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盛夏最熱的時候,問我最冷的聖誕節過得怎麼樣。這聽起來,像是在不給夏天面子,同時也狠狠地剝離出了一段屬於冬天的記憶。
看見整間教室里的人,都處於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包括眼前的老師也是,就好像經歷過什麼痛苦一樣。站在門口的他,以為自己走錯了教室。
她不明白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麼如此奇怪地看著自己,明明只是陌生人,卻好像認識了很久,難道是因為鄭新的熱情和微笑?她沒有逃避這麼尷尬的目光,出於禮貌,她也回了一個微笑,或許,他的身上真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讓她卸下了防備。
他望著她,距離自己只有十五公分這麼遠。長發,紫色長裙,一股香味,聲音竟是那麼輕柔。她沒發現他,她繞過窗口,直接走進了宿管阿姨的小亭子里,而他仍舊直愣愣地盯著她的背影,他想起了那天在體育館門口前遇到的那個漂亮女孩,真的是她。
「認識啊。」鄭新的回答簡直迅速而又果斷,尤其是那個微笑,簡直是打破陌生的無敵。
人群在我的聲音后開始騷動,就連他也開始活躍了起來,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放在身後的那雙手,竟以一種驚喜的速度在我的眼前鋪張了開來。
陳久深就是。
「阿姨,是不是有一個女生在你這裏放了一個東西,列印的文章之類的。」鄭新的頭都要探進阿姨的那扇小窗口裡了。
最冷的聖誕節,似乎過去有6年了。或許,那年的聖誕節其實並不是最冷的。但後來,只要和聖誕節相關的字眼,前面所有的形容詞都失去了意義,因為說到聖誕節,永遠只有這一個是最遺憾的。所以從開始到現在,只要說起這個節日,我總是只能將那年的聖誕節,排列在腦海中的首位。
不懂m•hetubook•com.com感情的人,是不會感受到愛情的萌生的。尤其在一個封閉式的學習環境里,更是不可能,甚至會厭惡它的出現。愛情在高中時代的學霸世界里,就像是一道犯罪的記錄。
人群中有一個C位,像是正要出道的王者。
撐著一把雨傘,走在東城大學的馬路上,馬尾散落下來的樣子,讓她的蝴蝶紋身若隱若現。
如此親密的動作,在別人的眼裡,是一種愛情的徵兆。同學和老師,都在以一種祝福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你們認識啊?」宿管阿姨看著他們問。
「我給每個女生都送了蘋果,所以也要送給你呀,聖誕節快樂哦。」說話時,他的笑變得完整了,所以我就這麼相信了。
他,好像一直以來就喜歡圍繞在我的周圍,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規律。倘若不是高考結束后,他親自告訴我這個秘密,或許我一直不會知道,當初他總拿著不懂的數學題來請教我,只是因為想要接近我和我說說話。
「阿姨,找到我的列印資料沒?」鄭新的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著急,他說這句話,只是為了能夠喚醒自己在久深面前的存在感,因為到現在為止,久深都沒正眼看過他。
「送給你的聖誕節禮物。」他試圖用平時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可我仍舊能夠從他的表情里看到他的一絲害羞,因為那個溫柔的微笑不夠完整。
「我想起花瓣試著掉落,為你翹課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間,我怎麼看不見。」那年陳久深的耳機里,正放著這首歌,教室外的這裏,許嘯清正徘徊著。
文學院的那間教室幾乎沒有變化,外面的青藤爬滿著圍牆,木製的亭子里,好像還有誰的身影在。那條青藤下的石子路,仍然是和*圖*書那麼幽靜,好像誰隨便坐下來,都能跟隨教室里的講課聲,回到曾經的那堂課上。
「報,報告!」一陣男生急促的聲音,將這份安靜打破了。所有的人,就這麼快忘記了剛剛那段感人的故事,轉而將目光都投向了門口的那個男生,剛好就在老師的旁邊。
那天就是傳說中的聖誕節,高考散場前的最後一個聖誕節。高三的那群學生,是一起生活了兩年的夥伴。從高二分科開始,大家就一直生活在同一個班級。兩年的時光,已經讓很多人都了解了一些人。但是對於我來說,仍舊有那麼多人是我不夠了解的,因為我只知道和那些枯燥的練習題作伴。像我這樣的人,是很多班級都存在的人,不苟言笑又沉默寡言。那是一個晚自習的課間,我像往常一樣繼續利用這十分鐘,做著數學練習題,周圍的人說話都很大聲,但是早已習慣如此,所以假如突然沒有了聲音,我可能會驚恐,心裏猜想「是班主任來了嗎?」
「你是哪位同學?」老師似乎有點生氣。
一顆很小巧的蘋果,長得並不是很完美,甚至有點丑,斑斑點點的,但還是俘獲了我的眼睛。
「你青春里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
「你是305宿舍的嗎?」阿姨拿出一本白色的信息表,找到了305宿舍登記信息的地方。
「他就是故事里那個送我蘋果的男孩。」女孩指著鄭新,對全班人說。
最怕你曾喜歡我,卻在後來忘了喜歡我。
「哇!」全場沸騰,包括老師。
他的計謀得逞了,阿姨和久深同時看向了他。
曾經有人為你翹課,只是為了能夠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你,彷彿遇見你以後,我剩下的時間都是為了你而轉動。
「不認識。」久深的聲音明顯被鄭新的聲音蓋了過m.hetubook.com.com去,所以宿管阿姨只聽見了「認識啊」這三個字。
「是啊,在這呢。」阿姨轉身從身後的桌子上,翻找著。
那時的我們,還只是高三的學生,青春還沒真正開始,因為在我看來,只要愛情沒有開始過,就不會有所謂的青春。如果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想我不會再去選擇埋頭苦讀了。
「等一下!」講台上的女孩忽然朝門口走了過來。
她觸摸著那青藤,沿著石子路,走出了這座亭子。教室里的同學們,好像正在聽一位學生講述故事。老師站在了講台的左側邊,靠近門口的地方,和台下的同學,一起認真地聆聽著那位女孩的故事。
人群沒有繼續騷動,因為他的確把我周圍的女生都送了蘋果。而在最開始,大家之所以八卦兮兮盯著我們看,大概是因為想看不苟言笑又沉默寡言的學霸,會如何面對這場難題。他們並沒有得到該有的滿足,我的不苟言笑和沉默寡言,讓他們失望了。
那個女孩正說著下面的故事:
久深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了教室。
那天應該很冷吧,不然我不會迅速將那顆冰冷的蘋果放入課桌里,同那些剛考完的試卷一起蜷縮在了最裡面。
「我是不是走錯教室了,對不起。」鄭新穿著球衣,直往後退。
教室里的安靜,再一次襲來,比剛剛還要靜。
女孩看著他的背影,心在說:「你忘記了六年前對我的喜歡了。」
「阿姨,我來登記一下個人信息。」是久深的聲音。
我的動作太刻意了,以至於他發現了我的不自然。所以正打算跑出人群中的他,又將雙腳堅定地踏在了我的課桌旁。
「這呢,這呢,剛找到,這邊東西太多了,翻了半天。」阿姨將一份列印好的文章遞送出了那扇小小的窗口。可是鄭新根本沒和_圖_書有看向阿姨的手,而是深情款款地盯著久深的眼睛,甚至還微微一笑。
你見過三十歲的年紀,卻擁有著二十齣頭的容貌嗎?
有些秘密終究都會在一個遺憾的時候里揭曉的,就像我多年以後才知道那個聖誕節,原來從始至終都充滿了暖暖的謊言。「為了能夠在聖誕節很自然地送你一顆蘋果,我將你周圍所有的女生都送了蘋果,這樣你就不會懷疑我而拒絕我的蘋果了。」男孩後來說。
我的反應在他看來很遲緩,所以他立馬將那顆蘋果塞進了我的手裡。
我似乎意識到了奇怪的味道,所以我開始緊張,便迫不及待開口問他「怎麼了?」
那天應該很冷吧,不然我不會迅速將那顆冰冷的蘋果放入課桌里,同那些剛考完的試卷一起蜷縮在了最裡面。
我總是一副認真的模樣,在教室的中間那一排,低頭做著練習題。彷彿每個課間,在我這裏都是小補習課,手中的筆感覺就沒停過。那些練習題的意義,無非就是能夠讓我在考場上迅速應對那些變了模樣的考題。可是現在看來,卻讓我在後來的人生里,錯過了一道又一道的愛情題。
還是他,那個說話一直很溫柔的男孩子。
這句話明明不是很起眼,卻被窗口邊的那個人深深記在了腦子裡。
拉開陽台的玻璃門,樹葉打在了瓷磚上,衣架上的衣服斷斷續續被淋濕著。久深雙手環起背後的長發,用右手上的那根黑色皮筋把它們扎了起來。幾個乾淨利落的動作,讓她的樣子變回了那個大學生涯里的馬尾辮女孩。
所以我真的以為是班主任來了,才終於放下手中的黑色鉛字筆,抬起了我那顆鮮少望向別人的腦袋。可當我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我才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盯著我看,根本就不是班主任來了。
出生於1992年的鄭新www•hetubook•com•com,只比陳久深小三歲。
「這是怎麼了?」鄭新一臉懵,撓了撓頭。
「其實他有女朋友了,不是我。」女孩回到講台,接著說了這麼一句話。
久深的記憶力很好,她轉身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體院學院牆壁上的CUBA(中國大學生籃球聯賽)球員,長得和許嘯清有幾分相似的男孩。
他還是很開心地跑開了,在我的余光中,再也沒見到他回來找過我,一直到高考散場。
她慢慢走回講台,她彷彿能夠在大家的眼神中看見快樂,而不是剛剛故事里講述的遺憾。她低下頭,醞釀著什麼台詞。
雨早就停了,久深的傘忘在了那間教室里。她走回清風,路上的空氣里透著涼爽。葉子被雨水黏在了路上,即使風來,也飛不來了。小刀電動車行駛的聲音,在人群里衝過,順便帶走了幾片葉子。
「在宿管阿姨那裡。」女孩的話才說完,鄭新便以比賽時候的奔跑速度離開了。
女孩的故事說完了,她的臉上有了一道淚痕,教室里一片安靜。
文學的課程總是那麼感性,陳久深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這間教室的最後一排。大概是講台上的學生講得太感人了,又或者是這個話題太能引起共鳴了,以至於根本沒人發現陳久深的出現。
「毛概課的論文,你幫我放哪裡了?」鄭新靠近女孩的耳邊問。
「嗯,305。」她指著那裡說。
面對他的再次出現,我沒有那麼猶豫,我以為他又有什麼數學問題來問我。我等著他來問我,可是在那麼幾秒的時間里,我和他,包括周圍的人,都是靜止的。
只見黑板上的幾個大字,赫然醒目。
她對著陽台刷牙,嘴裏的漱口水,在咕嚕嚕地響著,和外面的雨一樣吵鬧。她的心情,似乎平靜了許多。脖子上的蝴蝶花紋,始終是一個美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