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咳,指的是我呀?」我有些尷尬。
「謝謝,不用了。」我沖她擺擺手,注意到煙盒上的顏色和圖案都很特別,這是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萬寶路。
她忽閃著眼睛看著我:「你說說看,是什麼請求?」
窗外的蟬仍然沒有放棄努力,哪怕天色已然黯淡。這種「知——了,知——了」的叫聲,是屬於「正牌」知了的,節奏舒緩,婉轉清幽,十分紳士。在我聽來反而能帶來靜謐的感覺,併發人遐想。遠不似盛夏炎熱時節「嗞嗞」不間斷地、霸道鳴叫的小個子蟬,它們令人煩躁焦慮,北京一般稱這種吵鬧的大嗓門為「伏天兒」,以和知了區別。
「聽起來著實讓人悲傷。」
她邊小口喝著咖啡,邊淡淡地訴說著失業后的生活。一個月的時間並不像想象的那麼愜意和輕鬆。她一直沒有邁開去旅行的腿,除去炎熱的夏季這個因素,撲朔迷離的前路也令她惴惴不安。她一直糾結于鼓起勇氣再尋找一份樂團的工作,還是索性徹底轉行。
「沒問題的。不過你也不抽煙,等我把煙倒出來。」她取出紙巾把煙盒裡剩下的五六支香煙包了起來,便把煙盒推到我面前,「給你,拿去吧。煙是幾個月前在越南演出時從街邊攤販手裡買的。順便說一句,你這種愛好倒是挺少見的。」
「悉聽尊便吧。」我點了點頭。
「那,再見了。」我對螢搖了搖手。
姑娘名叫螢。
用餐完畢,我搶著把賬結了。侍者問是否需要開發票。我回答不必了。螢詢問我:「我開一張,可以嗎?」
「算了,我來吧,我挺欣賞你的直白的。」
她露出詫異的神情:「要這個做什麼用?」
「其實,我一直就有心理準備。靠著拉大提琴,一直養活自己到退休,在咱們這裏還是挺難的。」
「我也一樣。自從上小學那會兒,和爸爸一起買了一沓子每張兩塊錢的即開型彩券,依次刮開,中過一塊手絹兒之後,我也再沒中過獎呢——任何場合!」
我小的時候,曾在《動物世界》里看到過,蟬的幼蟲要在土下蟄伏多年——最長的甚至有17年之久——直到羽化前,才鑽出地面蛻皮。蛻掉棕色的硬皮,翅膀成型后的蟬宛如穿上了舒展而瀟洒的黑色燕尾服,精神抖擻起來。同時開始了它們短得可憐的成年生涯。相比需要產卵的雌蟬來說,雄蟬得見天日的時間就更緊迫了,它們儘力歌唱著,吸引著意中人,直至成功交配后,生命即告結束。
「或許,或許吧。」
「把電話再打過去問問呢,也許是他們忙得忘記了?」
「完全可以理解,」講到這裏時,她帶著笑容,「都忙嘛!」
「我不抽煙的。」
騎車、做飯、讀書、看電影,頭三個星期還算順利地過去了。然而,失業的第四周里,鍾錶突然變得像達利的畫中那樣不規則了。她躺在床上或者沙發里,在深夜的靜謐中聆聽著秒針旋轉的聲音。她覺得指針並不是在勻速旋轉,而是慢了下來,且慢得亂糟糟的。有時候慢得好像自己全身泡在游泳池的深水區里騎行那樣吃力,假設如此行進不會嗆水的話;有時候則慢得叫人心裏痒痒得不行,進而呼吸急促,沒著沒落。
我至今也不能解釋自己的行為。當時我的父母早就給我買了小霸王電子遊戲機,換取遊戲機這種事,按理說不足以成為我瘋狂撿煙盒的動機。也許是盲從,也許是兒童剛剛萌發的社會性心理作祟,也許只是沒事閑的罷了,誰知www.hetubook.com.com道呢?後來隨著年齡增大,換遊戲機的謠言不攻自破了,撿煙盒的同好們也都慢慢見異思遷了。他們的愛好頗為離散地分佈到了洋畫兒、玩具槍、流行歌曲卡帶、調戲女同學等等事情上。而似乎只有我把撿煙盒這個古早的愛好保持下來併發揚光大了。我不再局限於收集希爾頓的煙盒,也不再撕去煙標而丟棄煙盒。我開始完整地收集保存各種奇特而罕見的煙盒,有些是從親戚手中搜羅到的,還有一些是從一個爸爸是海員的同學那裡定期得到的,另外自己也撿一些,不過只佔很少一部分,因為能撿到的都是些大路貨。我偏執地只收集20支裝的標準硬盒,很多更稀奇的10支裝或者異形煙盒都被我拋棄了。更偏執的是,這個習慣被我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那個煙盒——你的萬寶路煙盒,能否送給我?」
「就當釋放一下同情心,做個陪聊志願者?」
「想必是吧。」
「失業?」
小時候,也不知道從班上哪個傻瓜蛋的嘴裏開始流傳積攢夠若干種類的希爾頓香煙盒裡的煙標,就能換一台遊戲機這種白痴話的。在沒有互聯網的年代里,謠言是那樣的野蠻肆虐。在學校周邊,總能見到一眾小學生在馬路邊、垃圾堆旁、汽車站上熱火朝天撿煙盒的身影。他們樂此不疲,不怕臟不怕累,每找到一個煙盒就如獲至寶地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把盒蓋掀開,把裏面的正方形標誌整齊地撕下來,然後莊嚴地放進褲兜里。這酷似某種儀式,每天比最虔誠的穆斯林做禮拜還要多上幾次。當然了,我也混跡于這群傻孩子中間。
「不做什麼用。我有收集煙盒的習慣,你的煙盒挺特殊,僅此而已。」
黃油塊放在燒熱的平底鍋上,伴隨著嗞嗞聲,很快就融化了,散發出了誘人的香氣。她決定第一個試製鱈魚肉的漢堡肉餅,因為她常吃的M記出品的那款散發著香油味道的魚肉漢堡,口味最不能令人滿意。她把腌好的鱈魚柳用刀背拍鬆散,並裹上蛋液和麵包屑后,便虔誠而小心翼翼地放到那一汪黃油里去煎了。肉餅周邊泛起吱吱作響的炙熱油花,白色的魚肉漸漸被染上了令人食慾大作的金黃色。用鏟子翻面時,她承認自己已被那香氣俘獲了。
把紙條遞給侍者后,坐等發票的工夫,我們目光相碰,隨即又都移開,各自去找尋合適的焦點。
「這是我頭一遭碰上發票中獎!」螢難掩激動,「要知道我可是個很倒霉的人。」
我略帶不解地凝望著她。對面的她,流行的短髮,考究的連衣裙,清秀的面龐,即便歸入美女行列,想必也不嫌過譽。
「對,不久前,我不再跟隨樂團演出了,」她聳了聳肩,「其實是樂團把我裁掉了,你知道,這行也不景氣的。」
「是的,就這樣想。」她回答。
然而,從冰箱里取出的東西,舀起一勺放到嘴裏后,當真讓她皺起了眉頭。不但桃子的口感有些生硬,遠不像兒時吃到的那般軟糯,而冰糖似乎也放多了,疊加了果珍里的糖分后,甜蜜得叫人有些心煩意亂。特別是橙味果珍帶來的奇怪味道混雜在裏面,實在讓人難以下咽。
接過外帶的紙杯,螢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坐在了高腳椅上。我端著飲料愣了一會兒,走到她身旁的位置,並排坐下。落座的時候,兩人的手肘輕微地觸碰到一起,我迅速地移開了。
她盯著這外觀相似的和_圖_書自製甜品,不禁又想起了外婆。那個時候,每當患有心臟病的外婆住院時,舅舅姨姨們便用網兜買來各種瓶瓶罐罐。除去麥乳精,她最愛的就是糖水黃桃了,特別是裏面的湯水,簡直好喝到整個世界都坍塌了。然而吃到罐頭卻總是伴隨著外婆發病住院,這似乎也是罐頭身上唯一叫她心存芥蒂的東西了。早在15年前,外婆就離開了人世,看來,她真的再也吃不到童年的糖水黃桃了。
「並不少見的。上小學時,很多男生都有這種愛好的。」
她開始給熟人——能算作熟稔的人並不多,大概3、4個或者至多5個吧——依次打去電話。總的來說,運氣不算太壞,除去一個人的電話變為空號外,其餘幾個即便沒有在第一時間接起來,也在隨後給她撥了回來。「最近過得怎麼樣,忙嗎?」「目前在哪裡演出,還在那家樂團嗎?」「近期升首席有望嗎?」「找到男朋友了嗎?」「何時結婚?」這類亘古不變的話題依舊佔據了每通電話的前幾分鐘,煩擾著她此時本就不太健壯的神經。
很快,菜都上齊了。我們不咸不淡地聊了些飯菜的口味、從事的工作、新上映的電影之類的東西,就像所有因相親而初識的男女一樣,帶著上書「正常人」三個字的面具,拘謹且點到為止。除去她大提琴手的職業,其他細節都沒能讓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畢竟一餐之緣,又何須走心呢。
聽到這裏時,我不禁插嘴問道:「可是,什麼才是『真正』的漢堡呢?」
她顧不上把煎好的魚肉餅放到麵包里去製作漢堡,就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個。太香了!特別是配上她信手用芝士、沙拉醬、烤肉醬和朗姆酒調配出來的預備擠入漢堡里的醬汁,小小的圓肉餅被激發出的美味簡直令人流連忘返。
她產生了這樣的疑慮,仔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平時注重保養和適度運動的緣故,臉頰上健康的血色以及皮膚上泛起的光澤,讓容顏比起剛過30歲的年齡顯得要年輕幾歲。長期從事藝術工作的原因,面容柔和而嫻靜。1米70的身高和99斤的體重相得益彰,再加上身體線條凹凸有致,如果挽起馬尾辮,換上牛仔褲和白T恤,回到大學校園,自稱就讀於文科專業的研二年級,也是無人質疑的。退一萬步講,怎麼看也尚未接近衰老的拐點。
重新建立了些許自信,並儘力把自己一點點捋順的她,認定是久未與人,活生生的人——書和電影中的人物自然不算——交流,所引起的、脫離社會的不適感出來作祟,才擾亂了她的生活。
「會吧,我想是吧!」我附和。綻放的笑容使螢增添了幾分嬌艷。
「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把他們在北京的熟人所介紹對象的聯繫方式告訴了我。」
我站起身,將手機裝進口袋,並準備道別的時候,螢用筷子的末端刮開了發票的兌獎區,同時興奮地喊:「中獎了,五十塊!」
她又用剛剛通過電視購物頻道買來的電動絞肉機打碎了牛肉、羊肉、豬肉等,然後把單一或混合的粗肉餡團拍扁,依樣煎熟。就這樣一種接一種的煎,一個接一個的嘗,從中午一直持續到了晚上,她腦袋裡只剩下了香噴噴的煎肉餅,早把麵包、生菜和製作漢堡的事丟到一邊去了。若不是胃袋多次提出抗議,已然欲罷不能的她才不會停下嘴來呢。
她按照自己制定的菜單採購來各種食材,便開始創新。第一道菜是個甜品,糖水黃桃。悶熱的和*圖*書天氣里,她分外想念小時候在外婆家吃的黃桃罐頭。罐頭是存放在玻璃瓶子裡頭的,從冰箱里取出后,外婆用一字螺絲刀在金屬旋蓋下方輕輕一撬,呲,外界的空氣進入罐頭,將本已凹陷的蓋子頂起,便可輕鬆地打開罐頭了。這「呲」的一聲和旋轉蓋子的動作,伴隨她對美味食物的希冀與激動,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里。
「有的姑娘可能也是你這種情況,可她並不直說,事後我還得東問西猜她們的心思,不但浪費精力,信心還遭打擊。」
「其實我目前是失業的狀態。」我們各自喝著杯中的飲品,過了許久,螢突然開口說道。
「能否成為真正的漢堡主要取決於肉餅!」她補充。
連煎了三天漢堡肉餅后,她的食慾減退下去了,一天只吃一餐或兩餐,下廚的動力也隨之逐漸消失了。她開始趴在床上,交替讀書或者看電影。書是心血來潮時用滿減優惠券在網上批量搶購的,電影則是許久以來收藏在電腦里,卻一直沒有心境去看的。她用了兩周的時間,看完了七本書和十五部電影。面對剩餘的仍然未撕開包裝薄膜的新書和靜靜躺在硬碟深處的電影,卻心生了厭煩,無論如何沒有能力再繼續下去了。用她的話說:「一翻開書,或者看到那些電影文件名時,嗓子眼裡就神奇地不斷泛起油煎肉餅的味道。」
「對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我預感到分別即將來臨時,便對她說。
「這事固然是我做得不妥。要不這樣,你就當我是個許久沒放風的囚犯,或者是被困荒島多年的女魯賓孫好了!」她用手指輕輕推了推我的臂彎。
「您回去吃,不是更好些嗎?」她問。
「原來如此,好吧。」我笑著點頭。
知——了,知——了,知——了……
初秋的傍晚,我坐在楊樹下面的飯館里,聽著蟬鳴,開始了第13次相親。
「你拿著好了,」我推辭,「是你刮出來的。」
「好,那挺好。」她扭身將嘴裏第一口細長的煙氣吐向遠離我的一側。
螢把拎在手裡的包挎於左肩,雙手一絲不苟地向腦後挽住短髮,然後用右腕上的皮筋兒綁了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辮子。精緻而美麗的耳廓露了出來。她旋即從包里掏出萬寶路香煙,倒出一支,並將煙盒遞向我。
「不會,我想表達的意思是,與其那樣,還是像你這般直率更好些呢!」
「沒有你請客吃飯,也不會有中獎的機會的。」她認真地看著我,在我猶疑之際,又說,「要不這樣吧,我們找個地方把它花掉好了。」
「那又何必,都是過來人嘛。因為手頭的工作或孩子生病等事宜需處理,或者乾脆只是疲憊的緣故,面對老友雞肋般的含糊邀請時,給予熱情卻又模稜兩可的回應,誰又沒有這樣做過呢?」
她緊鎖著眉頭,卻用可以拿出的最溫和的語調地一一回答:「還算可以。你呢?」「還在那裡,一切都是老樣子。」「別拿我亂開玩笑。」「還不是在等著你介紹高富帥呢!」「這個問題嘛,比猜出下一任美國總統的名字可難多了!」
「實在不好意思。」我把菜單推向螢時,她輕輕地把它按在桌上,對我說。
「這倒也算個新奇的體驗,總歸是好過和一位正襟危坐的矜持女士為一樁虛無縹緲的婚事,互擺談判籌碼。」我把十指交叉在一起說。
她買來了黃桃和白色冰糖,本來最佳的選擇是黃色冰糖,無奈附近的超市欠奉,便用顏色接近的速溶橙味果珍來負責上色。和圖書足足熬制了一下午,直到甜品看起來和記憶中無比接近了,便小心翼翼地盛放在玻璃保鮮盒裡——這也是家裡最接近罐頭瓶子的容器了——再鎮到冰箱中。在等候作品變涼的時間里,她似乎回到了兒時,又成為那個小姑娘,可以保有對封閉容器里的世界那無所顧忌地幻想,並咕嚕咕嚕地咽著口水,迎接著馬上到來的消暑美味。
好在發票很快開完送來了。
「剛回到家時,我準備休息一個月再找工作的。計劃在這一個月內,什麼都不做,就做做飯、讀讀書、看看電影,或者短途旅行。」她指著自己的肩膀說,「以前我的頭髮留到這裏的,不再去演出后,就把頭髮剪掉了,換成了目前的形象。」
「不遠處有家Costa咖啡,買兩杯喝的如何?」
「把五十塊錢拿上吧。」她把鈔票遞給我。
「可也是。」我把杯子中的最後一口冰倒進嘴裏,「即便真約出來見到了面,無非還是重複電話裏面那些叫你頭疼的話題罷了。」
我們來到收款台,把獎金兌出來后,一起走出了飯館。
「有空出來坐坐,聊聊啊!」在電話里,這是她一直在等待的一句話,也是耐不住性子時主動拋出去的橄欖枝。
「可不。」她笑,「接到你的簡訊,本想一口回絕掉的我,最終鬼使神差地來赴約了。」
「當真抱歉!」
「謝謝今晚一起度過的時間。」螢雙手捧著咖啡,杯子里的熱氣裊裊上升。
「既然這樣,我來結賬好了。」螢邊用輕柔的聲音說著,邊翻看起了菜單。
早已立了秋,伏天都行將結束了。雄蟬卻仍堅守在楊樹上,兀自引吭高歌,苦苦召喚著未曾謀面的女郎。
難道自己哪裡變得不好了?
「可以理解,除去房價最景氣,現在什麼都不景氣的。」
「是這樣的,我是迫於家裡的壓力,才出來和您相親的」。她低眉頷首道,「浪費了您的時間。」
對於感情,雖不算奉行獨身主義,但也一直恪守寧缺毋濫的信條。自念藝術學院起,就獨自在校外租房住,畢業后一個人把演奏和生活上的一切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條。除去隨樂團合奏交響樂曲,她早就適應了一個人的世界,四周的休假又算的了什麼呢?於是,她不想也不願把這種不正常的狀態歸結為孤獨帶來的。況且她一貫是樂於享受孤獨的:一個人在平安夜享用美食,一個人去影院觀看大學生電影節的老片連映,一個人長途旅行……總之,自18歲開始這種生活狀態起,順暢和愜意永遠是佔據主流的。如果不是出於父母的壓力,她是斷然不會接受相親這種和價值觀相悖的事情的。
螢忙叫住侍者,掏出簽字筆,用流暢而凜冽的筆跡在餐費明細單背面寫下某某交響樂團的名字。
「這個時間,我家已經開飯了——我和父母住,今晚他們沒做我的飯。」
「勒緊褲腰帶,拮据度日了許久,才買了一把好琴,就被通知不用來演出了。剛才那張樂團抬頭的餐飲發票是為了報銷最後一個月差旅費用的。」
「上小學時?」她面帶驚異,隨後笑起來,「可是長大后一直保留著這個愛好,就顯得少見了呀!況且你連煙都不抽。」
兒時無人在意的行為,保持到成年後,在身邊眾人不解的目光里,我似乎變成了一個做了變性手術后再去追求同性的異端。但是,誰在乎呢?雖然我不喜歡變性人或者同性戀者,但我們同樣沒有吃喝嫖賭或者坑蒙拐騙,況且我的愛好還挺節儉和環保的。總之,對
https://www.hetubook.com.com自己這種無法解釋的習慣,我只能歸結於一句臭了街的話——「不忘初心」吧。
「真的嗎?」我吃驚地接過發票,仔細端詳著,畢竟「營改增」之後,尚在使用的老式兌獎發票難得一見了。
螢抬頭看了看我,淺淺一笑,鬢角旁的銀色耳墜微微晃動。
她沒有回應,只是朝我笑。
於是,她更多的時間只是宅在家中。最初的一周,過得還算滿意。每天在鬧鐘的催促下醒過來,便把自行車從樓上搬下去,在太陽升得還不高時騎行15公里。運動結束,便回家沐浴,然後,為自己精心地烹煮食物。許久不烹飪的她,無論刀工,還是對食物火候的判斷,以及調料的把控能力都生疏了。一不做二不休,與其製作些不到位的家常菜,不如憑想象力研製些自己不曾掌握的東西。跟隨交響樂團四處演出時,難得閑暇下廚,她終於可以搬出那些購買許久的卻仍嶄新的鍋具,在冰冷多日的灶台上繼續施展她的創造力。
我們來到咖啡館后,螢點了杯美式咖啡,我則選了不含咖啡因的芒果冰沙。
「哪裡。」
然而,既沒有等來敲定時間、地點這兩個關鍵要素的邀約,也沒有對自己的邀請具有誠意的回應。
她什麼也不想做,做什麼都不能讓自己安定下來,這樣的心情持續到整個第四周結束。她決定拉一拉新買來的大提琴,調過音后,還從沒拉過呢。拉自己最擅長的或者最有挑戰的曲子,哪怕乾脆是最簡單的,只要能使自己集中精神並稍稍振奮起來,便足夠了。可每每走到琴盒邊,卻總是駐足,彷彿琴周邊的範圍拉起了隱形警戒線一般。
「最後,真的等來了一通來電。」
「也是個不錯的建議。」
我愕然。
當然,試製品也不盡然是失敗,她成功研究出了「真正」的漢堡肉餅。多年的演出生活里,她吃遍了各種快餐,情有獨鍾的卻是漢堡包。吃漢堡簡單迅速,豐儉由己,還不需刷洗餐具。餓的時候就來個雙層牛肉餅,墊了厚厚的芝士片,抹足了沙拉醬汁的大號漢堡。食慾不佳時,夾著雞胸肉和生菜葉的單層漢堡也就算完成任務了。甚至入住不提供早餐的快捷酒店時,一個頭天在便利店買好的塑封漢堡,經公用微波爐加熱30秒后,也可抵擋一陣子了。不過,迄今為止,她說自己都沒有吃到過「真正」的漢堡。
蟬鳴讓我有些走思,卻也減少了埋怨與責備的情緒。「沒關係的。」我攤了攤手,若無其事地說,「既然時間已到了飯點兒,在哪吃也總歸都要吃的,點些吧。」
「不知是否預示著時來運轉呢?」她雙手合十,喜笑顏開地說。
她買來了各種肉類:豬裡脊、牛腩、雞腿肉、鱈魚肉、羔羊肉……不一而足。當然,高筋粉漢堡胚子、番茄醬、美乃滋、酸黃瓜、圓白菜、紅洋蔥、甘藍、生菜也是必不可少的。還有就是調餡用的各種醬汁、料酒、花雕、洋酒等。
在那不短的一席談話后,我和螢離開了咖啡館,各回各家之前順路的一段里程之內,我們又路過了用晚飯時的餐廳,餐廳外的楊樹在微風裡瑟瑟輕響,天空中月光朦朧,而樹上的知了也早已下班了。
「就是那種——你第一口咬進嘴裏后,會發出這樣的讚歎『啊!這才是漢堡呀!』的漢堡。」
「客氣還是不會吸?」隨著zippo打火機發出「叮——叮」的令人心醉的開合聲,她熟練地點燃指尖的香煙,「再或者,不習慣和女人一起吸煙?」
「喔,當然!」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