。」
在雲州城以北的更多地方，人權令已經近乎不存在，人體改造，器官販賣，奴隸貿易，諸多現象叢生不窮，很難想象這是一個現代文明。
「好，大黑，好啊！」
並不是人權，倫理一類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實打實的經濟問題。
柳青青說出「划算」這兩個字的時候，臉上的神情無比嘲諷。
同時，趙夜袂也明白了國師究竟想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