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輕歌放眼環視四周,去尋找康珈真正有可能藏身的車輛。卻在這時,看到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輛煙灰色雷克薩斯,正緩緩與他們擦身而過。
虞小嬋突然感知到小臂傳來的疼痛感,頭腦清醒大半。
「自以為是地給我鋪好了歸路,卻不知道,沒有他,我去哪裡都是一樣。」這話虞小嬋只藏在了心裏,沒有作答。
林將息誤以為她說的是川哥和徐隊勢單力薄、以卵擊石,於是煞費苦心地喂她吃了顆定心丸:「你放心,川哥應敵經驗豐富,徐隊也和上級申請了支援,單從人數上來說,我們不吃虧。」
指間煙熄,風起雲湧,邵潁川將煙蒂隨手丟在腳邊碾滅,轉頭鄭重交代:「老徐,一會兒出發上路,你坐我的車。」
都說大愛無疆,他和徐輕歌同生共死了這麼多年,徐輕歌身為隊長,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有勇有謀,令人欽佩,她卻在偷偷揣測她的捨身行為是否摻雜私情?她懊惱自己實在太小家子氣,心裏卻實實在在地翻了一缸陳醋。
那些被罪惡之手掩埋的真相,在這一刻,破土而出。
邵潁川知道她要問什麼,在穿越無窮無盡的夜色時,他把孟叔講的故事又講了一遍。他說:「每個人都有軟肋,康珈看似百毒不侵,但因為我是武程的兒子,引他上鉤就變得容易多了。」
他一邊緊握方向盤,一邊分神提醒徐輕歌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安排:「一會兒出去,我會落下車窗,放慢速度開雙閃,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你注意道路兩旁,一定要在他們追上前找到紅色激光瞄準線,然後立刻告訴我。」
突然,一抹刺眼的光亮像一道利箭橫衝直撞地向他們射來。燈光刺眼,邵潁川右打方向盤本能地閃躲,未等對方靠近,他的腦海里已是電光石火地一閃,果然,下一秒就驗證了他的猜測。
虞小嬋搖頭。
已是後半夜,不過短短几個小時,又似一萬年那麼長。
虞小嬋開車門的手停頓了一下,一般情況下如果傷勢不重,邵潁川是不會去正規醫院接受救治的,醫院人多眼雜,容易曝光身份。上次他住在她家中,傷口惡化成那樣,他都硬挨著,這次被送進人民醫院,可想而知有多嚴重。
她想起初見邵潁川時也是在無人區,記憶里的夏夜漫天星辰。
這四個字像一道指令,在接收到指令的剎那,林將息將車駛離了平整寬廣的路面,風馳電掣地向矗立在戈壁灘上的魔鬼城池駛去。
離開體檢室,她看到邵潁川坐在走廊長椅上等她。他的右側小臂骨折,此時掛著夾板狼狽得讓人心疼,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玩魔方的小男孩,正乖巧聽話地等媽媽。邵潁川沒注意到虞小嬋已經出來了,還在逗小男孩:「你信不信哥哥可以十秒內把魔方複原?」
前方隧道,邵潁川義無反顧地向未知駛去。
林將息到醫院就去打聽了徐輕歌的傷勢,才比她晚些來看邵潁川。他根本沒察覺到這兩個人在鬧彆扭,看到川哥沒有大礙,直奔主題:「川哥,徐隊在哪個病房?服務台的值班護士不在。」
換作其他人,心愛的人下落不明,怕是要痛哭流涕。連他都在為川哥和徐隊揪心,她卻在冷靜之後不聲不響,找一塊背風石抽煙。沒掉眼淚,更不害怕,有一種坦然接受命運安排的磅礴大氣。而她前一晚還在和徐隊較勁互懟,暗地裡爭風吃醋。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冷風已經把她的衣服打透,她利落地翻下巨石,重回平地。等她再次坐進車裡的時候,林將息正對著電腦屏幕發獃,他的嘴唇一張一翕,最後卻什麼都沒說,直接簡單粗暴地把電腦轉過來,示意她自己看。
她的唇瓣蒼白得失去了血色,彷彿機械似的開合:「有他的消息了嗎?」她抬起頭,看著這個比她高大許多的少年,少年一夜沒睡,眼睛紅腫,此時臉色非常難看。她忽然鼻頭一酸,眼前瞬間模糊了一片:「有消息,對嗎?」
從一開始他就知曉她的身份,所以才半真半假地埋下諸多伏筆誘她對他心嚮往之。8月風暖氣清,夜裡撲鼻的青草香混雜著他身上的煙草味,令人愛恨交加。而她一直對他不甚了解,寥寥幾面,神秘莫測,待撥開迷霧,她已深深陷入他的情網,心甘情願,不肯脫身。
他那麼愛開玩笑的人,此時一句話都不說,虞小嬋的心裏不知不覺就多了一層陰霾。
今夜烏雲密布,連月亮都只露了半張臉。
虞小嬋卻不覺得床上地下有什麼分別。睡前,她去洗手間簡單洗漱過,再回來卻看某人把被褥鋪在了她旁邊,一本正經地說:「床太高了,我怕半夜睡著摔下來。」
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下了車。
他在她的耳邊溫柔呢喃:「下次不會了。」
林將息無奈看向卧在病床上吃橘子的川哥,眼神里流露出的問號此起彼伏:小嬋姐不和我一起走嗎?明天一早,你們一個動手術,一個去獻血,今晚都需要好好休息,病房就一張床,你們怎麼住?
電燈泡很自覺,悄無聲息地走向門口,離開時還貼心地幫他們把門帶上了。
林將息欲言又止。
一望無際的無人區,除了飛沙走石就是茫茫戈壁,太陽終於被雲層湮滅,沉入地平線的另一端。夜幕緩緩降落,這一晚濃雲遮月,夜色漸深,風聲裹挾著西北凜冬特有的蕭索,吹得人心慌意亂。
徐輕歌已經移開了視線,重新面朝前方,望著看不到頭的地平線,漫不經心地說:「原來你戀愛的時候是這樣啊。」
邵潁川將車窗落下,猛烈的寒風長驅直入地灌進來,吹得人頭腦異常清醒。
察覺他欲言又止,她篤定今夜所有的安排都是邵潁川預先謀划好的,乾脆直接問:「將息,你們是不是有事瞞我?」
他其實沒有錯,是她要學著習慣。
「等你啊。」他試著握住虞小嬋的手,她沒躲,他得意忘形,「終於肯跟我說話了,不生氣了?」
好在他和老徐沒有白白冒險,始終躲在暗處的康珈終於願意相信他們勢單力薄,下令所有人停手。停手的指令是從最邊緣的一輛白色SUV里發出的,狙hetubook•com.com擊隊立刻確定了目標,一槍將車上司機擊中。包圍圈開始收網,場面一時亂作一團,槍聲四起,但白車巋然不動。邵潁川和徐輕歌最先靠近白車,拉開車門卻見車裡只有一位瀕死的司機,再無其他人。
眼下他們幾乎沒有突出重圍的勝算,邵潁川被迫停車。
「還用說嗎?」他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忽然發現他的小紅魚正經生氣時也蠻可愛的,像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生悶氣,不吵不鬧,只是滿臉寫著不開心,擺明了要親親抱抱舉高高。無聲無息和你鬧脾氣,最為致命。
徐輕歌為了躲避襲擊,遲他一步下車,不過耽擱了幾秒鐘,卻完全淪為劣勢。對方車輛陸續停下,三四把手槍皆瞄準車身,子彈頻發,她只能退回車廂藏身。康珈的手下見邵潁川先逃一步,車裡只剩她孤身一人,紛紛放鬆警惕,陸續下車,步步逼近,男人們互相對視,露出心照不宣的無恥笑容。
這些具體細節他來不及跟虞小嬋一一解釋,一時半刻也講不清楚,他招呼她上車。
聞言,林將息偃旗息鼓沒了剛才的熱血士氣,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
她人生中沒有哪個夜晚,比今夜更加漫長。
輪到他們,林將息落下車窗,從懷裡掏出證件出示給對方查看,那人拿著他的證件走到一旁打了一通電話,再回來便給他們放了行。
小男孩沒吭聲,甚至都沒看他,手上動作如行雲流水,十秒之內魔方六面顏色整齊統一成嶄新的一顆,然後又快速把它打亂,伸手遞到邵潁川面前,一臉得意:「哥哥也表演一個給我看?」
林將息鬆開鉗制虞小嬋胳膊的手,低頭翻遍全身的口袋,終於找到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巾,作勢要幫她擦眼淚。但她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他改變主意把紙巾塞到她手裡,說:「小嬋姐,川哥沒事,你可千萬別哭,要是讓川哥看見,我還活不活了。」
聽不真切,邵潁川俯身到那人嘴邊,努力想要聽清他臨終前最後的話。
「啊?」
按照計劃,離開肅陽后川哥會一路留下蹤跡線索,誘導康珈的人發現他們。無人區雖然地廣人稀,但道路監控依然密集,縝密如康珈,一定會選在夜晚現身。川哥提前估算過幾個時間,如若順利,殘陽時分他們會經過一條回沙都的必經隧道,康珈很有可能在這兒行動。
他的語氣很真誠,她這人耳根子軟,哪受得了他這樣。
她覺得車廂里的空調溫度太高,逼仄的空間里,她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剛開出去不遠,還未看到隧道口,前方道路就拉起了警戒線,有警務人員攔車示意該路段前方維修,臨時封路,請繞行。最前面的大型貨車只好返程,小型私家車司機雖有怨言到底還是掉了頭。
將息也不答她的話,面色卻越來越沉。
天光微亮,他帶虞小嬋重新起程,駛離雅丹鬼城,向昨夜本該經過的隧道駛去。
「明天順便給這位傷殘患者帶套換洗衣服過來。」虞小嬋說完發現他還戳在那裡,「怎麼了?」
林將息聽完就擼起自己的袖子:「我可以獻血。」
虞小嬋冷笑:「你們川哥還真是自以為是。」
時間彷彿慢了下來,康珈勾起唇角,露出狂妄自大的笑容,將槍口赫然瞄向了背對他的邵潁川。
徐輕歌揶揄他:「不哄哄再出發?」
邵潁川瞄了一眼後照鏡,沒發現自己臉上有異樣:「你看什麼呢?」
但她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回答他的問題。
虞小嬋聽不懂他們精妙安排了哪些戰術,她只關心一件事,邵潁川是否平安無事。
就像地動山搖時窺到的安全出口,雖然不知道出去后是否能夠安然無恙,但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那我先回去了,川哥你好好休息。」林將息起身要走,看虞小嬋無動於衷,專心坐在床邊剝橘子,他有些舉棋不定,「小嬋姐?」
將息坦然說:「小嬋姐,不如你看看上車前川哥給你的袋子里是什麼。」他點到為止,適時攤牌,「川哥沒瞞你,他早就告訴你了,是你沒察覺到他的用意。」
眾人驚愕,齊齊看向她。
她問:「我們要整晚都待在這裏嗎?」
他喜歡她的赤誠善良,像黑暗裡的光,把他的世界點亮。
許久,她低喃道:「他把這麼重要的東西給了我,那他怎麼辦呢?」
上電梯的時候她還鬱悶怎麼一層一停,度秒如年,這時候又裝腔作勢,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邵潁川情商高,一眼把她看穿,知道她在生氣,不由分說地用另一隻手把她從背後攬入懷裡,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一副知錯就改的卑微態度,在她耳邊說:「我錯了。」
徐輕歌忍不住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想起半刻鐘以前他們在麵館休憩,邵潁川趁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她瞬間領悟,隨後便以吸煙為由頭,溜達到了門外。
將息又說了什麼,她卻再也聽不進去,耳邊縈繞著的只有風的狂嘯。
「川哥只是骨折。」林將息的語氣低沉喑啞。
車廂里,徐輕歌呼吸急促。
聽說他沒事,她的眼淚才簌簌掉落,是虛驚一場后的喜極而泣。
經他提醒,虞小嬋把那隻被她扔到後座上的紙袋拿回來。裏面多是她的衣物,也沒什麼特別,她把袋子放在膝上一件件翻出來,直到見了底,一把黑色手槍躺在裏面,發出森冷的光澤,令她不寒而慄。
司機口吐鮮血,嘴巴一張一合似乎還有話說,邵潁川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生怕錯過任何一條和康珈有關的線索。
組織嚴令活捉康珈,對狙擊隊來說,執行難度很大。只有確定康珈到底在哪輛車上,他們才能行動。
康珈曾經一無所有,唯獨信任武程。武程卻「背棄」了他。這唯一的信任變得愚蠢透頂,於是他乾脆毀了它。
將息好似猜出她的心理動態,不等她問,主動揭秘:「昨晚在你睡著后川哥又來了我們的房間。」輕描淡寫的一句,足以化解她的疑惑,「這麼多年,川哥一直帶著我們收集康珈的犯罪證據,偏偏康珈這幾年越來越低調,就算是走私生意和_圖_書也都放手讓手下人去處理,輕易不入境。這樣守株待兔下去,不知道要周旋到什麼時候,川哥索性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引狼入室。
她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槍支視若無睹,只是大腦突然空白,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境況。
「最近沒休息好?」
護士年紀稍長,聽到他說「最近休息得不好」,臉上露出了過來人的神秘微笑,感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啊。」
他來不及再同她說些什麼,又重新投入到修複數據的工作中。越是這種柳暗花明的拐點,他越忐忑,生怕一招不慎,前功盡棄,於是專註地調整方案,完全沒注意虞小嬋在他集中注意力的時候打開了車門。
看她第一眼,是嫵媚漂亮。
康珈到底老奸巨猾。
「小美人?有多美?」
「我們現在去哪兒?」
又是背著她安排好的。
醫生叫來護士帶虞小嬋去做體檢,邵潁川不放心,跟著去了體檢室,被護士攔在門外教訓:「胳膊都這樣了,還不回去休息,瞎跑什麼呀。」
此時,繼續瞞下去也是無用。
風太大,點不著。她乾脆作罷,把打火機揣回口袋,銜著煙嘴不發一言地任由冷風侵身。或許是林將息表現得太緊張了,她竟然無奈地笑出聲,說:「放心,我有自知之明,這種時候絕不會瞎逞能,給你們添亂。你忙你的,我就是覺得車裡太悶,想出來待一會兒。」
開槍太早,會暴露狙擊隊的存在,他和徐輕歌這場請君入甕便前功盡棄,康珈一旦發覺有埋伏也會立刻逃脫。
「聽老大說,邵潁川一路帶了個小美人,就是她?」
「還真讓你說中了。」她的語氣輕巧,不摻一絲驚恐,甚至隱隱透露出期待。
乾裂的黃褐色泥土上,留下一攤攤血漬,有負責取證的工作人員在提取嵌入石壁的子彈殼。現場有傷亡,醫護人員正用擔架把死者抬上救護車。蓋在死者身上的白色醫用布滲出猩紅的血跡,有風掀開一角,露出擔架上那人的半邊身體。男人體形健碩,中長發束辮,穿在皮夾克裏面的T恤已經被血液浸染得辨不出原色。
內存卡損壞嚴重,雖然暫且修復,但裏面的數據資料是獨一份的,十分珍重,經不起再折騰一次。將息機智地做了備份,把照片全部拷貝進了U盤。無人區的網路時好時壞,他試了很多次才把這些至關重要的照片發給上級領導。
林將息眼疾手快地領了賞,順手剝開,乖乖滾了。
她舉起手,目光堅定:「如果有需要,抽我的。」
可是康珈到底防備心重,誰也沒料到他以車陣做掩護,坐在最邊緣的車裡看戲。等他察覺有埋伏后立刻拋下手下人逃生,無人區地廣人稀,放眼望去雖然一望無際,藏身卻也不難,危窟暗穴,比比皆是。警方調動警力查找康珈的下落,但目前也只找到了被康珈丟棄的車。
院方特別安排了單間病房,虞小嬋和林將息趕到醫院時,邵潁川已經做完了術前檢查,骨折處沒有明顯腫脹,醫生建議觀察24小時後手術。因為右臂骨折,行動不便,院方貼心地配給他一名男護士,即便如此,用洗手間時還是很尷尬。
她說的也是實話。生氣又解決不了問題,她已經摸清楚邵潁川的套路了,保證的話說得再漂亮都是虛無縹緲的空頭支票,緊要關頭該瞞的事他還是會瞞得密不透風,生氣也沒用,畢竟保守秘密本身就是他職責中的一部分。他不可能事事都毫無保留地告訴她,給她充足的心理準備。
徐輕歌卻已經閉上了眼睛假寐,好似沒聽到似的。
「嗯。」他惜字如金地哼出一聲,再無其他解釋。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臨行前他在將息耳邊說了一嘴:「機靈點,我把嬋嬋交給你了。」眼下這小子的車速還真沒辜負他的信任。
她的心臟明明有一瞬間感到失重,表面卻依舊維持著風平浪靜的漠然。
怕這些被抬上擔架的人裏面有她要找的人。
毫無準備的急剎,讓他們不由得跟隨慣性身體前傾。徐輕歌解開安全帶,掀開衣服從腰間摸出了配槍,檢查過彈匣,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給槍上膛。
「嗯。」他問,「想吃什麼?我讓將息去買。」
後車緊追不捨,他卻漸漸鬆開了油門,速度回落,後視鏡里SUV與他們近在咫尺。時間所剩無幾,徐輕歌從窗口放眼望去,黑夜彷彿永無止境,沒有一絲殊異。
「什麼?」少年到底沒怎麼談過戀愛,不懂女人是很敏感的動物。
她的睡相時好時壞,小心翼翼在他左邊躺下。兩個人其實都沒什麼睡意,尤其是邵潁川,雖然他一整天看著和尋常沒什麼不同,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憂心忡忡。徐輕歌還在ICU觀察,他面上佯裝出來的雲淡風輕不過是不想她跟著一起擔心。
林將息一臉疑惑。
她跟院方借了一床被子,在病房裡笨拙地打地鋪。邵潁川幾次三番拍了拍枕邊空出來的位置,她都視而不見。他頗有些無奈,早知道她要睡在地上,就應該讓將息把她拎回客棧。
護士無語:「年紀輕輕,不愛惜身體,以後有你們後悔的日子。」看她黑眼圈嚴重,臉色也不好看,直接下結論,「體檢不用做了。」
虞小嬋卻想不通,這兩天他們同進同出,籌謀這麼大的事,她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小嬋姐從前是空乘,五官身材出眾,她的漂亮有一種帶著自知之明的高調,誰看了都會覺得美,連不怎麼喜歡她的徐隊也承認。但這隻是皮相,骨子裡她還隱藏著沉靜倔強的一面,很少釋放,只有像現在這種時候,她才會稍微流露出來。
她有些心疼被當作外賣小哥的林將息同學,但還是報上了菜名。
她如夢初醒地回神,見他已經穿好外套,不慌不忙地擇一瓣橘子餵給邵潁川:「噢,那你路上小心。」
她還在胡思亂想,邵潁川已經伸手把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嘟囔了一聲「謝謝」。
按計劃,特警看到夜裡經過的雙閃車輛,就會在黑暗中射出紅色激光瞄準線。川哥找到特警的方位后再把車開進魔鬼城的埋伏圈,到時和_圖_書康珈插翅難逃。
對方人多勢眾,幸好眼前就是包圍圈,邵潁川把車停在一座雅丹山體旁邊,故意開亮前照燈混淆對方的視線,隨後靠車門掩護躲到山後和埋伏已久的狙擊隊會合。
「還……還有……」對方吊著最後一口氣,卻遲遲沒有下文。
「好。」
他說這一路他們留下了太多線索,康珈的人只要稍作打聽就能找到他們的下落,躲是根本躲不掉的,或早或晚,都會有正面交鋒的回合。
林將息不太關心女人之間的戰爭,雖然他察覺出徐隊不喜歡小嬋姐,但他覺得究其根本,是徐隊對小嬋姐有偏見。
醫生拿起放在桌上的病例翻看:「徐小姐是O型血。」
第二眼,卻是凜然英氣。
「沒檢,獻血前不能空腹,要保證充足睡眠,這兩點我都沒做到。護士姐姐讓我今天吃好睡好,明天再來。」
後方緊追不捨,他們的一側輪胎中彈,開上坎坷崎嶇的道路更加顛簸,彈殼擊打在車體上的聲響越來越密集,徐輕歌鋌而走險探出身去進行反擊。
虞小嬋不知道隧道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內心焦灼,坐立難安。將息倒表現得很鎮定自若,一邊試著破解手機里的秘密,一邊安撫她的情緒。
邵潁川看了一眼戳在門口的虞小嬋,跟著走過來:「我們正準備去看她,一起來吧。」
邵潁川被她逗笑,厚臉皮捉回她的手,十指嵌入她的指縫,和她交握:「體檢結果怎麼樣?」
眼前形勢緊急,他也只能暫時孤軍作戰。
邵潁川很快跟上,他們在昏黃的午後,迎風而立,一人手裡燃起一根煙,卻心猿意馬地誰也顧不上抽一口。
「你在車裡等我。」林將息說完就下去打探情況,留虞小嬋在車裡等得心慌意亂。
不知道邵潁川和徐輕歌在隧道里到底遇到了怎樣的危險,她想做點什麼擺脫心裏的焦躁感,否則總是忍不住猜測,閉上眼睛就會浮現駭人的畫面,越想越不安。
後車窗碎裂,幾乎是同時,徐輕歌找到了藏在暗夜裡的那抹紅光:「快,右邊!」她手指道路右側,邵潁川猛打方向盤,離開主路,向粗石密布的雅丹城池駛去。身後接連傳來槍聲,他無暇他顧,認準紅光閃爍的那一處,油門轟然踩到底。
當那輛車的車窗落下時,她看到了康珈的臉。
「信號已經發出去了。康珈真的會現身嗎?」
「你怎麼還在這兒啊?」看到他被小學生懟,她心情大好,終於有了說話欲。
原來那不是在哄她,而是在跟她不動聲色地告別。
毒販頭目哪有吃素的,若不是康珈處處提防,事事謹慎,怕早就跟其他販毒分子一樣被警方一網打盡了,哪還有他如今光明正大入境挑釁的機會。
但她就是這樣的人,不知道是她高估了命運的寬宏,還是因為川哥值得她放棄所有。
被發現了,徐輕歌也沒有倉皇閃躲,所幸大大方方地注視著他。
那人呵呵笑起來,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他說……除……除非他死……否則……你……別想好……好活著……」
不過幾秒鐘,卻像過了很久。
「你回去好好吃飯睡覺,明天早晨再來獻血,不然以你現在的情況,抽出去200CC就容易發生獻血反應。還有,明天早晨吃點清淡的白粥再來,別吃雞蛋。」
「沙都人民醫院。」
林將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向她坦白了川哥的安排:「川哥叮囑我,一旦有危險,讓我帶你先回沙都。那條隧道是回沙都的必經之地,今晚是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了,明天吧,等明天一早看情況再定。」
邵潁川和其他兩位警務同事也幫不上忙。
邵潁川涎皮賴臉地為自己辯解:「剛才進去的是我女朋友,她最近休息得不好,這種情況能獻血嗎?」
手裡的槍只餘下一發子彈,她忽然感到一陣似曾相識的絕望。
一張張用武程的性命換取的照片此時重見天日。
電腦屏幕終於跳出了新磁碟,他喜出望外,點進去,一排文件夾列隊排放,隨手打開「照片」,意外看見文件夾里躺滿了隨機命名的照片。但或許是文件已經損壞,如今使用的系統,匹配的軟體無法兼容查看,頻頻閱讀失敗。
護士提醒她獻血前少吃油膩,她點的菜都很清淡,林將息去附近餐館依樣買回。三個人在邵潁川的病房裡風捲殘雲地吃完,護士恰好進來查房,順便通知邵潁川明天上午10點手術。
警方有人員負傷被連夜送往市區醫院,引起很大轟動,自然不可避免地驚動了媒體。緝毒警察不顧生命安危,不舍晝夜地打擊毒販,這麼正能量的新聞,各地電視台爭相派人到醫院蹲守,希望可以採訪報道。
此時看到眼前鮮血淋漓的景象她害怕了。
「算了,大局為重,任務結束再哄。」他嘴角抿笑,轉頭叮囑徐輕歌,「系好安全帶。」卻發現往常孤冷桀驁的老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語氣這麼爽快,讓人錯以為她要做出什麼大義凜然的壯舉。
黑暗裡,有人嘰嘰喳喳地討論。
武程犧牲后,康珈把這種仇恨轉嫁到武程的妻兒身上。沒有具體原因,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實現類似貓鼠遊戲中施虐者的快|感。他這種極端病態的報復心理促使他冷血、無情,將他簇擁上了毒梟的寶座,但這種心理也是他的人格缺陷,想找到擊潰他的手段,就要利用他的缺陷。
虞小嬋不知道邵潁川和護士姐姐在外面說了什麼,只覺得護士姐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問的問題也很莫名其妙。
邵潁川在距離隧道口100米時就開始減速慢行,幽深得不見底的道路一路鋪展開去,直到盡頭。
徐隊跟組織請求了支援,早在休息區吃牛肉麵的時候,雅丹鬼城就已經被警方佔據了制高點。無盡夜色里,川哥要想方設法把康珈引出隧道,然後降慢車速,以雙閃為號,警方以紅色激光瞄準線為令,他們要在極短的時間里,既不讓緊追在後的康珈生疑,又要準確無誤地確認彼此的位置。
那人說:「康……康珈……讓……」
虞小嬋發覺他的眼睛有些泛紅,突然想m.hetubook.com.com起徐輕歌:「那你們徐隊呢?」
但她又是真的火大,這次行動他半個字都沒透露給她,幸好人沒事,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看他一眼。他總是瞞她,不願意告訴她他要經歷怎樣的危險,但他越是隱瞞,她越是寢食難安。
他把電腦放到一旁追出去,卻看到她只是靠在嶙峋怪石的石身上,摸出打火機作勢去點夾在指間的香煙。這煙和打火機是從邵潁川給她的紙袋裡翻找出來的,應該是他無意掉進去的,如今全歸她了。
久聞康珈大名,還沒交過手,生死關頭,斗的就是你死我活,難免令人振奮。
徐輕歌在特護病房,麻藥勁沒過,暫時還沒醒,他們還不能探望。邵潁川帶他們去了徐輕歌的主刀醫生辦公室,陪他們一起來醫院的兩位警務同事也在。醫生說子彈傷及徐輕歌的肝部位置,手術雖然成功,但考慮到她的傷勢隨時都有再次大出血的風險,醫院血庫告急,這次手術把已有的庫存用掉了大半。
虞小嬋心不在焉地瞥去,頃刻間失語。
四周空曠,寒凜的北風呼嘯而過,如泣如訴,像女人低沉的嗚咽,即使隔著車窗也能清楚聽到。虞小嬋沉默呆坐著,腦海里回蕩的都是他的聲音,眼下的境況,任她對他們的小組行動一無所知,也已經猜出了大概輪廓。
他追問:「還有呢?」
她想起邵潁川在她臉上輕輕親吻的那一下。
遠離城市的無人區,空氣清新,卻到處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虞小嬋在醫院留宿,考慮到邵潁川傷及手臂,拒絕了和他同床共枕的提議。
邵潁川只是抿嘴笑笑,沒有拆穿她。
她幼稚地抽回手:「生氣啊,但是看到你在小學生面前丟臉,做不到視而不見嘛,當然要落井下石地嘲笑一下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
暗處,邵潁川從狙擊隊隊長手裡要來兩把槍,隨後衝出掩體,連開兩槍,解決了最先打開車門的兩人。
邵潁川很不客氣地朝他扔了個橘子:「滾。」
戰役還沒打響,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和虞小嬋有關的事都安排妥當了。或許是沒想到他的心思這麼縝密,徐輕歌心裏有些吃味,面上卻依舊佯裝得不露聲色,將話題引回正軌:「你就那麼確定康珈會來嗎?」
邵潁川寧願鋌而走險,用自己做餌,但求康珈咬鉤現身。
有人給老徐獻血,邵潁川鬆了口氣,可是獻血的人是虞小嬋,他又實在忍不住皺眉:她那副小身軀,體重在標準線徘徊,恐怕都沒達到獻血標準。
兩百多張照片統統躺在文件夾里,販毒集團的內部數據赫然在列。
虞小嬋和林將息下意識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眼睛里都藏著翻江倒海的不安。
林將息說得沒錯,虞小嬋的性格確實很好,她懂分寸,知輕重,耍性子也就是一時半刻,最後還是乖順聽話地從副駕駛座下車,就是甩車門的聲音重了些。
她已經接受了這一夜突如其來的變故。其實早在更久以前,她就做好了和邵潁川一起面對危險的準備,卻沒想到他會在緊要關頭將她妥善安放,不給她被危險近身的機會。
林將息奉命行事,聽從川哥的囑託全力確保虞小嬋的安危。他自然也擔心川哥和隊長那邊的情況,可如今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完成。時間緊迫,他拿出自己的電子設備繼續修復手機里的數據。
警方逮捕了13名邊境走私毒販,並從他們車上繳獲了大量毒品。此外,這次有6名毒販和1名司機身亡。康珈和另外3名毒販逃脫成功,且下落不明。
他想到的,邵潁川都想到了,但他不介意這些。他好整以暇地看嬋嬋為他忙前忙后,很是愉悅,恍然想起在她家養傷的那段時光,這樣的氛圍千載難逢,他不忍心打斷,暗地裡給電燈泡林將息使眼色。
眉頭不知不覺蹙在一起,她的目光落在車速儀錶盤上,憂心忡忡地問:「怎麼這麼慢?」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精力旺盛。」感慨過後,護士例行詢問,「中午吃的什麼?」
一句警告,無關痛癢。
他的口吻是毋庸置疑的篤定,徐輕歌心思敏銳,心領神會的同時也做好了大戰在即的準備。她畢竟經歷過太多危在旦夕的時刻,這麼多年跋涉在荊棘密布的叢林深處,早就練就可以隨時上戰場殺敵的本事。順其自然地,她陪邵潁川演了一齣戲,連哄帶騙地讓虞小嬋和她換了座位。
病房裡配備獨立洗手間,隔著門能聽到裏面水龍頭嘩啦的流水聲,邵潁川開門出來,就看到她站在門外。
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衝下車,蹲在路旁乾嘔。
虞小嬋找到病房的時候,剛巧看到小護士被邵潁川支使出去。
一路暢通無阻,徐輕歌開始擔心這一場蓄謀已久的圍獵。
「傷得是不重。」說完扭頭就走。
她又緊張起來,心驚膽戰地問:「很嚴重嗎?」
林將息解釋:「川哥留給你防身的,以防萬一。」說完,瞥見衛星電話的燈光閃動。
「什麼?」他百感交集。
還有他手裡的槍。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就沒吃過飯。
有些細枝末節的感情說出來難免做作,不懂的人只覺得你矯情,體會不到你心中的赤誠,不如不說。
臨近隧道口,遠遠就看到路邊停著多輛警車和救護車,現場還有電視台的記者。
三秒鐘還不到,他又突然殺回來,趴著門縫嬉皮笑臉地問:「川哥,需要關燈嗎?」
他太了解她,別看她和徐輕歌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一天三餐都在吵架互懟,但她骨子裡還是善良,幾乎從未把徐輕歌譏諷她的話放在心上。別說眼前危在旦夕的徐隊,就算是任何一個不相干的人需要輸血,能幫忙的話她也會義不容辭。
「嗯。」
邵潁川特有的獨特嗓音隔著電波傳來:「別進隧道。」
病房不大,洗手間門口的空間更是狹小,虞小嬋來不及躲就和他打了個照面。她擅長表情管理,一秒變冷漠,邵潁川挺拔的身影擋住洗手間內投射出來的燈光,他整個人像一道陰影籠罩在她的頭頂,她甚至頭都沒抬,只把視線落在邵潁川被夾板固定住的胳膊上hetubook.com.com
。
「哈哈哈哈,對!去看看!」
「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味地逃躲不過是白費力氣,康珈總有辦法讓他們停下——寂寂曠野,猝然響起驚心動魄的槍聲。
虞小嬋是在許久不見邵潁川的車尾時心裏起疑的。一開始她渾然不覺這其中有鬼,還與將息一路閑聊,直到猛然抬頭,看到前方一輛車也沒有,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簡明扼要的四個字,伴隨耳邊嘈雜的聲響突兀地在車廂里響起,隨後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戛然而止。
荒蕪的無人區,夜行的遊人不過一二,隧道里的燈光卻徹夜地亮著,仿如白晝。這條隧道是出了名的事故多發地,明明途經此地的車輛屈指可數,隧道卻經常因為車禍登上新聞首頁。
說完就把邵潁川隔絕在了門外。
輪胎碾過沙礫怪石,從底盤傳來細微的聲響,雅丹地貌崎嶇難行。不知道顛簸了多久,最後他將車停在了一塊巨大的雅丹怪石背後,熄滅了車燈。
「對不起啊,小嬋姐。我們的行動計劃不能外傳,你也別怪川哥沒告訴你。」他十指翻飛,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輸入長串代碼,繼而插入讀卡器,嘗試讀取,「這場請君入甕我們籌謀了很久,早在川哥落腳在青峽寺的當晚,他就通過寺里的通信設備傳達給了我和徐隊。」數據讀取失敗,他也不意外,換了另一種方法,再試。
後視鏡里已經看不見林將息他們的車影了,車廂的安靜被徐輕歌再次打破:「你早就安排好了?」她指的是虞小嬋的人身安全。將息這渾小子,往常開起車來,只圖一個「快」字,今天這麼反常,想必是邵潁川另有交代。
話音剛落,他們已經開出隧道,重新回到了夜幕之下。
這一夜,雅丹鬼城的風聲未曾歇過。
她扶著車身,勉強站起來,試圖向救護車走去,卻被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的林將息一把攥住了胳膊:「你去哪兒?」
這麼老奸巨猾的人,怎麼可能被動地由人牽著鼻子走。
她「嗯」了一聲,也轉過來,和他面對面相對,呼吸纏繞,萬縷千絲。
她把他的手臂從自己身上移開:「沒有下次了。」說完徑直向外走去,卻被推門進來的林將息堵在了門口,一時沒了去路。
徐輕歌坐進車內,哭笑不得地打趣邵潁川:「她不高興了?」
他翻過身來:「睡不著嗎?」
「川哥答應了和康珈做交易,可是康珈提出的兩個條件他都沒有完成,我們都心知肚明,康珈不會善罷甘休,與其被動地四處尋找棲身之所,不如順水推舟。」將息娓娓道來,一改往日嬉皮笑臉不靠譜的渾樣,眸光犀利地聚焦在手上的儲存卡上,「這次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能趁康珈入境,逼迫他有所行動,我們就能以正當理由將他扣留,限制他出鏡。」
「讓我……告……告訴你……」
瞧他炫耀不成反被一個小孩子將了一軍,虞小嬋的嘴角終於有了笑意。她走過去,蹲在小男孩面前,幫他理正紅領巾,瞥了一眼邵潁川,說:「哥哥騙你呢,他現在這副樣子吃飯都成問題。」
辦公室恢復安靜,直到虞小嬋突然開口,說:「我是O型血。」
林將息說:「徐隊替川哥挨了一槍,失血過多,正在手術室搶救。」
虞小嬋嘴上說待一會兒,卻攀爬上了雅丹陡峭的石身,站在巨石頂端四顧環望。凜冬季節,陰沉沉的夜晚漆黑如墨。她像半途迷路的旅人,茫然無措,辨不清方向,只渴求冷風把她吹清醒,醒來發現是大夢一場,邵潁川仍在她身邊守她徹夜。
暗夜寂靜,滿屋月光。她想問問他,是不是真的如將息所說,徐輕歌是因為幫他擋了一槍才躺進ICU的?幾次話到嘴邊,又欲言又止。
地質奇特的雅丹鬼城就在隧道方圓百里內,怪石林立,適合藏身,更適合埋伏。
怪不得他起初不肯帶她走,從一開始這就是一趟危機四伏的旅程。常水的良夜,宜城的大雪,青峽山上的落霞孤鶩,一路的好景色虛幻得如同黃粱一夢,原來他早就知道夢盡頭埋伏著怎樣兇猛的惡獸。
她發覺自己雙腿發軟,試著站起來,甚至有些踉蹌。
昨夜邵潁川下落不明時她不害怕。
小男孩的媽媽很快檢查完畢,目送母子倆走進電梯,虞小嬋才在邵潁川身邊坐下。
按說見識了慾望都市裡的紙醉金迷,怎麼會願意捨棄所有,死心塌地地跟隨他們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人浪跡天涯呢?
在兩車越來越近的短時間里,對方跨越了雙黃實線,逆行而來。而在這輛車的後面,還緊跟著五六輛SUV,橫向排開,將整條路圍堵得水泄不通。如此漠視交規的行徑,不必猜,就知道隱藏在背後的人根本沒有把法律看在眼裡。
她把臉埋入他的胸膛,能嗅到他身上的葯香,瓮聲瓮氣地說:「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給她獻血的。」
邵潁川乾脆利落地抓起衛星電話,留下「別進隧道」四個字。千鈞一髮之際,他的語氣仍舊鎮定自若,不過也來不及多交代什麼,說完他就扔開衛星電話迅速掛了倒擋。刺耳的輪胎摩擦聲穿透這西北暗夜,未等對方察覺出他的動作,他已運轉方向盤,原地掉轉車頭,向方才進入隧道的入口駛去。
路燈也沒有一盞的無人區,四下是一片黑黢黢的戈壁。
理由竟然還算說得通,她放棄反駁由他去。
雖然川哥沒什麼大事,但他們這次的計劃失敗了。
她老實答:「嗯,這幾天睡得都不太好。」
他喜歡她的赤誠善良,像黑暗裡的光,把他的世界點亮。
邵潁川堅信自己的判斷。他目視前方,腳下油門幾乎踩到了底,轉眼就將緊跟在身後的林將息甩出很遠。
虞小嬋也沒合眼,始終關心衛星電話里的動靜,可是提示燈再也沒有亮過。
原來你談戀愛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笑,凜然的眸光也可以在提到愛人的瞬間變溫柔。這樣的你,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邵潁川呢。
也怪不得眼光那麼刁鑽的川哥會喜歡她。
邵潁川被氣笑,心裏說誰家倒霉孩子,他現在一隻手廢著,存心看他笑話。
「這樣?哪樣?」他也好奇地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