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毀滅與重生——帝國內戰之卷
第一章 紅袍法師的野望(上)

「……咳咳,一路所見,確實是破敗的厲害啊!道路失修、田地荒蕪、城鎮蕭條,堂堂聯邦首都艾爾塔柏城,也衰敗得只有十幾萬人口,到處都是無人居住的空房子,似乎還不如五百年前你們紅袍法師主政的時候。但不管怎麼說,你們畢竟也一直堅持到了現在!光是能夠做到這樣,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韓達爾首席異常悲憤地再次嘆息,「……從法統上講,讓萊瑟曼(Rashemen)的女巫會在塞爾的中樞執政,倒是多少還有點道理,畢竟她們其中有不少人的先祖,最初就是從塞爾紅袍法師協會裡面叛逃出去的,如今也算是認祖歸宗、落葉歸根了——雖然她們幹得很糟。可是那些穆爾霍蘭德、恩瑟的腐朽貴族和墮落神官,又有什麼資格對這片土地指手畫腳?更別提近幾年還來了一批肆無忌憚的異族殖民者……」
儘管歷任的國家元首,大多為紅袍法師出身,但權力極度分散的議會制政體,還有隻要一位議員反對就能讓議案擱置的「一票否決權」,讓所謂的元首通常只能成為一個擺設。名義上掌握最高權力的聯邦元老院,也變成了各種鬧劇、緋聞和醜聞的集中營,以及滑稽演員的表演舞台。而被萊瑟曼女巫實際世襲控制的幾個要害行政部門,卻逐漸演化為了這個國家真正的權力機關。
在這座黃沙彌天的乾燥城市裡,那一抹跳躍著魔法靈光的鮮艷綠色,看起來實在是顯得分外刺眼。
很遺憾的是,在這些彪悍而又精明的女人們手裡,塞爾聯邦的國運最近似乎一直都在走著下坡路。
當然,對於用戰爭「幫助」自己進行文明升級的紅袍法師,萊瑟曼人絕對不會有半點感恩之情。
——權力歸自家來享,風險由別人去擔,公眾還都被騙過去……天底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工作嗎?
在費倫大陸的其他國度眼中,萊瑟曼是一個由藏在幕後的女巫們統治著眾多狂戰士的高山之國。
※※※
——先是紅袍法師們為了供養過剩的人口,不得不依靠地下渠道從遠方引來淡水,又編構一系列大範圍的氣象法術,肆意改造環境氣候,以此來強行獲得非自然的豐收,幾乎榨乾了塞爾這片貧瘠土地的全部潛力;接下來,頻繁的戰亂又徹底搗毀了紅袍法師們在這片土地上辛苦構築的氣象魔法陣和灌溉系統,使得這片長年累月地過度開墾,已經被榨乾肥力的土地慘遭拋棄,從而漸漸毀滅成一和-圖-書片死寂的荒漠。
此刻的亡靈系首席導師韓達爾,看起來完全是個和藹的中年人,黑色的短須修剪得十分整齊,鼻子微微有些鷹鉤,眼光銳利。大多數得到接見的來訪者,即使已經知道他其實是個巫妖,這幅樣子不過是變形術的效果,也依舊很難把面前這個和善的中年人,跟一具眼眶裡閃爍紅光的骷髏骨架聯繫起來。
荒原上那些雄性雪狼們整天打來打去為什麼?還不是為了泡到皮毛最漂亮、氣味最好聞的母狼嗎?
說到此處,他忍不住扭過頭去,用極為憎恨和厭惡的目光,瞟了一眼飄揚在城市西南角落的金邊綠葉旗——那裡是精靈王國的租界和屯駐軍兵營。
DR922年,紅袍法師們發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起義,從南方由神王統治的穆爾霍蘭德帝國獨立(之前的塞爾是穆爾霍蘭德帝國的北方殖民地),從此獨立建國。
他的聲音低沉,並且嘶啞無比,聽上去就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一樣。
所以,在幾個世紀之前的第一次大陸戰爭中,當塞爾的紅袍法師們瞬間撲街,被自己鼓搗出來的亡靈天災折騰得頻臨亡國之後,萊瑟曼的女巫和阿格拉隆的自治城邦,便以「救星」的身份,趾高氣揚地入主了塞爾山脈這片土地,並且通過一系列貌似公平的加盟協議,輕鬆篡取了新生的塞爾聯邦的主導權。
「……但這個國家已經不是歷史書上威震大陸的那個塞爾,甚至也不是屬於我們紅袍法師的塞爾了!現在掌權的都是些什麼人呢?萊瑟曼(Rashemen)的女巫、阿格拉隆(Aglarond)的商人、穆爾霍蘭德(Mulhorand)的貴族、恩瑟(Unther)的祭司……還有就是盤踞各省地盤,彼此征戰不休的幾十家軍閥!」
這樣一來,實際政權歸女巫們集體領導,出了問題卻可以把「鐵王」踢出去頂罪背黑鍋。而最高領袖「鐵王」的男性身份,也可以稍微撫慰那些粗野狂戰士的心頭怨念——對於這些魯莽粗豪的山地漢子來說,能當上老大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坐上王位之後必然要面對的那些瑣碎雜務……女巫們(其中往往包括自家老婆)早就說過:生存的智慧只存在於女性的頭腦里,你們這些男人只要懂得打獵養家就好了!
在亡靈系首席導師的話語之中,充滿了對眼下主導著聯邦中央政府的萊瑟曼女巫會的強烈憤慨。
從法師塔頂俯瞰下去m•hetubook•com•com,城內矗立著無數鱗次櫛比的尖塔和樓宇,形成一片片灰黃色的人工森林,但卻罕見一處綠色的樹木草叢——因為艾爾塔柏及其近郊的原野,乃至於絕大部分的塞爾山脈地區,在很多年之前就早已被折騰成了什麼都沒法長的不毛之地。
整間書房內靜謐無聲,唯有在四壁排滿了的卷冊,偶爾會閃爍起几絲游移不定的細碎光芒——在這座法師塔內服務的僕人和學徒,剛剛都得到了囑咐,絕對不能在此刻打擾了會客的亡靈系首席導師大人,無論是多麼緊急的事情都不行!
隨後,紅袍法師們便開始四處征戰,開疆拓土。而塞爾山脈的北方,當時文明還處於蠻荒狀態,看起來甚是弱小的萊瑟曼地區,就成了紅袍法師會的第一個征服對象。
這樣的權術運作不可謂不高明,把政壇變得好像股票和實業一樣,明面上一套班子,暗地裡又是另一套班子。明面上的這幫政客們彼此爭鬥,風雲變幻,無比精彩;但暗地裡的公務員們(女巫)卻是幾十年幾百年雷打不動,悶聲發大財……最妙的是,一旦爆發出了什麼貪污案、瀆職案之類的大亂子,也是讓明面上的這班政客引咎辭職,實際捅婁子的人反倒什麼責任都不用擔,或者最多丟一兩個小蝦米出去而已。
更加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在這個精靈王國全球霸業正在土崩瓦解的年代里,哪怕精靈軍在塞爾的正規駐軍已經被基本抽空,只剩下一些「早上用竹槍釣魚,中午用竹刀切菜,下午用竹槍訓練」的老弱民兵;哪怕連蒸汽之湖的矮人城邦也都發動了獨立起義,而遠隔重洋的馬茲卡大陸土著人更是已經取得獨立戰爭的勝利,把精靈們徹底趕出了那片已經盤踞近三百年的殖民地,自詡為近東霸主的塞爾聯邦政府,似乎卻從未想過要廢除昔年戰敗時簽署的不平等條約,收回DR1965年讓出的特權和土地。
今天光顧艾爾塔柏的風沙並不算大,但對於生活在沙漠地區以外的人們而言,就是這樣的平常風沙也絕對是聞所未聞的——若是不幸撞上了風口,甚至能把沉重的馬車給掀飛到溝里去!
於是,通過這種明面上的男性領袖+暗地裡的女性議會,萊瑟曼女巫們穩定地統治了她們的貧瘠山國上千年時光,之後又將這一套障眼法稍加修改,便搬到了整個塞爾聯邦——「鐵王」變成了元老院首席公民(元首),元老院則是「鐵王」和-圖-書候補的集中營,女巫們只要保留幾個自己人去行使「一票否決權」就夠了。
「……薩瑪斯特閣下,您此次不遠千里奔波而來,實在是太辛苦了。這一路考察下來,對於我們這個已經淪為『近東病夫』的衰敗國度,不知您的觀感究竟如何?」
遺憾的是,截止到目前為止,塞爾聯邦政府似乎根本沒有這樣做的打算。
因此,萊瑟曼與塞爾是世仇。準確的說,不知為何,塞爾的紅袍法師發瘋一般地想要佔領這塊嚴寒的不毛之地——在外國的不少政治家和國際觀察家看來,這樣荒唐的擴張戰略,完全就是發瘋了!
而對於這些指責,薩瑪斯特則是矜持地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微笑。
更要命的是,當時的紅袍法師會還是一個很鬆散的組織,並且內鬥極為激烈,沒有一個能夠鎮得住大局的領袖人物。在發動對外征服戰爭的同時,內部也是一場接著一場地爆發政變和兵變。
然而,對萊瑟曼地區的征服戰爭並不順利,惡劣的氣候和複雜的地形讓進攻變得異常艱難,而在這塊寒冷的土地上,還住著許多強悍的居民。不僅萊瑟曼的男人都是充滿了熱血和野性的狂熱戰士,萊瑟曼的女性中也有很多可以熟練使用法術的施法者——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萊瑟曼女巫的雛形。
雖然萊瑟曼這個國家地形崎嶇、氣候寒冷、貧瘠得不能再貧瘠、又小又窮,並且與與塞爾山脈之間相隔甚遠,興師攻打這樣沒油水的地方,純粹是在賠本燒錢。但卻並不妨礙死心眼的紅袍法師們,把萊瑟曼看成是生生世世的冤家死對頭,哪怕為此賠掉最後一條褲子,也要置其于死地而後快。
——實際上,在當初的萊瑟曼,女巫們也是如此搞幕後代理統治的:萊瑟曼在名義上由一位被尊稱為鐵王(IronLord)的強大男性戰士領導。可這位「鐵王」卻是在萊瑟曼女巫全體大會上秘密投票選出來的,每一個女巫都可以自由推薦人選,但也只有女巫具備提議和投票的權力。
實際上,由於費倫大陸南部各佔領區的全面叛亂,在十五萬精靈東方軍撤回本土之後,精靈們在塞爾的控制區已經淪為飛地,跟本土徹底斷絕了聯繫,留守人員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如果聯邦政府有心收復失地的話,甚至根本就不必動兵,只要發一紙通牒過去,就保證能讓這些彷彿驚弓之鳥的精靈僑民乖乖滾蛋。
說起來,早在紅袍法師會建立的時代m.hetubook.com.com,這兩個國度就開始互為死敵了。
「……這些年的災難歷史證明,無休止的內戰和保守性的政策,已經毀滅了這個國家值得稱讚的一切,而永遠混亂和軟弱的議會,既無法維護這個國家的穩定和秩序,也無力抵禦任何敵人的入侵!」
——畢竟站著說話不腰疼,蹲下去做事可就難如登天了……
就算是斥責和憤恨著這一切災難的紅袍法師,也更樂衷於以此為借口攻擊當政者,為自身爭奪地位與權力,滿足於在背後大放厥詞,而不是踏踏實實地把崩潰的天氣調節系統恢復起來。
薩瑪斯特微笑著低聲安慰道,「……塞爾這個國家,歷經千年風霜依然存在,從來不曾象耐色瑞爾帝國那樣滅亡過,甚至版圖還有所擴張。而紅袍法師也沒有滅絕,依然在這個國家中代代傳承……」
韓達爾首席導師提高了嗓門,憤恨地舉起了拳頭,「……而我們這些紅袍法師,明明生活在自己的國度,這些年裡卻被彷彿二等公民一樣地對待!無論是哪個學派,哪個家族出身的紅袍法師,幾乎全都被打發到遙遠的偏僻邊境,為這個國家戍守邊疆。並且還沒有補給、沒有軍費、沒有後援……簡直是要將我們流放出去自生自滅!哼哼,若不是隨著聯邦內戰和兵變越來越頻繁,各路軍閥都開始爭取我們紅袍法師的武力支援,我本人眼下恐怕也還被丟在無盡荒野上喝西北風呢!這群小心眼的該死臭女巫!」
所以,這些無孔不入的砂子,一向是市民們最為頭疼的煩惱。每當颳風沙的時候,窮人的破舊住房就會變得極為悲劇。而富人則會為自己的宅邸弄上兩道門,進入第一道之後馬上關門,然後再開第二道……
——萊瑟曼女巫會與塞爾紅袍法師協會之間的恩怨情仇,乃是可以寫成一整套系列叢書的存在。
許多政治鬥爭的失敗者或者內部的異議者,在塞爾內部立足不住,索性就投靠了周邊敵國,給它們帶去了紅袍法師苦心鑽研的先進技術和文明,其中最主要的流亡地點就是萊瑟曼……於是,紅袍法師的屢次入侵,反而促進了萊瑟曼的發展,讓它真正擺脫蠻荒,漸漸變成了一個文明國度,甚至仿效塞爾,建立起了由施法者(萊瑟曼女巫)主導的政體。
當然,坐在他對面的這位傴僂老者,同樣也並非尋常之輩,眼中一樣閃爍著巫妖特有的明亮紅光。
很可惜,這並非是代表著生命的美麗綠色,反倒常常意味著殺戮與死亡和*圖*書
在和平時期,鐵王的責任是明智地管理國家與保持秩序,保持城市間的通路順暢、邊界的安全、並且使危險的怪物數量降到最低。而一切政策都必須由女巫會討論作出(相當於行政院的職責)。更要命的是,女巫們可以任意扶植以及保障鐵王的地位,也可以任意踢他下台(相當於立法院的權力)。
在塞爾聯邦的首都艾爾塔柏(Eltabbar),今天又是一個沙塵暴肆虐的糟糕日子。
沉默了半響之後,紅袍法師的亡靈系首席導師韓達爾,自忖畢竟身為晚輩,還是率先開了口。
可惜,戰亂年代的塞爾聯邦當權者們,根本無暇關心這種「小事」。他們不是在竭力保住自己的地位,就是在謀求更高的權位,不時把首都及其近郊化為一片戰場……自然沒有人想要去搞什麼民生建設的事業。
昏黃的天幕下,低沉的風聲連綿響起,在這座破敗的城市上空輕語嗚咽。
塞爾紅袍法師的第十一任亡靈系首席導師韓達爾(Houndaer),也是全體紅袍法師們如今的最高領袖,正神情落寞地坐在一張落滿灰塵的陳舊長椅上,怔怔地望著窗外黃沙漫天的蕭瑟街景。
被風沙掩映的天空,看起來是如此的黯淡昏黃,太陽好像長了毛的蛋黃一樣掛在空中,毫無半分光彩可言,就是用肉眼直盯著太陽看也不會感到難受。狂風中裹夾著細小的沙塵,不僅吹在每一個行人臉上,讓他們隱隱作痛,而且還打在窗戶的玻璃上,噼里啪啦地直響。
這裏的土地常年透著嚴冬的氣息,寒冷而又崎嶇不平。很少有能夠生長農作物的良田。在這片土地上唯一盛產的東西,就只有遮天蔽日的松木林,以及在冰雪中遊盪的自然精靈——不光是有雪狼、雪貓這樣的野性動物,還有固守在土地上的強大的自然之魂。
一件刺繡著繁複花紋的血紅色法師袍,輕飄飄地披在他那骨瘦如柴的乾癟軀體上,充滿各種能量的魔法符號,在長袍的皺褶間閃閃發光。
從此之後,塞爾雖然從地圖上看有了巨大的擴張,先後合併了萊瑟曼、阿格拉隆、穆爾霍蘭德、恩瑟、穆洪和塞斯克等古老國度,在無盡荒野上和幽暗地域也建立起了一些據點。但就其內部而言,紅袍法師的權勢卻是在不斷地萎縮,乃至於被一點點地從首都所在的塞爾山脈排擠出去,只能在偏僻的邊境存身。
透過七層法師塔頂的兩扇鑲金檀木邊框落地窗,大半個艾爾塔柏城的景色一覽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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