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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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許珍貴本想去看鄭家悅的,但是劉一念跟同學踢球撞傷了,正好康芸認識一位兒童醫院的骨科醫生,她要帶她媽和劉叔叔一起去陪劉一念掛專家號,折騰了一整天,就沒再去看鄭家悅。又過了一天,總算康芸可以回來帶課了,她才想起來給鄭家悅打電話。
許珍貴倒也沒生氣,只是想著鄭家悅這樣重要的決定被家裡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我哪知道你倆瞞的是什麼事啊?我媽她非要來親自看一眼,我只能帶她來。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說啊。將來我姐要是打我,你得幫我說情。」
祝安安沒再回復。
鄭家悅覺得許珍貴因為陪她耽誤事,很過意不去。許珍貴就說反正那倆也沒在,不差這幾天。但有時鄭家悅看到她在一邊糾著眉頭默默算賬,就知道她開店以來的經濟壓力肯定也沒減輕,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
母女倆走了,被罵了的許珍貴灰溜溜地上樓給鄭家悅收拾東西。鄭前程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說:「……真不是我告密的。」
等許珍貴處理完,回到鄭家悅旁邊坐下,看她在掉眼淚,以為是她害怕了,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說:「沒事的,沒事的,醫生不是說了嗎,你身體健康得很,這就是一個小手術m.hetubook.com.com,不會有任何危險,別怕。」
陪鄭家悅做手術的這幾天,許珍貴店裡停了課。康芸的小孩生病了,每天都要去醫院做霧化,不能來帶課,白小婧去外地考教培證了,是許珍貴特意找了以前學教培的同學幫她推薦的,得下周才回來。還好最近都是老學員來上課,許珍貴稱是鄭家悅身體不舒服要做個小手術,大家知道她們的難處,也都理解。只有鄭前程覺得不對勁,又不清楚她們兩個人在搞什麼鬼。許珍貴被他三天兩頭旁敲側擊煩得沒辦法,又得幫他姐打掩護,只好瞎說自己生理期肚子疼就任性停了課不想上。
說來也是神奇,明明只是一次手術,她卻覺得離開她的是困擾了她這麼多年的所有痛苦、糾結、焦慮、怯懦和無助。現在的她雖然身體是脆弱的,精神卻從未這樣澄明透徹過,好像只要這件事過去了,以後所有的困難就都不算什麼了。
「……沒怎麼。」他截住話頭,提過她手裡的箱子下了樓。
鄭家悅怔忡著,並沒有仔細聽許珍貴說的話。她想著那個曾經為了和李楷有一個共同的孩子而疲於奔命的自己,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喪失了所有積攢起來的成為媽媽的勇氣和盼望。現在,她只www.hetubook.com.com想擺脫所有,體驗一下有生以來幾乎從未體驗過的,真正獨自一人無牽無掛的人生。
他就把袋子放在外面柜子上,還是跟在她後面。隔間放了兩張摺疊床和儲物的小柜子,加上亂七八糟的雜物,根本轉不開身,許珍貴好氣又好笑地請他出去。
「什麼時候過來聊天吧。」許珍貴說。
「那他也是孩子的爸爸啊。」她媽翻來覆去地說,愁得眉頭都皺到了一起,「……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自己去做了呢?這可怎麼辦?萬一他們家知道了怎麼辦?」
「這些天麻煩你了。」鄭前程說。
在等待鄭家悅做手術的時候,許珍貴焦灼地刷手機轉移注意力,看到祝安安竟然破天荒地發了條朋友圈,是祝寧寧的照片。小姑娘穿著漂亮的花裙子站在河邊樹下,有點不好意思但很開心地笑著。
王秀菲回去之後曾經打來過電話,她回去后,她老公還是不把十萬塊錢還給李楷,一家人就那麼僵持不下。但王秀菲沒辦法像她一樣選擇當斷則斷,沒有收入和積蓄尚且不提,光是兩個孩子的牽扯,就足以讓王秀菲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家庭的分割。鄭家悅想起當時她問王秀菲的那句話,如果沒有婚姻、老公、孩子,沒有現在的這個家庭,她會是誰?都和_圖_書說未知帶來恐懼,可能只有身處現在這樣弔詭的時刻,未知才會帶來力量和勇氣吧,因為她也想不到有什麼比現在這種情況更糟糕了。一想到從這個決定開始,她可以誰也不是了,她可以以從未有過的新身份開始未知的人生,她就什麼都敢了。
她怎麼知道?估計是發現自己每天都在朋友圈刷屏,只有這幾天消停。許珍貴回復道:「沒事,不舒服就放幾天假啦,這就是自己給自己當老闆的好處。」
等鄭家悅做完手術出來,兩個人打車回去的時候天色已晚,剛到門口,就看到鄭媽媽和鄭前程站在那裡等。兩個人看了看鄭家悅,又看了看攙著她的許珍貴,一副「你倆還想編什麼瞎話」的痛心疾首表情。
「這幾天沒在上課?最近還好嗎?」
「沒事就好。」祝安安說。
許珍貴好笑地看看他:「怎麼突然客套起來了?我和她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你對你的朋友都這麼好嗎?」鄭前程突然問。
鄭家悅雖然知道她媽心疼她,卻也無法附和。「以後能不能生不是我現在要考慮的事。」她說,「這個孩子我不能要。你不也說他們家都是畜生嗎?」
照片想必是祝安安給妹妹拍的,她竟然出門了,許珍貴不由得替她開心起來,立刻點了一個贊。沒和圖書過一會兒,祝安安的消息就來了。
「沒有,我沒有。」鄭家悅連忙抹掉眼淚。
提心弔膽地,這個秘密終於被鄭家悅隱瞞到了去醫院做手術的前一秒。在等待的時候,她望著跑來跑去幫她辦各種事情的許珍貴,突然覺得格外孤獨,卻又格外感動。明明就在這個去哪兒都不超過半小時的小城裡,明明自己從小到大最親近的家人就在不遠的地方,但和自己是最近的血緣至親的,是這個還沒見面就會永遠離她而去的孩子,而唯一忙前忙后幫她的,也只有不是親人反而親似姐妹的朋友。
「李楷來了。」她媽說。
「呃,這就算好嗎?」她並沒想到他會沒頭沒腦地這麼一問,順口答道,「差不多吧,怎麼啦?」
二話沒說,鄭媽媽打了輛車把鄭家悅帶回家去了,也沒把許珍貴當外人,指點她把鄭家悅留在這裏的衣服物品都收拾收拾送回家裡去。
「春天來了,我看到了。」祝安安寫道。
「你是不是想爸爸媽媽了?」許珍貴握住她的手,「其實我覺得,你還是回家去休養比較好,我這裏畢竟是臨時的,我怕我照顧不好你,畢竟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回去以後,你好好跟叔叔阿姨說,他們會理解的。」
踏實地睡了一天一夜,她是被震天響的敲門聲砸醒的。一睜開眼睛,和-圖-書她爸媽都在床前憂心忡忡地盯著她,把她嚇了一跳。
「……我真以為你生理期肚子疼不上課呢。」他為了自證,舉起手裡提的超市袋子,裏面裝的是衛生巾和紅糖薑茶,「想說來看看你的。」
電話一直不接,她覺得奇怪,留了幾條語音信息也沒回,她又給鄭前程打電話,通常他只要不在上課就一定秒接,但他也沒接。
鄭家悅她媽心疼她,說這可是小月子,必須照顧好了,否則怕落下病來。
「有什麼怎麼辦的?」鄭家悅淡淡地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兩個姑娘,真行,就在這麼個破屋裡擠了這麼多天也不回家。這兒能住人嗎?還是動手術的人!」鄭媽媽毫不掩飾對她們的責備,「多大人了?差點當媽的人了!還跟家裡編瞎話,像樣嗎?這麼大的事,能鬧著玩嗎?簡直是胡鬧!」
收拾好鄭家悅的東西,許珍貴讓鄭前程幫忙把箱子拿回家。「我明後天就去看她。」她說,「跟她說好好休息,她要是想聊天,隨時打給我。」
許珍貴也沒客氣:「那你給我吧,我留著下次用。」
「糊塗啊,你糊塗。」她媽一邊把飯菜端到她床邊,一邊不住口地責怪,「萬一落下病根,以後不能生了怎麼辦?你都這個年紀了才第一次懷,盼了這麼長時間呢……可惜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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