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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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周穎從辦公室出來泡咖啡,看到兩人說笑,就問:「聊什麼高興的事呢?」
紀念很快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打掃衛生間:「總要有人打掃,再說我也就是舉手之勞。」
她嘆了口氣,伸手攬過紀念的肩膀:「當年的事啊……」
沈慕清脫掉外套,捲起白襯衫的袖管,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握起了剪刀。
「強迫症?」沈慕清聞言揚了揚嘴角,目光掃向旁邊小几上的一個購物紙袋,「也包括這些嗎?」
紀念聞言回過身來:「嗯,不過最近頭髮有點長了,洗臉和看書的時候要扎一下。」
紀念本來已經打算收工了,但當她看到鏡子中出現的人時,手一哆嗦又是一剪子,這下又得修整好一會兒。
紀念坐在椅子上,為了配合沈慕清的高度而把背脊挺得筆直,可儘管如此,沈慕清還需稍稍彎著腰,才能與她平視。
紀念尷尬地笑了笑:「我自己剪壞了。」
周穎微微挑眉,兩人都沒有說透,但那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沈慕清已經陪她回去過了。
周末的晚上,沈慕清像往常一樣捧著電腦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回復郵件。當他把最後一封郵件編輯好發送出去,他抬頭看了眼佔據客廳另一角的紀念。她正一手將半長不短的頭髮攏在腦後,一手拿著筆在一份列印出來的論文上圈圈畫畫。
不過……
沈慕清顯然沒有時間也不會做這些事,但是出於私心,紀念也不希望他請鐘點工,她不希望這家裡再多出一個人,哪怕只是每天一兩個和*圖*書小時的時間。所以課不多的時候,她就會主動把這些事都做了。
周穎瞭然地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字斟句酌地問:「那師母見到師兄有沒有……」
「您看見了?」
兩人見到她,立刻問了聲「小周老師好」。
紀念沒說話,周穎見她那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久久沒有聽到沈慕清動剪刀的聲音,紀念不明所以地睜開眼看了一眼,而眼皮剛剛掀起一點,就被他勒令道:「閉眼。」
紀念裝傻:「我說『沈老師』了嗎?」
也只能如此了。
兩人從理髮店回學校時,周穎狀似無意地問:「對了,聽說你前幾天回B市了,家裡有事嗎?」
他的聲音低沉喑啞,說話時喉結微微滾動,紀念突然就覺得耳根子后的那塊皮膚在發熱,而心跳也隨之加快,可是她怕沈慕清看出來,所以連呼吸都不敢太肆意。
紀念愣了一下,還是那套說辭:「住在一個親戚家。」
紀念這才想起來,一定是她前些天丟在那裡的,她連忙解釋:「那天我就是想替您打掃一下,就不小心把發圈落在那兒了。」
「嗯。」沈慕清朝自己的房間揚了揚下巴,「在我那邊的衛生間水台上。」
「嗯?」
沈慕清微微凝眉想了一下:「小區門口好像有一家,就是不知道水平怎麼樣。」
等她再出來,他說:「其實你不用做那些事。」
果然,沈慕清也不是任何時候都無往不利,就比如此刻,面對近在咫尺的這張臉,他握著剪刀的手和圖書竟微微有些泛潮,所以這第一剪下去,就有點難以補救的架勢。
第二天周一,寧萌看到紀念這個「好像還可以」的劉海時差點笑得背過氣去。
「這兒附近有理髮的地方嗎?」其實她早就想理髮了,只是跟著沈慕清早出晚歸,她連個獨自去理髮的機會都沒有。
沈慕清看了她一眼,合上筆記本電腦起身:「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嗯。」
剪完之後,紀念對著鏡子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差點哭了出來。
沈慕清再回到公寓時,發現紀念正趴在鏡子前不知在做什麼,他走近一看,原來是在剪頭髮。
「嗯?哦。」
寧萌簡直無法與她對視,一不小心看到她的劉海,又哈哈哈笑了起來。
「是你太專註了。」
「是不是黑色的,上面有個拇指大小的貝殼?」
周穎笑了笑,瞭然地點了點頭。她沒有繼續問,因為她知道,紀念在N市早就沒什麼親戚了,而沈慕清在這兒附近還有一套公寓。
她這人一直有點丟三落四,只是以前她一個人住,而現在不一樣了。
周穎看到紀念的劉海也笑了起來:「我說小紀念,你這劉海是怎麼了?這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
寧萌卻已經聽到了,一臉八卦地問:「沈老師怎麼了?」
不過話一出口,她立刻有點後悔,連忙收住。
手指觸到她的皮膚,溫度明顯略高。沈慕清瞥了眼劉海下的那張臉,已然紅得如番茄一樣,而那雙閉著的眼睛,眼睫還時不時不安地抖動幾下。此情此景讓他hetubook•com•com想起多年以前的一個夏夜,伴隨著一陣高過一陣的蟬鳴聲,就著皎潔的月色,一個少女微微仰著臉閉著眼,向他索吻時的模樣。
「您進門怎麼也不出聲?」
怕沈慕清推辭,她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就是有點強迫症,有時候看到稍微不規整的地方就順便收拾一下,完全是個人喜好。」
她尷尬地笑了笑:「也有意外的時候。」
紀念只好又閉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礙於沈慕清在一旁,紀念反而有點縮手縮腳,以至於沈慕清都看不下去了:「好像也沒什麼技術含量,需不需要幫忙?」
「你平時好像不扎頭髮。」沈慕清突然開口。
「好的,我明天去看看。」
「你受什麼刺|激了?不就被小鮮肉甩了嗎?至於嗎?不過你這反射弧也夠長,都多久了才反應過來?」
紀念看了看自己如被狗啃了的劉海,猶豫了一下,把剪刀遞給了面前的男人。
其實紀念是很想知道他們家和沈慕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但是她怕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真相讓她無法接受。所以哪怕帶著對當年過錯的辯解也好,她寧願聽他親口告訴她。
「好吧。」
「師母生病了?」周穎關切地說,「那我和師兄應該陪你一起回去看看的。」
紀念不明所以,走過去拿起紙袋往裡看了一眼,臉立刻就紅了。有一隻她的襪子,還有一件……內衣。
「當時事發突然,所以沒來得及告訴您。」
紀念的目光在他的手上掃了一下,就心安了不少和_圖_書,一看就是雙靈巧敏捷的手,想必剪劉海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沈慕清瞭然地哦了一聲,就看到紀念微微皺了皺眉又說:「之前有個發圈的,最近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嗯,我母親生病了。」
沈慕清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里她隱忍的表情,言不由衷地說:「還可以吧?」
「閉眼。」
說著她指了指沈慕清的房間:「還在那兒嗎?我這就去拿出來。」
周穎說:「難怪呢。不過一直這樣也不是個事啊,要不這樣,中午午休的時候我帶你去我以前常去的一家理髮店,師傅手藝很好的,讓他給你補救一下。」
沈慕清端詳她的劉海,剛開始是左邊有點短,他就把右邊修了修,修完右邊又覺得好像還是左邊長……這樣反覆幾次之後,兩邊終於一樣了。
多年來,沈慕清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獨居,就算回國后和母親、弟弟一起住在東山壹號院的別墅,那也是三個人三百平方米的地方,他的空間足夠大。所以他完全不適應周圍突然多了許多別人的東西,還是女孩子的。比如刷牙時發現水台上的貝殼發箍,洗衣服時發現洗衣桶里遺留的一隻粉色船襪,甚至有人洗好晒乾卻隨意丟在沙發上的少女內衣……
第二天是周日,但是因為之前那個項目的事情,沈慕清必須親自去一趟流片廠家,所以他一大早就出了門。
兩個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周穎又問:「對了紀念,上次忘了問你,你既然不住學校,那你住在哪兒呀?」
過了好一會兒,沈慕和-圖-書清終於動手了,然而當紀念看到落到手背上的碎頭髮的長度時,就預感到了悲劇的發生。
紀念立刻明白了周穎的意思,看樣子當年母親對沈老師的態度是人盡皆知的,那麼想必原因周穎也是知道的。
專業的理髮師傅還是有招,也多虧紀念發量夠多,師傅從劉海後面又取了一些頭髮充作劉海,這樣一遮掩,也就看不出什麼了。
寧萌的反應完全在紀念的預料之內,她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順口說道:「還不都怪沈老師……」
紀念還能說什麼呢?
紀念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順手扒了扒額前過長的劉海,在沈慕清關上房門的前一刻她突然想到還有件事:「對了,沈老師……」
話說一半,她低頭看了紀念一眼,很意外,她竟然不是很想知道的樣子。周穎見狀只好說:「算了,你不知道也好。」
紀念看了他一眼,也很言不由衷地說:「好像……還可以。」
紀念吃完早飯,畫了會兒圖,劉海實在長得有點礙事了,可是她又懶得出去找理髮店,最後忍無可忍,她乾脆對著鏡子自己剪,可是第一剪子過後,她就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他輕咳了一聲說:「等我再修修。」
沈慕清點點頭,目送她小跑著進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要看清紀念的劉海長度,兩人只隔了半臂的距離。離得這麼近,連彼此的呼吸聲都那麼清晰,而紀念既不敢抬眼,也不敢閉眼,就那麼微微垂著眼,目光落在沈慕清胸前第三顆紐扣處,看著那裡白襯衫下的胸膛隨著那輕淺的呼吸聲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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