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局 賭真心
(三)她是何人

回到宮裡,小玉卻聒噪得很:「娘娘,今兒您去送衣裳,皇上定是窩心得很,只是當時忙沒來得及誇你。」
我斬釘截鐵道:「我自然是氣他寧可相信岳才人也不信我。」
小玉歡喜得眼睛笑成一條縫:「謝娘娘誇,謝娘娘賞。」
生怕她情緒不穩,我趕忙一邊捧著肚子往門口的方向倒退,一邊小心地安撫:「你受了這麼大的屈辱,倘若告訴皇上和太后,他們定會為你做主。你千萬別做什麼傻事,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的。」
猶記得當日在顧府的後院,陸澈信誓旦旦地說日後宮中不會再有妃嬪,當時我不過多說了兩句,他便氣得要納品秋為妃。如今真的有了妃嬪,又卻是這般說辭,真是好沒意思。
「我……我……」我竟無言以對?
我攏一攏身上的披風,又吩咐小玉多拿了一件陸澈的,這才坐轎緩緩地往廣明宮裡去了。
眼前的女子赤條條地暴露在天地中,白皙的大腿上矚目地落著一道疤痕。疤痕上是新長的生肉,肉質發皺迂迴著,布滿了扭曲的紋路,竟與被燒傷的模樣很是相像。
我他媽就是個傻子!陸家上上下下全是騙子!
嚴小姐嗔我一眼,一臉的明知故問:「自然是問皇后在何處了!」語畢望向遠方,似在回想很遙遠的事:「當得知娘娘身在火海,皇上二話不說便朝裡頭沖了進去,好一陣,才見著他抱著娘娘出來,一邊扑打著您身上的明火一邊喊:『你不準死!不準死!』」她學著陸澈的模樣在半空揮舞幾下,續道:「有侍衛要上去幫忙,卻被他一把推開,怒斥道:『皇后若和小殿下有什麼閃失,我定要你們陪葬!』急得眼睛都紅了。」
嘟噥完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五歲的小丫頭竟是在說床第之事,慌忙回過去叮囑:「這件事你萬不可告訴旁人,若旁人聽了不僅會笑話你皇伯伯和岳才人,還會笑話你呢!」
我對陸澈當時的表現甚是好奇,便問:「當時皇上殺進來第一件事做的什麼?」
我用手指推推她的腦袋:「那你是怎麼發現他們不宿在一張床上的?」
她端著地坐在離我不遠處的圓凳上,表情很是誠懇:「既然娘娘想聽,那妹妹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若有什麼地方說得不好,還請娘娘不要怪罪。」
連念雲都說:「皇娘娘,宮斗戲不是這麼演的,你得讓皇伯伯時時想著你的好,卻又對岳才人心生厭惡才行。」
到得廣明宮門口,門口的宮人瞧著卻不大對勁。朝我問安的姿勢扭扭捏捏,模樣也尤其緊張。
陸澈與顧茗,時而畫妝花,時而讀書賞畫,看起來簡直是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明面兒上這麼親密,背地裡卻不睡一塊兒?
一路無話。
我暈了一暈,瞬時有些站立不穩。
我咳了一聲,不是很明白道:「什麼過節?我與她不過是閑來無事愛斗一鬥嘴皮子,定是底下的人歪曲了。」
等轎子將她甩得老遠,我方朝小玉豎起根大拇指:「這才是皇後宮里的人該有的氣勢,回去將那根白玉鐲子賞給你。」
我饒有興緻:「你說你說。」
我打小就沒了爹娘,再苦的日子都受過,又不是什麼嬌弱的小姐,哪能吹點冷風就得風寒了?劉麽麽簡直是瞎操心。
我嚇得連連後退,萬萬沒有想到,過往柔柔弱弱的顧大小姐竟被逼得瘋狂至此。
好歹還有個肯信我的,我長舒一口氣,心中寬慰不少。
陸澈沉吟半晌,轉身道:「蕭太醫,皇后如何了?」
岳彤冷冷一笑:「娘娘總算聰明了一回。」
陸澈下令殺了顧氏一家,剩餘的女眷又全部流放到了不毛之地,與顧茗來講,那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怨。若她當真瞞天過海跑回了宮裡,還成了陸澈的妃嬪,不就等於身邊養了只狼嗎?
陸澈獃獃地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無奈道:「你從前不是這般不講理的人。」
聽她又問:「你可知道被燒紅的鐵鉗烙在身上是什麼感受?」
我道:「外頭不是說我出宮是因為與陸澈商量好了去顧府作餌么?」
岳彤嘴角一勾:「我要你的皇上,要你的后位,要你如今擁有的一切!」
我將身子往軟榻裡頭窩了窩,笑道:「皇上與顧氏打小便認識,與你熟絡也是情理之中。」
總歸還是陸澈先開口:「盈盈,你過往貪玩些也便罷了,不想今日竟如此胡鬧!」他摟著岳彤瞪著我道:「堂堂皇后,身懷六甲,不好好在宮中養胎,卻跑到這裏來與後宮妃嬪爭風吃醋,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原本是在氣他利用我到顧府作餌,可這件事前幾日已經解釋清楚了。氣太后執著地認為只有陸澈可以讓顧茗過得幸福,且擺了這麼大排場將她從粟敖弄回來?但這好像不關陸澈的事。氣他那日在行雲閣沒信我?是了!肯定就是這個!
他默了默,又嘆一聲:「我知道,你很在意我。這幾日吃不下睡不好都是因為我有了別的妃嬪,你怕我有了別人就不喜歡你了,是不是?」
一說:「原以為皇上與娘娘是大燕國伉儷情深的典範,不想岳彤一進宮便將皇上的魂兒都勾走了,短短半月便從采女混到了才人,再看看其他一同入宮的采女,可是至今連皇上的面兒都沒見著啊!」
我立時大驚。當日逃入顧府,又被顧炎所獲,一直秘密得很。唯一的知情人便只有顧氏夫婦,而那時候還在宮裡的顧家人,便只有顧茗。
我連解釋都無從解釋。
陸澈本不待見顧茗,如今卻將這個不知道是不是顧茗的女子留在宮裡,還毫不避諱地與她在廣明宮中畫妝花,不是十分奇怪嗎?
一說:「是是是,我在宮裡呆了二十年了,皇上與顧茗可是打小就玩在一塊兒,要不是顧炎造反,顧茗說不定早就被封了什麼妃什麼嬪。皇上如今之所以寵著岳彤,說不準是念著顧茗哪!」
陸澈的書房朝陽,白日里光線極好,才走到門口便能將裡頭的景象看得真真切切。和*圖*書
乾脆遙遙地望著陸澈,直愣愣地與他對視。
她覺得好笑:「我之所以落到今日這步田地,不就是拜你們所賜!幫我?少假惺惺的!」她兩步走到我跟前,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咬牙道:「我不要你們任何人的幫助,我要的,總會依靠自己拿到!」
她搖搖頭,眼神像在俯視一隻掙扎的困獸:「因為我不甘心,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憑什麼被一個市井來的土包子搶走?」
本以為他是為我突然的溫順所感,不想下一刻,陸澈嘆一聲道:「我好好與你說話,你何必同我賭氣?」
我將身子往軟榻里窩了窩,心中更是納悶了。陸澈常常流露出思念之情?流放顧茗不是他自個兒的決定嗎?
岳彤扶了扶那根快抖落的簪子,笑道:「我原以為娘娘聰穎,一點就透,眼下看來,倒是自個兒自作聰明了,你說好不好笑?」
再一說:「所以要在宮裡吃得開嘛,還是得尊上下懂禮教。這岳才人甭看她柔柔弱弱的,每日太後宮里的晨昏定省卻一日都沒落下,偏生咱們皇後娘娘,沒事從不踏進瓊華殿不說,每回去了,還惹得太后一肚子氣。一比較起來,誰不往岳才人身邊靠啊?」
倒是我顯得冒昧了。
而先前被安排在外頭把風的小玉這才火急火燎地跑進來,瞧著眼前的場面,很是傻眼。
我望著床頂的帳子問他:「你記不記得當日在顧府後院,你同我說過什麼?」
我嚇得後退幾步:「你果真是顧茗?」
可他只是失望地看我一眼,都沒有問我一句為什麼,便身子一側,快步擦肩去扶地上的顧茗了。
從前從前,若我還像最初那般沒心沒肺,還能活到今日嗎?
嚴小姐向來循規蹈矩又寬厚良善,斷然是不會在我面前撒謊的。唯一敢來糊弄我的,便只有這個岳彤了。明面上是來服軟,趁我不查,卻編了一籮筐的瞎話。偏生我聽了還很是得意,這小蹄子指不定在背地裡如何笑話我呢!
我軟軟地道:「我沒跟你賭氣。」
傳說我當日出宮本就是與陸澈商議好了的,目的就是跑到顧府去卧底他們造反的事兒。也就是說,陸澈從頭到尾都知道我身在顧家,遲遲不救是因為買通了看護我的婆子。而為了讓顧炎儘快顯出原形,我便假意打傷婆子佯裝逃走,這才嚇得顧炎自露馬腳燒了嚴大人一家的房子。
我條件反射地搖搖頭,不自覺地捂住了在嚴府被燒傷的手臂。
為了這個孩子,哪怕顧茗再是毒辣很絕,我也必須要與她鬥上一斗!
一旁的小玉眼疾手快將我扶住,小聲道:「娘娘,方才皇上來的時候不讓我出聲,自個兒就進來了,我這才沒來得及通風報信。」
怎麼就成了賭氣了?我明明覺得方才的口吻很是我見猶憐啊!
床上忽然一輕,隨著輕淺的腳步聲與太陽下掠過的光影,殿內徹底只剩我一人了。
隔日,宮中的傳言漸盛。
我也被氣得不輕,但管得住人家的舌頭還能管得住人家的心?我整日坐在宮裡頭都能傳成這副德行,那要真是做點什麼,豈不是什麼壞事兒都往我身上想,什麼髒水都往我身上潑?
我抹一把眼角的淚痕,硬著脖子道:「若我說不信呢?」
我越想越氣,等嚴品秋一走,便帶著小玉殺進了岳才人的行雲閣裡頭。
第二日一早,嚴小姐來我宮裡謝恩。畢竟當日她與衛凌是我賜的婚。可惜如今大腹便便,她真正成婚這天我卻沒去成。為感念那當機立斷的一道懿旨,今日特地來宮裡磕頭謝恩。
這下換我呆了。
聽她這一頓說得,我很是舒心,今日來我殿里閑磕牙,也只當是岳彤是怕我因為顧茗這個人對她所有牽連,特地來服軟求情。原本我還打算等陸澈過來好好與他說一說這謠言的事兒,不想晚上廣明宮的小太監來報,陸澈今日在婚宴上喝醉了酒,宿在了岳彤的行雲閣裡頭。
小玉凜一凜眼色:「還不起開?在娘娘面前大呼小叫的,若是驚著小殿下,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回想顧茗中暑那一回,我千方百計地想裝個病將陸澈留下,但鑽研許久硬是沒想出個合適的病症。如今懷了身子,倒是方便得很。
說完睨我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道:「不過娘娘,皇上與妃嬪畫個妝花描個眉也是常有的事兒,您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
她驚了一跳,捂著胸口弱弱地道:「妹妹幾時敢騙娘娘啊?」
我捧著肚子笑道:「我懷有身孕這事兒定是你說的。」
我搖搖頭:「我不信。」
這下我總算明白這些宮人為什麼畏畏縮縮了,原是怕我瞧著陸澈與其他女子共處一室,心生嫉妒。而這個女子她又與其他女子不同,她是個長得似我當日「勁敵」的女子。這也就難怪了。
念雲坐在凳子上晃悠著雙腳,皺著小眉毛道:「皇娘娘,你是不是傻啊?我去岳才人的住處,自然是幫你收集她的罪證了。」
我不好毀了我與陸澈在她心目中的英勇形象,倒也沒有糾正什麼。
這個笑容在我眼裡形同鬼魅。我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你、你如今回來做什麼?你爹娘是自己作孽才被處死,跟旁人沒有半分關係。」
我慌忙轉過身子,扣著指甲嘟噥:「我又不是在氣他睡了別人。」何況……何況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啊!誰知道是不是陸澈想睡,但人家顧茗不讓他睡呀?
我坐起來一些:「本宮身在深宮,倒還真不知曉外頭的事。你且說說,顧炎一案,外頭是如何傳的?」
成婚這麼久,他宿在旁的女人床上還是頭一遭,也不知睡不睡的慣?
回想當日在瓊華殿,太后口口聲聲說不會連自己的侄女都不認得,沒想到什麼充實後宮、多備皇儲,都是他們聯合起來欺騙我的借口!
我繼續望著床頂:「她說那日我被困顧府是她跟你報的信,你聽了不僅不救我,還利用我做餌引出顧炎謀反一事。」我看他一眼:「所以事發后你決意將她流放,hetubook.com.com根本不是氣她險些害我喪命,而是怕她告訴我這些對不對?」
接下來的日子,昭純宮裡仍舊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在外頭看來,什麼事也沒有。
他呆了一呆,深吸一口氣道:「盈盈,岳彤身世可憐,我對她只是憐憫。」
我沮喪道:「如今連你都整日往岳才人那跑,我又怎麼才能讓皇上厭惡她?」
一時間,鸞鳴殿內亂成了一鍋粥,我卻只管做出柔弱的模樣捂著肚子喊疼。
眼下兩人正忙,定是沒空搭理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叨擾下去。碰巧斜眼瞄見小玉手裡的披風,趕忙道:「入秋天涼,我怕皇上政務繁忙顧不上身體,特地來送件衣裳。」語畢又推一推小玉:「把披風放下,咱們回去。」
我心裏倒覺得有些納悶,陸澈竟在她面前誇讚顧茗?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陸澈之所以如此反常,多半是在做著什麼不可言說的大事。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我自認與他默契得很,等過陣子事情水落石出,大家自然會還我清白。眼下養胎遛彎找樂子,哪一樣都比對付幾個長舌婦來得要緊。
自當時火海出來,我與品秋便再未見過,今日再見,也是親熱得很。聊起當日之事,頗有些隔世之感:「當日我險些便以為見不到娘娘了,直到見著皇上帶人殺進來,才如抓住根救命繩。」
路上心中紛亂,越走越快,只想儘早離開這個污穢之地。
我怒道:「今日你要我信你,那昨日在行雲閣,你可曾想過信我?」
我無奈地看著她:「那這幾日你收集到什麼了?」
他大約沒想到如今那個叫人憐憫看似柔順的顧茗會告訴我這些,一時間愣怔原地,好半天才辯解道:「不是,當時之所以不救你,是怕此舉會激怒顧炎,我怕他傷害你。後來我買通了陳婆,終於等到救你出去的機會,沒想到事情偏生就那麼巧,她被你打暈了。守在外面的人沒有得到信號,不敢貿然動手,卻看到顧府的府兵傾巢而出。這件事誤導了他們,他們也以為你被人救走,滿大街地尋你去了。」
她頗懂得察言觀色,默默地進去將披風放下,便默默地隨我走了。
我將桌上的茶水推過去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歇一會兒?」
我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卻見她伏在地上開始抽泣:「請娘娘放過妹妹,妹妹真的無心爭鬥,只想好好侍奉皇上啊!」
流言紛紛日上,大多都傳我在陸澈跟前失了寵,在整個後宮失了人心。若不是我尚還懷著龍嗣,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怕是連我這鸞鳴殿也不想進了。
我接下去:「只是吵得我頭疼,都沒法好好想事兒了。」
當日我離宮時連自個兒都不知道懷有身孕,那陸澈便更不知道了,可在火場上他分明說了這句,便是知道我懷了孩子。莫非……他早就知道我被困在顧府?我懷了娃娃這件事只有顧氏夫婦和陳婆才知道啊!
我不恨岳彤,只覺得她可憐得很。為了跟陸澈通風報信,竟不惜賠上整個家族的命運,而最終陸澈並沒有感動,反將她流放到粟敖受盡苦楚。不想,她不僅不怨不憎,反將一切的仇怨都轉嫁到我的身上,實在悲哀。
我心中瞭然,一個沒病的人非要診出點病來確實困難。但身為皇后,我若說有病他卻說沒病,此人多半是不想在宮裡混了。
我頓時呆立原地,傻了。
一說:「鄉野來的女子就是潑皮,竟然跑到其他妃嬪的住處去撕衣裳砸東西,簡直聞所未聞!我前兒怎麼說來著?皇后就是容不下顧氏!連太后都保不了自家侄女,這個長得像的還能蹦躂多少日子?那日若不是皇上及時趕到,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呢!」
我自眼角擠出一道淚痕:「所以顧茗說的都是真的咯?」
她也跟著賠笑:「可不是嘛!皇上說顧氏學問好又懂禮,是個難得的女子,若不是受了她爹的連累,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劉麽麽嚇得連連磕頭:「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我瞪著她道:「你一回來就呱唧呱唧說個沒完,外頭的人知道了還不曉得要怎麼說我這個皇后小氣呢!你只當沒有這茬,日後也不許再提。」
小玉倒是伶牙俐齒,一把將劉麽麽扯開,罵道:「你要受罰與娘娘有什麼相干?聽你的意思,是責怪娘娘害了你不成?」
我捂著嘴巴,覺得有些聽不下去。
我仔細推敲了一番這些說辭,又比照他深深切切的口吻,覺著可信度還是有個七八分,但一想到昨日的事,脾氣就控制不住上來了。
若不是此時尚在裝病,我連跳起來的心思都有。
他動了動嘴唇,大約想說點什麼,但半晌過後,終是道:「盈盈,你累了,先好好歇一歇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我搖搖頭。
她捏了捏手裡的帕子,緩緩道:「打我進宮起,宮裡的人便都提到一位顧小姐,說我與她甚是相像。後來我特意去打聽了幾回,得知……得知她與娘娘有些過節。」
她又是一笑,這個笑容卻飽含苦楚:「那我呢?我又何罪之有?當日我一知曉你被困府中便跑去跟皇上報信。至爹娘的生死不顧!至家族的榮譽不顧!沒想到皇上不僅沒有半分感動,事後還將我流放到偏遠的粟敖。你可知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是如何在那裡活過去的?」說著,她突然抽開腰間的錦帶,輕薄的衣衫瞬時滑落至臂彎處:「你看看,若不是他無情無義,我又如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念雲嘟著嘴控訴:「都說過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往籃子里挑著針線,不緊不慢:「隨他們去,過些日子總會真相大白的。」
說是不得寵的妃嬪產下孩子,皇上會將孩子送到得寵的妃嬪宮中養育,叫人母子分離,很是殘忍。
她看我半天說不出話,坐直了身子道:「說不出來了吧?原本通往太后的道路就那麼直直的一條,你卻非要繞幾個彎,難怪覺得曲折呢!」
至於陸澈火場救和圖書人這段便更是將他說得神乎其神。什麼飛檐走壁力臂開山,什麼一掌將火海劈開救出妻兒,岳彤說到這一段,臉上的神情很是仰慕。
她搖搖頭:「我不渴。」語畢似明白什麼似的,立馬苦著臉道:「娘娘,我不是在寬慰你,我只是……」
他指著小玉:「你時時跟著皇后,你說,怎麼回事?」
雖說早就懷疑過她的身份,但今日確認起來,卻仍是吃驚不小。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就險危危地呆在陸澈身邊,猶如一匹隨時反撲的惡狼,太可怕了。
我笑笑地道:「近來宮裡新進了幾個采女,有一個采女長得很似顧茗,昨日她跟我講,宮外頭我與陸澈合力扳倒顧氏一事都被傳遍了,將我說得很是果敢呢!」
啥?
我努力回想宮斗戲里妃嬪是如何討好皇帝的,想了半晌,做出弱風扶柳的模樣答道:「是我自己不爭氣,沒顧上自己的身子。」
如今時值深秋,樹上的葉子嘩啦啦地掉,被西北風吹得很是蕭索。一走出殿門,便能感受到初冬提早透出的涼意。
小玉想了想,只能寬慰道:「娘娘,您別難過,今日定是被岳彤那個賤人給算計了。皇上一時糊塗,還能糊塗一世?娘娘懷著小殿下呢,她有什麼?無權無勢的,咱們還能怕她不成?」
我道:「那你知不知道岳彤便是顧茗?」
我呆了一呆。
我覺得這人真是無恥到了一定境界,撒謊不打個草稿不說,找上門了還裝得臉不紅心不跳的。
如今陸澈或許憫她飽受磨難,但過一陣呢?帝王無情,她又能霸佔到幾時?
我:「……」
我是單純好騙腦子一根筋,但糊弄了我一通有這麼好笑?我將她的手臂朝身前狠狠拽了拽:「我問你話呢你笑什麼笑?」
岳彤頗有一副恍然之勢:「難怪皇上常常在我面前流露出思念之情,想來顧氏與皇上青梅竹馬,定是感情深厚,如今待我這般好,大約是將我當成她了罷!」
她聽我這麼一問,瞬時來勁了,說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念雲聽完直皺眉:「那皇伯伯說他要救你卻沒救成的時候你不是也沒信他么?都扯平了,你還氣什麼啊?」
我深深害怕她做出什麼傷害我的事兒來,瑟縮地問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望著房頂:「你等會兒,我覺得這其中肯定有哪裡不對,容我先想想。」
我總歸還是學不會如何討好一個男人的。
我仍是方才那副神情:「你說你說,放心地說。」
我皺眉:「怎麼回事?」
嚴小姐頓時有點慌了:「是啊,怎麼了?」
我驚訝地回過頭,哭笑不得地道:「小孩子家家的,將這些事觀察得這麼細緻做什麼?」
劉麽麽只得爬到一邊,哭喪著臉:「老奴知錯,老奴知錯。」
跪著的這一地宮女老媽子見狀,也跟著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原本是打算藉著腹中的孩子讓陸澈對我心生憐憫,不想最終只落得個相顧無言的結局。此後陸澈又來看過我幾回,可每每相見,不是無言以對,便是貌合神離。
她緩緩將衣裳都搭回肩頭,眼神望著遠處,似在回憶很遙遠的事:「就如有千百隻螞蟻在爬,又如被無數張嘴撕咬,我痛得尖叫、踢打,又無論如何也反抗不了。」回憶里滿是痛苦:「我疼得快要死去,他們卻綁著我壓著我,在一旁大聲地笑……」
只覺得有時候謠言還是頗善解人意的,明明是我與陸澈鬧彆扭,落跑時不小心落入了狼窩還險些丟了性命,但硬是被傳成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女英雄。
倒是有意無意地,傳進來不小的風聲。
我開門見山:「顧炎一案,你道外頭傳我與皇上一唱一和去顧府作餌,但宮裡除了少數幾人,整個大燕根本無人知曉我出宮一事。」我抓著她的手臂,怒問:「你說!你拿這事騙我目的何在?」
她呆了一呆:「沒有啊!當時事發突然,我派去的人根本沒尋著皇上,皇上趕來時我也沒來得及與他提這事兒呢!」
他這話問得甚好。
我與他在民間拜堂成婚,又一同經歷了諸多艱險,今日這場面,我總還是期許他能相信我的。
她撅了撅嘴:「皇上怎麼可能跟我說這些呢?倒是你身在顧府一事,還是當日我去跟皇上報的信呢!」
她見我半晌沒有吭聲,趕忙轉移話題道:「當然,再是如何,也比不得皇上與娘娘您共甘共苦。外頭皆傳,當日破獲顧炎一案是皇上與娘娘二人的功勞,想必定要像娘娘這般果敢聰慧的女子才能得到皇上的真情了。」
然而就在這個診出和沒診出的當口,隨著一聲「皇上駕到」,陸澈又領著一啪啦的人進來了,蕭太醫頃刻間嚇得臉都白了。
我小心地從轎子上下來,問為首的宮女:「皇上呢?」
這廂我好吃好喝放寬了心,不想那廂的事主卻不消停。今日趁著陸澈出宮去坐鎮衛凌與嚴小姐婚宴的空檔,竟自個兒找上門來了。
我這才回過神,趕緊往邊上讓了讓。
她立時眉頭一皺:「別聽那個岳才人胡謅!娘娘逃出宮的事根本沒人知道,所有人都以為娘娘安安穩穩呆在宮裡頭呢!就連見過您的那些親衛也是封了口的。」
陸澈點點頭:「顧茗被我流放出去,吃了很多苦。太后將她尋回來,便是希望我好好待她。」
這句說完,書房內外便再無人說話。
小玉也很是上道,待我捂著肚皮往椅子上一歪,她便清一清嗓門,大喊道:「太醫!快請太醫!娘娘忽然肚子疼!」
無事不登三寶殿,岳彤今日前來,指定不是與我閑磕牙的。為了讓她演得盡興,我特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與她二人。且美名其曰:「我整日被關在昭純宮裡都快閑出水了,眼下好不容易有姐妹登門,定要好好聊上一聊。」
「我在氣……」我在氣什麼呢?
我傻了一會兒,全然分析不出這是個什麼道理。
我語調平穩地道:「臣妾失儀,這便回宮反省。」
我求證道:「你確定將我救出來時www.hetubook.com.com他是這樣說的?」
我瞭然點頭,斜眼看了眼陸澈懷裡瑟瑟發抖的岳彤,又看看滿是憐惜的陸澈,心下一片荒涼。起先還不能置信陸澈會放任我被困顧府,如今回想,帝王就是帝王,他利用你、哄騙你、拋棄你、不信你,樣樣都是獨裁,容不得你辯駁半分。
我雖生長在民間,卻還是聽說過不少宮中的故事。
我向來知道人言可畏,卻沒想竟可怕到這個地步。「不行不行!這些狗奴才真是不整治不行了!竟敢在背後議論主子的事兒!」小玉聽到這些很是義憤填膺:「娘娘,要不把這些嚼舌根的都拖到掖庭里去做苦力?」
我自然知道這一條,但我如今對陸澈懷有怨懟,實是在他面前做不出歡歡喜喜的模樣來。再加之顧茗做事滴水不漏,我又逮不著她的錯處,要如何讓陸澈對她心生厭惡?
許是著急,陸澈開口便訓:「讓你們好生照看皇后,就是這樣照看的?」
我搖搖頭:「沒,沒什麼。」我交手撫了撫雙臂,打了個寒顫補道:「就是覺得有些冷。」
她被我這麼一訓,瞬時收了聲。
正覺站得久了有些腰酸,執筆的陸澈卻忽然回過頭來,頗自然地開了口:「盈盈,你擋著光了。」
她很是上道,不消我起個話頭,便自顧自地說開了:「其實妹妹今日來,確是有些話想與皇后聊聊。」
岳彤瞧著我站在外頭,模樣極是羞澀,欲起來行禮肩膀又被陸澈壓著,只好乖乖坐在那裡,軟聲軟氣地道:「皇後娘娘萬安,岳彤不便行禮,還望娘娘恕罪。」
但既是所有人都忌憚我懷著龍嗣,那便拿皇嗣當做籌碼,賭一賭陸澈究竟是要我還是要她。
顧茗說得沒錯,陸澈果真對她很是憐惜。如今木已成舟,我也不指望他能將宮裡的采女才人都趕出去,只恨自己痴傻,竟信了他的鬼話。
岳彤譏諷地深看了我一眼,忽的面色一轉,將我的手高高舉起。還不等人反應,她便霎時猛地退出去好幾步,緊接著腳下一滑,踉蹌著撲在了地上。
念雲嘻嘻一笑:「皇娘娘,這下你總該不生皇伯伯的氣了吧?」
小玉顫抖著跪起來一些,答道:「這幾日娘娘本就吃不下睡不好的,精神頭也不是很足。尤其是昨日……」她稍稍放低了音量:「尤其昨日從行雲閣回來,娘娘便更顯鬱郁。今日奴婢正給娘娘梳妝呢,娘娘就說肚子疼。」
我盯著她的模樣傻了好一會兒,直到見著陸澈就直挺挺地站在不遠處,方明白過來,一不小心,倒又是被她擺了一道啊!眼下這個場面,像極了是我殺上岳彤的住處打罵撕扯,再加上她半開半露的衣衫和梨花帶雨的面容,一切就更加逼真了。
忽而陰風大作,吹得眼前的女子衣衫亂舞。
但要說陸澈在裡頭跟她做什麼卿卿我我的事,我是不信的。陸澈既當日容不下顧茗,便不會看上個與她相似的女子,岳彤之所以能留在宮裡,多半還是太后授意。這兩個人在裡頭,多半也只是尋常問話。若我就這麼灰溜溜地走了,反倒顯得我小氣了。
我覺著,我必須提醒提醒他。
嚴小姐這一問,當真是將我問住了。
卻也不好識破,只得順著說道:「世事無常,回想過往我與她在宮裡的日子,也覺得唏噓得很。出了顧炎這事,原本是可留在宮裡做個官奴的,但皇上憐惜,擔心她日後在宮裡受人白眼,這才流放出去的。」
蕭太醫如臨大赦,弓著身子便退出去了。
我用手捂著眼睛,腦內紛雜而過。如今我不信他,他不信我,不知這樣算不算扯平呢?
她抱著自個兒的雙臂,聲音沙啞顫抖著:「我又恨又怕,於是……」她眼神一凜:「把他們全都殺了!」
她仰著頭,似要維持眼下唯一的尊嚴,但眼淚不聽話,還是順著臉頰滑下來。風一吹,便將額前的細發粘在臉上:「怎麼回事?」她笑得很是難看:「一到粟敖,我便被管事的幾個官兵捉了去,說什麼以往受了我父親的關照,今後定當好好待我。我那時天真,竟將那些話信以為真。卻沒想到,所謂的關照便是要我充當官妓供他們玩樂!」
他深吸一口氣:「盈盈,相信我,我從未想過要將你放在顧府做餌。只是千算萬算,我萬萬沒有算到,你居然這麼聰明,所有人都被你騙了。」
這便怪了。
劉麽麽急得在後頭直喊:「娘娘娘娘,使不得啊!太后說了,要您在宮裡歇著。外頭風大,要是染上風寒該如何是好?」
聽她一頓誠惶誠恐地說完,我透過眼角的餘光瞅了一眼,發現地上的蕭太醫偷偷抹了把汗,想是終於查出我病在何處了。
陸澈走到我床邊坐下,看看我的臉色,又望一望屋裡的陳設,躊躇許久,緩緩開口:「盈盈,你是不是在怪我?」
一說:「嗨!這就是命!誰讓岳才人長得像太后的侄女兒呢?太后的侄女兒顧茗你們都見過吧?打小就與皇上親近,要不是宮裡莫名多出個鄉野來的皇后,這皇后之位還指不定是誰的呢!」
一時間,也不知該進去呢?還是識趣地退走。
他聽我說了這話,果然愣住了。
我懶懶地靠在軟榻上:「他一進來便認定是我在打罵岳彤,我還有解釋的機會么?」
她緩緩收住了聲:「娘娘別慌,我是在笑我自己。」她將手臂從我手裡掙脫出來,又抹一抹眼角笑出的淚痕,捂著嘴道:「我昨日不過是想提醒娘娘,皇上一早便知道您在顧府卻遲遲不救,不想終歸是高估了娘娘的覺察力。娘娘想了一宿,竟以為我是來糊弄你嘲笑你呢?」
這一聲洪亮的嗓音出去,鸞鳴殿中霎時炸開了鍋。
偏生到了小玉這裏,便倒成了我在吃醋。
將這些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通,我方揮一揮手,命她退下,由小玉扶著安安心心地走了進去。
我之所以不說話,就是在思忖方才這事兒,我覺得這事兒蹊蹺得很。
她不是很明白:「什麼合力扳倒顧氏?」
一頓禮節下來,便是免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了的談天拉話了。
她趕緊捂著嘴巴,做出噤聲的手勢。
蕭太醫這才挺直了身子,答道:「啟稟皇上,娘娘此症乃思慮過甚所致。需吃幾服安胎藥調養,同時保證心情舒暢便可。」
雖說太后一再否認此人就是顧茗,但我這幾晚卻怎麼也睡不踏實。
又一說:「對對對。皇後娘娘嫉妒心重,連嚴大人的女兒和太后的侄女兒都能弄出宮去,眼下這個岳彤多半也長久不了。眼前不對付她不過是懷著皇嗣不得空,再過兩月產下皇子,這宮裡可就有得鬧騰咯!」
自成婚起到現在,他無時無刻不在誆我騙我利用我,如今又避我冷我不信我,我對他的感情,豈是責怪這麼簡單?
是啊!我如今懷著孩子,陸澈即便再不信我,也還是要顧忌著我肚子里的骨血。我即便對他再失望痛心,也還要在這個宮裡存活下去。
我覺得這個丫頭鐵定是穿越來的!
我覺得再這麼下去,我遲早要步上這個後塵。
見我不搭理她,她便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來,跪在轎子前頭攔著:「娘娘,聽老奴一句勸,咱們還是回去吧,若讓太後知道了,我就真得去掖庭領罰了。」
小玉立在一旁,許久不出大氣的她終於講了第一句話:「娘娘,您當時怎麼不跟皇上解釋啊?」
語畢再不講話,拉著小玉直奔行雲閣的大門。
夜裡我摸著空蕩蕩的床鋪,心中五味雜陳,輾轉半宿都睡不著覺。一開始總嫌棄殿里的燈火太亮,直等所有的燈盞都一一滅掉,再為他今日所為找了不少借口,方不是很踏實地睡了。
我扶了扶額,本想找幾句話來反駁,但又覺得她說得甚是有理。一來一去,竟覺得有點羞愧是怎麼回事?
再一說:「照理講罪臣的妻女都要留在宮裡做個官奴,但顧茗偏生被流放了出去,我看多半是皇后的主意。」
我試圖從她手裡掙脫出來:「冤有頭債有主,你被流放是因為受了顧炎的連累,盯著我恨做什麼?」
念雲也是操碎了心,聽我這麼一說,連連揮手阻止我道:「你還是別想了,原本就已經走得曲折,再想下去,完全是給太后的升級之路增加難度!」
我沒心思再聽她打馬虎眼:「這些都是皇上跟你說的?」
話音一落,屋裡的婆子宮人跪了一地。
陸澈緊蹙著眉頭,揮一揮手:「你先下去。」
她停下晃悠的雙腳,跑過來湊近我耳邊道:「我今日去岳才人宮裡去得早,正遇到她的婢女在收拾床鋪呢,原來皇上雖然偶爾宿在她那,卻並沒有宿在一張床上。」
她呆了半晌,忽然笑起來。笑得是花枝亂顫惡魔重生,頭上的簪子都快抖下來。
她不慌不亂:「那皇上如今為何待我親近?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是明知我是顧茗,所以心生憐惜?」
陸澈認真地盯著岳彤的臉頰看了看,大約覺著光線正好,又扭頭專註地描那朵半成梅花去了。
左右也掙脫不出,又知道她尚不會明目張胆地傷害我。我乾脆放棄掙扎,停下來與她分析:「皇上何等聰明,你以為你換了個身份回來他會不知情?」
我懶得與她廢話,劈頭便問:「為何騙我?」
回到宮裡,我滿腹悲愴,同時覺得他此前待我的溫柔也儘是假象。虧得一開始見到他與顧茗卿卿我我時還顧他信他,如今想來,不過是痴傻天真罷了。
不一會兒,蕭太醫便提著吃飯的傢伙上門。屏著氣息凝著神,隔著床幃診了好半天也沒敢下定論。
一說:「倒是這個岳才人頂會做人,昨日到御花園遛彎時撞見我的裙子破了洞,硬是塞了我銀子去置辦新的!旁的不說,就說那念雲郡主,往日誰也不近,不就只跟在皇后後頭嗎?這陣子也轉投岳才人那邊兒了。」
我與小玉蹙在門檻外頭,都有些呆。只見陸澈的手裡確是拿著筆,卻不是在批摺子,而是在給對坐的岳彤描妝花呢!再觀二人的神情,旁若無人般皆是喜悅。
陸澈明明說過容不下顧茗,眼下怎麼可能忽然轉變態度心生憐惜?
她這才放下心來:「我當怎麼了,娘娘真是,嚇人一跳。」說完趕緊去架子上取了件衣裳為我披著。
陸澈瞧著我的眼淚,臉上略有慌亂:「她與你說了什麼?」
停了一會兒接著又問:「你說不是在氣這個,那到底在氣什麼呀?」
岳彤似捏了把汗,表情也沒先前那麼緊張了:「原先還擔心娘娘因為這位顧氏對妹妹有所成見,但聽您這麼一說,我便安心了。」訕訕地笑了兩聲,又道:「其實皇上先前也將我當做顧氏,還宣了我好幾回來問這事兒,不想一來二去的,倒熟絡起來了。」
我尷尬得很,訕訕地道:「無妨無妨。」
見我只撫著肚皮發獃,她又道:「娘娘您別想多,這一切多半都是岳彤那個狐狸精想出來的。」說著又撇撇嘴:「長得像顧氏也就罷了,就連爭起寵來也跟顧氏一樣一樣的,還敢不給娘娘行禮,真是太氣人了。」
宮女太監紛紛衝進來架著我,穩婆劉麽麽又是摸手腕又是摸肚子,生怕我尚不足月便提前早產。摸了半天發覺並無早產的跡象,方戰戰兢兢地將我扶到床上歇著。
岳才人好大的興緻,這麼冷的天,竟然穿著薄衣在院子里獨舞。見我進來,這才施施然行了一禮:「皇後娘娘有孕在身,怎麼跑到我的行雲閣里來了?」
她低垂著腦袋,說話聲音有些打顫:「皇上在書房裡批摺子。」語畢又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采女岳彤也在裡頭。」
又一說:「可見連五歲的娃娃都分得清丁卯,咱們皇上還能任由皇后胡作非為下去?要說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才只叫她回宮反省,多半是看著龍嗣的面兒上。」
她眨巴兩下眼珠子,一五一十地道:「那時候皇伯伯和岳才人正在用早飯,但我已經提前吃過了,左右無事,就趁他們吃飯時在行雲閣里亂竄。結果跑到卧房的時候,發現卧房裡有兩套床鋪。皇娘娘你說,若是二人宿在一張床上,要兩套床鋪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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