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九章 衰運當頭的黑島藩

在這個島國,士農工商分級嚴密,門第觀念尤其濃厚。武士作為統治階級,不但享有各種特權,而且廣受尊崇。即使此時大阪商團已經掌握了幕府實權,也要通過種種途徑來抬高自己的身份,才能比較名正言順地發號施令——而向某些破落衰敗的武家名門購買家名,就是一種最直接,也最遭人詬病的方法。
對於這個時代的東瀛武士而言,要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最可怕的事情,那麼就莫過於廢藩了——按照幕府律令,某藩一旦被廢,那麼所有的領地都會被幕府沒收,該藩的全部武士也就從此變成浪人,非但俸祿全無,地產易主,生計窘迫,就連社會地位都要嚴重下跌!
不知道是因為黑島家代代樂衷於搞基、道德極度敗壞而觸怒了神明(這個可能性很小,因為當今這年頭的東瀛武士,十個裡面最少有六七個是雙向插頭,而更早以前的性變態比例還要更高一些)遭到天譴,還是因為黑島家掌握了「死後原地滿狀態復活」的絕技,而遭到一幫專門賺死人錢的和尚神官暗中下咒(這個可能性很大,據說他們就連自家供奉的女神,都敢封印了拉到青樓里接客賣錢),總之,在去年春天,也就是菲里和黑島忠夫還在那位「不死鳥」特庫姆塞大王的麾下,與精靈軍接連鏖戰的時候,一場可怕的大海嘯突然席捲了整個黑島藩,並且對全藩居民造成了極為沉重的生命財產損失。
更可怕的是,他帶著幾個手下在整個島嶼上來迴轉悠了一圈,居然愣是沒找到一個活人——雖然黑島藩乃是一個名義上石高一萬,實際耕地不過五千多石,也沒有什麼特別出產的超袖珍型窮困小藩,據說在東瀛四島三百藩國中排名倒數第一。但是在黑島忠夫的記憶里,好歹也應該有著一百多個武士,大概兩三千的常住人口……怎麼眼下卻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無人島?!
一層不祥的陰霾,就此悄悄爬上了黑島忠夫的心頭。
結束了短暫的搜救工作之後,菲里便獨自騎著老黑龍福爾摩斯越過海灣,進入陸地,想要找對面的和歌山藩打個招呼,探聽一下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想到那邊的城堡里卻是如臨大敵,隔著老遠便能聽見警鐘長鳴,老黑龍根本還未曾進入射程,各種槍彈炮火就都沒頭沒腦地砸了過來。無論菲里在天上再怎麼用擴音術高喊自己沒有敵意,甚至還不顧丟臉地打出了一面小白旗,都沒有得到和歌山藩方面的任何回應——那幫傢伙似乎已經被慘烈的戰鬥折騰到精神崩壞,徹底陷入到歇斯和*圖*書底里的瘋狂敏感狀態之中去了!
如今的黑島藩,真的是衰運當頭了。
但假如就這麼半死不活地吊著,可就非常麻煩了:根據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規矩,黑島家的人是絕對不能自殺的,否則整個家族的異能都會消失……於是,黑島忠夫的老爹就只能繼續生不如死地苦涯著,而外頭有關廢藩的風言風語卻還在愈演愈烈。
在此次天災之中,黑島藩的城下町和港口頓時化作一片廢墟瓦礫,而僅有的幾塊農田也給浸泡在了海水裡,近兩年怕是得徹底絕了收成。至於領主居所春哥城的命運,則還要更加可憐——因為岬角崩塌而整個兒滑進了海底,被轉讓給魚蝦去做遊樂場了……幸好,藩主一家子總算是及時逃了出來,並且基本沒有什麼傷亡。可全藩居民卻因此減少了足足三成之多!
屋漏偏逢連夜雨,黑島藩剛剛硬著頭皮賤價賣光了本藩在外地的各種產業,再集體跪到幕府政所哭訴了幾回,爭取到一些減免,好不容易勉強填上了火災賠償的窟窿。但各地的高利貸商人卻又在這時候蜂擁而至,揮舞著不知是哪一代藩主留下的白條,要求黑島藩立即還清所有的陳年積欠!
然而,黑島忠夫在登陸之後所看到的場景,卻是與秀麗風景極端不協調的一幕——扭曲變形的破碎堤壩,塌方墜落的陡峭山崖,只剩下一堆殘牆斷壁的町鎮廢墟,覆蓋著厚厚一層白花花鹽鹼漬痕的荒蕪田野,以及……完全從地面上消失了的黑島家主城,春哥城!
黑島忠夫的老家黑島藩,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名叫黑島的島嶼,由一個姓黑島的古老武士家族世襲統治……這聽起來似乎有些像是在繞口令,不過事實就是如此。從某個沒有確切記載的時代開始,黑島家一族就世代定居於此,以至於究竟是用地名決定了姓氏,還是用姓氏確定了地名,眼下也已經不得而知了。
無奈之下,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衝突,他只得放棄了找當地人進行溝通的打算,轉而返回了自己的戰艦,開始對救撈上來的倖存者分別審核詢問,試圖獲知這個國家的最新動態消息。
本來江戶城的居民被燒了房子,並不關遠在千里之外的黑島藩什麼事情。但偏偏黑島藩在城裡所擁有的房產,全都位於這被燒毀的三十多個町當中!這下子可是一火俱空了!
縮在一層厚厚的毛毯中,前長州藩主毛利新一閣下用頗為同病相憐,或者說是很有些幸災樂禍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黑島忠夫,「……您想問黑島藩近來的事?唉,貴藩這https://m.hetubook.com.com陣子似乎是流年不利啊……按照江戶城那邊市面上流傳的小道消息,似乎是很快就要被幕府下令廢藩了!」
「……哦,原來閣下就是傳說中那位出洋闖蕩的黑島家少主?那可真是失敬了啊!」
晴朗的天空,明媚的陽光,碧藍的海水,鬱鬱蔥蔥的椰子樹,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盛開怒放的嬌艷花朵……雖然地理位置稍微有些偏北,但依靠附近強勁暖流的影響,這座島嶼依然不可思議地充滿了南國風情。在陣陣清爽的海風中,所有景色看來都是如此的鮮明艷麗,洋溢著無限的獨特魅力。
「……我記得從這邊的小路過去,應該就是一個延伸進海里的小岬角啊!」
在這場凄凄慘慘的大撤退之中,黑島藩殘餘的幾十名武士,也護送著老藩主一家乘船前往幕府所在的江戶,打算先靠著本藩在那邊的一些房產收益,暫時維持一段時間的生計,順便再看看能不能向幕府申請到一些救濟,最好能搞到一塊臨時領地暫且落腳……
聽到毛利新一居然說出這麼個特大利空消息,擁擠在四周湊熱鬧的黑島家武士頓時全都跳了起來。
而且,黑島藩本身只有五千多石的耕地,眼下也已經荒廢得差不多了,被沒收掉倒也不算太可惜。但黑島家歷代祖宗帶人出洋打拚,給世界各國做雇傭兵賺來的賣命錢,可是全都被投資到了江戶、京都、大阪這些城市的房地產上,從中收取的房租才是黑島藩的主要進項。而且,為了讓幕府減免一些稅收,這些地產還統統都掛在了本藩公產名下——廢藩之後,這些房地產也將會被全部沒收,而黑島家的一干君臣就當真要化為拄著刀子要飯的窮光蛋,流落鄉下去打家劫舍了。
正當倒霉的長州藩前任藩主毛利新一渾身裹著厚毛毯,哆嗦著蹲坐在祥瑞號的甲板上,一邊手捧搪瓷杯子啜飲熱茶,一邊操著有些結結巴巴的耐色瑞爾語,接受菲里·泰勒司令官的反覆盤問之時。思鄉心切的黑島忠夫先生,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在中途搶先下船,帶著幾個親信心腹登上小艇,急匆匆趕赴老家而去。
要廢藩?!!!
以上所述的慘重破壞,讓黑島家一時間焦頭爛額。而大災之後的瘟疫,又造成了更多的病患死傷。但最最要命的問題還在於,島上唯一的那條淡水溪流,其泉源在海嘯中被污染破壞,無法繼續使用。而島民們歷代修築的小水庫,也被灌滿了海水。就連黑島家武士帶人緊急打出來的幾口水井,都全是鹹的……
黑島藩領主一和圖書家世代居住的小城堡,眼下已經徹底消失,而供奉祖先春哥菩薩的小神社,則是被完全埋在了崩塌的山崖之下,縱橫交錯的灌溉水渠幾乎都乾涸了,枯萎的莊稼被掩埋在雜草叢中,就連聚居著全藩絕大多數人口的城下町(以領主城堡為中心,所設立的集市、聚落),也成了一片荒涼而死寂的廢墟……黑島忠夫印象中的那個家鄉,如今已經是蕩然無存了。
更何況,把祖先大人浴血奮戰,經歷過無數苦難才爭得的響亮家名,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轉交給外人,對於任何流淌著黑島家血脈的後代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恥辱——沒能把祖先開創的領地基業好好地傳承下去,就已經是很丟人的事情了,倘若連祖宗的姓氏都保不住……這絕對比變賣任何傳家珍寶都要來得更加可恥!別說是堂堂名門武士的後代,就算是一條稍微有點廉恥的狗,也應該要去切腹自殺了。
發現了這麼個愛惹事的搗蛋鬼,正為民間群情激憤而頭疼的江戶幕府登時大喜——可算是找到出氣筒和替罪羊了——於是立即將罪魁禍首遊街示眾,轉移市民的輿論壓力(讓他們把臭雞蛋和爛磚頭都丟到黑島藩邸裏面去,別再辛苦幕府政所門口的清潔工了),同時嚴詞責令黑島藩賠償一切商民損失,而援助救濟之事自然也就沒了下文。
於是,這一夥逃難者只好先湊合著在江戶城的黑島藩邸(差不多相當於黑島藩駐京辦事處)住下來,同時四處送禮活動拉關係,試圖為藩國重建工作拉到援助。
但是,對於如今的黑島藩來說,要拿藩主的位置去抵這二萬兩白銀的債務,實在是很難接受——黑島家雖然如今混得有些落魄潦倒,而且還有些不太好的流言纏身,但他們好歹也是傳承上千年,名聲響譽海內的古老名門。就算是翻遍全國,恐怕都找不出幾個比它更加歷史悠久的武士家族。再說原本的領地雖然眼下已經徹底荒廢了,但過上十幾年幾十年說不定還能再次恢復——總之,這價錢也賣得太便宜了吧!
「……請問閣下,鄙藩在近年究竟犯下了何等罪行,竟要被幕府如此為難?」
根據該國通行的習俗,有身份的武士一律腰懸雙刀,而沒有主家的浪人卻只能佩帶一把刀……別小看了這多一把刀少一把刀的區別,這意味著前者是官身,是上等人,平民見了都要下跪行禮,一個不高興還可以隨便揮刀斬人;而後者卻差不多等於是臭要飯的,誰都可以朝他一臉不屑地吐唾沫。
儘管祥瑞號提前派遣了老黑龍福爾摩斯去驅散鯊化魚和圖書人,並且還釋放了那個馬林提去威脅利誘,但最後救回來的倖存者依舊為數不多,總共還不到二十個人——海戰畢竟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天,依舊沒能逃脫或淹死的士兵,數量真的是很有限,而鯊化魚人剛才追殺的那些傢伙,實際上是和歌山藩臨時組織的搜救隊,一看見有大批海怪來襲,就放棄任務逃之夭夭了,根本無需救援。
老藩主在事後聞訊,一時間只感覺天旋地轉,又急又怒,竟然在上個月給活活氣出了腦溢血,中風發作,當場變成了全身癱瘓的廢人……事實上,如果他當真是被氣死了,反倒是沒什麼關係——黑島家的人基本都有祖先春哥保佑,死後原地滿狀態復活。
總之,這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南方島嶼。
「這個……唉,倒不是幕府方面有心想要為難你們。」毛利新一滿臉悲憫地嘆息道,言語中當真是不勝唏噓,「……而是老天爺硬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你們啊!」
而當他神情沮喪地離開黑島,再次划著小艇返回祥瑞號,並且在甲板上遇見了落難的前長州藩主毛利新一等人之後,這一可怕的陰霾便立即得到了證實。
如今在幕府里把持實權的那些商人老中、若年寄、目付、奉行,就是用這樣的辦法,把自己包裝成名門之家。其中幾個最厲害的,甚至還把自己升格成了小藩國的諸侯……而這位從大阪來的豪商債主,顯然也想重複那些成功前輩們的老路——先想辦法購買一個比較風光的武士家名,然後再往幕府里尋求發展。
可他們的厄運似乎還遠沒有結束——幾天之後,江戶城此次火災的原因調查終於得出了結果,竟然是某位奉命前去收租的黑島藩士,與拖欠租金的房客起了爭執,在鬥毆當中不慎踢翻火爐,又沒能及時撲救,反而逃之夭夭所致……如今已經被逮捕下獄,並且畫押招供。
商人之所以願意讓各藩諸侯長期賒欠債務,甚至利滾利地一直積欠到幾百萬兩,也不急著去上門討債,是為了從這些藩主手中取得各種特權,好獲取更大的實際利益。可眼看著黑島藩如今已經是名存實亡了,並且只怕是恢復無望,要是此時再不趕緊討債清償,又該更待何時呢?
現在他所踏足的這個黑島藩,與多年之前離開的時候相比,根本就是面目全非。
如此一來,全藩居民的飲用水就此宣告斷絕,而耕地和村鎮的恢復更是無從談起。大家勉強苦涯了幾個月,最後都渴死了幾個人,終於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所有人抱頭痛哭一場,掘了包故鄉的泥土揣在懷裡做紀念,然後和_圖_書就被迫來了個卷堂大散,各奔東西自謀生路去也。
※※※
具體來說,就是商人出一大筆錢為代價,讓某個武士名門的家督收自己為養子,並且確立為繼承人。然後老家督出家退隱,這個商人就成了新家督,商人的後代也就取代了原本的武士後代,榮升為這個衰敗名門的嫡系傳人——而原本真正的武家嫡系後代,卻反倒變成了旁系庶流,要受其差遣。
站在某處海風凜冽的矮丘上,望著前方廣闊無垠的空曠海面,黑島忠夫心中萬分困惑地嘀咕著,「……而咱們家的城堡就坐落在岬角盡頭——可現在卻跑到哪裡去了?」
結果,他們前腳才到江戶城,後腳就又收到了一則噩耗:江戶城于數日前遭遇大火,全城八百零八町之中,有三十余町被燒毀,一萬多居民流離失所——東瀛島國的傳統建築,大多以木材、席子和厚紙拼接而成,特別容易起火燃燒。而由於城市內土地價格昂貴的原因,街巷之間往往又建造得非常緊密,一旦著火之後很容易急速蔓延。通常不燒則已,一燒就是一大片。因此,在江戶城的民間俗語當中,「地震、打雷、火災、老爹」被視為天底下最可怕的四樣東西——而前兩者所導致的破壞,歸根結底主要還是火災的緣故(地震導致火源翻倒引燃房屋,而雷擊直接劈中房子,引起熊熊大火)。
於是,老藩主嚴詞拒絕了這個要求。但不死心的債主這邊,則立即聯絡了一幫子人向幕府遊說,聲稱黑島藩如今已經是無地無民,理應就此廢黜,而荒廢的舊領地正好可以出售抵債……結果由商人主導的幕府方面,據說還真的有些意動了,甚至派出過一撥人到黑島藩去實地勘探,似乎是為了確定拍賣價格。
作為全國倒數第一的袖珍小藩,黑島藩對外欠下的債務並不算多,加上利息總共也才只有白銀二萬兩而已——像西南的薩摩藩,就拖欠了大阪商團五百萬兩白銀,即使商人們把持了幕府政權也討不回來;而毛利新一在位時的長州藩,也借了大約一百萬兩白銀的債;甚至於江戶幕府本身,在被迫放權給商人的時候,都是以免除全部上千萬兩債務為前提的——但此刻的黑島藩眾人已經是山窮水盡,別說是二萬兩,就連二千兩也拿不出來。偏偏又失了領地根基,還得罪了幕府,即使想要賴帳也沒有辦法賴。於是債主就和老藩主商量:既然沒有錢,那麼索性就把家名讓出來吧!這樣咱們就算兩清了。
所以,黑島忠夫一時間也同樣是被嚇得不輕,趕緊扯住毛利新一的衣服就向對方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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