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然仍然說出威脅的話,但是語氣已有了鬆動,這讓她的心情有如撥開雲霧見太陽,頓時雀躍了起來。
他身上帶著一股酒香,嘴角噙著笑意,讓陽琮再度生了調戲美男的閒情逸緻,同著他聊了會兒天,竟覺得脾性也挺相合。可惜他卻打上她手頭的酒的主意,而且仗著身高優勢奪過她的酒後,就著壺嘴喝了起來。
「愛卿這是什麼表情,像是有人要吃了你一樣。若是長公主看到了,那可不會高興。」他調侃道,但是眸色仍然淡淡的,一身龍袍將他本身的帝王氣象展示得淋漓盡致。
他繞過她,開始評點其餘舉子的文章,再提出一些針對性的問題。總之,他並沒有再叫別人複述文章。
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得到皇帝的肯定,陽琮繼續瞎扯:「若陛下對臣心裏仍然有芥蒂,那麼臣終日處於誠惶誠恐中,那辦事情的效率也就低了,就不能一心一意地辦事,每天都想著什麼時候烏紗帽不保,分散心神,那多不好。陛下雄才偉略,乃治世之主,臣是非常樂意為君做事的。」
「為何?」陽琮興緻勃勃地想聽後文,連酒壺被對方搶走了也不以為意。
「朕是惜才之人,你既通過了殿試,名列三甲,若此刻辭官,不是顯得朕容不下有才之士嗎?」他語氣沉重了些,「朕並非因私廢公之人。」
「陛下自然可以計較。」她眼裡寫滿了希望他不要計較。
「原來愛卿並非不通點墨的。」
陽琮再度被生活的柳暗花明給驚訝到了,整個人呆了片刻,腦袋方才轉過彎來。
她鬆了一口氣,剛準備往後退一步,隱匿到人群里,他又發話了,「以愛卿的觀點來看,南北朝這一聯姻,能保多久的太平無事?」
他頓了頓,那一瞬間,陽琮心裏一激靈,將卷子裡頭慘不忍睹的內容回憶了一遍。
一股自豪感油然而起,陽琮放下豪言壯語,道:「那是,否則怎麼會被陛下您欽點為探花呢?」
「愛卿何罪之有?」他帶著笑意問,聽在她心裏,卻讓人覺得這是秋後算賬的前奏啊。
「陛下!臣,臣不能喝酒……」當下陽琮心一狠,牙一咬,首度抗旨不遵。
這時候內侍端過一壺酒,他側過身子,拿起白玉酒杯,姿態美好。陽琮心裏又不禁想入非非:美人手執白玉杯,膚白勝玉,與其交相輝映,多麼賞心悅目啊……打住打住……
做一名佞臣也不容易,文要見縫插針,溜須拍馬,武能「綵衣娛帝」,一面化解皇帝雷霆之怒,另一面還要遭受御史彈劾,為史官和禮儀官所不恥, 夾縫求生,堪稱「血淚史」。
「依愛卿之意,朕是不能計較了?」他聽完了那些歪言亂語,道。
他在席間並沒有搭理陽琮,卻將其餘人等皆問候了一番,讓眾人如沐春風。而陽琮則如坐針氈,食之無味,好不容易撐到宴會結束,她提起精神準備打道回府之時,那上頭的目光猛然轉向了他,眼底仍然帶著未曾散去的笑意。
陽琮自認為從書中受益良多,看完了古往今來佞臣的「事迹」后,躍躍欲試地等待下次碰到皇帝的機會,扳回她的印象分,走向她的佞臣之路!
她恰好直視他的目光,一時又低下了頭,聲如蚊蚋,道:「臣,臣要辭官。」
陽琮猶豫地朝他看了一眼,他卻點點頭,示意她喝。
陽琮剛找人在她租的院落的大門掛上「曲府」的匾額,就傳來了令人驚悚的消息,過幾天晚上有瓊林宴,這代表著她要再度與皇帝陛下相見。
於是,陽琮立馬不請自來地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雙美麗的眼,也染上了幾分輕佻之色,她湊近他,慵懶道:「美人,可願共飲一壺?」
她活到現在,從來就未曾見過南朝長和_圖_書公主,更談不上有什麼舊交,看到別人意味深長的曖昧目光,她只能夠……視死如歸地留下來。
只因日前,她色膽包天地將皇帝調戲了。
她盡量模仿著從前見過的那些臣子讚譽君王時的神情,誠懇而真摯,大有肝腦塗地之意。
皇帝慢條斯理地親自給她斟了一杯酒,內侍就立馬端著盤子,跪在她腳邊,將盤子端放置頭上方,等她來取。
陽琮默然。
「是。」
當官!南朝的官!文官!多有文化多有素養,光宗耀祖什麼的……總之是各種好。
四書五經,空了大半,胡謅一通……諸如君子有三樂,賞美最可樂;窈窕君子,淑女好逑。策論走的是中規中矩、阿諛奉承的路子……因為她當初對會試根本不抱任何期望,更別提還能夠在同行者之間排名較前。
等聽到他說「眾卿平身」的時候,大家才次第坐回自己的位置。開頭群臣還有些拘謹,然而今晚,皇帝在充滿威懾力之餘,又帶了股禮賢下士的帝王姿態,無形間拉近了距離,弄得蠢蠢欲動的進士們更加亢奮,恨不得立馬報效皇帝,述宏圖壯志。
「去吧。」他不再為難她。
皇帝神情微妙,顯然是不適應她這樣的得意洋洋。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轉開話題,道:「聽說愛卿在朱雀大街租了府邸?」
這一招著實陰險,一招制勝,讓陽琮被同僚們孤立起來,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滿著憤世嫉俗,簡直就想把她當作朝廷的蛀蟲給滅了。就連顧玠, 即便眼神還是正常,但醒酒以後完全忘了醉中的友誼,當她是路人甲啊!
「原來愛卿對長公主慕名久矣。若是她知道了,定然很開心。」皇帝笑道,大有隻要長公主開心,便將她指婚為駙馬之意。陽琮嚇得魂飛魄散,須知,公主帶個長字,約莫都是明日黃花之輩了,就算年輕貌美,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立馬露餡了。
殿試的糟糕表現、亂七八糟的考卷、調戲皇帝的前科……劣跡斑斑讓陽琮在等待的日子頗為焦躁不安。
然而,當官雖然好,但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何況此虎與她有嫌隙。若是哪天她行差步錯,他便看她不順眼,想起前塵往事,新仇舊恨一起報了。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一刀更比一刀強啊!
背文章什麼的,這挺難為情的。好在她別的功夫沒有,來南朝之前,先把厚臉皮自吹自擂學了一通。她做面癱狀,將所做的文章複述一遍,開頭盛讚南朝的物華天寶,地廣物博,其中再多拍了幾次馬屁,摻雜著陛下的英明神武,睿智犀利,希望挽回那幾乎沒有的好感度……之後不淡定地帶過對北朝公主的溢美之詞,推出結論:陛下和北朝公主天生一對,只有陛下這樣的英主才能配美人,最後將南北朝聯姻的種種好處羅列出來,再總結一句她的觀點:南北朝聯姻有利無弊。
陽琮看他,道:「哦。」陛下,您找這麼拙劣的借口只為了讓我留下來興師問罪,真的好嗎?
真是出師不利!玩大了……她可不想這麼快就被迫亮出身份,最後灰溜溜地跑回北朝待嫁。
「這就要因人而異了!」顧玠牛飲了一大口酒後,便繼續談論著他拿手的政治,他道,「南朝雖然說兵力不如北朝,兵馬都不如北朝雄壯,但關鍵是謀略得當,平日里人馬又精於訓練。所以說同樣的兵放在不同的人手中,能發揮出的效果也不同。就比如說你和我一樣,醉酒後的反應自然是不同。」
然而——
陽琮抱頭嗚咽。她覺得自己真像一隻被貓盯著的老鼠,偏偏又不肯一下將她了斷,就那樣虎視眈眈的,動不動就來撓一撓。
陽琮心中警鈴大響,果然聽他高聲宣布,讓她留下來,m.hetubook.com.com說是長公主有請。
陽琮心疼得要命,那可是她與皇帝生死周旋得來的佳釀,顧玠儘管是個美男,也絕對不能搶走她的酬勞!
看到金鑾殿上穩坐在龍椅,凜然不可侵的皇帝的時候,她冷汗直淌, 原本只想著見識一下南朝科舉,一副松懶樣的她,立馬變成枕戈待旦的戰鬥狀態,腦筋飛快轉動,同時愈發低眉順眼,往角落靠著,盡量避免存在感, 以防被人認出,被立馬叉出金鑾殿,或者上頭的人一聲令下,將她給拖出去砍了。
事到如今,對上皇帝那雙如雪后初晴,帶著明凈和清曠,又有些讓人看不透的深邃幽遠的眼睛,她居然還在感慨,皇帝陛下怎生就這般高貴不可褻玩的身份呢?真是南朝之游最不幸的事情!
皇帝這回下了狠命令,剛剛那一笑造成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圍徹底地轉為料峭春寒。陽琮一個哆嗦,拿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抑揚頓挫道:「臣遵旨!」
瓊林宴設於皇家御苑,宴請三鼎甲和二甲。在此之後,官員的任命就要下放下來了。
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謙卑,越發將頭埋低,一副溫良無害的模樣, 道:「臣,才能平庸。」
何為佞臣?佞臣是姦邪諂媚的臣子。身為佞臣,首要任務就是討好皇帝,把皇帝伺候好了,才能夠一路加官晉爵,封侯拜相。
天知道……她什麼也沒幹。
陽琮如蒙大赦,剛走了幾步醉步,皇帝再度將她喚了回來,將那剩餘的酒賞給了她,她謝恩告退,心想著這頂頭上司其實還不錯。只是為何,他眼裡有了一抹稍縱即逝的笑意,讓她看著心裏拔涼拔涼的……
本著她在南朝應該沒那麼容易丟小命的僥倖感,她給自己在朱雀大街租的院落又續租了兩年。她本想揮斥千金直接買下那房子,可惜她沒帶夠銀子,又怕因為太豪奢被皇帝盯上,就罷了。
「轟」的一聲,陽琮的腦海炸開了花,事實果然是這麼殘忍!皇帝陛下居然還懷恨在心!她原本還被感動得熱淚盈眶,覺得她擇了良木而棲啊,結果連顧玠也中招了!皇帝陛下果然還是不懷好意,那酒有問題!
講完后她等待皇帝的定論。他許久都沒說話,大殿里也鴉雀無聲。她緊張個半死,最後他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曲陽春。」那沉靜如水的聲音從殿上方傳來,三個字被叫得宛轉動人, 深情飽滿,意味不明,愣是將她從回憶里拉了出來,連帶渾身一顫,忙低著頭出列,諾諾應著:「草民在。」
殿上那人在人群里一眼就將那低眉順眼的傢伙給找了出來,他的嘴角掛著一抹笑,看著她視死如歸的模樣,意有所指地「贊」道:「後生可畏。」
她就事論事地說:「陛下想保多久,就能保多久。」
他伸出手,將她虛扶起來,道:「那也是朕欽點的。」
思來想去,陽琮再度覺得自己的腦袋被澆了盆冷水,濕漉漉的。
他抬起頭,不咸不淡道:「將你所做的文章,背來聽聽吧。」
皇帝走到主位,站定,黑眸逡巡全場,看到陽琮抬頭打量他,冷冷地朝著她看了一眼,她急忙低頭看地板。
皇帝不放過她,看著她拚命解釋的樣子,倒覺得好笑,他道:「人家說酒後吐真言。說不准你心裏就覺得你像只張牙舞爪的貓,酒後就把真性子給顯露出來了。」
比方說,那日宣旨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雖然不過是芝麻大的官,然而大小是對比出來的,按例來說,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南朝人才稀缺,往上提也解釋得通,但是,身為探花的她,直接越過榜眼,從正七品官被提到了從六品!官同狀和-圖-書元啊!
話音剛落,他的目光涼颼颼地射了過來,便恰似「栗深林兮驚層巔」。
她乾脆利落地抬起頭來,用飽含深情正直無比的目光看著皇帝,期待他能夠選擇性地失憶,或者認為她同那日在酒肆里的輕佻子弟只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這一去不打緊,偏偏嫌棄那些舉子們掉書袋的文章,酸掉牙的詩,陽琮一個人坐在臨窗的位置,拎著一壺酒,百無聊賴之時,口中的酒也不自覺地多灌了兩口,優哉游哉地抬頭看時,發現隔壁桌來了一個美男。
喝完酒,辣得她只想張開嘴直呼氣。這酒真是夠烈,只是無緣多喝了……
「曲愛卿的,也很好。」
「倒也好,和狀元比鄰相居,和長公主府也隔街相望。」
他讚賞地點了頭。
「你這句話說得倒好。」皇帝笑了一下,但是笑意不達眼底,他將那份卷子放到一邊,道,「只要北朝不生亂,朕是想要保幾十年的太平盛世。」
他不會容不下她吧!酒可是穿腸葯啊,宮裡頭見血封喉的毒酒多得是,她哪裡能將小命交待在這樣微不足道的地方!起碼要征戰沙場馬革裹屍,或者在南朝官場混個權傾朝野然後被帝王清繳的死法……才威風嘛……咦,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好端端地說什麼死不死的。總之,當下陽琮也顧不得女兒膝下有黃金,立馬跪了下去,「微臣有罪!」
什麼?陽琮猛然瞪大了眼睛,深感不可思議。他這句話是昧著良心的吧,她明明注意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來著!
抱大腿這事約莫是有一定的效果的,皇帝的臉色微有緩和。陽琮心底得意:你看,拍馬屁也是必要的,皇帝開頭還想一腳把她踹開,還不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為防色膽再大起來,她當機立斷道:「臣遵聖意,飲了這杯的酒,此刻腦中已是暈乎乎,為防止御前失儀,請容臣暫且告退。」
顧玠喝醉了酒,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滿口跑馬,沒一會兒,就談起了政治,其中也不乏真知灼見。
此話擲地有聲,帶著警告的意味,陽琮登時渾身涼透,接不上話。
確定了方向後,陽琮幾乎將所有空閑的時間都用來翻閱史籍,總結了古往今來的佞臣之路。
「好了好了,你起來吧!」他輕咳一聲,不放過任何機會能打擊到她的機會,道,「朕要是計較那事的話,你就不忠君愛國,不一心一意為國辦事了?」
陽琮自認為風度翩翩,正等著對方配合一番,卻沒想到他鳳眸微睞,渾身釋放出「生人勿近」的寒氣,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還側過臉對著身後存在感極低的侍衛道:「請出去。」
陽琮在瓊林宴上沒有什麼胃口,並沒有吃什麼東西,就喝了點御賜的酒。
那人穿著雪緞,這般出塵的顏色,如同日照山川,清風朗月。眉目清冷,幽深的鳳眸只消淡淡地看人一眼,就足以讓人魂牽夢繞。饒是陽琮那時已預料到對方非富即貴的身份,卻禁不住湧上來的酒意,生了……獵「艷」之心。
皇帝來的時候全場一片安靜,而後大伙兒跪伏在地,山呼萬歲。
「臣,榮幸。」
陽琮趁著月色,回府中,路遇熟人同她打招呼,定睛一看,卻是新科狀元顧玠。
她有掀桌的衝動,但還是按捺下來,擠出一副感動至極的模樣,感嘆皇恩之浩蕩,尤其是皇帝還特別好心地命胡太醫帶來兩個煎藥的童子,替她抓藥熬藥,真是把人帶到坑裡面了還不算,還要把坑給填上,讓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有口說不得!
他走到陽琮面前,看著她,一雙流光璀璨的鳳眸微微眯著,道:「剛剛朕又接到長公主的消息,說是有事耽擱了,所以不用去了。」
庸醫!庸醫啊!她明明和圖書是吃壞了肚子,還是你們皇帝親自賜的東西,你們居然眼睜睜地說她是受了風寒,果然是和皇帝串通好的!
御苑裡種滿了奇花異卉,人未到,香先撲來。此時帝王尚未駕臨,人三三兩兩地列在席位前,雕花雙箸,玉壺光轉,還有時令瓜果,精緻糕點擺放在案上,沒有人先動。除了膽戰心驚的陽琮之外,其他人均一派春風得意,急著大展拳腳,恨不得以身報效國家,令她覺得格格不入。
等到眾人離席,四周僅留下侍衛和內侍,皇帝陛下慢悠悠地從主位上走下來,步伐非常緩慢,一下一下地敲在人的心頭。
她趁著他卸了防備,將酒壺給奪了過來,藏在身後,道:「男子漢大丈夫,不拘小節。看你的樣子,也像是個愛酒之士,怎麼就這樣牛嚼牡丹!」
半夜,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肚子隱隱作痛,跑了三五趟茅廁,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就像是吃壞了肚子。
「你不懂!」他搖搖頭,繼續說,「這酒啊,那要喝得暢快。一口一口地喝,多小家子氣啊!」
她感慨道:「為什麼你醉了酒如有神助,我卻是……色膽包天呢?」
身為北朝人,陽琮覺得皇帝說的這話忒不厚道了。南北朝兵力懸殊,雙方聯姻,一定程度上算是北朝的示弱。保多久的太平無事,完全是由上頭的這位定的啊!
她蹲完茅廁渾身暢快地出來的時候,宣旨太監訓練有素地在原地等著她,聊表了幾句關心后,回宮便向皇帝稟明了她的情況,諸如面色如何不好云云。皇帝聽罷,皺了皺眉,隨即大手一揮,當即派了太醫院當值的國手到了她的府邸。
「抬起頭來。」
皇帝賜酒……
「良辰美景,怎可浪費了這壺酒?」繼而他冷冷地警告,「若下回再酒後無狀,不管你之後官當得如何,有多少人保你,你的烏紗帽朕第一個奪,至於你的項上人頭,朕也會要了的。」
顧玠不僅風采斐然,奪得狀元桂冠,同時也是個美男。君子端方,白衣翩翩,眉眼如畫,身材頎長,勁拔如松竹,又有股世家公子的驕矜感,可謂才貌雙全。
「……」陽琮無語凝噎,突然跪下去,抱著皇帝的大腿,乾號道:「陛下,臣冤枉啊……臣有眼不識泰山,誤把陛下當路人……人家說不知者無罪,陛下您雅量,肚子里能撐船,就饒了臣那次好不?臣……以後有事沒事不亂喝酒成不?從此以後臣自當竭誠為君,忠君愛國,一心一意為君為國辦事,半分綺念也不生!」
他反問她:「為何北朝兵馬強盛,人丁興旺,跑馬的漢子個個都威武雄壯,但是卻三敗於南朝人的手下?」
她……再三謝恩,表示她的感動。陽琮感動到想罵人啊!
然而此刻,她絕對不能逆了皇帝。君不見吾皇之眼,威芒四射,吾皇之威,承受不起。陽琮假裝她很單純聽不懂他的潛台詞,然後目光坦誠,道:「長公主才望高雅,懷質抱真,貞靜懿德,是女中豪傑,能讓她高興,實在是臣的榮幸。」
皇帝看到又望著自己失神、也不知存著什麼念頭的陽琮,垂下了眸光, 肆意地翻看著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子,淡淡道:「眾愛卿寫的文章皆很好,至於曲愛卿的……」
陽琮「從善如流」地起身,已有人跪了下去為皇帝整理袍角,但她只能頂著一身灰,不敢撣,開始瞎扯起來,「臣原先是站在『民』的角度,忠君愛國的,如今雖身為小小探花,但如果陛下不計較那事,不發落臣,臣仍然是官身,臣自當從為官的角度上,忠君愛國。」
隔日,宣旨的太監看到陽琮兩腿發軟,兩眼烏黑的樣子,默然地感慨了一聲,「少年,注意身體,年輕的時候別太耗費了……像咱家,已和_圖_書
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啊。」
被皇帝默默地算計了兩次,只能悶在心裡,再傻也知道絕不能和皇帝唱反調,偏偏陽琮自認沒治國安邦的本領,忠厚老實同她也扯不上關係,思來想去,想來思去,若要在官場上走得遠,只能夠緊抱著皇帝的大腿,以巴結皇帝為己任,當個人人嫉妒羡慕恨的佞臣。
「臣一喝酒,膽子就肥,做什麼事情就由不得自己。聽熟悉的朋友說,臣有回醉了酒,在路上逮著一隻花貓,一直不放,抱著花貓直叫叔叔。」陽琮胡編亂造著,力圖造成一種效果:你看,我是調戲了你,但醉酒之人乾的事情,就不要計較了吧。
殿試的時候,陽琮發現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臣,覺得今晚見不到長公主,很是遺憾。」曲陽春搖搖頭,嘆氣道。
陽琮……低頭,很想建議皇帝,臣不生綺念可以,首先您不要誘惑臣啊。她弱弱地問:「這酒,臣還要喝嗎?」
被架出去時,她還嘀咕道:「南朝的美人果然都不堪調戲,可遠望而不可褻玩啊。」
陽琮鬆了一口氣,正準備開誠布公同他請罪一番,免得他之後又心血來潮翻舊賬的時候,皇帝漫不經心道:「愛卿不是一直想和朕共飲一杯嗎?今日,朕給你這個機會。」
在這金碧輝煌、重臣畢至、群賢咸集、孤立無援的金殿上,陽琮愣是裝作聽不懂這句話背後藏著的深沉含義,大義凜然道:「此乃陛下之功,是社稷之福。陛下英明神武,我朝萬業俱興,方有無數才俊,前仆後繼,一心為國分憂解難。」
陽琮瞅了酒壺一眼,也不顧是他喝過的,示威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皇帝陛下……啊……
南帝東羡登基后,首次開科取士,南朝科舉氣氛正濃。陽琮初來帝都, 被這氛圍所感染,便興緻沖沖地去了酒肆聽舉子們論策。
她心驚地想:難不成,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顧玠發現酒喝完了,就整整衣袖,做仰天狀,好似要發出什麼經天緯地的言論,卻是感慨道:「該睡覺了。」
皇帝看她這副樣子,最後還是逗弄不下去。忍俊不禁,這種不帶冷意的笑,瞬間成了瓊林宴的一抹艷色,剎那奪目,就像是林間清風,沁人心脾。
陽琮覺得余症未消,肚子又開始鬧騰了,頓時面如菜色,對公公道:「稍等……」
便是帶著這樣的心情,金榜唱名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欽點為探花郎。
但她只能繼續躺在床上哼哼,等待童子煎好葯。所幸胡太醫也是對症下藥,說是風寒,實際上開的還是治吃壞肚子的葯,故而喝完苦死人的良藥,沒過一會兒肚子就舒坦了,渾身的力氣也有了。但那兩個童子卻謹遵聖命,賴著不走了。理由很冠冕堂皇,大人身體不濟,陛下令吾等給大人好生調養……
出師不利,陽琮還是微微一笑,正準備像話本那樣自道名姓進一步洽談之時,他的侍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左一右架著她,往外頭一扔,當下就屁股開花顏面盡失。
「為何?」他饒有興趣地問。
陽琮為此,恨不得回到當年酒肆,然後挽回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形象。畢竟,偽君子、愛記仇的皇帝是絕對不能夠得罪的,手段簡直就是潤物細無聲啊!
陽琮屏息凝神,等待著在金鑾殿上被皇帝轟出去。
胡太醫一把年紀了,望聞問切后,寫了藥方,一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模樣,和藹可親地對陽琮道:「曲大人這是著了涼,喝了葯,就好了。最近天氣多變,要多注意添衣,狀元郎也受了寒,卧床不起。」
回想起不堪往事,陽琮心裏悔恨交加,只恨當時如何能夠色膽包天,誤將明珠當沙礫、誤將皇帝當戲子啊!
如今,她女扮男裝,在南朝的化名為曲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