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后、皇帝、王振都已離去,錦衣衛指揮使馬順乃王振親信,當庭呵斥陳益污衊內臣。
「太宗、仁宗、甚至是你父皇都未倚重過這些道士,怎就離不得他了?」孫太后坐在床沿上,依舊有些憤憤不平。
「若是看開放下了,不說立地成佛,但菩薩八識頃刻便成。」
張牧之大笑:「所以觀音等幾位大菩薩才點化你,要叫你證那斗戰勝佛的果位!」
朱祁鎮聽了這話,眼中閃爍了下,似乎猜到些什麼,只是沒有揭破。
后陳益又提起王振收取賄賂,誣陷於謙等諸位大臣等事。
朱祁鈺長揖到地:「大真人所言,字字振聾發聵,小王當銘記大真人教誨。」
邵以正自問並無虧心之處,但見形勢不對,早借土遁走了。
眾人一起到了仁壽宮,女官將張牧之讓進靜室里。
無意間瞟了一眼,張氏讀的是《清靜經》。
又過幾日,朱祁鎮清醒後記起王振,哭求孫太后赦免其罪,孫太后無奈應允。
「後來父皇因戰事受傷,正處壯年便早早崩逝……朕每每思及,常恨自己年幼,不能替父分憂。」
次日,天皇太后張氏招朱祁鈺入仁壽宮相見,而後傳出旨意,言皇帝病重難治,膝下無子,著郕王即皇帝位。
次日,朱祁鈺又來大真人府請安,且帶了孤本道經,老君玉像等物。
「事關人道氣數,由不得我不慎重。」
「宣宗育有二子,張大真人看那郕王性情可當得起社稷神器嗎?」
靜室之中,所有侍候的太監、宮女都退了出去。
「密宗這一干妖僧入京,都是為了墊付我中原正統,而臣便是他們的絆腳石。」
直至朱祁鈺離開了大真人府,孫悟空才從後面出來:「這小王爺可被你嚇狠了!」
「朕素有大志,當初居於東宮之時,便常心慕太宗皇帝征戰漠北,馬踏聯營之事。」
又有御使提起皇帝之前煉丹的事,群臣早紅了眼,又要毆打道錄司邵以正。
而後再修菩薩八識,進一步轉變成為佛的四智,如此福慧圓滿,成就佛果。
群臣尋不著人,要去大真人府上鬧,終被內閣首輔楊士奇喝止。
「無量光佛得了釋迦涅槃后遺留的法力,自然繼承了他慈悲寬宏的胸襟。」
朱祁鎮再嘆一聲,面上似乎浮上來一層灰氣,輕輕點了點頭:
「他若繼位,能坐幾年江山?」
但在愈演愈烈的人道之爭面前,以朱祁鎮的性情確實不能做皇帝。
張牧之擺擺手,不再談及禮數之事,又叮囑道:「朱祁鎮壽數已不滿月余,過幾日便要發作了,你當閉門讀書,不
m•hetubook.com•com要再到這裏來,免得生出波折。」
十幾日後,朱祁鎮身形消瘦的宛若皮包骨頭,精神卻反而變得清醒,自宮中傳旨召張大真人覲見。
孫太后當庭幾欲暈倒,顧不得理會眾臣,強撐著叫人將皇帝抬回自己宮中休養,診治。
「你只需要記住,前人不足畏,祖宗不足法,再將目光放長遠些,治政就出不了差錯。」
待仁、宣二帝為燕京城上空那條新誕生的真龍加持過氣運之後,張牧之便將朱祁鈺送回郕王府上。
「老孫得菩薩指點,只修一部心經,這幾年法力增長的倒是極快,但佛法始終不得真意,現在頂天了也就是阿羅漢境界。」
此時雖然學佛,但想要再看開,放下,談何容易呢?
他本是山中野神,是得了順德公主之助,才一步一步走入正途。
朱祁鈺以嫡脈皇兄尚在為由,經三請三讓,終勉強答應繼位。
「但如今密宗諸聖都以分神出了西天極樂世界,下降到草原上,厲兵秣馬想要圖謀中原,未來局勢恐怕要比土木堡之變還要兇險。」
佛家禪宗修持,需得先認識自身的真如本性,內心平靜光明,雜念不起,一念不滯,此為阿羅漢境界。
張牧之深深望了孫悟空一眼,笑道:「其實你已經尋到了癥結所在,只是一時看不開,放不下。」
馬順本人並無武藝在身,縱使提著綉春刀也不敢朝大臣出手,被身材高大的王竑按住,連撕帶咬,毆打的凄慘。
這也是猴子在南京窩了幾年,終於肯來燕京的緣由。
張牧之搖頭:「你回去靜待宮裡的旨意就是。」
朱祁鎮好大喜功,其實算不得好皇帝,但他為人本性也不壞。
孫悟空知曉張牧之說的是順德公主之事,坐在石桌上默然無語。
張牧之在心裏默默盤算。
皇帝離去,文武百官卻不肯散朝,仍在奉天殿外吵嚷爭辯。
「若陛下不願主動禪位,恐只有七八日好活了。」
張牧之笑道:「不必講清楚,讓他心裏有些忌憚也好。」
張牧之也是無奈:「他以為我能隨意處置真龍天子,其實哪有那般容易?」
幾十名御醫一擁而上,就在大殿上問診之後下了決斷:「皇帝縱慾過度,致腎水虧空,如今身如篩網……」
群臣激憤,著金吾衛將幾人押來,圍毆致死。
「來人,給張大真人看座!」張氏開口囑咐女官。
孫悟空聽了這話,頓時有些喪氣,輕輕一跳到了一旁石桌上,似打坐一樣盤坐,嘆道:「佛陀果位,難啊!」
張氏待張牧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坐下之後,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幾眼:「大真人眉宇間雖有鋒銳之氣,但瞧著也不像是強勢之人。」
孫悟空聽了這話,也是心中煩躁,抓耳撓腮一陣,忍不住抱怨:「無量光王如來也是太過慈悲,才由的他們鬧騰,依我看就該把那伙妖人盡數滅了才是。」
釋迦牟尼執掌極樂世界時,秉持海納百川之胸襟,佛家各支各脈對「佛陀」都有自家定義,所以西天才有三千諸佛之稱。
「張大真人入京之前,那普渡慈航在宮中為禍了幾十年,朕也沒有什麼損傷……」
「你我也是一樣,需得常常自省,俸道而行,否則安能修成上層果位?」
朱祁鎮有氣無力地勸道:「母后息怒,此時我大明朝還離不得他。」
朱祁鎮眼中光芒暗淡下去,沉默良久之後又問:「事已至此,大真人仍不願意煉製丹藥嗎?」
「內臣侍奉天子,若有子嗣豈非徇私?」
群臣還不解氣,皆大喝要徹查王振餘黨。
「你是極聰慧之人,遇事不決時一要問賢臣、直臣,再就是去史書中找答案。」
「朕也承認,因為煉丹之事對張大真人有些成見,但大真人乃在世仙人,想來應不在意這些才是。」
張牧之隨宣旨太監一起到了孫太后居住的清寧宮。
「縱使我來自末法之世,不受戒條所限,面對朱祁鎮仍被壓制的僅有陽神真人的法力。」
「當年趙宋國力羸弱,虛靖祖師已有天仙道行,依舊違逆不得皇帝旨意,只能假死脫身。」
「靠他自己看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我還是推他一把,等朱祁鈺登基后再說。」
「太皇太后讓臣請張大真人去仁壽宮說話。」
「經過太宗和我父皇多年征戰,草原瓦剌各部雖然表面臣服,但依舊野心不死……」
過了片刻,孫太后從屏風后出來,冷哼道:「此人著實大胆!當下旨治其藐視君上之罪!」
殿前太監金英被群臣氣勢嚇住,言辭間說出王振的幾位「長隨」,「乾兒子」。
張牧之嘆息一聲,解釋道:「巴朱加措乃西域活佛之法身,他和普渡慈航實是一路,且法力神通都比那普渡慈航厲害的多。」
第三日,群臣將朱祁鈺迎至奉天殿,預演登基大禮。
「這猴子歸入正道前不知有多荒淫,才會被臨水夫人陳靖姑斬去臊根,現在倒痴情起來了,真是不可思議。」
在朱祁鎮殷切的目光中,張牧之緩緩開口:「天子氣數已去,確實是挽回不得,陛下若是肯主動禪位,臣可請陰司之神為陛下延些壽數。」m•hetubook.com.com
張氏點了點頭,也不再虛言試探,直接詢問:「皇帝還有多少時日?」
除了為人詬病的寵信王振,土木堡之變,奪門之變外,他在複位后也做了不少好事。
朱祁鈺剛欲開口,又聽張牧之道:「你日後登臨九五,執掌社稷神器,自當口含天憲,一言九鼎,不必再對我伏低做小,免得失了帝王氣度。」
直至六七日後,張牧之在廳堂前散步,將朱祁鈺叫到跟前:「貧道扶你正位,也受了你這幾日的禮數,如此也算全了因果。」
張牧之面色有些複雜:「陛下要求長生,巴朱加措說能有辦法壓貧道一頭,讓貧道為陛下煉丹。」
時有都御使陳益出班,大聲斥責皇帝沉溺女色是受了內臣王振蠱惑,要幾位閣老擬旨,誅殺王振全族。
一時之間,上至孫太后,下至文武百官俱都大亂。
「那時臣的弟子也已飛升上界去了,臣不敢輕易許諾。」
次日,也就是張牧之煉鍾歸來,誅滅活佛化身後的第八日。
群臣受命往郕王府邸請朱祁鈺登基。
接下來幾天,朱祁鈺往大真人府上來的更勤了,且言辭間對張牧之十分恭謹,常以弟子之禮自居。
孫悟空搖頭,口中嘖嘖幾聲:「你肚裏一天天的儘是這些謀算,豈是修道人所為?你不累嗎?」
戶科給事中王竑大步從排班中衝出,一把捉住馬順胸前衣襟,將其拽翻在地。
朱祁鈺頓時噤若寒蟬,麵皮通紅,嘴巴張了張,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次巴朱加措進京,張大真人怎麼就不再提醒朕了呢?」
「不僅要多讀前人所著史書,還要常思索我給你講述的『史實』,想想我們是如何從天朝上國一步一步淪落到蠻夷欺凌的地步。」
殿前金吾衛欲要上前拉開二人,被幾位閣老喝止。
朱祁鎮在清寧宮中養病,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太醫用藥、針灸多日亦不見好轉,委婉提及皇帝大行之期將至。
「斗戰勝佛內誅偽佛,外震妖魔,逢戰必進,遇戰則勝,豈是浪得虛名?」
比如廢黜皇室以活人殉葬的陋習,後期也施行了寬恤之政,減輕百姓負擔等等。
張牧之點頭:「你在前面引路就是。」
張氏點了點頭:「希望張大真人不負今日之言,來人,送張大真人出宮!」
又是喘息了良久,朱祁鎮輕聲嘆息:「張大真人進京前讓錦衣衛給朕送信,說普渡慈航是禍國妖僧,朕信了張大真人的話,才免於被妖僧所害。」
朱祁鎮面上表情一下凝固,良久之後才搖了搖頭:「張大真人畢竟不明皇家之事,朕若失了皇位,日後m.hetubook.com.com無論是誰登基,朕也同死無異了。」
孫悟空要證佛陀,肯定要走最正宗,最上層的那一條路,如此才能為佛門掃平內外一切阻礙,稱「斗戰勝佛」。
朱祁鈺見張牧之收了禮物,心中鬆了口氣,自覺融入了炳靈公,張元吉等人的「小團伙」。
張牧之點了點頭:「那臣也無可奈何了,陛下還有幾日時間,且仔細思量一二。」說著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此話怎說?我看他倒不是輕狂的性子。」孫悟空好奇道。
張牧之在太監的引領下出了清寧宮,剛穿過一條狹長的甬道,就見前方一位衣著樸素,氣質端莊的中年女官,帶著幾個宮女正在等候。
「……朕到現在依舊不明白,朕只是出宮看了一次佛道鬥法,怎就使自己失了氣數呢?」
孫悟空點了點頭:「若無軒轅黃帝賜下軒轅劍,修行人誰能奈何得了皇帝?那你為何不同他講清楚?」
「郕王性情仁善,頗有明君之相,又得太祖皇帝夢中賜下蟠龍玉佩,正是天定君主。」
朱祁鎮彌留之際聽到鐘鼓之聲,詢問宮人之後嘆息:「弟弟做,好!」,乃崩于清寧宮。
張牧之嘆息一聲,又道:「攘外需先安內,朱祁鎮駕崩之後,土木堡之變應該不會再有了。」
張牧之躬身謝過:「臣請太皇太后聖安,謝太皇太后賜座。」
朱祁鈺躬身答應,猶豫片刻后還是開口詢問:「張大真人……小王登基后,這關於政事……不知大真人有什麼提點么?」
「我是修道人,又不是曹操,怎麼?你擔心我挾天子以令諸侯嗎?」張牧之笑道。
朱祁鎮神思疲憊,似乎昏昏欲睡:「或許是人之將死,朕隱隱感覺日後這天地似乎有些不同了……」
「由臣傾力輔佐,三十年安定還是有的。」
孫悟空冷哼一聲:「將這些佛門敗類盡數滅盡便是我心中之道!」
「朱祁鎮尚未親政,然其坐居之地,縱使真武大帝的分神也不得顯聖,真龍天子得人道氣運庇佑,能使鬼神辟易,豈是虛言?」
「張大真人,不!張天師!朕還不想死!您有什麼辦法能救一救朕?!」
張牧之沉默下來,他斬殺朱祁鎮的氣數,確實是受記憶中的「歷史」影響。
百官群情激奮,一擁而上,將馬順圍住,拳打腳踢了半個時辰,終將馬順打死在奉天殿前。
當然這般成就的是那最上層的佛陀果位,能到這一步,在西天極樂諸佛之中都是數得著的。
殿中文武臣公早知此人底細,又覺皇帝病重,王振沒了倚仗,哪會將這「鷹犬之流」放在眼中?
此時乃是盛夏時節,朱祁鎮裹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被子倚靠在床上,眼窩深陷,一雙眼睛亮的嚇人。
兩日後,孫太后聽了外臣的建言,終將王振下獄。
張牧之搖頭:「臣若開此先例,後世之君定然要爭相效仿,將朝政拋擲,轉而修玄問道,服丹長生,如此臣便是千古罪人了。」
朱祁鈺躬身後退:「小王拜別張大真人。」
張牧之搖了搖頭:「我在人間待不了幾年,也不會幹涉朝政之事。」
「陛下分辨不明,屢次相助他們同臣為難,終致自己氣運斷絕,臣也挽救不得。」
「大真人所言也有道理,那時朕只覺得長生就在眼前,縱使大真人上書,朕估計也不會信的。」
女官拱手為禮,態度無可挑剔,言辭間卻有一股不可違逆的味道。
「我和無量光佛、酆都北陰大帝都有志於先天境界,自不能太過強迫這兩道化身的想法,使他們行事有駁于自家之道。」
張牧之笑道:「臣本性情沖虛,怎奈每走一步,形勢便艱難一分,終致今日沒了退路,只能以剛硬手段示人。」
無量光佛畢竟是張牧之的化身,猴子這話當然是說給他聽的。
「他沒有經歷燕京之圍,皇位得來容易些,若心中再沒點敬畏,幾年之後說不定又不堪用了。」
張牧之並不在意這些,讓青璃收下后便不再理會。
朱祁鎮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正當張牧之以為他要咽氣兒的時候,他卻又張開了眼睛:
「張大真人對小王有再造之恩,小王即使登位,亦不敢對大真人不敬。」朱祁鈺忙道。
傳言病重的太皇太后張氏正坐在室內讀書,衣衫樸素,精神瞧著也很硬朗。
「張大真人,您法力神通無量,您告訴朕,朕是不是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就算那時我上書提醒陛下,說那喇嘛在蠱惑君上,陛下肯信么?」
「怎奈活佛以法身入京,以朱祁鎮為刀來殺我……如今只剩月余時間,我不得以行揠苗助長之策強扶他上位。」
直至一個時辰后,文武百官才從奉天殿中散場,自此皇帝不再臨朝,政事仍由內閣主持。
張牧之開口解釋:「其實原本朱祁鎮還有幾年運數,我欲將這螭龍好好教導幾年,使他能為我所用。」
「朕還未親政,還未御駕親征……」
孫太后心中悲憫,慟哭暈厥多次,並下令內廷不得將皇帝病重之事透露給仁壽宮太皇太後知曉。
「三十年之後又當如何?」
朱祁鎮在早朝時突然昏迷,從龍椅上撲倒在地。
張牧之坐在床前軟凳上,目光平靜地往屏風后看了一眼,點頭道:「陛下已失了皇帝氣數,如今雖仍佔據九五之位,但終究是不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