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你的這些見識都已經成了老黃曆啦——誰叫海精靈在近些年間所做的事情，比你們鯊化魚人還要殘忍得多呢？而且，我們偏偏又還是精靈王國的敵人，前不久才狠狠地和他們幹了一仗……」
「……深海女王安博里在上！你們這些陸地人到底是怎麼啦？族裡的前輩跟我說過，陸地上的人類都喜歡和海精靈打交道，而討厭甚至憎惡我們鯊化魚人。怎麼偏偏你們在以為我是海精靈的時候，個個都是一副凶神惡煞喊打喊殺的模樣。等知道我是鯊化魚人之後，反倒是變得和氣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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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祥瑞號這樣的巍峨巨艦來說，一夥腳跨鯊魚手持叉子的鯊化魚人，至少總比一支火力強大的精靈艦隊要容易對付得多。而且，這艘戰艦的厚實龍皮裝甲，也不是連金屬製品都極端匱乏（怕海水腐蝕），一般只能使用骨器、石器的鯊化魚人可以隨便鑿穿的。
不過，就在幾天之前，他們布置在近岸區域遊盪的哨兵，卻緊急傳遞迴來一個難得的好消息——在庫扎克拉中部的熊野灘水域，突然爆發了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海戰，有許多艘戰艦負傷或沉沒，海面上一時間伏屍無數。雙方戰士流淌出的鮮血、以及戰艦爆炸沉沒所留下的碎木屑，幾乎讓大海都變了顏色。
「這個……如果當真是這樣的話，還請您節哀順便……」
在某些極端情況下，比如飢荒、海難、圍城等等，人類、精靈和矮人也會同類相殘，但這決不意味著他們在平時都會願意這麼做——在這個文明程度已經很高的世界，食人生番畢竟只是極少數。
觀察了片刻之後，菲里如此作出了結論，隨即迅速發布了一連串的命令，「……先讓老黑龍福爾摩斯飛過去吼叫兩嗓子吧，這傢伙雖然不成器，但嚇唬嚇唬那些綠皮魚人還是沒問題的。另外再把那個馬林提也給放了，並且讓他告訴他的同胞，我們只撈活人，不管屍體，反正水手就應該是被海葬的。叫hｅtｕboｏk.coｍ•cｏｍ這些餓瘋了的鯊化魚人都給我捂緊了肚子，耐心地等上一會兒再開飯——假如他們還不想讓自己也變成『肉』的話！」
須知東瀛四島全部的石高加在一起，也就只有一千六百萬石，而幕府一家就要佔去四百萬。在剩下的一千二百萬石領地上，分佈著大大小小近三百個藩國，三十萬石的長州藩在其中縱然不能說是首屈一指，至少也能稱得上是鶴立雞群。再考慮到長州藩扼守關門海峽的險要位置，以及相當豐厚的海上貿易收入，哪怕就全國範圍而論，長州藩主也是能稱得上號的頭等實權人物。
黑島忠夫頹然鬆手，接著竟苦笑了起來，「您有所不知，在下出身的黑島藩，就位於熊野灘的南邊啊！這下子，鄙藩多半怕是免不了一場兵災了……」
不過，即使是在這般慘不忍睹的大逃殺場景之中，同樣也有令人稱道的英雄事迹存在——透過手中的單筒望遠鏡，菲里非常清楚地看到，一位被困於沙洲淺灘中的東瀛武士，正獨自站在沒膝的海水裡，捨生忘死地揮舞一柄長刀，堪堪敵住了幾十名鯊化魚人的輪番圍攻。而在他的身後，還有幾個頭纏繃帶的傷員一邊呻|吟著趴在礁石上，一邊朝著鯊化魚人胡亂放槍。伴隨著翻飛的刀光和槍口的熾焰，十幾個綠皮魚人先後肚皮朝天地落回了水中，將海水染得一片血紅。而剩下的鯊化魚人看見這種狀況，先是個個逡巡著不敢再上，然後便是哄然而散，去尋找其他更加容易下手的目標了。
「……這一帶的海水實在是太淺了，我們的戰艦恐怕靠不過去。」
關於陸地文明國家之間爆發的戰爭，鯊化魚人自然不會感興趣。但是，既然爆發了海戰，那麼就必定會產生出大量的屍體。對於窮困的鯊化魚人來說，這不僅意味著無數從天而降的「肉」，意味著一頓極其豐盛美味大餐，還意味著各種武器與物資的補給機會——在環境惡劣的深海之中，一切工https://www.hetubook.com.com具都難以自行生產。除了某些很不可靠的走私渠道之外，鯊化魚人一般都是通過搜刮沉船的途徑，來獲取維持生存必需的武器與材料……當然，對於單獨的某個鯊化魚人部落來說，這種機遇的稀罕程度，絕對比得上買彩票中大獎。
奧沃剛才所說的馬林提（malenti），則是鯊化魚人的一個變種，他們天生就擁有著幾乎和海精靈完全一樣的外貌特徵，而且離開海水也能夠存活幾個小時，除了會對陽光和淡水過敏的致命破綻之外，即使是最博學的生物學專家，也很難一眼就將他們區分開來——因此，其主要工作就是混進海精靈的聚落，為鯊化魚人充當探子和殺手，可以說是整個費倫大陸最古老的職業間諜之一。偶爾，馬林提也負責欺騙海上的商船，讓它們冒冒失失地鑽進鯊化魚人的老巢，自投羅網，對航海家的威脅同樣極大。
因此，驟然成為長州藩主的毛利新一，確實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人生贏家。
望著倉皇退走的鯊化魚人，已經整整兩天兩夜沒合眼的毛利新一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這種極端環保的屍體處理方法，不但可以省掉喪葬費，而且還可以很有效率地實現種族優化，篩選掉多餘的老弱病殘……事實上。他們早已把這一優化工程搞得過了頭，如果不是又及時補充了幾條針對本族幼體的嚴格保護規定，這個族群恐怕早就踏上了自我毀滅的不歸道路。
事實上，黑島藩此刻的現狀，甚至比黑島忠夫預想中的情況還要凄慘上許多。
今年才不過二十一歲的他，此刻看起來卻是形容枯燥，頭髮斑白，滿臉鬍鬚拉渣，眼眶四周儘是厚厚一圈黑眶，說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也絕對有人相信。
「……有什麼問題？呵呵，這問題可大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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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活著的時候，鯊化魚人會捕獵包括同類在內的所有生物，將它們一視同仁地當作食物吞咽下肚。而在死掉以後——在大多和圖書數的情況之下，根本就等不到完全死掉——也應當貢獻出自己的肉體，給飢腸轆轆的同類提供營養。總而言之，活著就吃肉，死後上餐桌，鯊化魚人的一生就是這麼簡單。
假如硬要把鯊化魚人收納進艦隊的話，恐怕還沒有起錨出征，水兵們就要忍不住嘩變造反了。
總算是又打退一撥怪物了……可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救援船隊過來啊？
同樣是由於這種殘酷的世界觀，使得鯊化魚人根本不為各個海上強國所容，非但沒能和海精靈一樣，搭上大航海時代的順風車，反倒是被當做害蟲竭力剿滅——海精靈與鯊化魚人是世代仇敵，精靈王國的海軍自然也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臉色。至於人類國家，同樣也都沒辦法收編鯊化魚人為己所用……天底下有哪個心理素質健全的水手，會願意和一夥整天盤算著如何把自己下鍋烹飪的怪物並肩作戰呢？
根據那個馬林提的說法，他們一族是由於爭搶地盤失敗，而被迫從費倫大陸一帶逐漸流落到了這裏。但是，西方費倫大陸的海洋固然危機四伏，可遠東卡拉圖大陸的海洋居民也並非善類，而且同樣對鯊化魚人非常敵視，不時還有海龍王派遣的蝦兵蟹將前來討伐，逼得他們只能整天忙著東躲西藏，始終都沒有什麼安生日子可過，生存處境簡直比遷移之前還要凄慘。
「……那個馬林提確實是這麼說的，另外希望您最好能夠保持冷靜。」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眼光卻凌厲得彷彿刀鋒，刺得網兜內的馬林提先生霎時間縮小了一圈兒。
所以，在確認了這傢伙的身份之後，眾人的敵意也隨之消散了許多，雖然沒有將其立即釋放的意思，但也紛紛收起了自己的武器。讓困在網中的那隻海精靈……呃，不對，是馬林提，一時間感到大為奇怪。
此刻，這場殘酷的海戰已經宣告結束，但另一場更加殘酷的殺戮，卻才剛剛開始。
菲里頓時有些不悅地皺著眉頭，「啪」地打開了他的手掌，並且順手理和*圖*書了一下被弄亂的衣服，「黑島閣下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嗎？」
僅僅是在幾個月以前，毛利新一還是舉國聞名的當代第一幸運兒，為無數奮鬥中的年輕人所萬分嫉妒和羡慕——先是有幸蒙前代長州藩主看重，招他入贅與獨生女兒蘭姬成婚。之後不久，老藩主因為縱酒過度而猝然病故，並且在臨終之前傳位給了女婿，讓他剛滿二十歲就成了坐擁三十萬石的大藩主。
瀰漫著硝煙和血腥味的渾濁海水中，除了漂浮著的殘缺屍骸，還有不少僥倖未死的士兵在竭力掙扎。他們或是抱著木頭船板，或是乘著舢板木筏，一邊拚命地朝著岸邊靠攏，一邊驚惶萬分地躲避著獵殺——幾百號手舉著骨叉，嘴裏長滿獠牙的綠皮膚鯊化魚人，正嗷嗷叫著對這些「鮮肉」窮追不捨。而在這些鯊化魚人的外圍，還游弋著一長串更加讓人怵目驚心灰色的鯊魚背鰭，以及隨波翻滾的殘肢碎肉……
遠東島國庫扎克拉給菲里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以這樣一副觸目驚心的恐怖場面為開始的。
……
活著和肉，乃是鯊化魚人對這個世界特有的冷酷二分法。
在連續一天一夜的全速行駛之後（萬幸那台破發動機居然一直挺著沒出故障），前方終於隱約浮現出了黑色的海岸線。但是，在祥瑞號真正抵達那片東瀛島國的陸地之前，一大片浩劫方過的血腥殺場，就已經清晰地呈現在了船上的每一個人眼前。
鉛灰色的陰鬱天空下，廣闊而平靜的海灣已經成了一片屠場。一艘艘曾經威風凜凜的風帆軍艦，眼下不是沉沒海底，就是七扭八歪地以殘骸的形式傾覆解體，如同翻白肚的死魚一般在海面上載沉載浮。有一些在戰鬥中負傷的帆船，雖然已經成功地搶灘擱淺，但依舊沒有逃脫對手的追擊，在礁石或沙灘上被燒成了一堆堆焦黑的灰燼，迄今仍然在不斷散發著裊裊的余煙。
在了解到「肉」這個字眼的某些微妙含義之後，他眼下已經是用得越來越順暢了。
人生的跌宕起伏，怎麼在他身m.hetubook.com.com上就表現得如此離譜呢？
因此在得到消息之後，整個鯊化魚人部落立即傾巢而出，火速前往戰場海域「撈洋落」，惟恐自家去得太遲而被別人捷足先登。而這個倒霉的馬林提，則是由於長了一副纖細的精靈體型，速度和耐力不足的緣故，先是落在了拾荒隊伍的最後面，接著又更加不幸地被奧沃施展的捕魚法術給撈了上來。
菲里聳著肩膀回答說，「好了，該說說你自己了，冒失的馬林提先生，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你的族群在哪裡，以及這裡是什麼地方，距離遠東島國庫扎克拉還有多少路程……希望你不要有所隱瞞，更不要試圖欺騙，假如你暫時還不想變成『肉』的話——我這裡有的是偵測謊言的魔法！」
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之後，他便拄著刀子軟軟地背靠在一塊黝黑的礁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但心中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最近這段時間經歷的種種悲慘遭遇，彷彿一場揮之不去的可怕噩夢，又一次在毛利新一的眼前開始迅速回放。
因此，截止到目前為止，鯊化魚人的文明程度和武裝力量，基本上依舊和遠古洪荒時代沒什麼兩樣。除了極少數愛好古怪的亡靈法師之外，在文明世界里找不到任何勢力會樂意招募鯊化魚人做手下。
片刻之後，祥瑞號再一次急匆匆地拉起了錨鏈，奏響了號角，朝著西北方向全速啟航。
「這個……該怎麼說呢？其實這裏已經屬於庫扎克拉的南方海域了。在你們的西北方向，就是著名的熊野灘，前不久在那裡剛剛打過一場大戰，我們正打算趕過去聚餐……」
聽到菲里轉述的這個消息之後，其他人因為對於東瀛島國的地理環境不怎麼了解，因此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最多只是擔憂戰敗的一方會不會是耐色瑞爾遠東艦隊罷了。只有黑島忠夫這傢伙卻是驚駭地一下子蹦了起來，並且很無禮地伸手用力搖晃起了菲里的肩膀，「……你說什麼？在紀伊國的熊野灘剛剛爆發了一場大海戰？！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