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曄最近總是失神。早朝之時，他會看見朝澈站在承天殿門口，客氣而疏遠地微笑著，說：「願社稷長安，家國常在。」身體眨眼間便被撕得支離破碎，渾身是血地躺在青雲長道的白色磚塊上，鮮血四處流淌，觸目驚心。

不是朝澈。

「站住！」

忽然，一陣銀鈴之聲驀地傳入他的耳中，楚曄一挑眉望向憑空出現的白衣女子。她輕聲道：「我叫百界，來取走你心中的執念。不過今日我是被門外的那些人召喚而來的，你若不願讓我拿走，我可以離開。」

楚曄的神色冷了下來：「雲兒，另覓良人吧m•hetｕbooｋ.ｃoｍ•com！」

他慌亂地起身，但百界的身影已如來時那般倏地消失在了空中。

那個像太陽一樣容不得半分欺辱的驕傲女子已經用一種決絕得近乎殘忍的方式退出了他的生命，徹徹底底，乾脆得可怕。

她摸出袖中的毛筆，在空中勾勒了幾筆，空中恍然出現了朝澈的身影。楚曄渾身一僵，望著那道影子恍然失神，百界冷漠地將朝澈收入囊中，輕聲道：「你心中的執念，我收走了。」

道士入宮的那日，鵝毛大雪紛紛而下，楚曄獨自坐在寢殿之中，大門之外，法師m.hｅｔｕbook•ｃoｍ.com們呢喃的聲音緩緩傳入殿內，他笑了笑只覺得自己真是荒唐。

「好，皇上，你很好！」陸雲冷冷一笑，負氣而去。

楚曄冷冷地看了陸雲一眼：「別讓我說第二次。」

所有的記憶就像無數根針，日日夜夜在他身體里紮下然後翻攪不休。

陸雲抑制住雙手的顫抖，冷冷地笑道：「何人？朝陽公主嗎？那不過是個死人！」

楚曄不甚在意地笑道：「若你有這本事，便拿走試試。」

陸雲捧粥的手一抖：「你……什麼意思？」

楚曄眼下的青影日益沉重，再也掩飾不住。

幻影般的和*圖*書女子回過頭看他，外面白茫茫的光亮之中，他竟看不清她的模樣了。他眯起眼睛想要將她看個仔細，卻突然發現自己怎麼也回憶不起她的面容。

批閱奏摺之時，他會看見朝澈神情冰冷地質問他：「這搶來的皇位，你坐得可還舒服？」夜深人靜之時，他會感覺朝澈躺在他身旁，像是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情事，慵懶地縮在他懷裡說：「以後咱們第一個孩子一定要是男孩，哥哥好疼妹妹，做姐姐太累。」也會感覺朝澈神色陰冷地站在他的床榻邊，一言不發地望著他，然後慢慢落下血淚來。

他輕輕的一句話便把自己www.hetubook.com.com驚醒。陸雲站在他身邊，手裡捧著一碗粥，她笑嘻嘻地說道：「好喝便行，我可熬了許久呢。」

「阿曄。」陸雲忽然略帶了些嬌羞地說道，「上次我爹問……問我你有沒有與我提過成親的打算。」

「好喝。」

他又看見朝澈端著清淡的粥走進屋來。她說：「唔，我熬粥不小心多熬了一點，阿曄，你嘗嘗。」她坐在他身邊，眼睛亮亮地望著他，他依言嘗了一口。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好喝嗎？」

太監推開殿門不安地望著皇帝：「皇上，可還要讓他們繼續？」

后位懸空，朝堂之上的爭鬥愈演愈烈，楚曄覺ｈｔtps://www•ｈetuｂｏoｋ.ｃｏm•coｍ得，自己不能再耽於往昔，太醫為他診脈之後道他是心病。有宦官進言說是宮中怨氣過重，應該請道士來驅除邪靈。

門外道士們的聲音一頓，宦官輕輕敲了敲門，小心地問道：「皇上？」

楚曄望著坤容殿的方向，准了這個提議。

楚曄腦中微微有些抽痛，他揉了揉眉心，背後彷彿有個女子幫他揉了揉額頭，道：「你怎麼比我那皇弟還要疲累？你歇歇，我去給你熬粥。」言罷，她拉開寢殿的門，緩步走了出去。

「朝澈……」

他偶爾也會夢見母親含淚喊冤，也會夢見父親掉落在地的頭顱。

「楚曄心中有人，裝滿了，盛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