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畜生道》的橫空出世，卻讓他們看到了一個最佳的榜樣。
「我聽說，報紙上的那些詆毀守夜人的文章都是李景亮找人寫的。真是惡毒。」
李景亮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是絕望。
也就在這時，他終於後悔了。他不應該招惹李景然。
話雖然沒說完，李廷方也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面無表情說道：「我已經用族長的名義給他寄了一封信，讓他回來。」
父親寵妾滅妻，母親逼死嫡妻，陰謀算計嫡長子的故事傳遍大街小巷，成為無數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浙江早報》：從二十四孝到《畜生道》，何謂孝？
來自五湖四海的讀書人以筆作為武器，報紙作為戰場，為了自己的理念開始了不見血的廝殺。
然後在談論的最後，他們會笑著看向他：「李景亮的臉皮果真隨媽，我要是他一定羞愧地一頭撞死了。」
以上海和北平為中心，《畜生道》以包抄之勢迅速席捲了華夏的大江南北，一時間大街小巷「畜生」之聲不絕於耳。
李廷業委屈道：「我這番也是受了李景亮那小子的牽連！還不是他腦子抽風突然在報紙上發表那樣的文章……」
「你若是要踏出家門一步，你就不是我的兒子！」老態龍鍾的男人虎視眈眈守在門前，臉色鐵青。
與其做個孝順的人，不如做個自由快樂的「畜生」。
文章很長，但這並不是李廷方几次都差點棄文的理由。
……
「母親，我們就此分家別過吧！」
……
老婦人得意勾了勾唇角：「那你休妻！」
如此驚世駭俗之舉自然引發了舉國震撼，也引發了一場會被計入後世史書的有關孝道的大論戰。
……
「根和_圖_書生！你怎麼能這樣對你娘說話？」鄉親有人呵斥。
老婦人止住了哭聲，用力地盯住兒子，中氣十足問道：「你知道錯了沒有？」
……
「他最後還發文為守夜人澄清名譽，說之前報紙上罵李景然的都是瞎話……這是把我們當傻子呢！他早幹什麼去了？不過是看自己的醜事曝光，所以才想挽救自己的名聲罷了。」
《文學報》：華夏孝道還要吃人多少年？
後來李景亮就從北平消失了，有人說他回了東北老家被家族關起來反省。對於他的結局如何人們並不關心，人們說了幾句便又重新談論起了最近火遍大江南北的《畜生道》。
老天無眼，怎麼讓他生了這兩頭孽畜！
李景亮彎下脊樑，惶惶如喪家之犬。
孝道這頂大山壓在華夏人身上實在是太久了，不知多少人因為一個「孝」字而生不如死。
在最初他還能憤怒地喊幾句, 在兩個星期過後, 他心中再大的憤怒也消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恐懼。
李廷業硬著頭皮勉強讀完了這篇文章, 只覺大汗淋漓，全身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
就連學校里也有人談論這件事。
李廷方側頭瞥了他一眼，「還不算蠢到底。」
不知過了多久, 門「吱呀」一聲開了, 李廷方走了進來。
「李景然也真是可憐，從小被欺負，迫於孝道不能反抗。最後實在忍無可忍爆發了，還要被他們倒打一耙潑污水。」
「要我說，之前報紙上針對守夜人先生的辱罵太過蹊蹺，說不定就是李景亮和他媽的手筆。」
「二叔祖說得對。就憑他，就能毀了我李家。」
這種感情在他自報紙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讀到《畜生道》時便開始萌芽，在他看到報紙上對他們家過去陰私的深挖越演越烈，最終在收到族長的痛罵信時到達的頂峰。
……
李廷業臉色慘白一片，眼中是深深的恐懼，木然說道：「我是明白文人筆杆子殺人于無形的威力了，我這下肯定要千夫所指，遺臭萬年了。」
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哭天抹淚坐在地上，對著圍觀的鄉里鄉親哭訴道：「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讓我死了好！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養出的兒子胳膊肘往外拐，娶了媳婦不要老娘了！那個狐媚子就會把住男人不放！我當初就不應該讓她進門！」
二叔祖他們為何要那麼護著那頭孽畜？！
楊經綸放下手裡的報紙, 儘管他早已經看過樂景寫的原稿，可是此時重讀《畜生道》，他還是全身發冷。
他被自大蒙蔽了雙眼，所以從未看清過他這位兄長，不曉得他的厲害，才造成了如今身敗名裂的結局。
這篇文章會成為劃時代的作品, 這是所有編輯心照不宣的共識。
……
李廷業納悶地翻開了報紙, 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畜生道三個大字。
「就是不知道李景亮那小子能不能明白。我怕……」
……
李廷業大喜過望：「大哥！你是來放我出去的嗎？！」
《平原晚報》：滿口的仁義道德，肚子里的殺人主意。
他宛如困獸, 在房間里不停走來走去。
身為編輯的敏銳直覺告訴楊經綸，這篇文章會引發什麼樣的驚濤駭浪。
「他竟然還有臉來學校，果然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要不是李景亮那個畜生自作聰明自作主和_圖_書張, 他現在也不會輪到這般下場！
他幾乎都有些敬畏地看著斜側方正在伏案疾書的少年了。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
起初報紙上的評論還大多集中在對李廷業和王氏的抨擊上，然而很快事態便失控了。
中年人慘笑出聲：「因為我是老大，所以我不能出門念書，不能出門工作，只能在家務農種地奉養雙親。我一身學問才華大不過『孝順』二字！」
那頭孽畜難不成真是文曲星下凡？！
《畜生道》這篇文章樂景最初刊登在了上海的《文學報》分社上。一日後，北平的《文學報》總部也進行了轉載。
他不明白為何一夜之間風聲就轉變了。那些之前痛罵守夜人的人，用十倍、百倍的憤怒痛罵他和父母。
三日後，天津和南京的報紙對《畜生道》進行了轉載。
「娘！」兒子終於怒道：「你不要胡攪蠻纏了好不好！春娘的賢惠都是有口皆碑的，你不要無理取鬧了！」
李廷業已經被關了兩星期了。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滿眼驚魂未定地看向李廷方求證道：「這篇文章，是……李景然寫的？」
找到撐腰的，老婦人的哭聲更大了，不依不饒拉著鄉里鄉親評理：「你們聽聽這都是什麼話！好好好，你現在是長大了，我老了，沒用了，你就不管我死活了啊！你七歲沒了爹，是我又當爹又當娘地把你帶大……」
這已經是一流作家的價格了。
老婦人氣的雙眼都在噴火，一拍大腿又開始哭嚎起來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兒子是個只聽媳婦話的軟蛋，孬種！謝春娘那個賤人不安好心巴不得我早點死呢！人人都說養兒防老，我養的好兒子卻要眼睜睜地看和圖書著我被他媳婦害死啊！」
又兩日，江蘇與河北的報紙轉載了《畜生道》。
兒子為難道：「娘，春娘為我們家操勞那麼多年，一直用心侍奉您，還給我們家生下了三個好孩子，再賢惠不過了，怎麼可以休掉她呢？」
兒子漲紅了臉，低三下四道：「娘，別鬧了，算我求你了，咱們走吧！」
這兩星期以來, 除了每天過來送飯的小廝, 他見不到任何人。
「如今做了這孽畜，倒也逍遙快活極了！」中年人大笑著大踏步邁出了門，把老人遠遠甩到了身後。
許久，就在李廷方等得不耐煩了轉身就走時，身後終於響起了那個蠢貨顫顫巍巍的聲音：「……我被關起來不冤。」
……
「若不是《畜生道》點醒了我，我這輩子也就這樣糊塗過去了！」
「……都是兒子的錯，您別傷了身體。」
老婦瞪眼又要說什麼，被兒子不耐煩地打斷了話：「兒子忍了十幾年已經受夠了！今日說不得就得做上一回守夜人口中的畜生了！哪怕要被千夫所指，我也要和春娘好好過日子！」
李廷方斥道：「你給我完完整整讀一遍！」
《畜生道》走過的地方，如兒子和中年人這般覺醒的人不在少數。
少年身體雖單薄, 但是卻有一個恐怖且強大的大腦, 足以改天換日, 也足以與千軍萬馬為敵
不忍卒讀, 卻又不能不讀。
又過了幾日，就連奉天的報紙都一字不漏地刊登了《畜生道》。
「夠了！」兒子忍不可忍終於吼出了聲，他瞪著地上撒潑的老娘，彷彿在看著什麼吃人的妖怪：「常言道母慈子孝，若母不慈，兒子又如何能孝順得了！春娘對你晨昏定省，扇枕溫衾，可是你是怎麼對待
hetubook.com.com春娘的？春娘挺著六個月的大肚子被你罰跪立規矩，最終孩子流產，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您不心疼，我心疼！」
「看來這兩個星期還是太短。」李廷方冷笑一聲, 扔給他一份報紙，「你自己好好看看！要是再看不明白，你就呆這裏永遠別出來了！」
《畜生道》這篇文章掀開了以漢人為主體的中華民族習以為常幾千年的面紗，露出血肉模糊蛆蟲遍布的內在來。
中年人沉默了一會兒，如釋負重地鬆了口氣，「那我就不做爹的兒子好了。」
……
「李廷業寵妾滅妻，縱容繼室中傷打擊原配留下的嫡長子和嫡女，如此糊塗也是世間少有！」
李廷方冷著臉點了點頭。
李廷方面無表情：「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你！」老人氣的吹鬍子瞪眼：「孽畜！孽畜啊！」
「李景亮就是個小娘養的。有那樣的母親，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畜生道》這柄小劍鋒芒畢露，乍看是作者守夜人把刀捅向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實則他是劍指統治了華夏幾千年的愚孝和父權。
但是任何看到這篇文章的都明白, 這篇文章值得這個價格。
人言可畏，他知道自己的前途算是徹底完了！
他不會真的要被關一輩子了吧？
所以這篇文章送到上海的《文學報》分部時，編輯們一致決定開出千字十元的高價。
《晉中說新聞》：背典忘祖，罔顧人倫，千夫所指守夜人！
《徐州新事》：孝乃立國之本！無孝華夏必亡！
李廷業不說話了，只是悚然瞪著手裡的報紙，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這不見硝煙的戰場下面，有一股暗流在緩緩醞釀，流動。
《津城大事》：混賬東西的荒唐話！當局理應封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