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就和你說了這些?」
「如果運氣好的話這葫蘆不是旺上加旺么?」我問道。
「也就是說人如果正在走旺勢的時候就不會出事了?」
「是閉上眼睛想么?」我頭一次聽說下陰之術,所以相當好奇。可是徐女士似乎並不願意更多地在細節上面糾纏,只是談談地點了點頭:「走出樹林之後,有一條小河,河水雖然不寬但水流很急,有點像我和先生曾經約會的南部風光。這時候我看到河邊有一個人背對著我正席地而坐,從背景看像極了先生。」
「這個過程有多長時間?」
「那是我人生中最難挨的一段時間。」 徐女士說道。「無論是在家還是醫院,我都無法面對先生已經去世的事實。我總覺得他就站在我身邊,總覺得他還有許多話要對我講。我好想再和他聊一聊,問問他在那邊生活得怎麼樣。我們倆人從上學的時候結識開始就把對方視做自己的一部分。雖然生活中也有這樣那樣的爭吵,可始終相濡以沫。如今陰陽兩隔,你說我能不痛心嗎?」
「我先生的聲音我不會聽錯。」
「我當時也驚呆了,第一個想法就是他的壓力太大了,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可想到錦彧本人就修過心理學,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錦彧喝了熱牛奶可能好了一點,說自己去會想辦法,和我說說好多了云云。待他上班走後,我看到他竟然遺落下了日程表。這與他平時謹慎小心的性格極不相稱,便想給他送去。也就是這時候我發現下周他要坐飛機去日本,一下子就把我剛剛平復點的心情又提了起來。」
徐女士微微仰著頭,臉色開始趨於平和,不過此時她的雙手卻把茶杯握得非常緊:「我被他嚇了一跳。要知道我們夫妻都在美國留過學,是從來不相信那些所謂的神秘靈異傳說,更不要是說沒有什麼根據的東西了。我記得我自己當時也被他如此反常的問話問住了,遲疑片刻才反問他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我們都讀過弗洛伊德的書,自然想從那上面尋找答案。誰知道錦彧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告訴我已經連續五個晚上都做著一個相同的夢,無論怎麼做他都無法在已知的任何學科知識中找到答案。」
「難道你先生就和你說了這些?」
「為什麼會那麼緊張呢?」我下意識地問道。
「哦,聽上有點意思。」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避禍和消災分開這種說法,感到很神奇。徐女士則點了點頭,未再解釋:「他還說我先生的八字中重金水而輕火木,所謂『木中有土鬼怪常聞』,讓我多給他配些屬火木之物,否則逢運弱之年縱是無有災禍也必過得不甚太平。」
「這期間我先生的事業做得不錯,日本的生意日漸減少,但往來大陸更加頻繁了。那時候還不能直接去大陸,更多的時候需要到香港轉機,所以他去香港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開始我還擔心出事,後來也就慢慢習慣。只是那葫蘆的碎片被我做成的香囊,讓他日日掛在腰間不可鬆懈。雖然嘴上不說,可我也明顯感覺自從名古屋空難之後先生也不太拒絕這些東西了。
「是他,真的是他,我看得清清楚楚。」徐女士的聲音中掩飾不住的激動突然迸發把我嚇了一跳。雖然事隔多年,可她依舊保持有那近乎于瘋狂的激動。「先生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好像早就預料到我會出現一樣。我也靜靜地望著他,發現他還是離去時的樣子,甚至連衣服都是與我分手時毫無二致。
「當然,之後他就遇到了名古屋空難,而我先生正是生還的乘客之一。」
通常情況下,沾有這種靈異傳說的故事都傳播很廣,似乎人性中對未知的恐懼本能地有種難以割捨的眷戀。於是伴隨著傳說的鋪天蓋地,各種模樣的解釋也開始滋生開來。無論是標榜著內部消息的傳統媒介,還是有鼻子有眼的各色網路社區,這些被重新勾勒並讓施者使出渾身渾身解數才講好的故事並沒能再引起多大的轟動,直至它隨著互聯網浪潮的洶湧開始逐漸沉沒,並隱藏於網路海馬區的的深處。
徐女士也顯示感覺到了我們期盼的目光,專註地講了下去:「錦彧告訴我,他夢見自己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那是個非常陰沉的夜晚,天空中看不到幾顆星星。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他只能憑藉著稀疏的星空來觀察周圍的情況。凌厲的風吹拂在身上臉上,給他一種異常疼痛的感覺。海浪聲持續不斷,卻又看不任何船隻和人,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自己一樣。」
「他說什麼了?」我不無好奇地問道。徐女士終於悠悠長嘆一聲,好像把心中憤懣藉此抒發:「天師說他料定我一定會來,所以提前就寫了副字送給我。說是一副,其實只是兩個字。」說著她往身後的卧室牆上指了一下,我這才注意到上面斗大的「水善」二字。字寫得龍飛鳳舞,雖然我不懂評判卻也知道不俗。
徐女士一番半文半白的對話聽得我一愣一愣,幾乎不相信開始還讓我感覺典雅淑範的她怎麼一轉眼變成這樣。正令我驚奇的還在後面,正當和圖書我試探性地再提幾個問題的時候,徐女士又接下講了下去:「七魄鬼以陽世的香火為生,說是香火其實就是陽世間對此人祭奠思念的信息能量集合。通常一個人的至親好友只要每年保持不斷的三燒五拜,那他在『幽冥地界』就能做到衣食無憂,給得多了若有盈餘還能納捐出去換個一官半職的入門資格。」
「既然『幽冥地界』都在土星的衛星上,那陰曹地府是不是就得在海王星上了?」想到海王星也可能是氣態行星,我覺得陰曹更應該在它的衛星上,或者乾脆應該是冥王星上。無論從名字還是環境那兒似乎都更適應建酆都城,只是不知道奈何裏面流點什麼才能保持不結冰,難道也是液態的氮氣之類的東西?
「歐陽先生和我是多年的交情了,也多虧了他我才走出喪夫的陰霾,在大陸站穩了腳跟。這幾年的生意又承蒙他照顧,實在感激得很呢。」徐女士腰板筆直地坐在沙發上,微笑地向歐陽秉點頭示意。其實我和歐陽秉雖然關係甚密,但對於這位一向見首不見尾的摯友著實摸不著頭腦,具體到他在本地做何營生以維持相當水準的生活實是知之甚少,所以亦不敢多做附和,只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具體到你先生呢?」我對徐女士的解釋非常有興趣,甚至有了種可以一見天師的衝動。
歐陽秉顯然聽貫了徐女士的話,很隨意地擺了擺手,指著我說道:「朱琨和我二十多年交情了,九幾年就因文結緣。我們一直都對神秘文化有興趣,這次他又定了這麼個選題的稿子,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的事兒,不過這還得聽聽徐姐的意思,要是不方便也沒什麼關係。」
「可以這麼講,但不完全。我先生還說其實無論是仙還是鬼,甚至包括精怪在內都是以吃人間的香火為生,祭拜的越多它的生活自然就越好。但具體到鬼來說,雖然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靠吃香火維持鬼體,但越到後期需要的能量就越大,此時幾乎已無有誰的人間香火可維持鬼體能量所需,所以逐漸會失去四肢五感,直至最終消亡。而這個過程卻不可逆轉,故此『幽冥地界』的醫院多是安慰關懷為主。」
「他會坐飛機啊,就是我再不相信那些東西,可我也生活在台灣啊,耳濡目染怎麼能不受影響呢?朱先生,你可能不清楚啊,台灣人其實是非常迷信的,不然廟宇怎麼會那麼多?很多事情如果不能解釋,人們都會往靈異的方向想,比如有一家子去陽明山爬山,走岔了路,本來是很小的事情,可無論是媒體還是民眾都會說有靈異的事情,說他家人陰氣重,沖了陽明山的神明之類。如果某個地方經常出車禍,就有人說有什麼東西作祟之類,應該建個廟壓一下。所以當時我看到我先生要在下周去日本,自然緊張得不得了。」
「這難道就是那個錄音的由來?」我不由得驚駭道。一直沒有說話的歐陽秉卻輕輕地沖我擺了擺手,示意繼續聽別插言。徐女士卻沒有回答我的問話,自顧說著:「回去以後我把當天的事和先生說了,誰知道他卻大發雷霆,說我多管閑事,強烈表示不接受天師的話,更不願帶什麼紫紅葫蘆。我們夫妻大吵了一場也就此作罷。只是過了幾天他要去日本之前,我偷偷地為他收拾行李的時候把紫紅葫蘆藏到了他手提包裏面。這個包是他要隨身攜帶的,也不用擔心被放到行李當中去。」
「有用嗎?」我饒有興趣地問道。
「對,更神奇的是在他的手提包里,我找到了桃木紫葫蘆,不知什麼原因已變成了碎片。據我先生說在空難發生的瞬間他好像看到過一道紫紅色的光芒從眼前閃爍。我相信就是這個葫蘆救了他一命,於是我決定再上一次山去找天師,求他幫忙。」徐女士眯起眼睛,驀地緘言不語,神色中開始浮現一種天師位臨的虔誠。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葫蘆的功效,使她縱是現在亦不敢對天師失了禮數。只是在這種誠惶誠恐的崇敬背後,一種若有若有的失望沉澱於她的雙眸當中,好像那一聲長長的哀嘆就要發出聲來一般。我不禁問道:「他沒有見你么?」
「之後華航611航班出事,開始我做為家屬前往華航方面召開的說明會上還信心滿滿,覺得先生應該能過此難關。誰料想時間一天天過去,我始終未得先生的一點信息,甚至開始傳出機上無生還者的時候我都不能相信。後來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錄音開始在網上流傳,我一下了就聽出那是先生的聲音。」
「是的,不僅如此我還見到了我先生。」徐女士突然略顯激動地說道。此時的她完全沒有顧及我驚悚的神色,只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欣喜當中。而我身邊的歐陽秉自然經歷過這個場景,所以並未像我一樣感到驚愕。
徐女士的家位於廈門老城區的邊上,一爿拔地而起新樓群中間位置。歐陽秉告訴我,這幾年台灣人在廈門買房的很多,像徐女士這樣兩邊跑的生意人亦不在少數,所以無論是周邊配套設施還是人文環境,很多小區甚至更像是個小小的台灣https://m.hetubook.com•com
集聚區。
出於對徐女士的尊重和減少壓力的考慮,我這次並沒有開啟錄音設備,所以她一邊講我一邊做著記錄,無暇抬頭。直到她此時微微停頓時,才看到徐女士正取了張紙巾擦拭眼淚,顯然是又想起了丈夫。
「那您去了嗎?」
「哭泣?」我凜然一驚,想到了網上關於華航空難的那個神秘錄音。徐女士點了點頭,好像也想到了這一點:「對,這和傳說多麼相似啊,是吧?其實錦彧是個非常堅強的人,從小到他都是個要強到讓人心疼的孩子。他出身於南部農家,可憑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踏入了美國名校的大門,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我在美國見識過他讀書的樣子,那種苦不是一般人承受了的,也不是每個台灣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我丈夫宋錦彧是個生意人,九二年以後開始往返于日本、台灣和大陸之間,公司主要從事半導體相關業務的開展。他本人畢業於美國田納西州的范德比爾特大學,本來是個典型的科研工作者。誰知後來由機緣巧合做了生意,從一個日本朋友那裡弄到了筆業務,淘得人生第一個百萬美金,之後生意越做越大,乾脆辭去公職專註于自己公司的業務。」
「來,把煙點上。」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緩解氣氛,歐陽秉忽然遞了支香煙給我。我接過煙,趁此機會揉著微微發酸的右手,望著徐女士發獃,等待她繼續下面的內容。
想到之前網路上的傳聞,我開始在腦海中重組這個詭異的畫面。徐女士當然不知道我的想法,她聲音很乾澀,在竭力掩飾著自己的感情:「錦彧說他看到自己坐在一個巨大的黑色棺材里,沒有蓋蓋子,任由棺材帶著他漫無目的地漂流。他環顧身邊,發現只有一部行動電話陪伴在自己身邊。那時候BBQ(BB機)正火,行動電話用得人其實並不多。他拿起電話,下意識地拔了一個號碼,然後聽到對方無法接通並留言的提示音。他一遍又一遍地拔打著這個號碼,帶來的卻是一次再一次的失望。」
「那個世界?」面對我的疑問,徐女士似乎有些慍怒,不知是因為我的無知打斷了她美好回憶的連續性還是不屑於回答這種問題。她微微皺了皺,然後嘆道:「那個世界即是『幽冥地界』,是陰間和陽間的中間地帶。先生告訴我說常人皆有三魂七魄,所謂三魂和七魄其實都是這個人真魂的組成部分。但人死之後生魂下九泉達到『幽冥地界』,其中七魄就駐足不前,而三魂則繼續趕路,穿黃泉路而至『陰曹地府』,重新轉世。」
徐女士的話聽得我有些迷糊,轉過頭看歐陽秉時發現他竟然在玩手機,似乎根本沒太注意她說些什麼。就聽徐女士接著說道:「天師說這些也是他後來才想到的。其實無論是人還是飛機甚至是國家都有自己的運勢,所謂小運要屈從大運,大運要屈從國運,國運要屈從天地運。像人的運氣就是小運,除了少數能改朝換代的聖人運與常人不同,可媲美大運外,普通人都要服從這個原則。通常無論是空難還是沉船、車禍等事故,幾乎每個人的運勢都在走下坡路的時候才會出事。而這時候還要符合當地的地運、飛機或船的運勢都處在低勢的時候才能發生。」
徐女士略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問他然後怎麼樣,他說他記不清楚,每到這時候夢就結束了,每次他也都是在垂泣中醒過來的,全身上下都像洗過澡一樣濕得精透。他說他已經五天晚上做這個夢了,開始的時候他還通過一些心理學的手段嘗試調節心情,可怎麼做都擺脫不了這詭異致極的夢魘。」
「那倒不是。」徐女士微笑著否定了我的疑慮:「天師為人隨和,與一般的法師不同,只要有時間任誰都會見的。只不過他看到我的時候顯得比我還難過,好像知道我會來一樣,他這次交給我的只有一席話。」
「全世界的人都住這一個地方么,那是不是太擠了點?」
「自然不是了。他找我除了參道以還是想和聊聊先生的事,替我一解煩悶。他和我說先生在那邊很好,讓我放心。可你想我怎麼能放心呢?我一聽他有辦法聯繫到我先生,肯定是希望他能幫助我啦。天師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為我施展一次下陰之術,看我有沒有福報見到我先生。」
「不一定。若生前能量場強大再加上祭拜人多如帝王將相、明星名流之類可保持鬼體數十上百年不散。一般『幽冥地界』的統治者皆從此類鬼中選出。而普通人通常在十至二十年間,最終慢慢失去鬼格逐漸消弭。至於重新投胎的三魂由於到達陰曹後會和本次新至者重新打亂重組,所以已和本體無關。」
「是他么?」
「回來以後我就天天給先生燒燒香,沒事就和他說說話。有我這樣惦念他,時間長了憑我先生的能力在哪邊怎麼也能做個議員吧?」徐女士又嘮叨了一陣,眼見已近中午,她又要去給先生插香,我們便識相地起身告辭。
「那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想到之前天師那番話,我一下有了種和*圖*書毛骨悚然的感覺,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曾經讀過的故事 南北戰爭期間的美國總統林肯保鏢沃德山·拉蒙在《亞伯拉罕·林肯往事1847~1865年》中說過一個林肯自己講述的預知夢的事。當時剛剛睡去的林肯被周圍的哭泣聲吵醒了,他摸索著下樓,順著聲音在樓下見到了一個棺材,裏面裝殮著一具矇著臉的屍體。他問一個身邊的士兵白宮裡誰死了,卻得知是總統被暗殺了。林肯大驚之下方才驚醒,頓感心神不寧,誰知三天後他就在華盛頓福特劇院遇刺。
「聽你先生的意思這幽冥和陰曹還是兩個地方?」對於這種新鮮的說法,我還是聽一回頭說。徐女士則很認真點了點頭:「『幽冥地界』是七魄常居之所,與人間相隔較近,往來也比較方便。通常人死之後往往意識不到或不願承認自己死了,便時常徘徊于幽冥與人間,待七日回魂之後方才適應幽冥生活。其實雖然只有七魄,但新死之鬼在此生活開始與常人無異,故幽冥和人間最為相似。要追問緣由,卻是因為胎光、爽靈、幽精三魂對應人的精、氣、神三寶,是肉身生存的基礎。死後失去肉身,三魂自然無用,所以天下凡論鬼者皆為七魄而無三魂。」
徐女士說得滔滔不絕,但在我聽來好比天方夜譚還神。偷眼看時歐陽秉仍是舊狀,對我擠眉弄眼,實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此時也真慶幸這次沒有錄音,若這番話被別人聽到不笑話死我才怪。不過好在此時她的發泄已接近尾生,雖然後來發言與華航611無甚關係,但總體來說看出徐女士的心情已經近大好。
「通常是這樣,但也有例外。如果地運、國運交通運等運勢超過人的運勢,那這個人還是會出事的。只不過這個人的余運可能會讓他流芳青史,讓所有人記住。像英烈都是這種機緣巧合而形成的,但這裏面的計算很複雜,還有八字天運地運等諸多因素,一般人無法知曉。」
「然後呢?」
後來沃德山·拉蒙找到過這個士兵,證實過在總統遇害的當晚他在白宮見到過一個陌生的人,並告訴了對方總統遇刺的消息。但遺憾的是這個士兵對和他說話的陌生人並沒有什麼印象,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都這麼多年的事情了,我沒什麼不方便的。再說這事也得有人知道,也難得你們倆相信我。」徐女士說著囁了口茶,目光中開始充斥著一種焦灼的迷離,雖然十多年已過,可我我看得出這些東西帶來的恐懼似乎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沖刷而減少一丁兒點。
「他就是運勢開始走低的時候又遇到飛機運盡,當地的地運更迭才遇到了空難。像天運地運國家運這種大運是經常會變換的,也許這幾年這個地方適合做生意,那過幾年就不一定了。」
「這是誰的號碼呢,難道他沒有考慮報警么?」我奇怪地插言問道。徐女士似乎預料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很從容地點了點頭,回答道:「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說在夢裡他只有這個號碼存在於意識當中。可每當清醒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這是誰是的電話,號碼是什麼。至於報警什麼的好像並不存在,而且他也無法完全支配自己夢中的行動。其實在夢中他只是個過客,只能看著夢中自己的行動而無法影響對方。錦彧說他非常害怕,害怕自己就此死在這裏。想到女兒,想到我和父母,他甚至開始在夢中哭泣起來。」
「那還是611航班出事的頭幾年,有一天早上錦彧起來顯得有些不太正常。平時他通常都會在洗漱之前到餐廳看會兒報紙,可那天他卻坐在哪兒發獃,什麼也沒做,臉色顯得晦暗陰沉。我擔心他是不是不舒服,便端了熱牛奶給他。他抬起頭,獃獃地望著我足有三十秒然後才問我相不相信夢。」
在互聯網上,所謂的「華航空難」其實是特指發生於二〇〇二年台灣中華航空611號班機的空難事故。這件事之所以能引起轟動,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空難發生第六天被被曝光的一段錄音。錄音中伴隨著低沉海浪聲,是一個男子哀怨詭譎的哭泣,聽過的每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直至開始盛傳這是罹難者的錄音留言。
「什麼樣的葫蘆?」我好奇地問道。
「另外就是我先生這種八字極陰之人如遇逢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被稱之為『十二陰匯』,極易發生夢通陰陽之事,也是在夢中與現實中的人產生關聯,對身體折損很大,要多加謹慎。但此事極難發生,史載不過兩例,所以不必太多慮。因為現實中也必須是達到『十二陰匯』條件的人才能關聯、聽到或看到相關意念信息;可如此之苛刻的條件,即是時機待成熟了先前夢中之人的意念信息也早就泯滅得無蹤無跡可尋了。」
「這麼說鬼就是靠人來生活的了?」
「下陰之術?」
聽了歐陽秉這番話我才恍然大悟,輕輕地又撫平了已然在口袋中揉成一團的記錄紙。其實這個故事挺好聽的,最起很有想象力,讓我大開眼界也不能說過份,至於你們我就不知道了,所以寫在這些以饗讀者,看后千萬不https://m.hetubook.com.com可亂說也就是了。罪過罪過!
事情是這樣的,國慶節我去了趟廈門,一來是受多年未見的摯友歐陽秉強烈要請,趁有時間過去盤桓些許時日;二來就是想見見歐陽秉多次提到的這位華航空難的親歷者徐女士以及她的故事。歐陽秉知道我一直在撰寫的神秘事件揭秘手稿,多次和我提過徐女士(化名)和他老公宋錦彧(化名),我想著國慶節加上年休假,正好趁機把這件事做一了斷。
說到這裏徐女士往後靠了靠,好像是想讓自己坐得更舒適一些,似乎也能輕鬆點。她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無語的歐陽秉,等我放下筆告一段落的時候,方繼續講述:「天師住在山上,所以我那天特意請了假,瞞著錦彧和朋友天不亮就出發了。遵照吩咐,我帶了錦彧的八字和他最常用的一樣東西以及照片,等了好久才見到天師。天師穿著道服,先給錦彧推算良久,微微睜開雙目。他當時說了一句話,說得很輕,我其時並未明白什麼意思,直到後來事情發生才知道這是一個下下籤,他說的是『欲理新絲亂,明愁惹是非。』然後天師提高聲音問我,希望怎麼做。我被他問住了,想了一下才說把先生的夢說了一遍,希望天師給破解。天師猶豫了一下,然後從后屋拿出一個葫蘆交到我手裡,說把這個東西讓先生戴在身上,切勿不可摘下。」
「怎麼樣,好有收穫吧。」歐陽秉出了門話中有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則苦笑著點了點頭。歐陽秉可能看出我的興趣沒有來時那般高了,便停住了腳步:「她也是個可憐人,先生剛出事那段時間見誰都說這番話,被人送到義大的精神科住了好久才出院。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是正常人呢?她現在知道收斂,只對我們說說已經算是大好了。你可以把他寫出來,給大家做個警示有什麼不好呢?」
誰知道十多年後,我認為自己竟然有幸管中窺豹,探尋到了這件事的些許蛛絲馬跡。當然所謂真相云云自不敢說,甚至對於這位才從義大醫院精神科就診歸來的講述者還存在某種疑慮,但她的故事著實打動了我,無論是否真相我覺得都應該記述下來,作為華航空難的另外一種解釋讓後人評判。
「對了。」臨別的時候,歐陽秉突然叫住了我:「忘和你說了,她把空難的賠款都捐到山上了,聽說有一千多萬新台幣。」歐陽秉仍舊是副不動生色的樣子,臉上乾巴巴的沒有任何表情。
「不是我沒變,而是你看到的我是其實是你潛意識裡我應有的樣子。就像611航班沒有出事,我平平安安離開時的那樣。」面對徐女士的困惑,宋錦彧第一時間做了解釋。他說現在的他其實只是一個幻像,因為在那個世界的他相對於我們來說並沒有實體形象。」
「大約有四分之一個手掌大小吧,古香古色的,看上去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天師最後說世間一切皆有定數,縱是踏罡步斗顛倒乾坤施法成功其實也只能解一時之憂,過後該怎樣還會怎樣。這桃木紫葫蘆是他仙家所傳,戴在身上可避陰陽兩世之禍,只是避禍卻不是消災,讓我切記。」
「這麼神奇?」
我們靜靜地聽著,房間中氤氳著歐陽秉剛剛點燃的一支香煙的煙霧,顯得朦朧模糊。徐女士慢慢地站起身,在房間來回小步踱著:「第二次出院以後,我本來是打算回南部去的。一來可以散散心,二來順便照顧一下先生的父母。兩個老人家雖然身體還算硬朗,可是小兒子的事情怎麼說都還是他們的心病。可就在這時候天師托朋友找到了我,讓我再上山一趟。」
「我本來是想打電話給他送日程表的,可看到他要去日本又有點疑惑,在家裡轉了好久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我想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瞞著先生去找個法師算算看。其實像我這種人能想到這種辦法也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好了。於是我打了一通電話,給一個學道的朋友,問她有沒有辦法找個法師。她說她最近正好和張天師的再傳弟子學習,可以和師傅說一下,給我看看。」
「是這一個地方沒錯,但卻不一定擠。」徐女士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無知感震驚。「無論是幽冥還是陰曹,其實皆由人心所化。人想它們是什麼樣子,那你死後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我先生能在『幽冥地界』看到的都是生前與他人生或價值觀相同的鬼魂,至於其它的信眾自然有自己世界的樣子,雖然同在一個星球卻彼此不能相見。這個有點類似於平行空間吧,大概就這個意思。」
「就是觀落陰啦,台北很多人做這個營生。但手段高明的法師卻不甚多,像天師就是一位。」說到天師和觀落陰,徐女士臉色紅潤,聲音也提高了許多:「這個術很難的啦,就是天師也不容易。所以他醞釀了很久,還刻意去找了師兄來幫兵助陣。據說護持我下陰見先生或走一趟『元辰宮』都是最有風險的事情,搞不好回不來要很麻煩。所以那天有他們兩位大師在旁邊護持,我自然有恃無恐,很快就進入了狀態。開始出現在我眼前的和*圖*書是一片茂密的黑樹林,枝杈繁密,一眼望不到頭那種。天師讓我把見到的都給他講,然後告訴我不能拐彎,要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樹林為止。」
徐女士說天師知道她的事情以後也很難過,問她有沒有什麼能做的事情。開始徐女士並沒向天師提什麼要求,只在山上待了兩天就返回了家中。這段時間她因為喪夫而心情極度抑鬱,再加上兩人沒有孩子,所以整日面對清冷徒壁的房子開始陷入一種深深的憂鬱,甚至由此導致精神兩度失常,需要被送到義大醫院接受治療。
「我不知道,這個先生沒說我也沒問。不過重新投胎可不是光是在地球上,這個先生還專門告訴我了。另外對於鬼魄來說來地球其實挺容易的,也不用非要等到七月十五或清明節,但對於人間來說只有這些時候大規模祭拜,索取香火或探視家人都方便,所以通常鬼魄都在那一天結伴而往。」
「好字啊,不拘一格。」歐陽秉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覷著眼睛看了一陣兒方始回位。徐女士苦笑一聲,說道:「就是這兩個字,除此之外卻無它物。天師說既然葫蘆碎了那就由它去,想帶就帶在身上不想帶亦無不可。我先生自有其本身福分,讓我不必多慮一類的話,聽上去好像災星已過一樣。我當時也有些疏忽,便辭了天師回到家中,把畫掛起來就忘記了這件事,一轉眼就過了七八年時間。
「其實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可天師卻說不是這樣。他說這個葫蘆是仙家法器,可以改變人的運勢沒錯,但通常人的命運卻不能大改,就像喝茶喝咖啡一樣,雖然短時間能驅逐困意,可過後你會更困。像我先生當時正處旺勢,雖然遇到空難但不一定真有什麼事情。而葫蘆只能算是錦上添花而已,但問題是這東西會過度消耗好的運勢,導致衰運提前到來。」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多年,可每每提到先生,徐女士的眼圈還是不自禁的紅了。她取過一張紙巾輕拭淚水,繼續道:「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留學的時候需要半工半讀。相對來說先生的家族在南部可是個大家庭,雖然談不上有多富足,可對我來卻有難得的溫暖。結婚的早幾年,每到新年聖誕我們都會回南部去和他家人過。後來他的生意比較忙碌,再加上去日本的時間多一點,那邊又不過舊曆年,所以我們去的次數就不如之前多了。他出事以後,他的家人都沒有嫌棄我,我們依舊會來往,和一家人一樣。」
一種不詳的預感開始萌生於我的心裏。我始終不知道這個天師為什麼對徐女士如此熱情。難道是他日行一善的標準程序?也許是無知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吧,不敢對此有更多的妄評。就聽徐女士說道:「我感覺很奇怪,但出於對天師的尊敬,還是如約趕到山上。待見到天師,我才知道他一直關注著我。他告訴我說他後來細忖,總覺得不應該把桃木紫葫蘆給我,否則的話只憑我先生的運勢未必能有後來事情。因為他那段時間時間運勢正旺,被桃木紫葫蘆改變了運勢雖然短時間不能顯現,但長期下來誰也說不好會怎麼樣。」
我們進門的時候,徐女士正在天公閣上香。透過門縫,我見她頗為虔誠地給天公磕了長頭,然後起身很從容地引著我們來到碩大的客廳坐下,並吩咐保姆端來茶點。她約有五十左右歲的年紀,不過由於保養的很好,所以白皙的皮膚上少有皺紋,顯出些許與這個年齡女人不太相趁的風韻,看得出年輕時候卻是個美人。
「有沒有常駐人間的鬼魂?」
「我想,朱先生你應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就像天師知道我能猜結局一樣。所以在之後幾天,天師通過朋友主動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再上一趟山。」徐女士說道。
「有啊,如果生前殺人太多,那其人死後鬼魄『幽冥地界』一般不收。要知道那個世界也是少數服從多數啊。所以這些人的鬼魄就會徘徊在陽間,承受日晒風吹之苦,鬼壽極短。另外就是那些不願意留在『幽冥地界』,性格古怪的鬼魄或修行道行高深的鬼仙鬼怪,但它們大都與人皆無來往,更不被常人所見。」她停下來想了想,又補充道:「為了讓這些殺人太多的鬼魄臨終好過一些,現在『幽冥地界』的慈善機構在兩極地區設置了一些關懷所,以慰其靈。要知道鬼魄是不能曬太陽的,地球的太陽對他們來說堪比酷刑。不過這些關懷所不能被你們看到罷了。」
「真的是他?」我的心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好像傳得許久的家醜一下子被證實那樣,手心竟然因為汗水的原因變得異常滑膩。徐女士倒還拿捏得住,就是臉色變得也有些不太好看。
「當然不止,共敘離別之苦吧。除此之外我先生還帶我參觀了『幽冥地界』。說是『幽冥地界』,其實與人間並無多大差別,就是屋舍建築不高,雖是白天卻無甚陽光有點像陰天,遠遠望去太陽顯得很小,似乎特別冷的樣子。先生告訴我,『幽冥地界』其實在土星的某顆衛星上,人死之後就生活在這裏。而生前的血親至此其實已無關聯,鬼魄之間可重新按喜好組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