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門，眼前的季然讓我有些吃驚：「你做什麼去了？」
米茜的聲音像一支箭，射滅了我心裏最後的一點光亮。關於我和陸以銘的。
「為什麼？」我愣愣地問。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像是在害怕我會突然掛斷電話一樣。似乎經過了這次的事情，陸以銘的性格也發生了劇變，以前在我面前惜字如金的他，此刻變得聒噪無比。
「滾！」陸以銘對著米茜大吼。
季然卻像是不在意一樣揉揉我的頭髮：「是啊，你有那麼多的壞毛病，還總是說話不算數地半路拋下我。可是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了，喜歡你的混，喜歡你的蠢，喜歡你的善良，喜歡你的堅強，喜歡那麼認真地喜歡陸以銘的你……」
這個女孩總是這樣，一點點委屈都能無限放大，讓所有人都看到。
「砰！」一聲響，那邊響起了米茜凄厲的聲音，她聲嘶力竭地喊，「陸以銘，夏鏡都那樣了，你為什麼還喜歡她？為什麼還能為她不顧一切？你是在同情她嗎？我跟你說，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是感激他的，這段時間他陪我照顧爸媽，陪我去醫院看護韓媽媽，讓韓果得以有足夠的時間打工賺錢。
我不想讓他成為一個沒有擔當的懦夫。
我也不懂，我明明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麼他們總是在恨我。
還真是造化弄人。
「你把自己弄得這麼hｔtｐs://ｗwｗ•hｅtｕｂoｏｋ.ｃoｍ•ｃｏm
狼狽，就是為了這些螢火蟲嗎？」我問他，眼淚大顆大顆流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季然沉默了一陣，輕嘆了口氣，說道：「是啊！」
終於到了目的地，季然讓我先在長椅上坐著等一下，然後他在草叢中摸索了一會兒后抱著一個用黑布矇著的東西坐到我身邊，神秘兮兮地說：「你猜，我抱著的是什麼？」
記憶像一條赤紅的沒有盡頭的河流，把過去和現在隔斷，涇渭分明。
「夏鏡，你真混！」說著，他扯開黑布，打開了瓶口木塞，一大群螢火蟲從瓶子里飛出，在空中閃爍著熒光，像一顆顆小星星。
也許他已經忘記了，從來都是他主動掛斷我的電話，我沒有掛過。
我站在河的彼岸孤單地看著對岸的陸以銘，他像個陀螺一樣忙碌著，尋找著渡河的方法，卻忘記問彼岸的我，是否願意等待。
看著這樣的他，我傻傻地說出一句：「如果我愛的人是你就好了。」
我們重複著那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讓自己相信，其實我是能做到的。
「季然弟弟」四個字把我們的回憶拉回到了小時候，我拉著他去捉螢火蟲，結果螢火蟲沒捉到，卻捉了一條四腳蛇，嚇得他邊哭邊逃。
說出這句話，我自己都慌了。
這個男孩到底是想要讓我感動和-圖-書死嗎？他到底要做多少才肯放手？
不過也無所謂了，只要他能站起來，能繼續走回那條他媽媽安排的幸福之路就好。
我掛掉了電話頹然坐在床上，心裏寒涼一片。
我知道，我的心裏還有一個叫陸以銘的男生，對於季然，我的任何表示都是一種傷害。
從此以後，我們的愛情就只有一片無盡的灰暗，陽光再也無法折射進來。
我打趣：「總不會是一隻用甲醛泡著的手吧？」
時光老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是不肯把手中的時間沙漏倒扣，而我們也再回不到這個夏夜，回到最初愛上的那一秒。
「走，跟我走。」他拉著我不由分說地往樓下走去。
這一晚季然眼裡閃爍的光重複出現在我的夢裡，揮之不去。
季維安是這樣，米茜也是這樣，陸媽媽更是。
「陸以銘，你一口氣問了那麼多，讓我先回答哪一個？」我輕笑。
看著季然失落的神情，我很內疚，問道：「季然，我有那麼多壞毛病，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
「做什麼呀，我還穿著拖鞋。」我被他拉著跑得飛快，很快就氣喘吁吁，拖鞋差點都跑掉了。
為了讓我開心，他穿過小丑衣服、扮演過我最喜歡的動漫角色、帶我去過摩天輪、也親手做過難吃到要死卻讓我吃得淚流滿面的蛋糕……
他潔白的T恤上面滿是泥土和綠色草漬，頭髮也亂https://www.hetubook.com.com糟糟的，插著一兩根乾枯的草，還有胳膊上，密布著蚊蟲叮咬后的紅點，無比狼狽。
我見他哭了，就把蛇扔掉，追在他身後喊：「季然弟弟，你別跑，我不嚇你了，你別跑啊！我捉好多好多的螢火蟲給你，你別哭啦！」
「你不在，我一點靈感都沒有。夏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設計比賽，什麼好好學習，都讓它們見鬼去吧，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想和你在一起。」他頹然說。
然後我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米茜驚天動地的哭聲。
「跟我在一起？陸以銘，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媽媽早已對我恨之入骨了，怎麼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想過嗎？」我忍不住冷笑。
「能看到你發自內心的笑，我受再多的傷都值得。」他抬起手，指尖碰觸著我上揚的嘴角，眼眶濕潤，「夏鏡，我一直想，我要保護你，不僅僅是保護你不被傷害，還要保護你的笑容不會丟失，更要保護你的幸福一直都在。我已經失職了一次，此後的人生，我不能再失職了。」
「設計比賽的事兒還順利嗎？」我終於還是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雖然我不認同陸媽媽跟我說的那些話，但我仍舊希望陸以銘能好好振作，不要再因為我放棄自己，一直頹廢下去。
接到我電話的瞬間，我從陸以銘的https://m.hetubook.com.com
語氣里聽出了濃濃的雀躍：「夏鏡，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你原諒我了嗎？還是你想見我了？我真的很想你，想見你，想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想起兒時的這些事兒，我又忍不住笑起來。
很多時候我都會想，如果能時光倒轉，我最初愛上的那個人是季然而不是陸以銘，我們會不會走上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你的笑容才是我的幸福所在啊！」他笑著說。
以前一直期待聽到的話，最近總是不停地出現在我耳邊，一句接一句，他們都沒有問我，是否還願意聽到這些。
我想我們都瘋了，我瘋了，陸以銘也瘋了。
我說：「陸以銘，不要讓我再背負無端的恨意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只有你變得強大了，才有可能保護我不是嗎？」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季然那天抬起頭看我的目光，在螢火蟲螢黃的光中閃爍的悲傷和深情。我從沒想過季然是這樣一個有勇氣的人，哪怕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著別人，還能這麼坦蕩蕩且執著地去守護和喜歡。
這個城市雖然有螢火蟲，但是想一次看到這麼多，不是件容易事兒。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最近他總是會出去很晚才回來，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
我吃驚地看著這一切，無比感動。
「夏鏡，你睡了嗎？」門口傳來季然的聲音和他輕輕的叩門聲。
「夏鏡，我真的很沒用是不是hetubook.com.com？你遭遇了那些，我卻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沒辦法帶給你。幸福？快樂？公正？統統都沒有。我只能像坨爛泥一樣在這裏自暴自棄。現在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懊惱地說。
「我知道，你是想讓我笑。」我破涕為笑，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臉，「季然弟弟，謝謝你。」
他的好我都看在眼裡，可我只能假裝無動於衷。
我甚至想，哪怕我最初哪個都不愛，也都不會有那樣一個結局。
「我喜歡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陸以銘，而不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陸以銘，如果你覺得，你這樣自甘墮落是在贖罪，那我勸你省省吧，那樣只會讓我覺得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可悲的膽小鬼。你知道，我最討厭膽小鬼。」我怕流露出自己內心的擔心，假作冷漠。
「哪個都好，只要你跟我說話，不回答都行。」他急切地說。
「夏鏡，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我不是想讓你哭的。」他慌亂地幫我擦著眼淚說。
過去很多年後，我回憶起這個到處飛著螢火蟲的夏夜，心裏充斥著各種無法表達的情緒。
「對，我要保護你，我要保護你。」陸以銘說著，突然就振作了，喃喃地跟我說著，「我要參加設計比賽，我要拿到金獎，拿到獎金。然後努力拚搏，讓自己變得很強大，來保護你，讓你再也不受傷害。從今以後，無論是誰，都不能傷害到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