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越說越近,最後說到今天來這的目的,馬二栓說他在縣城幹活,今天晚上是臨時回來取棉衣的,誰知道剛到村口就被支書叫住,說給大王莊送一封急信,就被支了過來。他說到這裏時許耀光就呆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的經歷與馬二栓如此的相似。
「沒有,就剛才聽他們小聲叨叨說咱們村好像有啥白光,沒聽太真。」
許耀光想了想,不知道白光是指啥,卻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他眼珠一轉,拉過馬二栓,小聲問他:「有沒有可能咱們村讓敵特給佔了,正在準備搞破壞活動。」那個年代雖然不像剛解放時那樣杯弓蛇影,但對敵特的戒備卻沒有鬆懈,村裡除許耀光和馬二栓這種平時不常住村的人外,基本上都是基幹民兵;而且當時很多特務就混雜在群眾當中,相當隱蔽。所以當他們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常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敵特的破壞,這一問自然也成了那個年代的正常現象。就見馬二栓撓了撓頭說:「不太可能吧?如果這樣的話,支書恐怕早讓敵特策反了。就是不知道敵人要咱們村幹啥。」他的話還沒說完許耀光就冷笑了幾聲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村緊靠的後山里都是秘密基地,據說還有炮兵,我想這些敵特一定是衝著這些來的。我估計這時候他們已經偽裝成解放軍戰士,準備佔領基地了,所以咱們得想辦法出去向上級彙報。」倆人邊說邊走到窗戶前,馬二栓說要出去就趁現,晚了怕來不及了。他的話正中許耀光下懷,於是讓馬二栓弄破窗紙,很小心地往外爬。也多虧這個窗戶較大,勉強容得下身體進出。
「不行,這封信重要得很,你必須立即出發。你媳婦和娃們都好得很,俄給你照看著,快去吧。」村支書軟硬兼施,臨走還往許耀光手裡塞了包紙煙。那個年代能抽上紙捲煙是身份的象徵,平時許耀光都是抽煙袋鍋子,只有過年時才捨得抽包紙煙。此時一見支書這麼大方,他也就豁出去了,把信往懷裡一揣就調轉驢頭往大王莊的方向走去。
「我接老九的班,過來掌舵。」 杜家蘊陰惻惻地說。「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哦,那也不至於把房子都拆了呀?」
「俄要去台灣,還得有錢。」
這大王莊許耀光也來過幾次,雖然說不上太熟但也絕不陌生。可今天晚上感覺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但具體哪兒不一樣他還說不上來。再往前走幾步,就能影影綽綽地看到村頭站著不少人。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忽聽有人大聲喊他的名字:「是許耀光侄子嗎?」說話的人聲音蒼老,。許耀光連忙勒緊韁繩,向來人回https://m.hetubook.com.com道:「俄是北山窪的許耀光,俄爹是賣貨的大老許。今天晚上是俄村支書讓俄給你們帶信來了。」
「那俄咋不認識你?」
此時已經深秋,夜風刮在身上冷颼颼的。從姑姑家出來時走得急,許耀光並沒有穿多少衣服,感覺渾身上下都是風疙瘩。他拆開支書給的煙,邊走邊抽藉以取暖並驅走困意,到達大王莊時已是月上中稍。
「原來是他!」 杜家蘊說完沉吟著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接著門被人猛然踢開了,村支書王普寧帶著幾個核心槍實彈的戰士沖了進來:「許耀光你們這個狗特務,要不是杜家蘊書記和我們想出這『秦嶺村莊消失事件』的計策,你恐怕還不會認罪吧?」
許耀光這下有點懵了,想不明白為啥把門鎖上。多虧他常年在外做生意,養成了謹慎小心的習慣。此時他隱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卻聽不清楚說什麼。直到此時,許耀光才隱隱感覺有些不對,愈發琢磨這事蹊蹺。他頭過身,想和同屋的漢子商量商量咋回事。誰知道這人可能也喝多了,半天也沒弄醒。許耀光急得百爪撓心,最後乾脆端起半碗麵湯潑他臉上,才勉強把這傢伙拉起來。
「要是找到當然不用,聽說是有人私藏核彈咧,再說也是怕輻射。」
「連夜把這封加急信送到大王莊去,交給劉書記。」老支書表情嚴肅,說話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盯著許耀光,話音里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許耀光打個了機靈,有點發懵:大王莊距此三十公里,就是白天也得走幾個小時,怎麼支書這麼晚讓他去送信?再說了,他剛到村口就遇到了支書,難道是一直在等他?而且他今天晚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不過這時候他還不敢明說不去,只好扭扭捏捏地說好久都沒見媳婦了,想得緊,不如見一面再去。
這是間約二十平米的大土房,坑佔了房間的三分之二的地方。炕上已經支了個小方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盤碟,正微微地冒著熱氣。許耀光幾乎是被推搡著按到炕上的。桌上燒雞燉肉俱全,還擺著兩大罈子白酒。雖然六五年的許耀光已經能吃上飽飯,但這麼好的飯食卻是過年也難見到的。他再也顧不得剛才還裝在腦海的疑慮和老婆孩子,在兩個年輕後生的陪伴下開始享受起這難得的饕餮盛宴。這時劉書記等人已經悄悄離開,三人中僅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後生在不斷勸酒。
「是我,老支書給我的信呢?」劉書記接過許耀光遞過的信,藉著身後傳來的手電筒光簡單地看了一眼,然後道:「還沒吃飯吧?去吃個m.hetubook.com.com飯!」其實來之前許耀光在姑姑家吃過飯,不過這會兒已經快到半夜,趕了這許多的路自然餓了。只是想到今晚的怪事,他沖劉書記擺了擺手:「不用不用,俄還要快點趕回家哩。」說完就要往回走,卻被劉書記伸手攔住了:「吃過飯再走也不遲嘛,這麼晚了你一個人走也不放心,待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去。」說著不由分說地就把許耀光拉進了村口一個屋子裡。
「我是北山窪村的,咋啦?」
「你叫啥?」
說是「妖怪」是因為它們雖然呈人形,卻從上到下渾然一體,頭比普通人大許多且沒有脖子,鼻子像豬一樣拱出,眼睛宛若銅鈴般在月色下發著滲人的白光……只見領頭的怪物頭騰出手來晃了一下,一道藍色的光芒閃過後許耀光一頭倒下不省人事。
「這麼說你來了以後是在等俄?」
等看到村口標誌性建築——巨大的圓形條石時,許耀光感到渾身的骨頭都散了,他坐到地上喘了半天氣,琢磨著轉過石頭就能回家了,可當他來到曾經無比熟悉的小路上后,宛如雷擊般再也動彈不得了。
「當然了,我一會兒就能拍電報。」 杜家蘊斬釘截鐵地說著還拍了拍許耀光的肩頭:「我要有問題昨天咋不幹掉你呢?還留你在這兒閑扯。」
杜家蘊冷笑兩聲,很謹慎地左右瞅了瞅,然後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白紙遞到許耀光面前:「這張採購清單上的字你都認識吧,東西都有沒有,回頭給我準備一份。」
「你幹啥啊?」紅臉漢子沒頭沒臉地坐起來,用手扒拉著頭上的粉條豆腐。許耀光急得忙打個了噓聲,指了指外面小聲說道:「你是大王村的?」
「沒問題,我來安排。」
「是許娃子嗎?」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許耀光不遠處,接著一道明亮的手電筒光后出現了老村支書王普寧佝僂的身軀。藉著手電筒的光亮,許耀光隱隱看到村支書身後好像有不少人影,似乎還有輛大汽車。
「對,應該是。」
「為啥把咱們關在這兒?」
彼時,許耀光的腦子裡空蕩蕩的,啥也沒想。因為眼前發生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他一度想到了妖怪。傳說中有一種叫「蜃」的東西,就可以吐出讓人產生幻覺的氣體,莫不成今天他就遇到了「蜃」?馬二栓提到的白光八成就是「蜃」在吐氣。許耀光邊想邊轉過身,霍然發現身後一排端著武器的「妖怪」正對著自己。
「知道了,那個部隊的內線是誰?」 杜家蘊很平淡地問道。他聲音很輕,好像隨口問完就要離開去發電報一樣,甚至手裡還hetubook.com.com
掏出個鉛筆頭在那張貨單上划拉著電文。許耀光看了一會兒,隨手接過筆寫了個名字。
「咋說嘛,當然完成了。放射源俄都放好,就差一個命令然後在各處水源下藥了,誰知這時候核彈頭丟了。任務就變了。」說著話許耀光把懷裡的「土特產茶葉」遞了過去:「這是安康那邊傳過來的情報。」
「然後呢?」杜家蘊的眼中不經意地瞬間閃過一絲淡淡的焦灼。許耀光則突然改了口,冷哼道:「黨國是你的黨國,又不是俄的,俄把腦袋別到褲腰上給你打短工,還得去找接頭找啥核彈頭。俄實話告你,包括老九再內只有俄自己見過那個部隊的內線,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是那方面的人。要不然他能放心地把核彈頭給俄?這可是大功一件咧,別想仨瓜倆棗地把俄打發了。到時候你們一拍屁股走俄還得挨黑棗。」
「有啊,就是不太好搞,東西都貴得很。」許耀光說。
「到底咋回事?不是有妖精吧?」想到昨晚的事,許耀光仍心有餘悸。杜家蘊則嘿嘿一笑,盤腿坐到床上:「你就是見識少,膽太小,連防化服、防毒面具和電棍都沒見過,還『妖精』咧。我告訴你,昨天晚上我聽內線說山後的解放軍在北山窪村不慎遺落了一枚核彈頭,後來找不到了,就進行了全村大搜索,為以防萬一就把人都遷到北五十里的縣城了。你來的時候正在搜查,自然要想辦法支你們走,那個馬二栓也是這個情況。」
「我也不知道啊。」
也不知道喝了多長時間,反正平素里酒量甚豪的許耀光已經喝到頭暈眼花了,那個清秀的後生才躡手躡腳地下炕,看了看身邊已經東倒西歪的兩個人,小聲地咳嗽了幾聲。接著就見守在門外的人探頭進來和他低聲交談幾句,然後都退出房間,鎖上了房門。他們剛走不久,許耀光就醒了。
原來這許耀光喝酒有個毛病,就是喝完酒以後必睡,但在睡前一定要喝壺釅釅的茶才能睡著。今天迷迷瞪瞪的他伸手抓茶壺,半天也沒找到,就想吆喝媳婦沏茶,誰知道剛張嘴就想起今晚自己還有相當重要的事要做。此時看天色已過凌晨,不知道媳婦有多著急呢。想到此處他忍著頭疼一軲轆起身,端起桌上的冷麵湯喝了幾口,然後伸手去拉門才發現被上了鎖。
村子消失了。
許耀光大驚失色,渾身沒來由地戰慄起來。窗外,陽光照射進來正打在杜家蘊和王普寧微笑的面龐上。
「王支書,你咋在這兒啊?」看到老支書出現,許耀光不由緊張起來,他是怕支書發現他帶的那些茶葉。可平素細心的王支書此時好像並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包,而是很和藹地打量著許耀光,然後突然問他能不能幫個忙。「支書讓做啥?」許耀光很奇怪地問道。
「老九和你說的?」 杜家蘊面無表情地接過情報問。
雖然那會兒不像現在晚上夜生活那麼豐富多彩,有電視、電腦等供消遣,但通常九點多的時候,村子里還是有些燈光的,可今天許耀光發現整個村子都是黑的,黑得讓人發毛,一種不安的感覺就像觸電般襲遍全身。這種感覺許耀光很熟悉,又很陌生,他記得幾年前爹去世之前自己就如此般渾身戰慄。
「哦,過來吧。」老人帶著幾個後生已經快步趕來牽過許耀光的毛驢,把他引到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人面前。雖然以前來大王莊的次數不多,但村支書等幾個村幹部許耀光還是見過的,只是今天這個老人看上去很陌生,不過這時候他還是畢恭畢敬地問道:「您是劉書記?」
「那你想要什麼條件?」 杜家蘊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你說話算數么?」許耀光疑慮地問。
許耀光當時也是憋著一股勁,生怕落到敵人手裡當了俘虜,就拚命往路邊昏暗的地方跑。快到菜田時追兵已至,他一個猛子奮力扎到了菜田裡,立時身上、臉上裹滿了濕泥。也虧得這一身泥,竟讓追他的人沒有發現,搜索半天無果才悻悻而去。不知過了多久,許耀光從泥漿中抬起頭,發現馬二栓和那些解放軍都不見了。他戰戰兢兢地站起身,確認安全后小心地向北山窪村跑去。這次他跑得飛快,幾乎沒怎麼休息就穿過了幾十里的山路。
「對,就是我。」
「不知道。」 杜家蘊歪著頭想了想,繼續道:「你後來跑啥,要不是我穿著防化服混在他們當中,你就露餡了。」
許洪生的二爺爺叫許耀光,早年是走南闖北的貨郎。那時候買東西不像現在這樣方便,再小的村莊也有個小賣鋪。當時很多地方 老百姓買東西基本上靠這種走街串巷的貨郎。到了一九六五年底,全國的合作社遍地開花,政策上也不允許私人做生意,家庭成分不好又好吃懶做的許耀光只能令尋出路。
「你來以後有啥事情沒有?」
當時許耀光家住在秦嶺邊上一個叫北山窪村的地方,隸屬於周至縣。家裡有老婆和一兒一女。事情發生那年許耀光四十歲,正當壯年,經常走鄉串鎮地一兩個月不回家。事情發生的當晚,許耀光正騎著毛驢往家趕。這次他去安康看望年邁的姑姑,順便去鄉衛生所找人辦了點別的事情。還把所謂的「土特產茶葉」密密地包了一小包系在後背上,正一顛一簸地向村口走去,此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遠遠望去整個村子一片漆黑和圖書。
「我常年在外幹活,很少回家。」
「誰乾的?」
「嗯……」許耀光猶豫了一陣兒,終於放了心,接過杜家蘊的煙抽了幾口:「行,俄明白了。其實那個部隊的內線搞了搞核彈頭也弄不出去,他的上線連老窩都被端了,也正愁呢。我去也算一拍即合,再加上老九的承諾。後來俄和他把東西藏到後山藏仙洞了,就是土地廟後身那個洞。」「對了,北山窪村下藥的事得算俄完成任務啊。這北山窪村是山裡部隊的水源地,要不是俄路熟根本沒法辦成。」
當許耀光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白被子,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來蘇水味,看樣子是在某處醫務室。這時,一個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當他摘下口罩時卻嚇了許耀光一跳:「咋是你哩?」原來救他的人是縣醫療站的杜家蘊杜大夫。
「貴沒關係,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只要東西好。」
杜家蘊說:「要不是我,你早讓人抓走了你知道不?昨天晚上你就暈倒在大條石那兒了。」
誰知道他們剛出去就被幾個端著槍的戰士發現了。這群人一哄而上,把走在前面的馬二栓按了個結結實實。許耀光則趁機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這次藉著月色他終於看清,村裡村外果然站了不少全副武裝的解放軍士兵,不由得心裏一驚,誰知腦子裡剛轉了這麼個彎,兩名戰士已經發現了他。情急之下他轉身就往不遠的菜地里跑,身後有人大喊再跑就開槍了,接著身槍聲亦如爆豆般響了起來。
「你就是馬二栓?老馬家的老幺?」
「先結賬后合付貨,規矩就是規矩。」許耀光的眼睛瞪得溜圓,好像生怕面前的杜家蘊跑掉一樣。杜家蘊則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笑道:「按規矩辦,我現在就付雙倍。」話雖然這樣說卻始終不動聲色,既不見從口袋中掏錢也再說什麼。許耀光的臉色則瞬間變得晦暗,跌跌撞撞地從床上滾落到地上,問道:「你是新來的船老大?」
許耀光撇了嘴撇,嘟嘟囔囔地說道:「俄又不知道是咋回事。餓還以為有啥妖怪哩。能把村裡房子和人都變沒了。再說了,就是見到你俄也和你不熟,當然得跑。」
沒錯,許耀光生活了幾年的北山窪村突然不見了,房子都消失了。展現在這個可憐男人眼前的,只有廣袤、空曠的黃土地。
「他說上面猜那個藏那個核彈頭的人是同行,不知道是美國鬼子還是老毛子的人,所以讓俄們想辦法弄清楚,如果有可能讓和他合作。還說黨國缺少的這種武器啥的。」說到這裏他突然住嘴,一言不發地盯著杜家蘊。
「馬二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