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他越融入人群,就越無法估量身邊這些活蹦亂跳精神抖擻的男人和女人的內心深處有多少愛情在沉睡?又有幾個人能遇到那個能夠真正喚醒他(她)的人呢?
這是毫無疑問的。
「有約會?」
這的確需要一些勇氣。
他把花交給治療中心的護士,並告訴她明天中午有個很重要的會不能來了。
她們不再說話,捲毛獨自嚼鬆餅喝咖啡,過了一會兒,她看看珍智,感到無趣,於是,把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
她說:「這是我聽過的最虛偽的借口。」
可是,他還是無法接受她。
「現在就寫是不是太早了?」
捲毛對她眯眯眼。
「你撒謊。」
李洛實在說不清楚。
於是,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留戀地轉過身去。
「你有,因為你的內心充滿謊言,除了我,沒人知道!」
他迅速打斷她。
韓珍智放下拖把,直起背來瞪她。
捲毛翻開韓珍智的記事本給她看。
李洛搖搖頭。
「白色的?」
「捲毛!」
「你說什麼?」
「安雅她沒有觸動我內心深處的那個KEY。」
「我的意思是,在X之前你對男人的態度不是這樣的,至少你會說,哦,捲毛你看那個傢伙的頭髮還不錯,而不是動不動就加上定語。」
CANDY點點頭,她沒有馬上把花包起來而是繼續怔怔地盯著他的臉。
「何止今天?老實說,二、四、六對你來說到底有什麼特殊意義?」
李洛拿穩手中的CD,面向收銀台。
「我真的沒有。」
女孩在推門的時候不曉得為什麼猶豫了一下,導致李洛的前腳踩到了她的高跟鞋。
李洛走進「薈谷音像超市」(全城CD最齊全的地方)尋找著她的小野麗莎。
CANDY吞吞吐吐,很懊惱李洛的老爸總是讓她在兒子面前失去辯駁的立場。
「這算矛盾論還是相對論?」
「發票!」
李洛很有耐心。
「冰箱里。」
李洛走上前去擁抱她。
「珍智不會賴你的賬,開個收據就行了。」
她光著腳,頭髮很亂,卧室里放著「你在咖啡里加了什麼?」……
他詭異地笑,很詭異,CANDY無法相信他會有連自己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無聊的。」
「這就好像,縱使你有再多的男朋友我也從來不會去問你,你還愛不愛爸爸。」
購物清單頭兩行。
她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廚房。
上來我家坐坐吧,
我家很暖和,
你將感受不到這城市冬天的寒冷,
怎麼不上來我家呢?
只有你我單獨兩人,
我會為你端上一杯咖啡,
何樂而不為?
可是你在咖啡里加了什麼?
那杯我在你家喝的咖啡,
此刻我心裏有種奇妙的感覺,
若你加的是毒藥,我將死去,
但在你身旁卻是如此甜蜜,
只因愛已滋長。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但我每天都在你家出現,
這已成為我無法改掉的習慣。
今天清晨,想念著你,
第一朵綻放的花兒告訴我,
冬天已遠離,
而你仍舊留在我身旁。
www.hetubook.com.com「誰說的?」
「那就別跟我在一起。」
每當她默默地帶著那麼一點點有限的欣賞來接受她的「熱力」時,她不能不承認自己是真的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她的。
床單一直拖到床邊上。
李洛最後還是決定拿幾株淡紫色的菖蒲。
李洛醒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立刻把耳機拿下來。
你在咖啡里加了什麼?
李洛真的無可奈何了,天底下的母親好像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她的表情當真很嚴肅。
「我說,你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和我糾纏不清了,行么?我的嗜睡症和X沒有關係,我可以跟你發誓,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是真的。」
他不經意地把CD翻過來看她的第一首歌——
CANDY的臉上明顯地蒙上一層陰影,彷彿突然老了十歲。
售貨員顯然不了解李洛的猶豫並不源自對產品質量的懷疑。
「我說,你不會真的連心也長眠不醒了吧……」
「你父親的死,還有我……我們讓你覺得愛一個人是很冒險的一件事。」
韓珍智的確是個有「私密」的女人,只是她不願與任何人分享,哪怕捲毛也不行。
「我把你的花弄斷了。」
李洛手上拿著一枝尚未開放的夜來香。
「還真多。」
她仍然覺得她丟失了那些東西,無論是睡著了還是清醒了,逃避了還是隱藏了,總之,她不再願意拿出來與她分享就意味著她已經丟失了。
「哦,我不知道沒關係,你自己清楚就好。」
與此同時,輕快的旋律傳進了他的耳朵:
「如果她因為這個而放棄我,那麼一定不是我要的那個,你知道爸爸有猝睡症,還不是一樣嫁給他了?」
珍智停下筆,思考著捲毛的話。
「還沒醒?」
韓珍智6月份剛過完她29歲的生日。
「李洛,你並不了解你自己,你不是那種當愛情來臨時隨便就退縮的男人,看看CANDY就知道,你骨子裡是個很自信很從容的男人,我就喜歡你這點,可是,老拿嗜睡症來作擋箭牌就太沒勁了,你比我更很清楚那和*圖*書
並不足以剝奪你的愛情。有趣的是,我發現你的病雖然是突發性的,可你的愛情卻呈長期睡眠的狀態,目前為止尚未有蘇醒的跡象,又或者,我並不是那個能夠喚醒你的人。」
Lisa One Luesta Bossa Mia 小野麗莎 2002《地中海風情》
「你為什麼可以輕易地扔掉一枝陪伴了你六年並且完全無害的塑料花,卻不能輕易地丟掉一段對你來說完全莫名其妙的愛情呢?」
她果然沒話說了。
「不。」
「我不喜歡你,表裡不一的古怪女人。」
「對不起!」
他望望CANDY。她努力揣測的表情看上去很滑稽。
「你從來不在我店裡買花,你不喜歡花草這一類的玩意兒。」
KEY。
他匆匆越過她的身子,兩人下意識地交換了位置,那是一瞬間發生的事。
排隊的人不少,薈谷的生意可不是虛張聲勢的,站在李洛前面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孩,打扮得很時髦,她的身體一直不停地扭來扭去,顯然很沒有耐心,李洛注意到她手裡也拿著一張小野麗莎的《地中海風情》。
「又來了,X後遺症。」
捲毛聳聳肩,嗖地一聲把塑料花丟進垃圾筒。
它無聲地召喚著。
「所以,這裏頭很有問題。」
事實上,安雅說了同樣的話。
兩人先後付了賬,並同時一前一後往門外走去。
她飛快地跑回櫃檯。
她開始鬱悶,但是依舊不動聲色。
捲毛的沉默算是一種反駁。
「你也用定語了。」
捲毛不好意思地拿出藏在屁股後面的「屍體」。
韓珍智不想回答,對於這個話題她已經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同行=敵人,她們每多賺一分錢我就多損失一分錢,你懂么?」
撇開猝睡症不說,他到底是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他很懷疑。難道自己當真對女人一點感覺也沒有?還是從心底里害怕女人對愛情的那種過分狂熱的精力呢?
「什麼定語?」
那個KEY到底是什麼呢?
李洛對售貨員笑笑,直接走到試聽架的面前。
「不送人就不能買花么?」
「所以……」
「瞧,老天造人絕對公平,你有的我沒有,我有的你沒有,所以,我們是最般配的一對。」
小野麗莎在一個不太引人注目的安靜的角落裡,他戴上耳機,按下開關,手上握著的是尚未開封明碼標價的正品。
CANDY忍不住叫住他。
韓珍智翻到備忘錄那頁,寫下購物清單四個字。
(珍智請她來幫忙收拾屋子還不如花錢請個鐘點工實在)。
「即便你買花,也總要寫上一兩張卡片,以便讓我知道這花是送給誰的。」
「哪兩個字?」
年輕女孩立刻回頭。
「這個得配霞草。」
「
m.hetubook.com.com別太自信,你並不知道。」
捲毛眉頭一皺,搖搖頭。
他獨自站在大街上,身後是逐漸遠去的治療中心的大門。
他只是有些緊張,手中的這張CD裏面藏著關於那個嗜睡症女人的訊息。
「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問你。」
「好吧,我不勉強你,只是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我就不再追問你。」
「不懂。」
「我今天不回來吃晚飯。」
珍智搖搖頭,笑得相當勉強。
韓珍智對此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回到餐桌上打開記事本,捲毛不再干擾她,自覺地去廚房泡咖啡。
安雅忍耐了他很久,這無疑說明她是愛他的,曾經很愛很愛,愛到可以無原則地妥協而連一句明確的「我愛你」也換不到。他總是不慍不熱地對待她,然後,當她決定離開的時候說:「我不是不愛你,而是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CANDY。」可是,當CANDY問他是不是這個原因的時候,他很堅決地否定了。
「男人。」
「好。」
李洛掏出寫著韓珍智購物清單的紙條,邊看邊縮小成與城市合二為一的一個大同小異的點。
CANDY拉下臉來,她走到李洛面前,從他口袋裡找出那瓶小藥丸,舉到他眼皮底下。
「馬上就立秋了,我沒心思。」
關於KEY的問題。
捲毛伸手從吊柜上拿杯子的時候,緊身牛仔褲邊沿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
捲毛建議她把所有的朋友都請來,浩浩蕩蕩地熱鬧一番。
人群繼續飛速流動,不予理會。
捲毛說得沒錯,她自己清楚就好,然問題是連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算了吧。」
於是,她覺得有些話必須趁現在還清醒的時候一次跟她說明白。
婚禮上,安雅身穿白紗,她一分鐘前還怒不可遏的臉上找不到半點不悅的痕迹,不管她是否承認,她確實是心甘情願走上結婚禮堂的,和孩子無關,和胡鬧的劉明也無關。
「托它的福,你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所以,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售貨員叫。
珍智不屑地瞥她,隱約偷笑。
珍智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我不信任你的記憶力。」
她居然很得意。
(不再是單純的遐想而開始具備其真實的意義了。)
「她很好,真的很好,是我自己放不下,是我的問題。」
「斷了就扔了。」
「沒意思,29歲過生日就是給那些三十多歲的女人找樂子來的,說什麼我也不幹。」
「我說,你是不是戀愛了?看上去很有那麼點意思。」
「什麼意思?」
她真是個從性情到骨髓都表裡如一的天生的尤物,狂野、活潑、令人著迷。
「我說……」
「別這樣,好像顯得我很不正常,難道www.hetubook.com.com我買點花放在辦公室里賞心悅目一下也不行么?」
「這話我怎麼聽不懂?」
「我說,生日的事情……」
「互補論。」
「都不是。」
「拜託,我只針對一個男人好不好?」
「劉明說你桌上除了產品模型什麼也放不下。」
「事情太多,我怕忘記了。」
Expresso的香味慢悠悠地飄出來。
捲毛看看夭折的塑料花,再看看韓珍智,想不通這兩者之間為什麼會一點關係也沒有?這枝花在她的客廳里擺了已經快6年了。
「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你。」
其實,也不盡然。
「不,你錯了,不完全是這樣,我很難解釋清楚自己心裏的感覺。」
29歲的女律師唯一能夠相信的是不再去相信30歲以後還能遇到一個所謂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男人。
歡迎光臨!
「我想我明白。」
「那可不一定,你看看!」
「開玩笑!這才一個多月,你忘了她叫什麼了?」
帥氣的大樓依舊對他淺笑盈盈。
「我也不喜歡你,毫不自律大腦缺氧的瘋女人。」
他被打動了,不知是歌聲還是別的什麼。
她不看她也不說話,放下杯子,抓起另外一塊鬆餅。
「一,不要再去招惹安雅,我是很喜歡她,可是人家已經結婚了,我再開放也不允許你去破壞人家的家庭;二,如果這次你是認真的,我拜託你,別讓她知道你有病。」
「不是。」
「你不要想太多,那是時機問題,安雅說我是個對女人沒有迫切感的男人,我想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所以,跟我在一起她不會幸福的,這個我很清楚。」
「我要去買點東西,一個人。」
捲毛不小心弄斷了她客廳里的塑料花。
「哦!」
「安雅是不是因為你的病所以才……」
捲毛不滿地噘噘嘴。
李洛聳聳肩,算是默認。
她默默地把花包好,李洛很滿意,那束花穿上包裝紙就顯得典雅之極。
他很驚異她也喜歡Latin Jazz。
「你的那些律師朋友呢?」
不過,捲毛還是猜對了一點。
CANDY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他變了。
想得再深入些,就是一種抗議。
「什麼問題?」
捲毛歡悅的嗓音讓她感到一種安全,尤其是在八月馬上就要到來的時刻。
「還有兩個月,難道你現在就犯睏了不成?」
這種融合了巴西風格的爵士樂總給人無比慵懶的沿著長長的海岸線漫步的感覺。
CANDY望著他,淚光一閃一閃。
「這不公平,她遲早會知道的。」
「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愚蠢的男人!」
「我沒有。」
「可不是,我沒跟她算小費就不錯了。」
「她們喜歡觀看我們在馬上就要成為她們中一員的最後一年裡,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圍著無聊的男人團團和_圖_書轉,就像欣賞馬戲團里的猴子練雜耍。」
珍智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不相信她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來。
「如果她問起怎麼辦?」
「我不會啊,來來來,我幫你寫……」
「我沒有朋友,除了你。」
出了中心的大門,他一直在想這件事。
韓珍智面無表情地告訴捲毛一個事實。
「拜託你,它只不過是一枝塑料花!」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
「對不起先生!」
「珍智!我昨天帶來的鬆餅呢?」
「別哭,49歲的女人如果腫著眼泡就跟89歲的女人差不多了。」
「三月女郎!」
「安雅說的。」
「所以怎麼樣?」
李洛不希望她為自己煩惱,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
小野麗莎,日本BOSSA NOVA音樂女神。
他看見一個很像她的女人,披著一條白色的床單站在灑滿陽光的公寓陽台上喝著清早醒來的第一杯咖啡。
她落落寡歡地說道。
《你在咖啡里加了什麼?》
從他走進花店時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是懷著秘密進來的,又或者是為他的秘密找尋一個出口而來。她看著他在群花叢中舉棋不定,表情和當初為新家尋找一副合適的窗帘布料一樣,固執之餘難免顯得有點傻氣。
李洛此刻才體會到一點感傷,他不能說他從來沒有愛過她,當她第一次對他說:「你知道我要的是你」的時候,他心臟被震動的迴音是很強烈很強烈的。
捲毛繼續嘮叨關於29歲的生日計劃,那確實與她息息相關,她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從高中時代就是死黨,捲毛認為那是二字頭的最後一個生日,理應大肆慶祝一番,最好再請上一拖拉庫帥氣的單身漢,為自己30以後的愛情提前做準備。
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瘋瘋癲癲地笑趴在櫃檯上。
他回頭看她。
「這張CD你要不要?不要請放回貨柜上,謝謝!」
她不是開玩笑的,可李洛還是覺得很幼稚。
「那邊有耳機可以試聽。」
「劉明的話你也能信?那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要改變一下。」
「爸爸當年一定也和我有一樣的困擾,可是他毫不猶豫地跟你求婚,而你也毫不猶豫地嫁給了他,你懂我的意思么?」
年輕的店員和藹可親地說道。
而今,李洛再度想起安雅當年說的話,仍覺得有些無法理解。
「這…這是兩碼子事。」
她頭也不抬。
「沒有這個定語,你還能正常地把那兩個字說出來?我可不信。」
珍智把拖把收好,奇怪地望著捲毛高挑的眉頭。
「是什麼讓你有這種感覺?」
「就說是維他命C。」
「你有。」
「你是不是戀愛了?」
捲毛把記事本搶過來,珍智敏捷地奪回。
是么?她真的已經變成這樣了么?
「或許換個說法你就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