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四十章 厄運真正降臨(1)

悶熱而又潮濕的夏夜裡,京都的街坊之中一片萬籟俱靜。只有那擾人清夢的陣陣蟬鳴,以及佛寺中不時敲響的鐘聲,才會偶爾打破這座東瀛古都的寂靜。
……牛在天上飛,眾人對此無不絕倒:咱們這位隊長大人的臉皮,未免也實在是太厚了一些吧!
不過,回頭看看房間角落裡散發著淡雅檀香的球型青銅香爐,牆壁上色彩華麗、內容火辣的春宮浮世繪,以及刺繡精美的錦緞被褥之間,那位頭牌花魁遍布紅暈與汗水的赤|裸玉體……赤軍長勝的心中還是非常地滿足和得意,感覺這幾個月的艱苦奮戰沒有白費。
雖然戰局有些不順,但我還是得說我軍的士兵們,都是些非常好的棒小夥子,全都對待我這個老頭子非常非常的恭敬,就是總有人想要躲到我的背後這一點,讓我感到很是困惑……
周圍街區被驚擾了睡夢的住戶聽到響聲,紛紛咒罵著點起燈火,推門出來看個究竟。但在發現了鬧事者居然是這麼一支殺氣騰騰的軍隊之後,又一個個被嚇得立即熄滅了燈火,躲進被窩或地窖瑟瑟發抖……因為東瀛人都是直接睡地板的,所有就少掉了縮進床底這一選項……
「援軍!援軍!我們的援軍過來了!」
幕府軍上層之所以要打發利奧這熱心衰人離開前線,恐怕也是從耐色瑞爾軍事教官那裡打聽到了他的恐怖傳聞,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才作出這種決策的——要不然的話,除非是十世善人轉生或者腦門被驢踢了,有誰會嫌這種熱心的志願替死鬼太多啊?
這份信箋很短,只有一張紙,字跡也很潦草,而且還沾著不少污漬,甚至隱隱能透出幾分硝煙和血腥的氣息。但在信的末尾,卻蓋著一個由皇冠、寶劍、魔杖和耐色瑞爾六芒星國徽共同組成,閃爍著七彩靈光的奢華魔法圖章,以及同樣精美華麗的彩色花體字簽名。
聽到這個推斷,諸位城管隊員全都面色如土——和以往那些背地裡煽風點火的隱秘行徑不同,朝廷這一次幾乎是明火執仗地要武力倒幕了,非但策劃嚴密、行動迅捷,而且戰爭的烈度與規模也將遠勝於以往……敵人真的沒有在離開京都的道路上設卡埋伏嗎?
「親愛的赤軍先生:
所以,除了像赤軍長勝這樣缺乏見識的外地人,整個京都幾乎沒有誰會對這種不值一提的祭祀典禮感到大驚小怪。而且,即使是赤軍長勝,在一連看了好幾天之後,也對此興趣缺缺了。
只見在初升的朝陽下,一隊隊全副武和_圖_書裝的士兵亂鬨哄地從南方郊外湧入京都市區,帶著焦躁的神情橫衝直撞,加入到越來越混亂和激烈的戰鬥當中。幾個騎著馬的軍官正在停在街道邊沿,聲嘶力竭地吹著哨子發號施令。各種兵器凌亂地敲擊著地面,製造出雜亂的響聲,各隊兵馬因為急於趕路,甚至在十字路口形成了混亂不堪的交通阻塞。
但是,衝出去固然有可能死得更快,可留下來就絕對是在等死了!
但既然長州藩戰局已定,而朝廷又貌似擺出了一副對幕府示好的架勢,此刻已經內憂外患、千瘡百孔的幕府方面,也只好捏著鼻子就坡下驢,對這些黑幕權作不知……任何一個衰頹虛弱的政權,在對待並非性命攸關的事情時,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雖然這也是對赤軍長勝等人未能立刻得到提拔的彌補——由於城管隊的職位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在某個合適的職位被空出來,又或者城管隊編製被擴大之前,立下奇功的赤軍長勝暫時還是只能繼續當他的小隊長——但相比起那些還在戰場上受苦的傢伙來說,他們這些城管隊員能夠在京都享受一段天堂般的日子,就已經是奢侈到不能再奢侈了……一想到這裏,赤軍長勝就不由得隨手挑了挑身邊光線幽暗的桃紅色小夜燈,從掛在旁邊的衣服里摸出一張信箋,又一次慢慢地閱讀起來。
為了照顧不懂外語的赤軍長勝,這封信除簽名以外的正文,都是用東瀛語言寫的。
最後,雖然不是非常情願,但按照上面的安排,我將和幾個損失過大的聯隊一起後撤休整,並且預計會在十天後抵達京都,屆時大家再邊喝酒邊聊吧……但是,恐怕要麻煩你破費請客了,因為我的錢袋先是在剛才和勤務兵一起被燒成了焦炭,接著又被一發高爆開花彈給炸上了天……」
哦,就在剛才我低頭寫字的時候,一顆對面射過來的鏈彈,從我的頭頂上堪堪掃過,將縮在我背後抽煙的一個少尉給絞成了幾段,好多血液像噴泉一樣灌進了我的墨水瓶。
真是懷念關東故鄉群馬高原的清爽涼夏啊!
這批薩摩藩軍隊大約有三四千人,還有來自於京都各大寺院的一些零星僧兵跟在後面。而幕府在這座城市駐紮的軍隊卻只有不足兩千,而且還夾雜著不少撤退下來休養的傷員,再加上事先毫無防範的關係,戰況很快就變得一邊倒……即使是站在距離戰場七八條街之外的青樓陽台上,視力不錯的赤軍長勝都可以清楚看見幕府軍www.hetubook•com.com營和奉行所上空跳躍著的熊熊火焰了。
赤軍長勝光著膀子站在陽台上,手足冰涼地如此喃喃自語。
在樓上負責放哨的那個城管隊員,一時間幾乎興奮得手舞足蹈,「……足足好幾千幕府新軍正在從南邊趕過來,後面還有大隊人馬跟進……」
幸好,後撤下來休整的城管隊員,由於得到了大筆黃金犒賞的緣故,基本上都在這條花街的各家妓院里摟著女人尋歡作樂,根本沒有一個人回到兵營里過夜。眼下發覺形勢不對,趁著亂兵還沒有劫掠城市的機會,紛紛提著兵器跑到隊長的過夜宿處集合。赤軍長勝仔細數了一下,發現居然連一個都沒少。
眾人聞聲,立即一窩蜂地涌到門窗邊察看情況。
可是此時出去逃難,也不見得很安全,這些城管隊員是來這裏嫖妓的,基本上都沒帶什麼武器,隨時都有在路上挨流彈吃刀子的危險,更糟糕的是他們還都不是本地人,對道路不太熟悉。而且,對於這些敵人的出現方式,眾人也全都感覺很是疑惑——此刻乃是戰時,幕府對於京都的控制雖然不算非常嚴密,但也絕對不會鬆懈到縱容數千薩摩軍跋山涉水輕易進城的地步!
於是,來到京都才沒幾天功夫,赤軍長勝和他的部下們就被幸福地瓦解了,整天整夜地沉浸在醇酒美人之中。偶爾回憶起不久前那種啃霉米喝雨水的苦日子,簡直就恍如隔世一般。
「……走,把咱們的旗幟打出來,順便再把衣裳弄得破爛一點兒,最好再製造出一些硝煙血漬,然後再抗上刀子一起去迎接大軍到來……」
這座位於盆地中央的京都古城,在夏天實在是太悶熱了。
此刻,整個京都早已是燈火寥落,渺無人聲,但在城市中央的皇宮內,卻有一道淡金色的光芒矗立而起,排開漫天雲朵,直衝天穹而去,並且終夜未熄。雖然距離鴨川河畔的這家青樓隔著好幾條街,不過赤軍長勝還是能夠聽見隱約的鐘磬聲、鑼鼓聲和誦經聲,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莊嚴氣息。
儘管在此次戰爭中洋相百出、糜師費餉,但眼看著勝利曙光將至,幕府對待功臣的賞賜還是十分慷慨——奉命後撤到京都休整的城管隊員,和被選拔編入隊伍的春田莊「穢多」一族壯丁,幾乎是立即就拿到了以往不敢想象的大筆黃金,喝到了以往不敢想象的上等好酒,睡到了以往不敢想象的漂亮女人……
「……天啊……這是薩摩藩的軍隊!他們是怎麼進的京都?和圖書又是怎麼悄悄躲進皇宮裡去的?!還有,他們現在又想要對這裏做什麼?」
即使在晚餐時喝了不少上等清酒,之後又經歷過一番頗為激烈的「活塞運動」,差點被折騰得拆散了骨頭,但此刻的赤軍長勝依舊熱得全無睡意。哪怕他將夜空中的星星數了一遍又一遍,可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回頭望去,藉助著熹微的晨光,只見一扇扇高大沉重的宮門被先後推開,一連串清脆響亮的踢踏聲和金屬碰撞聲,迅速在宮殿外圍的石板路上響起,無數刀劍的利刃,反射出攝人的寒光……
而事情的答案,似乎就在皇宮內的那道衝天光柱上。
然而,這一次的皇宮祭典,確實是與往常大不相同。
於是,利奧帶著幾個痛苦女神艾梅塔教會的牧師在前線繼續留了下來,頂著連天炮火救死扶傷,甚至主動衝鋒陷陣……但戰局卻依舊僵持如故,各路幕府軍都在叛軍最後的據點面前,被碰得頭破血流、死傷累累,剛剛因為順利殺進長州藩而略微提起的士氣,轉瞬之間又丟得差不多了。
「……敵人一定是在皇宮裡架設了傳送魔法陣!而且是相當大規模的傳送魔法陣!」
一位因為大腿中槍負傷,而和他們一起撤下來的耐色瑞爾魔法師,拍著胸膛對一干城管隊員們信誓旦旦地說道,「……幾天前剛看到這道光柱的時候,我就感覺這種魔法波動很是熟悉,但是由於被那些佛號、靈光和儀式所干擾,一時間愣是沒有往那個方向上去思考……現在聯想起來,肯定是朝廷方面早有預謀,用幾天功夫在宮裡架設了大型傳送魔法陣,另一頭連接到薩摩藩內。同時又以弘揚佛法、祈禱結束戰禍的祭祀典禮為幌子,來掩蓋和混淆架設傳送魔法陣的波動與痕迹……這幫該死的混賬東西!」
因為,這是前任泰瑟爾國王,耐色瑞爾帝國國會終身名譽議員,兼大賢者伊爾明斯特的前任書記員,在整個西方世界堪稱神畏鬼懼的超級衰人,利奧老先生寫來的親筆信。
這些都是幕府對他們這些城管隊員在長州藩腹地屢屢大破叛軍,堅守春田莊三個多月的豐厚犒賞。
正當赤軍長勝咬了咬牙,打算讓部下搶了妓院小廝的破舊衣服,朝臉上抹些煤灰,好喬裝分頭逃出京都的時候,突然又從樓頂上傳來一陣興奮的歡呼聲。
但是,正從樓下街道快速通過的大隊薩摩軍,可沒有義務解答他的疑惑。沒過多長時間,在任何人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他們就氣勢洶洶地槍炮齊發,刀劍出鞘和_圖_書,殺進了京都町奉行所、幕府駐軍兵營、新選組駐地和諸藩使節駐京都館驛等要害之地……片刻之後,市區各處就都乒乒乓乓地響起了炒豆般的槍聲,以及一聲聲凄厲無比的垂死哀號,甚至不時還有幾陣大炮的轟鳴!
不知你和你的部下在京都過得好嗎?我在戰場上過得很好,眼下正在功林寺前線的槍林彈雨中給你寫信。這幾天的戰鬥實在是太激烈了,有時叛軍把我們打得抬不起頭,有時我們把叛軍打得抬不起頭。天曉得敵人在四面被圍陷入絕境的情況下,是怎樣弄到那麼多軍火彈藥的。
這道光柱是三天之前從皇宮中出現的,據說朝廷因為憂心戰火綿延不熄,天下生靈塗炭,而特意召集四方高僧與神官,為了國家安泰專門舉辦的祈禱和平大典。至於那道光柱,則是從祭壇上升起的神光……事實上,人人都清楚,在此次大亂之中,皇室和朝廷絕對沒少下黑手。
至於這個欲蓋彌彰的祈禱和平大典……京都本來就是諸天神佛庇佑之福地,處處都有廟宇神社遍布,各種祭祀慶典終年不斷。別說是區區一道光柱了,就算是眾神下凡、百鬼夜行、偷天換日,也稱不得有多少新鮮之處。早已看膩了這些把戲的幕府京都奉行所官吏,甚至連過去觀禮的興緻都沒有——而且他們也沒像往常一樣收到請帖,大概是朝廷方面雖然早就無恥慣了,但也覺得這麼做實在是過於厚臉皮了吧。
事實上,當赤軍長勝等人後撤到京都休整的時候,利奧完全也可以帶著自己的隨從一起走,幕府絕對不會介意多花一點招待費的。但是,在看到殘餘叛軍依然負隅頑抗,長州戰火尚未平息的情況之後,這位可敬的老魔法師毅然表示,自己來東瀛不是為了吃喝玩樂,而是為了給這片土地帶來和平與安寧……
正當赤軍長勝對著露出魚白肚的天際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屋裡摟著女人再睡一個回籠覺的時候,皇宮方向突然傳來幾聲轟隆巨響,嚇得他霎時間渾身一顫。
祗園花街上最高檔的一座妓院中,本次長州平叛之戰的著名英雄,在敵境腹地堅守春田莊數月不落的赤軍長勝小隊長,正悠閑地躺在頂樓陽台的一張竹椅上,愜意地享受著難得的幾縷夏夜涼風。
在辨認清楚這些士兵肩膀上抗著的軍旗中,都描繪著「丸之十字」徽章之後,赤軍長勝一時間兩眼發黑,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簡直可以說是如墜冰窖。
所以,此刻還渾然不覺的他,已經是註定要被悲劇了。
見到這一振奮人心的和*圖*書場面,赤軍長勝終於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濁氣。
當然,身在京都的赤軍長勝,是絕對不清楚其中奧妙的。因此他只是無謂地感嘆幾聲,接著便愕然發覺,眼下雖然尚未傳來雞鳴聲,不過天色也已經有些蒙蒙亮了。
他興緻頗高地揮舞著雙臂,對部下們高聲喝令道,「……要讓上面的人都知道,我們這些英雄的城管部隊,已經在敵人的重重圍困之下,堅持奮戰了一夜之久,並且殲敵無數,又一次重複了前些日子在春田莊的奇迹……」
回味著這觸目驚心的戰地書信,赤軍長勝先是悵然地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懶洋洋地瞧了瞧信上的日期,又扳著指頭推算了一下,發現利奧老先生的抵達時間居然就是在明天……看來得要抓緊時間去某家高檔酒樓訂幾桌上等席面,好給這位苦命的老好人接風洗塵。
另外,因為墨水瓶里灌了將近半瓶血,所以字跡顏色稍微有點發紅,請勿介意。
在這深沉夜幕的籠罩下,整座古老的城市都已經沉沉入睡,即使是鴨川河畔那條以掩映著的格子窗和婀娜的舞妓而聞名,充滿和諧幽雅氣氛的祗園花街,也只剩下了幾盞昏黃的孤燈在風中搖曳。偶爾有幾個醉醺醺的武士,挎著腰刀,提著酒瓶,摟著同樣醉眼朦朧的藝伎,哼著小調一路踉蹌著從小巷中走過。
唉,又有一發白磷燃燒彈在我面前爆炸,把我的公文包、勤務兵和全部的信箋紙一起燒成了焦炭,就剩下了手中的這一張,於是只好先寫這麼多了。
如果是在費倫大陸,這傢伙的親筆信件通常會被人認為是附著了無窮的可怕衰運,可以招惹來地震洪水、蝗災兵亂的上等詛咒道具……然而,對於世代生活在世界的另一端封閉島國,對外界並無太多認識的赤軍長勝來說,卻只是知道這個曾經與自己這些人並肩作戰幾個月時光的西洋老頭,本領十分高強、脾氣十分和善、來頭大得連那位威風八面的佩里提督都要禮讓幾分(主要是被他的無敵衰運給嚇怕了),因此自己絕對不能得罪,一定要與之交好罷了。
但是對他們來說,形勢依然非常危險。薩摩軍和僧兵暫時正忙著攻打各處機關要害,所以才沒有餘力封鎖街道展開搜查。一旦奉行所和軍營那邊的戰鬥結束,敵人有能力騰出手來,赤軍長勝他們這些漏網之魚照樣是連一個都跑不掉……反過來說,想要逃出京都的話,也就只有趁著現在了。
更何況,作為新鮮出爐的戰爭英雄,在遭遇變亂的時候卻臨陣脫逃,對上面也不太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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