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其華低著頭仔細聽,心裏卻在想,這個活了千年的桃樹精,其實是個傻姑娘。
聽到這樣一句話,上官其華的心裏自是無語的,不過他素來外表看起來木訥,就算無語也不會表現在臉上。上官其華也正色看了阿灼許久,道:「阿灼,土豪又不是王八,活不了你這麼久。」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阿灼慘白著一張臉坐在他的身邊,見他睜開眼睛,一滴淚「啪嗒」一聲落在他的臉上,阿灼低聲道:「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阿灼現在雖然不濟,但內丹好歹也養了千年,這烏鴉便是衝著她的內丹來的,每一嘴都往阿灼的腹部啄。一人一鴉用拙劣的法術斗得你死我活。
見他真的走了,阿灼傻傻地呆住了,烏鴉妖趁這個機會一口啄在了她的肚子上,生生扯下一塊血肉。阿灼疼得冷汗直流,身子晃了晃便摔倒在地,烏鴉忙撲了上去,阿灼拼盡全力,苦苦撐出一個結界將自己護住。
忽然,荒草叢中的一截枯木樁猛地闖進上官其華的視線,他一怔,直起身子,環顧四周,周圍的景色似乎在轉換,與他三年前的和-圖-書記憶慢慢重合,六月的風擦過耳畔,絲絲風聲竟全都變作了那女子的呼喚。
其實他惦記那條黑狗的肉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但是礙於茶攤夫婦二人的心腸好,一直都沒好意思下手,而今,他多麼慶幸自己沒有早早地下手……
直到那日,阿灼的真身長出了一抹嫩芽,她狂喜地拽著上官其華轉了好多圈,驚喜地看著他的臀部竊竊笑了許久,彷彿恨不得將其割下來擺在案前,點上三炷高香供著。
那烏鴉妖被這番變故弄得一怔,看著自己渾身變得黏膩的羽毛,隨即怒火衝天地一叫,抖了抖身上的毛,直撲上官其華而去。上官其華只記得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烏鴉妖將尖喙啄進了他的心裏,鮮血湧出,劇痛傳來,他認為自己死定了。接著,他眼前一黑,神志全無。
「我去取黑狗血……」
上官其華若真的想跑早就跑了,他此去是為了茶攤夫婦養的那條黑狗。
阿灼點了點頭,放開了他,沉默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你方才那話,是在罵我嗎?」
他按照諾言為阿灼施肥。可每日除了施肥的時hetubook.com.com間,其他時間剩得太多。阿灼是個多話的妖,每日總是閑不住。她愛給他講百里坡千年間流傳下來的故事,愛給他講千年來路過百里坡的人留下的各種傳說,其中尤其愛講千年前她自己的故事。
「沒有。」
上官其華不跑,是因為他已經答應了阿灼要將她的真身養好。而阿灼不擔心,是因為她根本就忘了當初是自己強迫人家留下來施肥的……
心口猛地縮緊,頭頂的陽光一時晃花了他的眼。
上官其華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大步往前走,那一把令江湖人人仰慕的凌霄劍被他當作割草的鐮刀,除光了一整片荒草。
荒草又已生長起來,記憶中那棵將枯未枯的桃花樹不見了蹤影。
而今,此處景色沒多大變化,可是卻只餘一截枯木……
阿灼的淚水越落越快,一聲聲地哭訴著:「我以為你走了,我以為你走了……」
溫軟的細語吐在上官其華的耳邊,鬧得他一張臉微紅。
走到記憶中的地方,上官其華看著眼前的情景慢慢摘下了斗笠。
在枯萎的桃樹下,上官其華聽到她哽咽著輕https://m.hetubook.com•com
喚自己的名字,心彷彿被揉碎了一般酸酸軟軟,澀成一片。胸口跳動的心臟擠壓出的血液暖遍全身。
上官其華在一旁看得焦急,但他一個習武不精的江湖小門派的少門主,又哪裡插得進兩個妖怪的戰爭中,他撿了三塊石頭砸過去,有兩塊都落到了阿灼的頭上。
阿灼歪著腦袋琢磨了一會兒,馬上就把這茬拋在了腦後,又興緻勃勃地給他講其他的故事。
阿灼氣得大罵:「走開走開!壞事!」
百里坡此前是亂葬崗,傳說滿山遍野皆是厲鬼,但是上官其華知道,此處只會偶爾躥出幾個怕人的小妖,並沒有什麼厲鬼。
上官其華急紅了一張臉,忙坐起身來去擦阿灼的淚,憋了許久也就說出一句「阿灼,別哭,我不走」,說完這句話,接下來反反覆復也就這幾個字了。
一如那年六月……
「上官其華,上官其華……」彷彿不會停歇。
那天,也如今日一般是一個朗朗晴日。
喝完茶,告別了老漢,上官其華握著凌霄劍接著往百里坡上走,沒有走驛道,而是走進了荒草叢生的樹林,憑著記憶,hetubook.com.com慢慢尋找自己要去的地方。
當天傍晚,一位不速之客卻打亂了歡喜的氣氛,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一隻烏鴉妖竟對阿灼動起了手,想要將她吃掉。
阿灼搖頭,上官其華以為她不相信他,心中有些著急,卻嘴笨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讓人信服。
忽然,阿灼扳正他的臉,盯著他幽黑的眼眸,正色道:「莫不是……你爹便是那土豪兒子吧?」
阿灼說:「一千年來,你是頭一個聽我說這麼多話的人,我喜歡你。」單純,毫不掩飾。
「上官其華……」阿灼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脖子,輕輕哽咽,「上官其華,上官其華……」
受到阿灼的感染,連上官其華的臉上都掛上了一抹淺笑。
心口一陣緊縮,上官其華不由得深呼吸了幾次方才平息下來。放下手中的凌霄劍,上官其華彎腰撫摸這截木樁,一手撫上自己的心口。
殺了狗,接了一盆黑狗血回去,恰好看見阿灼的結界被那烏鴉妖啄破。上官只覺頭腦「嗡」的一聲,瞬間什麼都顧不得了,衝上前去一腳把那隻烏鴉妖踹開,接著便將手裡的黑狗血潑了它一身。
但上官其華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可以,家仇在身,他腦海里深深地烙刻著門派中人慘死的模樣,「復讎」兩個字已經在他的心間紮下了根。
被一個一夜暴富的土豪兒子種下的桃花樹,阿灼如此形容自己的出生:「種下我的人是個結巴,我第一年開了花,他的夫子便教他讀《詩經》,結果他看著我『灼……啊灼,灼啊灼灼』地灼了許久,最後也沒完整地念出那句詩來,不過我的名字倒是取了出來。」阿灼扭頭看他,「這樣聽來,你倒與我挺配。上官其華,灼灼其華。」
那個妖怪很弱,還不能幻化成人形,阿灼若有一半的妖力,兩巴掌便能將它收拾了,但偏偏她現在的妖力連驅趕它都做不到。
其實上官其華一直知道,兩人相處的前兩個月,阿灼逐漸對他失去了戒備之心,最開始或許逼著他施肥,後來則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是真的對他好。偶爾還會摸點銀子出來,讓他去百里坡外擺茶攤的夫婦那裡買些吃食。
一時他竟有些慌亂,桃花樹是阿灼的真身,若是真身都不在了……
上官其華一愣,還真的拔腿就跑,在夜幕逐漸降臨的百里坡上不一會兒就跑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