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彼此忘記,是世界上最悲痛的一件事

林薇安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長久地注視著面前的聖誕樹。星星點點的熒光燈一滅一亮之間煞是好看,上面綴著任志遠準備的新年禮物,因為是在瑞士過的聖誕節,所以從聖誕樹的禮物就變成了新年禮物。
「她跟你說什麼?」林薇安沒好氣地問。
遠處林薇安沒有掌握平穩,剛走幾步,就狠狠地摔了一跤,柳霄身體騰然朝前,又想起似地收住了腳步。
而一邊林薇安站在藍色雪道上大喊一聲「Attention!j' arrive!」(注意!我來了!)拿雪橇順著雪道向下滑,只是滑到半截,身體又失去平穩,驚呼聲中,「啪」一聲重重摔到雪地里,還順著慣性一路往下沖,連帶撞翻旁邊初學者。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她的波折,所以他要讓她忘記他。
「真的沒有?!」他幾乎魂飛魄散。
「要喝水嗎?」
三個人剛想轉身,突然聽到一聲悶雷似的響聲,抬眼一望,山上一處煙霧瀰漫,而這團煙霧正朝他們洶湧而來。
他在這之前從未聽過這種病,送來的資料上詳細而專業地介紹了:費波瑞症是一種罕見的遺傳性疾病,其病態基因來自雜合子母親,也有少數病例是染色體基因病變造成,X染色體攜帶的伴性隱形遺傳。發病期在青年,會出現頭疼,關節疼痛……在反覆出現癥狀時,會引起心力衰竭等併發症。
「任志遠,我不愛你了!我只是為了報復你!現在我贏了!是不是贏得很漂亮?」
「Jacque,是遇到很棘手的案子?」Monique在外面敲門半天,裏面都沒有人應,推門進來,看到Jacque表情凝重地陷入沉思。
「寧靜……我真的希望生活一直都寧靜下去……」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覺得周圍的空氣異常稀薄,讓她沒有辦法呼吸。她以為她所有的幸福就是和任志遠在一起,但現在不是了,她所有的幸福是希望他能夠在生命的最後,不要難過,能夠在離開的時候過得輕鬆一些。
後來幾天,林薇安異常地乖巧。跟在任志遠的身後,像個小保姆。
「不是和你!」她迅速打斷他。
金髮妞見到林薇安,識趣地走開。
「沒有你?」林薇安捉住他話里的問題:「你又要去哪裡?」
林薇安一眼見到他,笑著走近:「太好了,正要去你的律師事務所送新年禮物,新年快樂!」說著,她從荷包里掏出一個扎著紅色緞袋的小盒子。
「非要這樣嗎?」穿著整齊西裝的柳霄,靜靜地望著林薇安說。
不打擾她的人生,就是他對她最大的愛。
有個流浪藝人在廣場上抱著吉他唱《La Vie En Rose》,憂傷的聲音在空中慢慢縈繞「Des nuits d amour plus finir/Un grand bonheur qui prend sa place/Les ennuis,les chegrins trepassent,/Heureux,heureux a en mourir……」(愛的夜永不終結/幸福悠長代替黑夜/煩惱憂傷全部消失/幸福,幸福一生直到死……
任志遠鎮定對林薇安說:「踩到我的雪橇上!」林薇安站到他身後攔腰抱住,任志遠迅速地朝一邊滑去,三個人在林間穿梭,終於找到雪道,順著雪道一路下滑,因為雪崩速度不快,又滾壓在雪道后就更小了,終於在他們身後停了下來。
她吸了吸鼻翼,從聖誕樹上「摘」下他送的禮物,漂亮的錦盒,她早已經打開過,是一枚戒指,是一枚她一直一直都渴望的戒指。
「真好玩!」林薇安故作平靜地說。
三個人氣喘吁吁,林薇安經剛才的連連驚嚇,覺得又驚險又刺|激,倒是不那麼害怕。
在知道自己得病的消息時,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分手。雖然那時他們愛得正濃,但他不能再繼續了!他多麼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知道,早一點,再早一點,他一定不讓林薇安陷進來,一定不讓她這樣依賴自己!她不知道,五年前他離開時,帶著怎樣www.hetubook•com•com的絕望和悲痛,而這五年來,他每一天都在想念她,想念就如同空氣,在每一次呼吸之間,撞進心臟!
「就是被嚇到!」
「去醫院!」林薇安堅持地說:「你剛暈倒呃!」
「發生什麼事?」他關切地凝視她。
「美得不像話!」任志遠笑,別過面孔,看白色的鴿子成群地在空中低飛,粗大的梧桐被薅光的粗俗的櫸樹。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你說。」他點頭。
「林薇安!」他難過不已地望著她。
他一直在關注她的消息,她順利地畢業了,天知道他有多擔心她畢不了業!她找到不錯的公司,他為她高興!他想,這樣就夠了,她的人生會順風順水,會風平浪靜,會遇到另外一個男子,給她踏實安寧的幸福。
見到林薇安點頭應允,他這才戴好滑雪眼鏡,走到黑道前,從山頂飛馳而下,他的身影如一隻矯健的飛燕,雪橇忽左忽右,激起一陣雪花,在雪地上留下瀟洒曲線,直看得林薇安驚呆了。任志遠竟然這麼會滑雪,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內心一個激蕩,就衝動地順著黑道向下滑,想要追著任志遠去。
林薇安訕訕地笑:「在教堂結婚多浪漫呀,聽牧師說完『無論貧賤富貴生老病死你都願意和他在一起嗎』大聲回答『我願意』,簡直太太太羅曼蒂克!」
柳霄立刻注意,心裏驚呼一聲「糟糕」,還來不及出聲阻止,林薇安已經衝動地滑著雪橇向下。她只覺的雙耳呼嘯著風聲,雪橇完全不受控制,踉蹌之間想要回到藍道卻在茫茫白色中發現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標,俯身撲倒在地,眼睜睜看著前面山岩,大腦一片空白,身體騰空而起,衝出滑雪道,重重地摔下去,因為地勢太陡,完全沒有辦法控制地下滑,直摔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被一株雪松給攔住。只是胸口重重撞到雪松,疼地心口發涼,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今天怎麼有點奇怪?」任志遠坐到她身邊,寵愛地揉了揉她的發:「這麼安靜,根本不是你的風格。」
「雪崩!」柳霄大吼一聲:「快走!」
「你又沒愛過,說了也不懂!」林薇安掃他一眼,拿著葯大步朝任志遠奔過去。他坐在醫院的走廊上,手裡靜靜地握著檢查報告,凝重的表情在見到林薇安的那刻漸露笑容。
牧師在問:「你是否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到永遠?」
「天氣晴朗,融化山上積雪,雪崩時有發生,你要特別小心!聽到沒有?!」柳霄瞪她一眼。
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林薇安!任誰都看得出她有多愛他,這會讓她崩潰掉!他甚至害怕,沒有任志遠,她也活不下去了,她就是那種死心眼,就是倔強到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步。
「薇安,在戴戒指前,能聽我說一件事嗎?」他不知道如何開口,但現在不得不說。在她決定戴上戒指以前,他要對她坦白。坦白五年前他不得已的離開,坦白在五年後他不得已的拒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活多久!他的身體在疼,骨骼,血液……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要把這個秘密一直地藏下去!真的很想她永遠也不要知道!他不願意她為他悲傷,不想要她為他難過,但現在,他無法遁形了。
——司湯達
她的眼裡霧氣騰騰,卻倔強地逼退了回去,聲音微顫:「最後再幫我一次!我要讓任志遠看著我結婚,這樣他就會放心地離開了!」
「那我能做你女朋友嗎?」Lucy揚起面孔,豁出去地問。
他艱澀地笑,不管她變成怎樣,他都不會嫌她,只是上帝不給他機會,讓他看到她身材走形、滿臉皺紋的時候。
他厲聲訓道:「怎麼這麼不聽話?讓你不許上黑道偏偏不聽!你怎麼能這麼不讓人省心!以後沒有我,你怎麼辦?!」
「你偷聽?!」林薇安瞪他一眼。
「我想在聖心堂舉行婚禮。」林薇安無限憧憬。
https://m.hetubook•com.com薇安點頭,她是再也不敢擅自滑上雪道。
任志遠暖暖地望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很羅嗦?」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喜歡她的羅嗦,就這樣依偎在一起,捧著暖暖的咖啡,看太陽在雪地里波光粼粼。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看時間如水草樣輕拂過去。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可以做許多的事,可以唱歌、可以跳舞、可以散步、可以旅行、可以吃飯、可以睡覺……但只有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你剛剛暈倒!一定是太過緊張,任志遠,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你不要擔心我!」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他突然抬手一把抱住她,心口猶如被抽絲剝繭,緩緩說:「林薇安,我知道你很堅強!」
林薇安瞪他一眼:「我寧願自己病死,也不願他有一點事!」
「我怎麼了?」他皺了皺眉,頭疼欲裂。
「你喜歡Lin?」Lucy小心翼翼地問。
「自己講那麼大聲,全世界都聽到了!」
任志遠只聽得嘈雜的聲響,意識好像在沉睡了一千年後慢慢復甦過來,睜開眼,陽光直直地刺進眼眸,生疼。
「只是有點頭疼。」任志遠淡淡地說:「我先回鎮上休息,薇安,你跟柳霄他們再玩一會兒。」
只要你幸福,這比什麼都重要。
林薇安這才注意到,藍色雪道上都是七八歲的孩子,還有個抱著孩子的媽媽。面上有些掛不住:「不就是滑雪,什麼都難不倒我!」說著就要朝人最少最困難的黑道走去。
Lucy也是驚喜雀躍:「真美!」
林薇安心裏哼哼兩聲,怎麼會有法國人不會滑雪?明明就是想要勾搭。她是不是應該在任志遠的腦門上寫上「此人已有主」,免得他這樣受歡迎?
「任志遠,我們分手吧!」她嗓音沙啞:「這一次,是我說分手!」
「如果是Lin就可以。」Lucy的眼淚涌了上來,努力地笑:「我沒關係!Lin很勇敢,但我做不到,以後大概不能再見Jacque,我要把你忘掉!」
「我是說……」任志遠自知失言,輕聲地說:「如果。」
那個晚上,林薇安一直跪在聖心教堂里,抬頭可以看見天使恬靜的笑容時,她痛哭失聲!
「辭呈已經批下,真的打算回國?」段落遲疑地問:「也許……會有奇迹。」
柳霄在辦公室里坐了許久,從瑞士回來后他就拿到Monique送來的調查結果。這件事辦起來並不容易,自然是花了一筆不菲的錢。
她膝蓋發軟,喉嚨發哽,根本發不出聲音,完全地被嚇住,整個人懵掉。看著任志遠艱難走近,一把抱住她左右地看,顫聲問:「有沒有傷到哪裡?有沒有?」
她看到他起身,緩緩地走出教堂,門被打開時,光線在倏然地照射在他身上,那一刻,聖潔而美妙,她的眼淚,在聖壇前撲簌而下,哭得不能自己。
「不是不喜歡在教堂結婚?」柳霄不滿地插|進一句話來。
鎮上的醫院做過檢查后,只說是因為休息不夠造成的頭疼,簡單地開了一些葯。
她虛弱地笑笑,拚命地望著他:「任志遠,你的名字……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這種境界真的好難。」
他詫異望著她。
柳霄遲疑,壞壞一笑:「Lucy,我也喜歡你!」
任志遠深深呼吸,感受著新鮮凜冽的空氣,看到林薇安如此開心,他的心情也輕鬆不少。柳霄環顧四周,笑言:「看來這裏最不適合我,戴著滑雪眼鏡根本辨不清美醜。」
「真要給你頒個最痴情獎!」柳霄酸酸地說。
Lucy驚喜地抱住她:「太好了!恭喜你!」
「知道知道了!」林薇安不耐煩地說,已經躍躍欲試地要正式上滑雪道。
看著林薇安一臉幸福的樣子,柳霄的心裏卻有著某種不安。
林薇安懶得理他,纏著任志遠教她滑雪動作。她是第一次滑雪,穿著滑雪服滑雪鞋,戴著滑雪眼鏡,微微顫顫地踩著滑雪板,笨措而天真。向山下望雪道,錯綜複雜,大的雪道有足球場那麼寬闊,小的雪道就僅是一條單行車線,而有些轉彎之處非常急、險。
他把車停到她學校門口,又把和*圖*書車遠遠地開走。稍事遲疑,又折轉回來,來來回回數次,搞得自己都快要瘋掉!直到看到林薇安出來時,他的心,在那一刻,為她,碎掉了。
撇開眾人的時候,柳霄拿過電話,對Monique說,立刻調查一件事!等我回到巴黎,就要拿到結果。
她的目光掠過眾人,停留在某種。她說,我願意。在心裏又默默地補充了一句,任志遠,我願意!
「不,你先聽我說。」她微笑著打斷他。
「別逞強!」任志遠拽住她的手臂:「你才練一會兒,好有好幾天呢!你能練到上紅道已經不錯。」
她緩緩起身,讓聲音盡量凜冽:「我贏了!」她對著手裡的戒指,如炫耀戰利品一樣地說:「這是枚求婚戒指是不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讓你重新愛上我,現在,你愛上我了!」她凄厲地笑笑,感覺自己已經靈魂出竅,所有的言行都僵硬地如行屍走肉。
「巴黎很美。」她緩緩地說:「但……我怕我在這裡會忍不住去見他!」
看著他們如此地要好,Lucy艷羡地笑:「Lin,你就像個小妻子!」
「按照法律上來說,當事人有知情權。」Monique略微有些詫異,這隻是非常淺顯的法律問題,Jacque又怎麼會來問他?
「去鎮上醫院看看,這樣她也會放心!」柳霄說。
「柳霄,你知道嗎?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她靜靜地說:「任志遠在我的心裏,在我的生命里!我會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頭疼不疼?我給你揉揉?」
任志遠嗤笑一聲,又叮囑:「那你站在這裏等我上來,不許一個人上滑!、!」
「任志遠,不許你嫌棄我!」她霸道蠻橫地:「就是我身材走形,滿臉皺紋,牙齒掉光,你也不許!」
從各方面傳來的消息,都讓他絕望了。目前對這種病根本就無葯可治,這種病極為可怕,會影響神經、影響血液、影響骨骼……影響身體的一切機能,直到讓你衰竭!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棘手的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知如何處理!

這邊任志遠驚出一聲冷汗,急切地滑過來:「薇安!」
「什麼?」她的臉上是一派陽光燦爛:「怎麼這麼沉重,你輸了官司?律師事務所倒閉?」
柳霄沒有告訴林薇安,剛才拿檢查結果給醫生看,推門之際他聽到任志遠跟醫生用法語說了幾句,她沒有注意,但他聽到了,也聽懂了。他說的是,告訴她,我沒有事,我的病情我自己了解。
林薇安見他氣急敗壞,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我沒事,不過有事的人看上去是你!」
任志遠走出教堂的時候,段落在等著他,他的面色凝重,卻非要擠出一個笑容:「新娘很漂亮吧?」
醫生拿過檢查報告,才會告訴他們,他只是因為沒有休息好造成的頭疼和昏倒。他默默地注視著任志遠,看著他眼裡如海一樣的深邃——他敏銳地察覺到,任志遠瞞著林薇安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重大的事。
……
「愣著幹嘛?」她嘻嘻哈哈地笑:「是太感動?你的樣子怎麼像是要哭出來?柳霄,可別這樣,不就是送你一雙襪子而已,不至於吧!?」
她吸了洗鼻翼:「婚禮要開始了,我知道他回來的。」她知道,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了——最後的一次。她要讓自己美美的,要讓他永遠地記得她現在的樣子,這樣幸福,這樣快樂,這樣的安好!
她以後的人生要怎麼過?他甚至能夠想象,她一定會每日把他的相片放在身上,時不時拿出來看看,以淚度日!她不會結婚,她這一生都為任志遠守著,她殘了,廢了,整個人再也沒有了笑容。沒有了那種沒心沒肺的笑,沒有了那種野性十足的個性!或者,她會墮落下去!會每天喝酒抽煙,讓自己得肺癌,她用這樣的方式去為任志遠殉情!
他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嚴重,這不是拍電影,何必要生離死別,但卻又在現實里真實的發生!他終於明白任志遠為什麼在五年前要和林薇安分手了,如果換做是他,他能做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嗎?也許他會非常地希望,在生命的最後,這個女人一直陪伴著他!
「我跟他,跟他的想法一樣。我們都希望你幸福!」他由衷地望著她。
任志遠,我愛你!她在心裏不斷地哭喊,面上,卻猶如大雪覆蓋的冷靜。命運失控得像個瘋子,要毀掉所有,要砸碎所有,要改變所有!
「Lucy,你會找到真正愛你的人。」柳霄由衷地說。
即使摔得狼狽,但林薇安卻是一臉興緻,坐著「拉屁股」的器械由著自己從滑道下被拉上來。還沒有到山上,就看到一個金髮女子與任志遠搭訕。即使聽不太懂法語,但也只知道那個金髮妞說讓任志遠教她滑雪,但任志遠指了指林薇安說,他要教自己的太太。
他笑:「我……」
「不用,我休息一會兒。」
光是想想,他已經寒顫!
「該吃藥了!」
「任志遠!」林薇安帶著哭腔說:「你快嚇死我!」
「你滑給我看看!」林薇安挑釁地說:「不要也只是在藍道上練練?」
「薇安!」柳霄困頓地說:「這是最好的結果嗎?」
林薇安丟過去一個鄙夷的眼神:「你的眼睛就不能看看風景?」
「柳霄。」她說:「還沒有跟你說過謝謝!謝謝你!」
原來比愛更深的愛,是放棄。
任志遠,我願意!
「我要結婚了。」她的心縮成一團,眼淚在心裏肆意,心痛得就像洪水暴發,一下就被吞沒。她掙扎,掙扎,卻呼喊不出!
「沒事。」她后怕地說。
捧著鮮花緩緩走向聖壇的時候,她看到他了,穿著煙灰色的西裝,挺拔而俊朗。他望著她靜靜地微笑,她多想在這一刻握住他的手,告訴他,任志遠,在我心裏,這是我們的婚禮!是屬於你的!但她只能緩緩地與他擦身而過,她看到彩色玻璃上福音者約翰的衣襟,彷彿要飄揚了起來。
柳霄被這刻的她給震住了,她比他想象中還要堅強,比他想象的還要勇敢。她不會以淚洗面地度日,也不會自暴自棄地生活,這樣的她,內心比任何人都強大!他們的愛情已經超越了生死——那一刻,他決定把對林薇安的感情,永遠地藏起來。
「任志遠……」林薇安剛一出口,這才察覺他臉色蒼白,手撐著頭,疼痛難忍。她驚呼一聲:「又頭疼了?」任志遠剛想回答,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向一側倒,柳霄眼明手快地扶住他。
她從盒子里取過戒指,小小的指環上是花瓣的形狀。她緊緊地握在手裡,幾乎要掐了進去。
他寬慰:「你不用勉強,做自己就好!這種境界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我不知道愛情將造成什麼後果,因為我不能建議你分擔我的貧窮。然而,假如你不愛我,生命對於我又有什麼意義。
任志遠的放手讓他對他由衷的敬佩。他比他更愛林薇安!
「這是我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事了」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再也無法忍受。她終於明白任志遠在五年前為什麼要分手,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惜與所有的朋友同學斷了聯繫也不讓她找到他。她怨著他,恨著他的時候,他深深地愛著她!她不能辜負了他的愛,不能夠讓他再為她擔心了,所以,她要離開他。
「他有什麼事……」柳霄頓了一下說:「我會告訴你。」
柳霄多希望能夠出現奇迹,他把任志遠的病歷送到最權威的醫療機構,他想哪怕是有百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讓任志遠去試試!因為他是林薇安的命!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幹脆就跟林薇安結婚,把她帶得遠遠地,就算她忘不了任志遠也好,就算她心裏始終愛著他也好,至少她不會被悲傷打敗!至少她的心裏還有個念想!
「Lucy,我不適合你!你很好,但我不好!我喜歡玩,而且不願意被束縛,你明白嗎?」柳霄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認真地說。
而柳霄也滑到他們身邊,對著林薇安咆哮:「你是豬?!你有沒有腦子?!你還沒學會爬就想要走?!你有沒有事?到底傷到哪裡?!你說話!你啞巴了嗎?!」
「任志遠,以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們的戰爭結束了!」
和-圖-書其實你可以留下來。」他輕聲地說。
若不是親自核實過資料,他很難相信,任志遠會得這樣嚴重的病,因為遺傳率為50%,所以任志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而現在世界上都沒有辦法攻克這項疾病,他的生命時間會隨時的停止。
「不用擔心,我早已接受這樣的自己!只是一直擔心她,現在總算了卻心事,只要她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柳霄這才注意到Monique,輕聲問:「我只是在想,如果一件事很嚴重,嚴重到無法承受的地步,需不需要告訴當事人真相?」
任志遠深深地看了柳霄一眼,後者這才察覺他的反應過激了。只是剛才幾乎被她嚇死,看她從岩上摔下去,急得快要瘋掉,恨不能一有一雙翅膀立刻飛過去!
林薇安松下一口大氣,又詳細地問過醫生怎樣服用藥物,一些注意事項等等,認真的表情讓柳霄譏笑:「也就是頭疼腦熱,至於嗎?」
「美女也是風景!」柳霄淺笑。一路過來,他跟任志遠相處總覺得有些彆扭,雖然任志遠與林薇安並無太多親昵動作,但兩人一眼一語之間的默契儼然就是一對甜蜜璧人。心裏嫉妒萬分,後悔非要逞強跟來滑雪,只是言談之前疏離,也不知到底在跟誰慪氣。
「但後果真的很嚴重!」柳霄緩緩地說。他的手放在資料袋上,手指壓住幾個黑體字:費波瑞症。
這一天,林薇安早就想過,要和任志遠加入聖米歇兒大道的狂歡人群,沿著巴士底廣場,一直走到埃菲爾鐵塔,據說,在新年的這一晚,埃菲爾鐵塔上會亮起紅色的萬丈光芒。
「是是是!」林薇安感激地看柳霄一眼,扶起任志遠:「不用擔心,沒有多大事。」這句話不像是安慰任志遠,倒像是安撫自己。
「她說你真笨,你就沒發現藍色滑雪道到都是些小孩?」任志遠笑。
林薇安湊到她面前,低聲說:「我已經向他求婚,很快我們就會結婚!」
乘坐纜車上到Zermat滑雪場上時,林薇安擲臂歡呼。這裏不愧是世界上最好的滑雪場,一碧如洗的藍天下,白色的山峰連綿起伏,山間雲霧繚繞,雪松巍巍而生,隱約之間,還能看到遠處冰川,風景如畫,壯觀不已。
Lucy由柳霄負責帶著滑雪,只是他的視線頻頻望向一邊,這讓Lucy心情一陣失落。
任志遠認真檢查她是否綁好雪橇,一再叮嚀安全事項:「在雪道的分支點會插著路標,路標上寫著阿拉伯數碼和路的難等級。一定不要滑錯雪道!藍色是最簡單的雪道,紅色是中級難度雪道,黑道——是你不準滑的雪道!」
他不怕死,他只是怕他的死,會讓她一生都痛!她越是愛,他越是怕!這樣深愛他的她,以後怎麼辦?他在五年前離開的時候就想好了,為她好,就是讓她去喜歡上別人,喜歡一個健康的,能與她結婚,生孩子的人,而不是他……他一直都在提醒自己,離她遠一些,再遠一些,離開她的生活,離開她的人生,這是為她好!但是她卻還是找了過來,她這樣堅韌地讓他無法拒絕,她的憤怒,她的質問,她的恨意,還有她的愛,都讓他放不下。
她試著動動,好在雪質鬆軟,竟然奇迹地沒有受傷!只是胸口被雪松撞了一下,很疼。
「你穿上婚紗的樣子真美!」柳霄理了理她耳鬢上的發,她戴著小小的花冠,一襲白色貼身婚紗,美得如此地不真實。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不過是數月,他的生活卻被徹底顛覆,而他們之間真的「假」結婚了,卻完全背離了初衷。那個拿包砸他的林薇安,那個把他當色狼樣嚴防死守的林薇安,那個總是對他熱潮冷諷,一點好臉色也沒有的林薇安……是真的變得不同。她沉靜了下來,她成熟了起來,她的眼睛里閃著寧靜的光芒,不是因為失去,而是因為付出。
見到林薇安如此擔憂他的頭疼,任志遠想要告訴她的話卻無法說出口。夜裡,她總是依偎在他的懷裡,握住他的手,生怕他會消失。他在夜裡長久地注視著她的臉,困頓在胸腔里要砸出一個洞來。
不僅僅是因為對他們的尊重,更因為他理解了什麼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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