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告訴你,爸媽對我有愧。我的先天性心臟病屬於心房間隔缺損,原本三歲那年做手術是最好的時機,但是因為他們的疏忽拖到七歲才做,而當時恰巧遭遇肺動脈高壓不能做手術,我吃了大半年的葯調整后,才讓肺動脈壓力達標,所以他們覺得我這條命是萬幸撿回來的。」
程尚彥和程桉都比較擅長水粉畫,用素描畫是為了遷就她。
程柔蹲在地上,抬手摸了摸,眼眶瞬間一紅。
程桉笑倒在沙發上,被程瑩以「幸災樂禍」為由說了一頓。
「小柔,我知道你一直覺得爸媽愛我比愛你多,但其實不是的,他們只是不善言辭,他們心中的愛藏得很深,等你長大之後,他們便更不願意說了。」
今天是周六,程桉給畫室的人放了假,整個畫室安靜得像一紙水墨畫。程桉喜歡黑白色,畫室的裝潢格調也m.hetubook.com.com是以黑白為主。程柔推開玻璃門進去時,看見一個扇形的透明的櫥窗,上面羅列著程桉各色各樣的作品,她突然有些羡慕,她小時候的夢想就是開一個屬於自己的畫室。
畫室里有幾幅畫被白色遮蓋布遮著,程柔左右看了看,問程桉那些是不是顏料未乾的畫。
程桉指了指左邊:「這是爸爸畫的,旁邊是我畫的,還剩下面一點等你哪天有時間再補上。」
程桉推著她往裡面走,走過一條彎曲的長廊之後就是寬大的畫室,整齊排列的畫架上面是學生們沒有完成的作品。她坐在中間的位置上,下意識想拿畫筆,程桉在台上驚呼一聲,她才反應過來。
程柔笑了笑站起身:「我不應該過來的,我怎麼可能忍得住。」
但是現在沒有也沒關係,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因為無法畫畫m.hetubook.com•com而心生怨懟的女孩了,這一刻,她才真正感覺到年歲所帶來的成長。
那年,她穿著一件紅色毛衣,畫里的她也是一抹紅色。
程尚彥有一個自己的工作室,每年工作室都會賣出一批畫,有些甚至能拍賣出很高的價格。程柔自從回秦淮上學之後,跟爸爸媽媽的接觸並不多,她心裏有怨言,自然對他們態度冷淡,所以她從來沒想過爸爸會畫一幅畫送給她。
程柔回到家裡時眼眶還是紅的,廖慧慧在廚房裡做飯,出來看見時頓時一慌,忙問她是不是期末沒有考好。她找不到理由,只能僵硬著點點頭。程尚彥板著臉說她怎麼還跟小孩一樣,因為考不好哭鼻子,但下一秒就哄她說一會兒帶她出去買禮物。
程柔掀開遮蓋布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視線搖搖晃晃帶著水紋。
程柔一臉詫異,轉頭看過和圖書去發現是一幅素描畫,上面是她們一家四口。
程桉的聲音輕柔得像一條河流,緩慢又蘊含衝擊力。
程柔放假那天,程桉開著車從津沽過來接她。
「津沽那條河啊。」程桉摸了摸鼻子,「七歲那年,爸爸帶我去寫生,讓我畫河,我原本想畫波浪來著。」
程桉畢業之後在津沽開了一個畫室,但程柔之前只看過照片,心裏一直好奇著想去看,程桉便繞道先送她去畫室。
能夠和家人在一起,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可她現在才明白。
年少時難忍的心事剎那變成一紙空談,她既難過又開心,轉身抱住程桉時,感覺要把年少時沒有落下的眼淚通通哭完。
「旁邊還有一幅,你自己去看吧。」
或許寶貴的東西總要經歷過歲月淘洗和遺憾,人們才會發覺擁有它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這大概是人的通性,也是人最大的hetubook.com•com缺憾吧。
程桉笑了笑,目光溫柔:「是爸爸送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我?」
程柔抬頭看他。
「那是休息室嗎?」
程桉站在她身後,很輕很輕地壓著她的腦袋。
程桉所謂的秘密基地,其實就是一個他放舊畫的地方。他小時候就跟著程尚彥學畫畫,但小時候畫得不好,風景畫更是畫得一團糟。
她好像又變成小時候那個只會依賴程桉的小女孩。
程柔點了點頭,轉頭看見講台旁邊有一扇門。
程桉走下台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慰道:「沒關係,哥哥下次教你不用顏料也能畫特別好看的畫。」
畫里是小時候她纏著程桉在小區門口玩雪時的場景,邊沿畫了一扇窗,程尚彥靠在窗欞上垂著腦袋看她。
家人是生命中最大的寶藏。
程柔瞬間破涕為笑,變本加厲地編造程桉的壞話,惹得程瑩四處找掃帚,要打他一頓。
hetubook.com•com「我和爸爸媽媽,還有奶奶都非常愛你,你知道嗎?」
程桉掀開其中一幅畫,道:「不是,是還沒畫完,等你畫呢。」
程柔指著其中一幅歪歪斜斜的畫問程桉:「這是什麼?」
年少時候的委屈、埋怨與無助曾經在她心裏變成一根根尖銳的刺,她每一次想到家人,想到爸媽的偏愛,想到自己遠離津沽回到秦淮就會覺得很難過。她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需要她,她是飄浮在時間里的小小一粒塵埃,她軟弱、自卑、沒有安全感,可是現在程桉告訴她,他們非常愛她,他們需要她。
程柔咬緊下嘴唇,眼淚沖刷過臉頰變成地面上小小的一朵水花。
程柔扶著牆壁直笑,每看一幅就笑得停不下來。程桉一邊紅著臉解釋,一邊讓她手下留情放他一馬。
「不是,休息室在另一邊。」程桉走上前按下密碼,神秘莫測地說,「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