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鄭家悅那樣成績好些的同學,其他大部分人在嚴老師班裡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年,但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學生時期最不可忽視的一年。有的同學在這一年裡被嚴老師打擊得一無是處,要麼認了被貶去普通班,要麼決定學文;有的同學起早貪黑給自己加碼,企圖彎道超車在下一次考試能離賀堯的分數再近一點,但徒勞無功。幾乎沒有受到嚴老師打擊式教育影響的同學或許存在但也是極少數的。
嘴上吵歸吵,晚上回宿舍的時候,鄭家悅看到,祝安安還是早早替她打好了一暖瓶熱水放在她床邊,還白了她一眼:「就知道你回來晚打不著熱水。學霸也得洗臉刷牙吧。」
「你來找我有什麼用?這件事我知道不知道有什麼區別?!」鄭家悅努力壓住自己憤怒到顫抖的聲音,「謀划的是他們家,轉錢的是他們,交易的是他們,我和你一樣是受害者,你打我有什麼用?!你愛生幾個你去生,我不生就是不生,跟他們家有什麼關係?!他們憑什麼?!他們還是人嗎?這是畜生,他們都是畜生!」
王秀菲審視地打量著她的表情:「你什麼都不知道?」
祝安安看她這一副膽小如鼠和-圖-書的模樣很是不屑,扭頭跟許珍貴說:「咱們以後不帶她玩。就她那樣,嚴老師跟她衣食父母似的,說不定哪天就徹底叛變了。」
「你看她!」祝安安驚道,「鄭家悅我告訴你啊,你以後會後悔的,得了成績沒了朋友。」
以前初中的時候許珍貴她們班的班主任喜歡罰站和罰抄一百遍諸如此類的辦法,高中之後學習壓力大,老師大都不會再採取這種費時費力的懲罰了,只有嚴老師還樂此不疲。她寧可罰抄罰站,也看不得學生浪費學習時間在宿舍磨蹭,或者課間跑出去玩,或者自習課上不好好自習交頭接耳,這些都是她最厭惡的行為,誰若做了就只能在教室後面站一上午或是一下午。鄭家悅本是好學生,這些事從來沒她的份,但礙不住她跟許珍貴和祝安安關係好,女孩子湊在一起說說話,被嚴老師抓到好幾次,每每自習課上,她們就得跟打完籃球一身臭汗的男生們一起在教室後面罰站。鄭家悅心疼時間,罰站也不忘挑合適的卷子,趴在教室牆上做。許珍貴和祝安安拿著書或者練習冊,聽著聽著就走神了。
鄭家悅嚇得連忙環顧四周,還好沒人www•hetubook.com•com聽見。
「下次你倆能不能別害我了?」放學后鄭家悅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座位,一邊不滿地抱怨,「站著做卷子很影響我的效率。」
簡直荒唐!她不敢相信和她生活了這麼久的李楷會是這樣的人,但已經絕望得不再想去求證。所幸王秀菲性格剛烈,在這個讓人作嘔的共謀實施之前,就氣急敗壞地不遠千里來找她當面對質,否則她還被蒙在鼓裡。
祝安安看起來牙尖嘴利不饒人,但鄭家悅心裏清楚,她說得都對,那些年埋頭苦讀的日子,真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得了成績沒了朋友的人,回頭看那時的自己,顯得格外懦弱又沒良心。
「那要不,等你生老三的時候?」
「不能,她都同意了,不同意就不能讓小楷今年自己回來,她心眼多著呢,就是她自己不想生孩子,一直拖。咱們自家解決這個事,她巴不得這樣呢。」他爸說,「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鄭家悅搖了搖頭。她知道王秀菲找來,一定和李楷家裡有關。「你先給我把事情說清楚,不要血口噴人。」她盯著王秀菲說,臉頰還在火辣辣作痛。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瞞著我們就轉了和*圖*書錢。我不能生,就買你給他生,反正都姓李。這個意思我理解得對嗎?」鄭家悅生硬地消化著王秀菲說的話,突然很想看一看今年到底是哪個世紀什麼時代,或者是自己突然穿越到某個打擊犯罪的紀錄片里了。她走了這麼多路,讀了那麼多書,在大城市掙了一份穩定生活;王秀菲沒出過遠門,沒有學歷,沒有工作,只知道辛苦帶大兩個孩子。她們完全不一樣,卻又因為嫁給了這兩個親兄弟,而一樣成為這個似乎活在封建時代的家庭共謀的完美解決方案的犧牲品。
「……今年你沒回來,李楷、李勇、爸媽,在家裡開了個會。」王秀菲說,「因為你不生孩子,爸媽……想了一個辦法。」
「那怎麼行?」李勇說,「那是我老婆!」
「那不是沒偷到嗎?」她瞪了祝安安一眼,「你別瞎說。」
「李楷今年過年回去,給李勇轉了十萬塊錢。」王秀菲說。她沒讀過多少書,也沒見過多少世面,但並不妨礙她從別人轉瞬即逝的臉色中辨別情緒。鄭家悅的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王秀菲說:「你知道。」
王秀菲仍然盯著她:「李楷是這麼跟你說的?」
「怎麼叫叛變?想留在尖子m.hetubook.com.com班我有錯嗎?」鄭家悅說,「你想留還留不下呢。」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丟了工作躲在老家逃避現實,又被突然出現的幾乎不來往的陌生親戚當眾掌摑。
成績多重要啊,成績是打開名校大門的鑰匙,是開啟以後無限坦途的第一步。為了給自己洗腦,每個在被窩裡點燈學習學到頭昏的夜裡,她閉上眼,看到的都是自己未來的美好生活。那生活里有什麼呢?自然是有能夠彰顯她優秀、成功、獨立自主、事業有成、幸福美滿的一切。
「帶你家老大去北京呢,不比你倆一輩子在農村好?」
「那……萬一家悅不同意……」他媽小聲說。
「我還沒死呢,幹什麼要把我家老大給他們?」王秀菲脾氣暴,當場就怒了,「他們生不出來關我家孩子什麼事?」
祝安安㨃她:「你這樣就不夠朋友了吧,人家不也幫你偷過題嗎?罰個站還委屈你了?」
許珍貴解散了下課的學員,店裡只剩下她、鄭家悅,還有這個陌生的弟妹王秀菲。「你確定不要報警嗎?」許珍貴問了鄭家悅好幾遍,「如果你願意我們就報警,我可不認識你的什麼弟妹,她擾亂我課堂,我可以報警的。」平日里許珍貴笑www.hetubook.com.com呵呵的好說話,但其實很有原則和底線。
王秀菲的臉色變了又變,說不清是尷尬還是憤怒。良久,她的聲音才低了下去,似是確定了鄭家悅被蒙在鼓裡,對她沒有那麼大的恨意了。
被王秀菲大鬧一通之後,全家開了個會,討論解決方案。最好的當然是離婚再娶,但李楷沒有同意。去做試管,又花費太貴。後來瞞著王秀菲,全家又想出了一個辦法。王秀菲覺得不對勁,他們瞞著她,她就偷偷扒門縫聽。
「對。」
王秀菲總算聽明白了,在自己缺席的這個家庭會議上,他們商量著把還能繼續生孩子的她,從弟弟手裡賣給了哥哥。賣一次生一個十萬塊錢,夠他們家蓋房子的了。她以為自己的丈夫不會同意,但沒過幾天,她就偷偷在他手機里看到了轉賬。
「……我偷看他手機看到了。」鄭家悅說,「他說是給你們今年蓋房子用的。」
「知道什麼?」鄭家悅反問。
李勇和王秀菲結婚好幾年了,生了兩個兒子。李楷的媽私下裡問王秀菲,能不能把老大過繼給李楷他們,反正王秀菲還能再生。
「那是你親哥,不也是咱們李家的種?」他爸說,「小楷,你給小勇的錢,一分都不能少,算是補償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