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博紅顏一笑,兄弟也敢出賣!」段落繼續貧著:「早知道那天晚上我就直接把你拎我家去了,給我做飯,為我洗衣……」
「MC與亞洲的合作一向良好,而我每年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會呆在中國!中國很美!」 Franny是MC亞洲區總裁助理,之前跟任志遠已經有過電話聯繫,卻是第一次見面,他的帥氣和成熟氣質超乎她的想象。
剛才的話鑽進她的心裏,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說的「他」是指她的未婚夫。她不知道是她撒謊技術太高明,還是他就是這樣輕信於她。如果她真的有未婚夫,還會讓自己這樣胡鬧嗎?如果她可以愛上別人,她早去愛了。
「你一直在講話,我沒法專心。」
而他只是沉默,這個問題是一個黑洞,是他心裏最苦楚的部分,一碰,就是一個僵局。
心裏不禁自嘲,若是等到被遣返回國,或者可以開一家這樣的餐廳,自己做個老闆娘,有心情的時候就露一手,沒心情的時候就坐在自己餐廳的一角抽抽煙,小飲一杯,應該很愜意。
「這是產自勃艮第,年份在1982年的葡萄酒。」他們談話之間,一個高挑的女人舉著葡萄酒走到他們面前,她穿著淺米色上衣,長長的金髮蓬鬆而洒脫,手腕上的歐米茄手錶和她的外套搭配得更為優雅風情。
「她現在有未婚夫。」
「我愛的人是任志遠!」她虛弱地望著他,用最後的理由說服他。
「任志遠!」她一遍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的時候,就好像走進了一條時光隧道里。是五年前的場景,他們要去看一場電影,要去聽一場演唱會……他們在約好的地方見面,然後手牽著手,就算有路人要從他們中間經過,他們也絕不撒手,寧願繞開來。他們就是一對幸福甜蜜的小情侶。
柳霄心下一陣茫然。他到底想怎樣?現在的他是不是幼稚地可笑?為了找個理由與她見面還要矛盾掙扎一番。他什麼時候起變得這樣優柔寡斷,又從什麼時候起這樣裹足不前,他馳騁情場數年,怎樣的女人沒有見過,但惟獨面對林薇安卻有種束手就擒的感覺——他從未向她表白,卻仿若已經被拒絕了一千次,一萬次!幾日未見他被思念牽扯,又被憤怒包裹,他很想要痛扁這個女人一頓,警告她,如果再這樣囂張,他會讓她立刻被遣返出境!
她的手摩挲在他的皮膚上,就像小小的花瓣,讓他覺得有些癢,笑著捉住她的手:「別亂摸了!」
在任志遠和CM總裁談話結束之後,記者立刻舉過話筒頻頻提問:「關於CM公司對於中國連恆集團的投資,是不是意味著CM在戰略上要調整對亞洲市場的佔有率?」
也許她註定是一場失敗,無論是修鍊了五年,還是五十年,在她與任志遠的這一場戰役里,她就是個徹底地失敗者,不是因為她不夠強大,而是因為任志遠不愛她了!他不愛她,所以她所有的武器,都對他沒有任何的殺傷力!
任志遠怔了一下,靜靜地說:「我只是為她好。」
任志遠被嗆得咳嗽一聲。
「任參贊,不介意我挖個牆角吧!」段落嬉笑著說。
「你跟任志遠認識幾年了?」林薇安笑著問。
「你現在是越來越八卦了。」任志遠冷冷掃他一眼。
「這麼多菜還堵不住你的嘴?!」任志遠望往他碗里夾過去一片青菜,漠漠然說。
「你很閑?」她壞脾氣地說:「跟律師約見不是要給談話費的嗎?我可沒有錢支付!」
他是特意過來想看看他們相處得怎樣,因為從任志遠那裡他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就像是把自己的感情鎖進抽屜,但鑰匙卻扔掉的人。他打算一直這樣藏下去嗎?現在看來,原來鑰匙是丟在林薇安那裡了。她重新打開了那扇抽屜。
任志遠沉吟一下。
「這個不用你操心。」她憤懣地把煙直接用手撳滅。刺疼只是浮光掠影地過去,他又急又氣地拉過她的手,她的拇指和食指已經有細長的白色燙痕。她毫不在意地抽回自己的手,撐在欄杆上,話裡有話地說:「這點痛算什麼?任志遠,你給我的,那才叫痛!」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她竭力地控制下情緒,努力坐回到他的對面,因為憤怒臉漲得通紅。
她突然別過面孔望著他,眼睛閃出動人的光芒:「任志遠,可不可以帶我旅行?」
「那我可以等!」她大大咧咧地說:「這樣又多了一次見你的機會,真好!我喜歡下雨天!」她纏著他的手臂,幾乎是歡呼出聲。他嬌寵地看著身邊的她,微微地笑了。細雨蒙蒙中,他們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他竭力地把傘往她那邊傾斜一些,她又把傘望他的方向推一些,兩人在傘下推來推去,結果都淋得濕濕的。時光倒流,那一幕依然真切,又讓人心酸不已——他永遠沒有辦法擺脫回憶,卻也沒有辦法抓住現實。
是要這樣回國嗎?
「很多人都這麼說。」林薇安大言不慚。又像是為了證明,在離開商店時,主動地挽著任志遠的手臂,一股安寧的氣息,令人放鬆。
在法國來,學到的第一道菜是酒燜子雞,這是法國人非常喜歡的一道菜,用葡萄酒燉雞肉。要讓雞肉鮮嫩無比,就要用更貴更好的葡萄酒。一隻雞會用掉整整兩瓶上好的葡萄酒。有時候想,也許愛情並不是那麼美好,只是當你用了很多的心情,付出了很多感情,才會讓它變得如此隆重。
他狼狽地咳嗽幾聲,車廂里曖昧的氣溫直線上升。任志遠下意識地加速了行駛,一個紅燈,又一個紅燈……他們的感情會不會也在闖過那麼多的紅燈后,順利地到達呢?他在心裏長長地嘆了口氣,卻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任志遠。」她
https://m.hetubook.com•com在他的懷裡,緩緩地說:「你還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從十六歲起她一直覺得她就屬於他,而他屬於她——他們就是彼此的宿命。
「其實我倒是懷疑這個未婚夫是否真的存在。」段落脫口而出:「不如……問問?」
她怒目相向:「說好給我三個月時間。」
她說的肉麻話可多了,可他就是愛聽,獨處時這些話在心裏繞來繞去,也會不自禁地笑起來。她有時候也會很有心眼,給她打電話,連打幾遍就是不接,他一急就跑到她的學校去找她。見到她正在校門口等著呢,一臉的青山綠水,撲到他懷裡,我想你了,想得飯都吃不下!
任志遠掃過他一眼,沒有做回答。
「你們真恩愛。」老闆由衷地說。
「下次要記得帶傘!」他絮絮叨叨地教育她:「若是我在忙或者有別的事呢?」
他的心陡成一團,感覺到身體里血液的翻騰,洶湧。無數的聲音在心裏喧囂,答應她!只要答應就好!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只要現在緊緊地抱她!再也不放手!死也不放手!另一個聲音卻又在一邊竭力地阻止,不!不可以!是為她好!已經堅持了五年難道要功虧一簣?你不可以自私!如果你真的愛她就應該放手!難道你不愛她嗎?
「是。」他聲音微顫地說:「就因為這些。」如果這是她能想出來的理由,他願意由著她,真相太過殘忍,他只能保持緘默。如果這是他們最後必然的結局,那麼他的決絕,全都是為了她好。
「林薇安!」他揚高聲線:「下個星期一我約了牧師,你最好到場!」
他也不推辭,跟在身後笑得很歡暢:「這不就是花好月圓大團圓結局!結婚的時候我可要做伴郎。」他沒有察覺到兩個人臉上都露出不自在的表情,然後不動聲色地鬆開了彼此的手。
段落在公寓門口看到兩個十指相扣,滿臉繾綣微笑的男女時,心裏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他們終於冰釋前嫌,舊情復燃了!
「Philippe,我可以和Lin單獨談談嗎?」柳霄淺笑著問。
任志遠站在二層碩大的玻璃落地窗前,手裡端著一杯Mo é t& Chandon,旁邊與他交談的是法國CM公司總裁,窗外雨勢綿綿不斷,屋檐下的雨簾像空中的裂縫,混沌白色的霧氣中,幾株高大梧桐幾乎搖搖欲墜。
林薇安深吸一口氣,從容地站起來,臉上掛著女主人的微笑,對段落說:「我去盛湯,以後若是喜歡可以常常來這裏。」
「跟前女友分手五年,卻一直沒有新感情,任誰都會揣測你余情未了,又難怪林薇安會糾纏于這個問題。憑我對你的了解,一定是有隱情。為什麼不坦白地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段落十分誠懇地說。
幾秒鐘,幾分鐘,片刻……時間就像呼嘯的列車,在他們中間撕開越來越遠的距離。
她太黏他了,有時候也真的覺得煩了,覺得她太不獨立了,她的24小時,分分鐘都想跟他呆在一起。大一大二那兩年她逃了不少課,期末的時候掛了紅燈,他把她給狠狠地訓了一頓。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想過要去認識別人,要重新地開始一段感情。再沒有人會像林薇安了,像她那樣蠻橫無理,像她那樣嫉妒吃醋,像她那樣黏人又可愛,又像她那樣活潑天真……這個世界上,只有林薇安,只是林薇安,才可以讓他感覺到幸福。感覺到,愛情的感覺。
CM總裁和任志遠都就各自問題簡潔睿智地問題,冷餐會進入了自由交談時間。任志遠微笑示意走開,他走到大廳中間的餐桌上端過一杯紅茶。
「當然!」Philippe對他們點點頭,轉身離開。
交往的時候,她總是不會記得帶傘,下雨時便會站在原地等,她知道他一定會出現的。看著他舉著傘在雨中疾走時,她的臉上就掛滿了甜蜜幸福的笑容,就像是細細的漩渦,讓他想要一頭陷進去。
「隨你!」段落喟然:「有一天不要後悔!」
「你別管!」任志遠煩躁地摁著遙控器。他真的快要忽略掉這件事了。但他能怎麼辦?現在的他,完全是被她牽著朝前。又或者,根本不只是現在,從他們認識起,他就一直順從著她。他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與她分手,但她卻像個有仇必報的俠女在江湖給他下了追殺令。他能躲到哪裡去?非洲?或者南極?他相信,以她的性格,是怎麼都會找到他。
林薇安怔了一下,把手裡已經炒好的菜盛到盤子里,遞給Brunch ,寬慰地說:「沒事,我去看看。」她把手直接在圍裙上揩了揩,幾步地走到大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對面的柳霄,在他旁邊與他交談甚歡的是Philippe。
「剛才的回答很精闢!」段落知他心裏不痛快,訕訕地轉了話題:「明天的報紙你又會佔到頭版。」
「以後不要到這裏來買菜了。」任志遠輕聲地說:「就去超市吧,我有時間的時候,會陪著你,但這裏太遠了。」
她的後背一直發涼。不,現在還不行。她和任志遠還沒有分出勝負,她還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不,現在的她不想要離開巴黎,一點也不想。
「Lin,外面客人請你出去一下,說你做的小炒牛蛙味道不好……」Brunch走到她面前,有些抱歉地說。
「中國城。」林薇安笑:「那裡也有泰國華裔,很多香料都會有。」
她與他的中間,隔著半個手臂的距離。
段落靈活地躲開,又嚷:「其實是他……」
段落怔了一下:「好。」他在心裏長長地嘆口氣,原來愛情才是這世上最難的一件事,你排除了萬難,還有更難。
對於愛情,年是什麼?既是分鐘,又是世紀。說它是分鐘是因為在愛情的甜蜜之中,它像閃電一般瞬息即逝;說它是世紀,是因為它在我們身上建築生命之後的幸福的永生。和*圖*書
昔日的傷口再一次被狠狠地撕開,所有的關係終究走進走投無路的地步。
「跟你這種人有什麼好講的?」她鄙夷地掃他一眼,心裏滿滿地都是為Lucy的不值,因為那晚的事,她和Lucy的友誼也受損了,雖然兩人都小心翼翼地繞開話題,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輕鬆自在。
她光潤漆黑的瞳孔閃出冽冽的寒意,他囁喏地張了張嘴,卻只是緩緩地垂下手去,有無數的炸裂聲,緣自他內心深處,四分五裂 ,七零八落。
他不知道她後來補考過了沒有,因為那時候他們已經分手了。
他遲疑了一下。他知道他應該牽過她的手,像五年前一樣,她一嚷著冷就把她摟過來,但現在他拿捏不準。他對自己都沒有辦法把握了,連自己是怎樣想的都不清楚。
林薇安在廚房忙著做一道鹵香乾炒牛肚,今天點中國菜的客人有點多,她幾乎忙不過來。不過心裏倒是很愉快,這也說明了她做的菜越來越受到好評。對於做菜這件事她好像有著天賦,憑著自己大致的想象就可以創新出不同的菜式來。Philippe也把她做的幾樣中國菜列倒菜單的推薦上,這也是對她手藝的認可。
他遲疑了一下,說:「那好。」冷風灌進來的時候,安好的氣氛被撕碎,寧馨的餘溫散掉。理智重新站出來,筆直地擊中了任志遠,他在心裏再一次地提醒自己,他們的關係沒有未來,不可以再朝前進展一步。上帝給了他們一個美好的開始,卻只取其中一種結局與他們遭遇,是恩賜,還是殘忍?
「我這種人?我到底是哪種人!」柳霄的聲音變得冷峻,握住刀叉的手不由地使了力氣。一邊的Philippe雖然聽不懂中文,也看出兩人之間一樣不愉快的氣氛,打著圓場:「Lin,上次你生病多虧Jacque。」
煙在指尖繚繚地燃,她猛吸一口,再猛吸一口,胸前處都是灌木叢,扎得她咳嗽。狠狠地把煙掐滅在木地板上,起身走出房間。她在任志遠的房門外,站了許久許久,在所有的勇氣都要耗費殆盡時,終於抬手推門,但是推了一推,再推一推——門被從裏面反鎖掉了!
段落忍俊不禁地盯著他半天,然後從沙發上跳起來,忍無可忍地爆發出狂笑。他從未見過他這樣失控,五年前見到他時,就儼然是少年老成的個性,清冽內斂,待人處事滴水不漏。他們在非洲呆了三年,都是條件最苦的使館,他每天都熬著時間,在日曆上過一天燒個窟窿,但任志遠卻安於那樣的生活,有時候覺得他是故意,故意地把自己放逐在那片蠻荒之地——不是每個人都能守得住那樣漫長的寂寞。
她就要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重新」愛上她,愛上她做的菜,愛上現在這個獨立的她,甚至是愛上她的身體……不管是什麼,她只要他愛她。這是她這五年來所做的所有努力!
「Lin,怎麼回事?」 Philippe詫異過來詢問。
林薇安在心裏對自己說,不能玩大了。她不會再相信他,不會再給他任何傷害自己的機會。與任志遠同時從購物袋裡一樣一樣地往外面撿著食材,但兩個人都有些煩躁的沉默。
她也察覺出兩人之間的尷尬,迅速地整理了情緒,重新換上燦爛的笑容,一把抓過他的手臂朝前:「既然今天有你做勞力,我要多買一些!」
任志遠知道,他早已經後悔了。但即使後悔了,卻也只能這樣繼續。是為了她好,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他的心緊緊地一抽,面上卻露出讓她深惡痛絕地笑容:「換個人愛,不行?」
「你們倆在說什麼?」林薇安端著菜盤出來,食物的清香縈繞著整個房間。她系著圍裙的樣子,非常地可人。
——雨果
段落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時,打斷了他的回憶,他嬉笑著說:「作為MC公司亞洲區總裁助理,Franny小姐的年紀倒是很讓人意外,年輕,漂亮,能幹,優雅,重要的是……她好像對你很有好感。」
「任志遠!」她深深地吸氣,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但總算讓她止住了。她掐住自己的手臂,充滿挑釁地說:「還沒有結束!我們之間以前沒有結束,現在沒有結束,以後也不會結束!」
「坐!」柳霄隱隱煩躁地說。
電光石閃間,她的人整個懵掉了。好像氧氣被抽空,在窒息感的強壓下終於醒轉過來,滕然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嚎叫:「你瘋了?!」
「好。」他應聲回答。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什麼都不要想了,就讓那些理智見鬼去吧!
她的手小小巧巧,掌心綿軟,常常會撒著嬌讓他替她剪指甲,他低著頭專註地給他剪指甲時,她就揚起面孔一下一下地親他,像一隻啄木鳥。他笑著說別鬧了,我沒法專心。她嘆氣,怎麼就是親不夠呢,看到你的臉就想親。
「CM公司在法國本土的經營模式如何能夠更適合中國的國情?」
「拉鉤!」她偏著頭,舉起小拇指期待地望著他。
談話的間隙,Franny在不遠處舉起杯子與任志遠示意乾杯,他頷首,舉過杯子小喝一口。
林薇安柔柔地看了任志遠一眼:「他工作很忙,但有時間都會陪著我。」
段落張了張嘴,停頓半天終於晃悠悠說出來:「真沒想到,這麼大一帥哥竟然淪落到被光明正大的劈腿。」又嘆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任參贊,你認栽吧!」
段落忍不住打斷他和_圖_書:「其實我並不是想來跟你討論工作,我想知道昨天我走後你跟林薇安到底談得怎樣?」
她霍地從他的懷裡騰起來,一把推開他,心揪得緊緊地,直逼他的眼睛:「任志遠,那麼現在的我對你意味著什麼?」
「我在等你回答。」林薇安偏著頭,有些凌厲的姿勢。
整個回去的路上,林薇安都一直沉浸在即將旅行的喜悅中,嘰嘰喳喳地說著不停。任志遠靜靜地聽著,偶爾會側過身來溫暖地望著坐在副駕上的她,她捲曲的長睫毛撲扇撲扇,說話的時候,露出整齊而雪白晶瑩的牙齒。這安閑甜蜜的時光,真希望一直一直地,他們之間不再有傷害,不再有爭吵,不再有怨恨。
「先告辭一下!」任志遠適時地擺脫了當下的局面。他走到另一邊,看著窗外的雨,回憶接踵而來地闖入腦海。不知道林薇安有沒有帶傘?巴黎多雨,但她總是不願意在包里順手地放一把傘,是他把她慣成這樣的習慣吧。
「現在我改變主意!」柳霄玩味地笑,知道自己控制了她的七寸:「我可以隨時讓巴黎警察把你驅逐出境,信不信?」
任志遠走到她的身後,給她披上一件外套,輕聲地說:「以後還是在房間里抽煙,外面太涼。」
他心裏在失笑。她從來就是這副得寸進尺的樣子。
任志遠是在第二天收到Franny私人的邀請卡,附在一束好看的麻古蓮上。邀請他在周五晚上在Prunier餐廳共進晚餐。正打算拒絕的時候,又接到Franny打來的電話,說是那天她的生日,很希望他能光臨。任志遠思忖了一下,依然委婉拒絕。
「我不相信!」她顫聲地問:「你的身邊沒有別人!是因為別的原因才會和我分手,對不對?」
他對她的反應瞭然入心,早知道她會反對,會拒絕。但既然他在她心裏已經被定成了一個卑劣的角色,那他就繼續地卑劣下去。只要能得到她,他會不擇手段!
他們在商店裡挑了好些菜,老闆是華裔,因為林薇安是熟客,也閑聊起來。
她放在門把上的手,靜靜地垂落了下去。在失落與憤恨之間,卻又抬起腳來朝他的門口重重地踢過去一腳。一分鐘,兩分鐘,片刻之後,任志遠始終沒有出來開門。他用沉默與她對峙,而她終於落敗地轉身離開。
「我是在波爾多長大!」Franny從侍應生那裡拿過一杯酒遞給任志遠:「波爾多的紅葡萄也是聞名於世,但事實上我更喜歡喝的還是勃艮第的葡萄酒。」
「我知道沒我事了,我走了。」段落笑著說。
林薇安不明就裡地看了兩個鬧在一起的大男人一眼,不由地笑了。這樣的畫面很暖,就好像這是他們的家,真正的家。他和朋友聊天,而她在廚房裡忙忙碌碌,也許他會溜進廚房偷偷地親親她,在她耳邊說辛苦了。以前她總是幻想這樣的場景,幻想她和他的家,幻想他們的生活,幻想著每天夜裡都睡在他懷裡,每天醒來睜開眼都能夠看到他。她是多麼、多麼愛他呀,愛到每一次呼吸都像說著一遍:我愛你。但原來所有的愛情都是99%的愚蠢加上1%的希望。她給了99%的愚蠢,卻沒有得到那1%的希望。
他剛把車停好,就看到她站在中國城最醒目的牌子下。她穿著灰色的呢外套,帶著紅色的圍巾,艷麗的顏色在冬日里特別地顯眼。她還記得他們的約定,他們在人多的地方見面時,她總是會站在最顯眼的地方,這樣他就好找到她了。
是要放棄了嗎?
「我只愛任志遠!」她色厲內荏地說。
任志遠神色黯淡,頓了頓說:「我跟她早已沒有關係。」
「這不是為你著想。」段落嬉笑:「既然和林薇安沒有結果,為什麼不認識別人?也許這樣還能讓林薇安對你徹底死心。」
「任志遠!」她終於失掉了所有的耐心,帶著狂亂咄咄逼人:「因為我總纏著你?因為我不獨立?因為我總限制你?還是因為我脾氣很壞?!」
任志遠一急,乾脆上前夾住他的頸項,抬手去捂他的嘴,又對林薇安說:「廚房好像有什麼糊了!」
現在的她真的和以前不同了。既然依然倔強而敏感,卻學會了不動聲色的隱藏。他突然站定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與她拉鉤:「我要帶你去義大利,帶你去威尼斯,帶你去瑞士的阿爾卑斯山滑雪!」
幾名記者拿著相機、攝像機在他們身後頻頻拍攝——這是CM公司舉辦一場與中國連恆集團的洽談會,是以非正式的冷餐會的形式舉行。大廳里暖氣開得很足,衣香鬢影,富麗堂皇,綴滿了鑲著金邊的鏡子和枝行的吊燈。大廳中間鋪著雪白檯布的桌面上擺著海鮮沙拉,披薩,水果,甜品,紅酒香檳等,賓客們小聲地用英語或者法語交談著。
那個晚上,她一直輾轉反側,窗外漆黑深沉,像一口洞穴,而她自己被困在這裏,動彈不得。她那麼地愛他,但為什麼他不能回以她相同的感情?她可以忘掉五年前他的分離,可以放下心裏所有的怨恨,只要能夠重新地和他在一起,不要驕傲,不要自尊,什麼都可以不要,但為什麼還是不可以呢?
回憶就像寒流,在她昂揚的情緒里,撒下一點冷。她的心,就會硬了起來。
「五年。」段落隨口地說:「不過我可以證明,這五年裡,他從未有過女人。」
柳霄只是對他歉意地笑笑:「我的襯衣也想試試這紅酒的味道。」
「我有珍藏上好的葡萄酒,可以邀請任參贊一起品嘗。按照中國的一句話,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她大胆而熱烈地說。
在他們的手指還沒有碰觸之前,她的手卻輕輕地垂落了下去,幽幽地說:「m.hetubook.com.com我還能夠信任你嗎?任志遠。」
他惱怒地把遙控器「啪」一聲關掉,孩子氣地說:「別看了!」
他劈頭扔了個靠墊過去:「別多事!」
「你們都這樣了,她還不跟那邊了斷?!」段落朝廚房裡掃了一眼。從廚房傳來林薇安咚咚切菜的聲響,均勻又清脆。
「我替你著急!」段落的語氣也硬了起來:「明明就關心著她,又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要逃避她,但不管是什麼不得已的理由都只是借口,你如果真的愛她,就不要讓她為你受苦!」
傍晚的餘暉從窗口斜切進來,而她站進一束光線里,宛若天使般清純靜好。微風暖暖地過去,就像一首輕緩的樂曲熨帖著他疲憊的靈魂。
看著那束麻古蓮時,他給航空公司打了個電話,約定了兩張去瑞士的機票,出發的時間是聖誕節,這是他能想到的送她最好的聖誕禮物了。
「朋友?!」她凄厲地笑起來:「你會和朋友接吻嗎?你會和朋友上床嗎?任志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輕浮!」
「不要任性了。」他艱澀地說:「都結束了,我們之間。」
她自顧自地朝前走,到處都是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到處都是漢字招牌的商店,以及各種中國餐廳和風味小吃店。林薇安喜歡來這裏,也許並不僅僅是因為這裏的菜比超市裡的便宜,還因為這裡會讓她感覺像在國內一樣,熟悉安穩。
是從那天晚上后他開始反鎖門?!他不會再給她一次機會到他的房間,他的拒絕,直接而殘忍!
「跟他好好生活。」任志遠輕聲地說。
他苦笑,抬手拍她的頭:「這真是太可怕了!」
「不要總是回頭,開車要專心。」
他無言以對地望著她,心痛如絞。
「明天中誠訪問團的提案要最後確認,雙邊會見的簽字儀式要跟兩邊協商好……」
他的心狠狠地一抽,一言不發,抬手緊緊地攬住了她。這樣的她,讓他沒有辦法視若無睹,沒有辦法讓自己再凜冽起來。
她冷冷地偏著頭看向一邊。
「勃艮第的酒濃烈厚實,波爾多的酒優雅細膩,都是法國最好的葡萄酒產地。」任遠客氣地贊道。
不是她不想要結束,而是她沒有辦法。他在她心裏,愛在她心裏,恨也在她心裏,她斬不斷,她放不下,那對自己失望透頂,卻又任憑著自己任性地朝前。來到這裏,來到任志遠的面前,但他們卻不得靠近!
他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鞭。他還能給她承諾嗎?他答應過她許多許多的事,卻在咫尺之間推翻了所有。即使他有著多麼迫不得已的理由,但他依然是那個違背諾言,失信與她的人。他的無奈和悲傷就就像一處無人進入的森林,有著最滄桑的深黑。
她對他的話一頭霧水,但卻執拗地一個字也不問。
他的聲音不由軟了下去:「我們不如講和?」
「這不代表什麼。」任志遠緩緩地說。
「既然來了,就等著吃飯吧。」任志遠不動聲色地說。
「她跟那人分手了?」段落挨坐到任志遠身邊,一邊喝著極品紅茶,一邊小心措辭地問。
段落笑:「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替你攔下多少這樣的事,你可是欠我一把的人情。」
「她有未婚夫。」他用這樣一句話做了自己的擋箭牌。
「你開車的樣子真帥!」她柔柔地說,他側臉的線條很乾脆,有些須后水的淡淡餘味如薄荷的清香。她忍不住抬起手來摸摸他的下巴。
一句話讓Philippe也失笑,只有林薇安憤恨地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她就是死也不想要嫁給柳霄,那麼就這樣回國嗎?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也許讓她最最難過的不是要被遣返這件事,而是她再一次要遠離任志遠了。她知道這一次遣返,如果任志遠不離開巴黎,那她十年之內也不能再來到這裏。她苦苦找了他五年,她一心一意地想要報復,但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她連自己的情緒也無法控制!輸掉的,原來是她自己!
「任志遠!」
……
想到這裏,他的心灰了一下。
「也不算太久。」她懶懶散散地把手放到嘴邊哈氣:「就是手快凍僵了。」
「我可不想在這裏動粗!」他低聲威脅她。她環顧四周,終於妥協地坐到對面的椅子上,只是身體后傾,手臂環抱,臉上寒氣逼人。
她靜靜地依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如果她有一雙翅膀,她只想要朝那裡飛過去,飛進去。永遠棲在他心上。她終於知道,貌似強大的她一直一直地都在自欺欺人。她來到這裏,不是因為不甘,而是因為不舍。
「朋友。」他遲疑了一下回答:「我希望你幸福!」
「那現在的她就好嗎?」段落反問。
「請問一下任參贊,對於CM公司在貴國的發展,中國在政策上會給予哪些優待?」
「等了很久?」他輕聲地問。
她無聲無息地笑了。
「與你無關!」任志遠冷漠地說。
但這樣的威脅有用嗎?她就是一臉不當他一回事的態度。管他是來硬的,還是軟的,她就是很屌的破樣!他的感情如同澎湃的河水,撞上的卻是一塊冰冷的石頭。
任志遠朝沙發旁邊挪了挪,沒好氣回答:「不知道。」
「故意找茬是不是?」林薇安壓低聲音打斷他:「你到底想怎樣?」
「人渣!」她倒抽一口涼氣,咬牙切齒地拿起他面前的整杯紅酒,毫不猶豫地朝他的臉上潑過去。嫣紅的液體滴滴答答地從他臉上落在淺藍色的襯衣上,就好像在他心裏滴出的血,生疼生疼。
大廳水晶吊燈散發著冷幽幽的燈光,空氣中有著清晰的划痕,站在這裏的任志遠,感覺到一種沒來由的筋疲力盡,重重的陰霾,在他心裏。
「這句話我已經聽過。」
她把自己逼到進了絕地!進退維谷!和圖書
「什麼?」他不厭其煩地回答。
他提著一兜青蔥蔬菜,而她在兩邊商店之間看來看去,問東問西,他輕輕地抬起手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她的身體微微一滯,沒有回頭,卻用相同的力度回應了他。她知道這就是他的主動了——這是他跨出的一小步,卻是她心裏的一大步。
「忘了我。」他幾盡艱澀地開口。
「真是看不出。」坐在餐桌前,含著大口菜食的段落驚嘆不已:「這比Le Krung Thep(巴黎著名的泰國餐廳)的大廚做得還要好。不過這種香茅的佐料你在那裡弄到?」
「你去陪客人,我來。」她語氣淡淡地說。
明白這一點,才是讓她感覺到最痛苦的地方!
段落繼續刷刷埋頭苦吃。他不想去打圓場,既然這是他們之間必須要解決的,那就由任志遠自己來處理。
「今天難得老公陪你一起來。」
任志遠提前辦完了事,便趕往中國城。他的心裏充滿了愉快和期待,他已經有五年的時間沒有跟她一起外出了,五年前的她,走到哪裡都十指相扣地牽著他的手。
她抖索地從荷包里拿煙出來,打火機點了幾次也沒點上,心裏一片凄然。任志遠靜靜地從她手裡拿過打火機,火苗穿過薄薄的空氣罩住了她的心,她聽到自己無望的聲音,再一次追問:「任志遠,重新開始,好不好?」——她就是這樣勇往直前,就是這樣百折不撓!
林薇安在陽台憑依欄杆的抽煙,看最後一點餘暉散去。雲層的顏色變換著往深暗裡推去,堅硬的冷空氣肆虐,鳥兒成群地飛過,寂寥地讓人雙目刺痛。
「為什麼不給我機會改?」她悲傷地望著他。她還記得他的溺愛,記得他的慣寵,但現在,回憶里的種種甜蜜,就像是一個耳光,又一個耳光,扇在她的心上。最初的痛苦讓她恨不得立刻就死掉,她被拖進巨大的黑暗裡,只有尖叫在耳邊炸來炸去!悲哀的,不是她失去了初戀,而是失去了十六歲以後的時光,失去了完整安好的自己。痛徹心扉。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地望著他:「任志遠,不要再輕易地答應,答應了就要做到,如果做不到,我就……天天地詛咒你!」
她的臉微微一紅,想起了那晚,卻又大著膽子靠得更近,唇瓣微啟地在他耳邊魅惑地說:「我今天好像又喝多了。」
「為什麼分手?」林薇安沉吟地問。
林薇安握著冰涼的銀筷子,心潮起伏,手停頓了一下。
任志遠禮貌地淺笑:「Franny小姐很懂酒。」
她生氣!她憤怒!她抓狂!她怨恨!但對手卻是不屑迎戰的態度,她憤然抬手來把他書桌上所有一掃而過,噼里啪啦之間,她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悲傷暈染著她的心!恨意火洶洶地煎熬著她,她想過退讓,她有過主動,她甚至還對他敞開心扉——重新開始!只要他點頭,她就會歡天喜地地撲到他的懷裡,就會緊緊地摟著他的頸項,說她愛他!一直一直她都只愛他,就愛他!她以為她已經銅牆鐵壁,以為五年前的痛已經足夠地教訓,她再也不會讓自己那樣痛,再也不會讓自己那樣狼狽。但在五年後,在現在,一切好像都在重複,她依然被他傷到了!依然讓自己失去了理智,依然讓自己丟盡了所有的臉面!
「我知道了。」她失望地笑。知道她等不到他的回答了。
愛一個人,恨一個人,其實都是需要對手的。
「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他迎著她的目光篤定地說。
他的唇角飛揚出好看的弧度,目光清澈溫柔,伸出小拇指:「我答應你了!」
五年的時間,她被恨意蒙蔽了,其實那不是恨,只是一種得不到的自怨自艾。如果她真的足夠堅強,就應該去愛人嫁人,就應該證明給他看,沒有他,她照樣活得很好。就應該把他當成個「舊人」,在街頭相遇的時候風輕雲淡地打個招呼。但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她眼看著自己往前,往前,只是為了回到最初。回到他們最初的愛!
她也大笑起來,乘勝追擊地問:「什麼時候去?下個星期?還是聖誕節?你有多長時間的假期?我們第一站先去哪裡……」
「我們在說……」段落笑著掃了任志遠一眼。
氣氛直轉而下,沉默就像湖水中壓著的一塊沉甸甸的石頭。銀色燭台,白凈餐盤,綠格,青蔥紅椒……所有的顏色都在陽光下曬褪了色,灰暗極了。
她與任志遠和段落碰了碰酒杯,眼神卻一直逡巡著任志遠的臉,段落玩味地看著這一幕,並沒有很識趣地迴避。
「昨晚沒有睡好?」段落從身後湊上來,嬉笑著說。
段落忍住笑,技巧地撇開話題:「Franny小姐不僅對酒很在行,對中國文化也很了解,真是好生佩服!」
「沒有必要。」任志遠冷冷回答。
她在心裏凄然地冷笑。他總是這個樣子,讓她忘了他,卻又關心著她冷不冷。對她不理不睬,又答應要帶她旅行。以為絕情絕意,卻還是收留了她。他比她還要忽冷不然,還要讓人摸不著頭腦。
她的臉色立刻地垮下來,冷冷地走到柳霄面前,用中文問:「是你嫌牛蛙不好?」
柳霄並不看她,用刀叉在盤子里刨了刨:「這牛蛙肉太咸,並且炒得火候過老,這青椒也不夠辣,炒牛蛙應該是先干煸……」
林薇安大笑起來:「看來我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他壞笑著捉住她的手:「隨你。但你只能選留下來跟我結婚,還是離開巴黎,十年不能重返。」
「什麼?」
「到歐洲這麼久,除了巴黎我哪兒都沒有去過,我想去義大利,想去威尼斯,還有,去瑞士吧,在阿爾卑斯山滑雪!」她一口氣地說著。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們結婚,你最好穿漂亮一些,不過也無所謂,人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