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柔哭笑不得：「所以你送了十八份？」
下午考最後一科英語，程柔坐在窗邊的位置，艱難地從羽絨服里伸出手寫字，指尖冰涼，寫出的字都帶著戰慄。程柔沖手心哈了一口氣，突然看見試卷上落下小小的一滴水，教室里突然一陣響動，壓抑在口中的驚呼變成一陣一陣的氣音。程柔側過頭，看見窗外綿密的雪花。
不是的，她是指……
程柔時常覺得很神奇，「高三學生」這四個字被賦予于壓力、汗水、痛苦，但同樣也被賦予寬容、溫柔、希望，所有人在知曉他們身份時，都會下意識地鼓勵，放柔語氣，轉變態度。
生日當晚，徐燃發信息說有禮物要送她，她探頭從房間窗戶往下看時，正好看到他拖著一個大箱子等在下面。她束起長發，穿著棉拖鞋，踢踢踏踏地跑下樓。
吳琛站在門口，拿著綵帶拉炮高呼一聲：「生日快樂！」
徐燃喉間滾了滾，就見程柔一臉情真意切地羡慕。
下課鈴響，一群人直奔室外，站在空地上仰頭看雪。程柔探出手機準備給周甜甜發信息，卻看到徐燃在ｈｔｔｐs://m.ｈｅｔuｂｏｏｋ•cｏｍ.com兩分鐘之前給她發了一條簡訊，問她在哪裡。
「這是你一歲的生日禮物。」
「我希望，高三十二班的每一位同學都能旗開得勝，前程似錦。」
程柔一愣，晚間的時候雪已經停了，但窗戶上還停留著一小塊冰晶，在黑夜裡鋪著風霜又透著一閃一閃的光，跟徐燃的眼睛一樣。
這一刻太幸福了，每一道目光都在慫恿著她落淚，她由衷地覺得生日是一件特別美好的事情，它意味著降生、開始、期盼和祝福，是獨獨只屬於自己的節日。
那天散場時，他們七人一塊去雪地上拍了合照。徐燃站在程柔旁邊，在按下拍攝鍵的最後一刻，他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砰！砰！砰！」
徐燃蹙眉想了想：「有點重，我幫你搬上去？」
「不行，以後你每一年的生日禮物我都要親自送，那樣你活到八十歲，我這輩子最少還能見你六十二次。」
程柔覺得很正確，所以心安理得地覺得學習很痛苦，苦盡也未必能甘來，簡直喪得徹和圖書頭徹尾。
秦淮很少下雪，程柔也只在秦淮見過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秦淮的雪和津沽的雪是不一樣的，不是雪的本質不一樣，是下雪的意義不一樣，大概也是一塊看雪的人不一樣。
徐燃繼續往外拿兩歲、三歲、四歲……直到程柔抱不住禮物，他才把身後的箱子拖到她面前。
徐燃：「……」
張印從講台上走到台下，拿著手機說要給她拍照。
徐燃彈掉她衣服上的雪花笑了笑：「嗯，這場雪就是他送給你的禮物。」
程柔的內心變得很柔軟很柔軟，連走回教室時腳步都輕快了很多。周甜甜站在走廊上等她，她剛想打招呼，對方就一縮腦袋沖回教室。
這是考差了，不好見人？
「嗯？」
「徐燃。」
程柔把手心相貼，閉上眼睛，虔誠地許願。
箱子里有很多禮物，程柔正納悶徐燃會不會讓她現場抽獎的時候，徐燃已經轉過身捧著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大家特別捧場地用力鼓掌，歡呼聲縈繞耳畔，像初春的第一道雷聲。
這才是上天送給她的十八歲禮物。
整個教室hｔｔps://ｗww.ｈｅｔubook.ｃoｍ.ｃoｍ的人都側過頭看著窗外，沒有說話也沒有做題，就只是看著。雪花落在地面，窗欞，甚至是隨風飄落進來，天地微茫，雪花簌簌，每一個人都各懷心事。大自然會不會知道它突如其來的饋贈，讓所有面臨這場考試的人都擁有突如其來的力量。
秦淮下雪了，這是一場被人為賦予吉兆的雪。
高三的寒假只有幾天，高三學生要上到農曆十二月廿六日才能放假。而二十六號當天是程柔的生日，程柔第一次在學校的考場度過自己的生日，而且是人生中的十八歲。
程柔一臉迷茫。
徐燃拿手護著火苗，又氣又好笑地說：「林晏這傢伙剛一口氣把蠟燭全吹滅了！」
程柔頓了一下，笑著搖頭：「沒什麼。」
「仗義！」周甜甜從身後抱住她，「不愧是我寶貝兒！」
程柔心口一跳，整個人愣在原地，她伸手拽下頭髮上的東西，是五顏六色的一團綵帶。
程柔有課本放在講台下面，裏面夾著試卷，她得回去拿。她走在走廊上，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伸出手，讓冰涼的雪花落在掌心。m.hetubook.com.com
程柔抬頭看著他笑，明明有千言萬語，開口卻只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徐燃不解地看著她。
周甜甜從後面推著程柔上講台：「快吹蠟燭！吹蠟燭！徐燃好不容易把大家找來呢。」
「徐燃，你真的好有錢！」
顯然看到天氣預報的人不止她一個，她隔天走進教室就聽到周甜甜他們興高采烈地討論這件事。緊張的學習勁頭因著這場真假難辨的大雪而稍稍緩解，連生物老師上課講動物遷徙與天氣有關時，都提了這件事，還破天荒地鼓勵他們考去首都，說故宮的雪會更好看。
程柔不知所措地站著，教室里沒有開燈，只有燭火在四壁上搖曳。她所經歷過的十幾年裡，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讓她不知所措又熱淚盈眶。
她看了看手中的數學試卷，發現那道難於上青天的數列題大概是老天送給她的禮物，告誡她十八歲之後的每一天都會像數列題一樣無解。
數學老師說，高考是光榮又充滿荊棘的道路，但往往自己只看得到荊棘叢生。
「老天對我太好了。」
徐燃對此嗤之以鼻：「光榮是別人賦予的，最後ｗww.ｈeｔｕboｏk•ｃｏｍ•ｃｏm能不能光榮畢業靠的只有自己。」
程柔看了看懷裡的禮物，不確定道：「你這是把我以前的生日禮物也補上了嗎？」
「你怎麼不把我八十大壽的生日禮物一塊送了？」
程柔回：準備回教室。
徐燃難得有點窘迫地搓搓耳朵：「我不知道送你什麼，感覺送什麼都不夠有誠意。」
程柔忍不住笑了，因為這樣的徐燃太少見了。
程柔拉了拉衣領，笑著走進教室：「甜甜，你不會是……」
程柔看著徐燃，目光微動。
教室四周此起彼伏地響起祝福，程柔愣愣地抬起頭，看見同學們站在教室里，連張印都在，徐燃和林晏正在講台上點燃蛋糕上的蠟燭。
期末考之前，程柔有一次陪程瑩看晚間新聞，廣告時她換頻道按到氣象台，天氣預報顯示秦淮未來幾天將會進入寒冬，氣溫直線下降。模樣周正的主持人笑稱秦淮這個冬天有望迎來初雪。她第一時間是把電視音量調高，而程瑩第一時間進房間給她找秋褲。
「好像有點幼稚，」徐燃臉上一紅，轉瞬瞪著她，「但你不能笑。」
程柔本意是調侃對方，沒想到徐燃卻一臉認真地否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