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澈病得迷迷糊糊,她微微偏過頭去,像小狗一樣在他的掌心柔軟地一蹭,沙啞喚著:「母后……」
當時,楚曄聽到的那句話時肯定是在心裏嘲笑她來著。
「朝澈!」楚曄微怒。
這座宮殿她並不陌生,幼時她與弟弟、母后一道住在這裏。她看見的每一處風景都覺得昨日還與弟弟在此玩鬧過,但轉頭便發現這裏早已物是人非。
朝澈恍然大悟,隨即笑道:「朝澈恭喜皇上大仇得報。」楚曄面色一白,朝澈一直笑著,「皇上莫要做此神色,你瞧,你隱忍十二年,如今終於報得血仇,該開心才是。不……我忘了,這兒還有一個仇人之女尚還安好,你自是該如鯁在喉,怎麼都無
和*圖*書法順心的。」
朝澈未等到楚曄讓她起身便自顧自地站了起來,她望著龍椅之上的金黃匾額揚聲道:「朝澈不孝,昔日引狼入室,而今奪不回祖宗江山。唯有以死謝罪,祈願社稷長安,家國常在!」
「什麼時候開始……會咳出血來?」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喑啞的聲音中按捺著驚痛。
朝澈享皇后之尊榮,置於坤容殿。
話音未落,他只見朝澈唇邊帶笑,直挺挺地往後仰去。
楚曄心頭一陣抽緊,他拂袖而去,腳步卻像逃跑一樣驚慌。
楚曄,就這樣吧,愛恨情仇咱們都不去計較了。
霜降這天,朝澈又穿上了那身繁複華麗的衣裳,她告訴和圖書侍女有急事需得面見皇上。但此時正值早朝,朝澈便擺了駕,一行人急忙趕去了承天殿。
楚曄驚醒,眼中血絲遍布,他忙端了水來喂朝澈喝下,沒想到朝澈水還沒咽下,倒嘔了一口血出來。黏膩溫熱的血絲染了楚曄一手猩紅。朝澈不斷咳嗽著,楚曄傻傻地愣住了。
他聲嘶力竭的呼喚都變成了耳邊的風,絲絲冰涼地劃過,什麼也沒留下。
朝澈臉上的譏笑掛不住了,她盯著他冷聲道:「父皇封我為朝陽公主,乃是希望我一生都如朝陽初升般燦爛美好。而現在……」她抹了抹楚曄手上的血,道,「為了你最後的仇恨,我僅有的驕傲,殺了我吧。」
入秋之後,王都連下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三場秋雨。驕傲的朝陽公主病了,發燒咳嗽,太醫每日出入坤容殿,宮殿之中皆是一股藥味。
宮中的每件事物都夾帶著過去鮮活的記憶,昔日與今時的對比就像一頭埋伏在暗處的猛獸,在任何一個不經意的轉角都會撲上來將她噬咬得體無完膚。
意識到她要做什麼,楚曄面上血色盡褪,聲音里充滿了驚恐,他怒喝道:「你敢!把她給我綁起來!」
朝澈望著窗外陰雨綿綿的天空呢喃道:「你說我是該自縊還是投湖?」她暗自琢磨了一下,「都太普通了,我朝陽公主自然是得死得與眾不同點。」
朝堂之中一時有些嘈雜起來,楚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楚和_圖_書曄喉頭一哽,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抓住,連疼痛也如此無力。他摸了摸朝澈的額頭,迷茫至極地呢喃:「我該如何做,你要我該如何做?」
「為何?」她輕輕問出兩個字,看似莫名其妙,但楚曄不會不懂。
行至承天殿外,太監通傳之後,硃紅色的大門打開,朝澈抬眼望向皇帝。萬人之上,坐擁天下,可那個位置有多孤獨,朝澈從小便知道。她恍然記起那年紅燭明晃晃的火焰之下,她對楚曄說:「阿曄,日後我陪著你,你陪著我,咱們一起走完這一生可好?」
「不準!回來……」
新皇楚曄撇開沉重的朝務,終於抽空來看了她。只一眼,便讓他心疼得軟了心腸,那個趾高氣揚的朝陽公主何曾如此hetubook•com•com脆弱過。纏綿病榻,一臉慘白,瘦得不成樣子了。
他忍不住心底酸澀,坐在她身邊,顫抖著輕撫她的臉頰。
她轉醒之時看見楚曄坐在床榻旁,腦袋一點一點的快要睡著。「楚曄。」她喉頭乾澀,只一聲喑啞地喚便讓她劇烈咳嗽起來。
她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在她身後,八十一級長階之中是石雕的龍,石龍背鰭豎立,宛如一把把鋒利的石刀。
嘲笑便嘲笑吧,他們這段姻緣,左右不過是場笑話。
朝澈彎起了唇,大方儒雅地微笑,她在殿外跪地叩首,行的是三叩九拜的大禮。
「十二年前。」楚曄沉默了許久才生硬地答道,「我父王……晉王楚襄被加以莫須有的罪名,斬首,晉王府一百三十餘人流放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