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借胎

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傅冬頃才慢慢明白過來,他真想一拍大腿罵句髒話。蔡鎦還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可嘆英雄一世到頭來卻死在了自己兒子手裡。
按住疼得要裂開的鎖骨,她咬牙別開眼,躺回床上假裝被迷煙迷倒了,剛躺好,外面忽然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安靜,死寂,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可怕的寂靜。她緊緊閉著眼一動不動,心跳卻是如同擂鼓,手不自覺握緊了剛進宮時穆成澤賞的匕首,耳中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穀雨……穀雨不知道怎麼樣了。
齊堇色見她突然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了,心頭一顫連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等了數息,她不敢相信地轉過頭對面具男道:「她死了!」
手一顫,滾燙的蠟油滴在手背上,傅芷蘭卻沒有任何反應,她站在那裡一步也邁不開,只獃獃看著夙王身影一閃便撲到了床邊。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一點一點移到沈青砂鼻下,不知是淑妃後來給她用了什麼葯,還是那些金針的作用,此時此刻的沈青砂臉上看不出一點被掌摑的痕迹,看著這張溫柔沉靜得彷彿只是在沉睡的容顏,他的眼淚忽然就奪眶而出。
「救命,救命……」羽毛凌亂的鳥兒沒頭沒腦地衝破窗戶紙一頭扎進他桌上的筆筒里,若在平時碧兒這種蠢到家的行為絕對會讓穆易樂上許久,可碧兒衝進來時尖著嗓子叫的那兩聲實在太嚇人,本就對沈青砂那個十六歲之劫一直鬱結於心的夙王殿下直接蹦了起來,動作之大帶倒了身下沉重的太師椅,書桌也被撞得搖搖晃晃,堆得高高的奏摺噼里啪啦落了滿地,他卻是看也不看一眼,一手撈起碧兒塞進懷裡,踩著奏摺就沖了出去。
沈青砂抿緊唇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握緊了手中匕首,漆黑的墨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見她真的喝下,柳宿和劉太醫皆是一臉緊張,反倒是當事人面無表情,這份膽色和果決倒也可以說是無人能及。
再次遭到拒絕的傅冬頃面色陰沉地出了大帳。如今兩軍對峙已經快半個月了,城西郡王蔡鎦顯然沒料到皇帝會御駕親征,膽小怕事的毛病立即發作,高掛免戰牌,縮在熙州城裡當縮頭烏龜。然而,令傅冬頃沒想到的是,穆成澤竟也不發兵,就這麼既來之則安之地吩咐中軍在城外安營紮寨。他數度要發動強攻,穆成澤只笑笑說什麼不到時候,就是不肯下旨。
盂蘭盆會在淑妃的主持下圓滿結束。替自家主子卸下滿頭珠翠,荼蘼隨口道:「淑妃今天完全沒提沈婕妤的事呢。」
柳宿神色一凜,連忙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傅將軍少安毋躁,現在還不到時候,再等等吧。」穆成澤翻看著手中的書,淡淡一句便把人給打發了。
因著他到熙州城后便從未露過面,所以在座有許多人還是第一次看見名動京師的容安公子,這一瞧心中第一個念頭皆是——容安公子偌大名氣,敢情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事情是這樣的,前兩日沈青砂閑得無聊忽然發現這閣里還有個上了鎖的庫房,命人撬開后她鑽進去東翻西找了一番,除了一堆傷春悲秋的詩詞外,竟還讓她找出來一個古色古香的塤,對樂器甚為熱衷的沈青砂當下就很有興趣地摸索起來。
長長的一串封賞名單念完,眾將士皆是滿臉喜氣,仗打贏了命還在,有酒有肉還有賞,實在沒理由不高興。唯有傅冬頃跪在那裡有些發愣,名單里竟沒有他。
傅芷蘭忍不住抬手捂住嘴,雙眼不受控制地瞪大,她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流這麼多的血。這麼多的……血。他踉蹌著走近,那滿手滿身的血將白色中衣染得觸目驚心,隨著他每一個動作在地上濺起朵朵血花。
從銅鏡中淡淡瞥了她一眼,「淑妃想要對付青砂,可我偏咬死了皇上聖旨,她奈何不了我,自然也奈何不了青砂,所以今天明知我們在演戲,卻也不得不陪著我們一起演。」換下華服,傅芷蘭冷冷一笑,「中宮之位一日空缺,這場戲就要演下去。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架子上的鸚鵡碧兒歪著頭看了她許久,忽然振翅跳到她肩上,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她,毫無預兆地尖聲叫道:「美人,笑一個!美人,笑一個!」
時間的概念變得好模糊,是只過了一秒還是已經過去了很久?為什麼她沒有聽見孩子的哭聲?淑妃忽然轉過身向她走來,隨著腳步一點點靠近,鎖骨處的疼痛越發加劇,如錐刺一樣,被下的雙手死死握著刀鞘,指節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疼。
眼見著蔡鎦已死,世子領著右路投降,其他士兵面面相覷一番后,忽然爭先恐後地紛紛扔下手中兵器,有樣學樣地跪下,一時間滿耳只聽見「萬歲」之聲。
回到宮中時,荼蘼和忍冬早已等候多時了。心中暗嘆一聲,傅芷蘭將自己當成提線木偶,任由她們替她換上一年也穿不了三四次的盛裝,頭髮打散又重新盤起,數斤重的金釵銀鈿插了滿頭。重新坐上轎輦時,她忽然很羡慕沈青砂,現在那丫頭應該正懶洋洋地側卧在榻上看著書等著用晚膳吧?
不一會兒,沈青砂提著藥箱走了出來,取出針囊對他微微一笑,「應公公,今天還是後背,麻煩了。」
臨津閣里黑燈瞎火,一片死寂。雨太大,火石打不著,傅芷蘭從懷裡取出一枚夜明珠,藉著那微弱的光亮,他們第一眼便看見西北角上,那幾間下人所住的屋子外牆整片焦黑,那是被烈火焚燒后的痕迹。同時倒抽一口涼氣,傅芷蘭腿一軟差點又滑倒,穆易再次及時拉住她,手上的力道卻大得令傅芷蘭吃痛,下一秒他狠狠咬緊牙關,幾乎是提著她衝進了沈青砂的寢宮。
穀雨死了,穀雨死了,穀雨……死了!懷月躲在櫃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淚水無聲地打落在衣袖上,她卻連抹也不敢抹,她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她要聽小主的話,如果今日小主真的不能倖免,她就是唯一的證人,所以她不能被發現,不能出去送死。她要活下來,只有活著……活著才能替穀雨和小主報仇!
微微喘了兩聲,齊堇色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艷麗的床幔,聲音也空洞洞的,「你去把孩子給我洗乾淨。我要休息一會兒,天黑之前別來打擾我。」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傅冬頃在心中憤憤罵著,絲毫沒意識到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在沈青砂第二刀劈下來之前,齊堇色起身退後一步躲了開去。沈青砂橫刀于胸前,冷冷盯著一步開外的齊堇色,她沒有想到,淑妃竟不只想害她的孩子,還想連她也一併除去。齊堇色是瘋了嗎,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胆地跑進她宮裡殺人?穀雨呢,穀雨怎麼樣了?恐怖的念頭從腦中冒出,她脫口喝問道:「你把穀雨怎麼樣了?」
「睡了?屋裡還亮著燈呢,你這謊話未免說得也太不高明了。」淑妃冷冷打量著這個攔在門前的小丫頭。
所有人都獃獃地看著他,只是目光轉為了不可置信。馬容安仍舊是一臉淡然地微笑著,將身旁站著的小娃娃往前推了推,「這是蔡鎦幼子蔡鵠,新任郡王為表忠心送給吾皇的質子。」
江離宮,終於看見了……
穀雨咬著唇點點頭,剛要出去,她忙又補充道:「除了孫太醫,不管誰來都說我已經睡下了,賢妃也一樣。」
穀雨麻溜地出去端了熱水進來,懷月從她手中接過東西擱到書桌上,沈青砂看著柔和的燈光下懷月和穀雨忙碌的身影,不由嘴角微揚,好一個寂靜祥和的夜晚呢。
他也不以為意,繼續道:「其實我比大家早一日到達熙州城,這半個月我一直稱病不出其實是待在城中。」見大家被他的話吸引,馬容安微微一笑,「我進城當天便去找了蔡鎦最寵愛的驪夫人,讓她說服蔡鎦緊閉城門。然後又花了十天終於見到了世子,這真比說服他動手殺了自己老子還難。」
手不由自主地撫上高高隆起的小腹,「為今之計,只能寄希望于這孩子了。我比沈婕妤早大半個月有身孕,劉太醫又一再保證這是個男胎,只要我先誕下太子,中宮之位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第二日,傅冬頃領命前去叫陣,令他吃驚的是,緊閉了半月之久的熙州城門竟真的緩緩打開了,一襲銀色戰袍的蔡鎦手提大刀,騎一匹矯健的大宛馬,緩緩走出城來。
她抬起一根手指點點柳宿,「你立刻拿著瑤華宮的令牌出宮,將今日之事告訴父親大人,說我需要人手。」
「姐姐目光如炬,我這點和圖書心思還真瞞不過你。」
「小白,救命!救命!」安靜的氣氛被一把尖利詭異的聲音打破,卻是從一開始就不知躲到什麼鬼地方去了的碧兒忽然看見了剛剛散步歸來躍上窗戶的小白,於是扯開了嗓子求救,大約在這隻笨鳥的腦子裡,貓是最厲害的東西。
柳宿端著葯,一臉為難,「娘娘,劉太醫一再交代的,這葯一定要按時按頓地喝,半點大意不得。」
不知又躺了多久,終於聽見外面響起柳宿低低的說話聲,齊堇色眼神一凜恢復了神采,慢慢從床上坐起身。雙手緊握成拳,在床沿靜靜坐了許久,她才緩緩鬆開手,「來人,替本宮更衣。」
大概真是受這曲調的影響,素來粗神經的穀雨竟也紅了眼眶,她咬著唇沒有說話。小主不喜歡這皇宮,她是知道的。那時她們還住在冷宮中,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貧卻也很自在,閑暇時她最愛拉著「沈姐姐」聊聊天。
同樣呆住的還有尚未交上手的兩軍士兵,沒等他們從震驚中緩過神,一個圓滾滾血淋淋之物從熙州城城樓上落下,在塵土中滾了幾滾,傅冬頃認出那是個人頭。
外間沒有人,穆易忽然放慢了腳步,人道近鄉情怯,其實就是一種害怕到了不敢接受的自我逃避。傅芷蘭終究比他冷靜,雖然雙手顫抖得厲害,還是點燃了蠟燭。
叛亂平息,除了要開個慶功宴犒勞犒勞三軍,還有一件不得不做的大事——論功行賞。按照功勞大小,眾人該陞官的陞官,該賞錢的賞錢。
眾人一愣,繼而被他惹得鬨笑起來,氣氛一下子恢復了熱鬧。
聽完王離的話,齊堇色神色雖不豫,但終究沒有發作,揮揮手讓他退下了。
「傅將軍這麼高的評價,容安可真真是當不起啊。」口中說著當不起,眼底卻滿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他對臉上寫滿好奇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眾人拱拱手,「我知道大家想問什麼,容安也有心要和諸位將軍多多親近,但這些話還是不說為好,本就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手段,說出來我怕以後沒有朋友。」
吃力地睜開被汗水糊住的眼睛,齊堇色啞聲問:「怎麼了?」
看他走遠了,柳宿輕聲問:「娘娘,沈婕妤不肯出門,賢妃又嚴格遵照皇上吩咐不讓您踏進臨津閣一步,怎麼辦?」
握住來人的手,她的聲音冰冷卻透出風吹不折的堅毅,「太子之位是我兒子的,中宮之位也是我的,只會也只能是我的。」
柳宿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此刻的齊堇色瞧起來竟是有種讓人脊背生寒的邪魅妖惑。
「你不想去?」賢妃一語道破她的心思。
男子薄唇一開一合,聲音溫和,說出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咱們的孩子是太子,沈婕妤就算生出個男孩又怎樣?生下來也要能養得大才行,她總不能一輩子躲在臨津閣,機會只要願意等就多得是。」
接住那猝然倒下的浴血之軀,濃郁的血腥氣刺|激得她一片空白的大腦猛地驚醒過來,她第一次失態地尖聲高叫,「來人,去臨津閣,快!」
恨恨咒罵一聲,面具男支起身子準備給應一寒補上一劍,碧兒突然凌空飛過來一口啄在他手上,藉著這一阻之勢,應一寒就地一滾,捂著不停流血的脖子踉踉蹌蹌奪門而出。而碧兒一啄得手立刻小翅膀一揮,高聲叫著「救命,救命……」從窗戶飛了出去。
面具男在一邊看得驚訝,他還從沒見過如此硬氣的女子,只可惜是敵人。心裏嘆了一聲,他出聲提醒道:「掐她脖子。」
不知過了多久,要命的疼痛忽然停了,她剛剛清醒了一點,緊接著便聽見柳宿一聲凄慘的尖叫。
理理衣袖,齊堇色站起身,艷麗的面龐上劃過一道狠戾之色,美目之中殺氣騰騰,「皇上回宮之前,她和她腹中的胎兒都要死!」
在沈青砂床沿坐下,淑妃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試圖掰開她的嘴。這個動作令沈青砂心頭劇震,再也無法假裝下去,她不可置信地睜開眼,匕首出鞘,一刀由下而上削向淑妃面門。齊堇色沒有想到她居然醒著,反應慢了一拍,本能地抬手去擋,手臂上立刻被這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屋中的主僕三人瞬間驚呆了,獃滯了幾息后,沈青砂先緩過神來,食指戳上它腦袋,低聲罵道:「要死了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被點到名的傅冬頃滿臉震驚,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非但沒有封賞,居然還被當眾問罪,靜默片刻,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他咬牙道:「臣愚鈍,請皇上明示。」
「姐姐慢走。」沈青砂笑眯眯地對著傅芷蘭的背影揮手。
「那邊傳來話,說沈婕妤方才忽然開始陣痛,看樣子是要生,已經派人去請孫太醫了。」
應一寒道:「奴才不懂音律,卻也覺得剛剛那曲調聽起來很悲傷,小主不開心嗎?」
生生將到嘴邊的話吞回腹中,劉太醫現在不僅是手抖,連腿都開始打晃了,心中掙扎著還想再勸說兩句,但淑妃已經又道:「還杵在這裏幹什麼,還不滾下去開藥?」
當晚,穆成澤便吩咐次日啟程回京。什麼叫歸心似箭,他現在感受到了。
傅芷蘭撇開眼,不忍再看,燈光一晃,傅芷蘭突然驚呼出聲,她看見——旁邊的搖籃里,躺著一具小小的、醜醜的、青紫青紫的死嬰。
急行的轎輦上,傅芷蘭閉著眼死死扣著扶手,眼前揮之不去的是那一身的血,一身的血……將指節攥得發白,她不停地催促,快一點再快一點,縱然轎夫們已經是在發足狂奔。她從沒有覺得從江離宮到臨津閣的路竟然這麼長,怎麼這麼久還不到,那個人……那個人又是怎樣艱難地走過這麼長的距離來向她求救的……
曲子忽然停了,懷月一看,果然是卯時三刻了,不由笑起來,「應公公還真是準時。」自那日之後,每日卯時三刻,應一寒都會準時過來給沈青砂試針。
「你打算怎麼辦?時間不多了。」一道壓得極低的男聲從那人口中傳出。
守在門外的禁衛軍一愣,只見素來以溫文爾雅著稱的夙王無比粗魯地揪住最近的一個侍衛,慌張無比地吼道:「去臨津閣,都跟本王去臨津閣。」
對於沈青砂的怒罵,齊堇色不屑一顧,在她看來這不過就是失敗者的亂吠,她不知道沈青砂絕對是認真的,沈青砂是在鄭重地告訴她:只要我不死,就一定會將今日所經歷的一切一分不少地還給你們,報應一定會有,只不過是由我來實施。
拍拍她的手,傅芷蘭起身,「走了,你歇著吧。」
無奈地搖搖頭,傅芷蘭出門上輦,抬頭看看天,現在回宮換身衣服梳妝一番,時間剛剛好。
叫陣?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蔡鎦分明是打定主意死守城中了,怎麼可能會出來?
齊堇色低著頭沉吟許久,緩緩搖搖頭,「先也只能這樣了,不過還是要通知父親一聲,以防萬一。」
眼前的世界頃刻間變成一片血紅色,滿眼只看見兩個字——
「我沒事。」齊堇色冷冷開口,滿眼狠絕,「我還沒有輸,我的孩子沒有死,他會是大晏的太子!」
「……懷月?!」
腹部忽然一陣抽痛,齊堇色臉色變得很難看,柳宿察言觀色連忙將葯碗遞過去。咬牙接過葯碗,艱難地咽下苦得堪比黃連的湯藥,感覺自己的聲音都被葯汁給浸苦了,「下去吧。」
沉默中不知是誰問了一句:「怎麼說服的?」
這種詭異的氣氛下,誰願意多逗留一刻?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如蒙大赦,立即爭先恐後地退了出去。
這一日,宮中眾嬪妃會齊聚一堂,晚宴后在中宮的帶領下,到護城河中放河燈,以超度宮中這一年新逝的魂靈。
「堇兒,你別太傷心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不知是文人墨客的杜撰,還是天公亦有情,似乎每到悲傷之時,總會有大雨來渲染氣氛,就彷彿老天也在落淚一樣。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生疼生疼,心好像被狠狠揪了一把——這場天雨是為誰而流的淚?
穀雨和懷月捂著嘴忍不住笑出聲來,沈青砂怒瞪著它,氣結無語,夙王那個缺心眼的,到底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個活寶啊?想來這隻鳥的前主人定然不是個好東西。
「小主似乎不喜歡這皇宮?」
溫熱的血灑在她雪白的中衣上,她看見——應一寒捂著脖子,時間被放緩了一樣,他一點一點在自己身前倒下。她慌張地伸出手想要接住他,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這才發現自己雙腿一陣陣發和圖書軟,連牙關都在打戰。
「不想去那就別去了。」
心臟似乎被狠狠一捏,那份無力感和煩躁感簡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此時此刻她是如此痛恨自己太過旺盛的想象力,腦海中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淑妃細長的手指掐上孩子纖弱的脖子,她死死咬著后槽牙,拼盡全力才能不流露出一絲情緒。
「因為我想要陪著皇上,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了。」不出意料地看見應一寒微愕的表情,沈青砂泰然自若地微笑著,「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管我是為了什麼而留下,如果皇上不是穆成澤,我也不會留下來。」
青砂對於穆成澤有多重要,穆易比這宮裡的任何人都看得真切,這麼多年了,只有這麼一個沈青砂能走進穆成澤心裏,只有沈青砂對他來說是與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存在。他不敢想象,如果青砂真的出了事,穆成澤的心……也許就真的死了。一個沒有了心的穆成澤,會變成什麼樣,一個沒有了心的皇帝,會走上怎樣的道路?
姦夫?沈青砂緊緊捏著那根金針,腦中瞬間浮出這兩個大字。
「傅將軍以為蔡犀為何會做出大義滅親之舉?」穆成澤反問,見傅冬頃一愣,他接著道,「此戰首功當屬馬容安。」
馬容安點點頭,鬆開手行了個大禮,「臣謝主隆恩,此事乃臣職責所在,不敢求賞。」這便是坦然受了這頭功,一時間看向他的目光不屑有之,疑惑有之,不滿有之,總之就是都不認可。
馬容安神情自若地掃了眾人一圈,臉上笑容不減分毫,「看來大家認為我不配受此大功?」
沒想到沈青砂會對他說這麼多,應一寒微微一愣。
淑妃厲聲打斷他的話,「少廢話!本宮讓你用你就用!」
眼前的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簡直像在做夢一樣,傅冬頃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他咧了咧嘴,一雙眼睛瞪得快要裂開——蔡鎦死了?蔡鎦居然就這樣死了?!
雙腿一軟,她無意識地連退數步,不防撞到了衣櫃側面,沒上鎖的櫃門被她這一撞慢悠悠地打開,一個人從裏面掉了出來。
「哈哈哈哈……不可能,我不可能輸,絕不可能,中宮之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齊堇色忽然狂笑起來,直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屋中所有人都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柳宿端著燭台推門進來,「娘娘要去哪裡?」她沒有說剛生產完不可下床之類的廢話,只看了淑妃一眼,她便知道一切勸阻的話都沒有用。
「沒有,只是曲調如此。」沈青砂笑著搖搖頭。
說來也很有意思,蔡鎦這人年輕時便膽小怕事,可那一身武藝卻是實打實的,而且打起仗來彪悍得很,一點也不怕死,當年隨著成宗皇帝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也因此才以平民出身得封城西郡王。
汴梁城的夜色很美卻又很寂寞,獨自一人奔跑在空曠寂靜的大道上,穆易越跑越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沉到了無底深淵之中。臨津閣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碧兒如此狼狽地來求救?他不知道碧兒是什麼時候學會的「救命」兩個字,他不敢想,他害怕那個答案是——剛剛!剛剛有人在碧兒面前不停地叫救命,叫得這隻笨鳥都學會了。
「小主……」懷月雖然一直在發矇,這會兒也意識到發生什麼了。
柳宿重重跪倒在地,連牙齒都在顫抖,「娘娘,是個……是個死胎!」
蔡鎦名聲顯赫之時,傅冬頃還未出世,如今親眼得見傳說中的人物,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他握緊手中的銀槍,只見蔡鎦果然如傳說一般,戰鼓聲一起,便一馬當先氣勢不凡地向己方陣營衝來,傅冬頃自然也毫不退讓地迎上去。
看著小白落在地上一動不動,心上好像被人狠狠插了一刀,她以手撐地,大口大口喘著氣,吃力艱難地想要向小白爬過去。齊堇色卻以為她還想跑,毫不留情地一把揪住她的頭髮,一個巴掌扇過去,沈青砂嘴角立刻流出血來,卻死死咬著牙就是不鬆口。
「皇上喚臣何事?」帳簾一掀,馬容安走了進來,一張娃娃臉笑得很是可愛,還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
割喉,割喉,割喉,割喉,割喉,割……喉……
面具男和淑妃此時都正望向門口,貓又素來是以靈活迅速著稱的動物,這一擊雷霆萬鈞,面具男回過神伸手相救卻是來不及,只能看著它的利爪在淑妃伸向沈青砂的手臂上抓出三道血痕,而後靈巧地落地,喉間發出威脅的呼嚕聲,攔在沈青砂面前。
一場浩浩蕩蕩的叛亂就這麼結束了,幾乎沒費一兵一卒。傅冬頃臨出京時本已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以這種簡單又意外的方式收場。但不管怎樣,事情總算是結束了。
宮門終於被打開了,開門的宮女只探了個頭便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由他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走得其實一點也不快,可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攔住他,也沒有人發出驚叫,他們只是齊刷刷白了臉驚恐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向傅芷蘭所住的正殿走去。
淑妃應了一聲,第三次走到沈青砂面前,只是這一次,沈青砂已經失魂落魄沒有了反抗能力。
淑妃的回答是冷哼一聲,「賢妃再強勢也不過是個沒實權的,在這後宮之中,我瑤華宮要做的事就沒人能夠攔住,她一個小小的婕妤也想和本宮爭?做夢!」
忽然,一支箭從蔡軍中射出,傅冬頃本能地以為目標是自己,急忙勒馬右轉卻發現那箭竟是向蔡鎦射去的。蔡鎦也是一驚,但畢竟身手不凡,大刀一揮便將這一箭斬落在地。然而,這彷彿是一個信號,無數支箭接踵而至,電光石火之間,蔡鎦便被上百支箭射成了一隻刺蝟。他大睜著雙眼,至死也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同樣中了無數支箭的戰馬馱著他的屍身轟然倒地,揚起一大蓬塵土。
心情因為這些可愛的小傢伙們而好了許多,她微微勾了勾嘴角,低頭繼續手上的事情。
「皇上仁德明君,吾等叩謝天恩!」蔡軍將士的聲音整齊劃一,震耳欲聾。
調皮地眨眨眼,沈青砂笑得像只小狐狸,「告訴他他就該得意了,我才不要看見他那副得意揚揚的模樣。反正我是打算和他過一輩子的,時間多得是,就不告訴他,誰讓他沒自信,笨死算了。」
話音剛落,柳宿還未來得及出去叫人,門忽然被推開了,卻是淑妃身邊另一名奴婢柳絮又慌又怕地沖了進來,口中嚷道:「娘娘,不好了,沈婕妤生了……生了個男孩。」
傅芷蘭的生活規律得十幾年如一日,聽見院門被推開的聲音時,她正合上書本準備回房就寢,打開書房門,一個渾身浴血的人闖入視線,第一眼她甚至沒能認出來是誰,只是那滿眼的猩紅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怎麼,有難處?」傅芷蘭自然沒放過他臉上的表情,適時補上一句。
沈青砂一挑眉,「咦?可以不去嗎?」
「傅將軍,朕問你,你可知罪?」
「娘娘……娘娘您沒事吧?」從未見過齊堇色流露出如此驚恐的神情,柳宿嚇得連忙撲過去。
「好,好,好!」靜默了數息,淑妃不怒反笑,連說了三個好字,「真是沈婕妤教出來的好奴才,來人,給本宮掌嘴!」
應一寒捂著脖子,踉蹌著一步一個血腳印地走到她面前,他身上的幾處傷口已經止了血,脖子上的血卻捂也捂不住。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穆成澤一身明晃晃的龍袍坐在龍輦上,從呆若木雞的兩軍陣中緩緩駛過,悠然道:「城西郡王雖有叛亂之實,但朕信這並非其本意,罪魁禍首乃是那假冒隱太子之人和蓄意挑撥的西戎人。世子蔡犀大義滅親,忠心可嘉,著繼城西郡王之位,眾將士懸崖勒馬,不予追究。」
目光落在穩婆手中那個被包裹在錦緞中的孩子,小小的一團,渾身青紫青紫,還帶著血絲,無比可怖,齊堇色渾身一顫,這是什麼?這怎麼可能是她的孩子?不可能,絕不可能!她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她掙扎著要坐起來,渾身散了架一樣的疼痛卻那樣清晰明白地揭破她自欺欺人的謊言——這、不、是、夢!
她不知道救兵什麼時候能來,但能拖一秒是一秒,齊堇色也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心中發急,左右開弓又扇了她兩個耳光,沈青砂面頰迅速紅腫起來,雙唇卻還是緊緊抿著沒有半分鬆動。齊堇色又怒又急,用力捏住她下頜想要逼她張開嘴,然而無論如何用力,沈青砂痛得冷汗涔涔卻就是死死咬著牙www.hetubook.com.com關不肯鬆口。
外頭淑妃說了什麼她們沒聽見,只聽穀雨答道:「天色已晚,我家小主已經睡下了,娘娘有什麼事請明日再來。」
「嗯,你去給我打點熱水來,我要擦擦臉和手。」沈青砂心裏其實很想把金針都換好,她的性格向來是今日事今日畢不喜拖沓的,但無奈自己現在是剛生產完的狀態,也是該多休息。
穀雨垮著臉往發出聲音的方向望了一眼,擠到懷月身邊唉聲嘆氣,「懷月,你說小主吹的這是什麼曲子啊,怎麼聽得我心裏這麼難受呢?」
畢竟是宮中多年的老太醫,事到如今,劉太醫反而鎮定了下來,有條不紊地指揮柳宿道:「是羊水破了,不必驚慌,找人進來將娘娘抬到產房去,穩婆和熱水都準備好,快則一兩個時辰,多則十二個時辰,孩子必然出生。」
用力一點頭,穀雨深吸口氣應了一聲「來了」,而後步伐有些僵硬地走了出去。屋內,沈青砂和懷月屏住呼吸,緊張地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
齊堇色一步跨到面具男身邊,扶住他焦急地問:「怎麼樣,要不要緊?」
十指揪著衣角狠狠攥成拳,她深吸兩口氣,咬著牙道:「去叫劉太醫,快!」
吼完,穆易扔下還未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的禁衛軍,向著臨津閣的方向發足狂奔而去。因為穆成澤將監國的重任交給了他,所以這段時間他都宿在麟趾閣偏殿,離臨津閣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
乳娘給小奶娃餵飽了奶,懷月和穀雨剛把他哄睡著。看著那個腦袋不過她手掌大小、身體軟軟的奶娃娃,沈青砂感到很驚奇,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緒在心頭縈繞。倚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整理著沈子寅給她送進來的藥品,面無表情地將舊的金針從針尾上卸下來,換上沈子寅送來的嶄新的金針。
聽見衛廷出事時那種心慌意亂到手足無措,大腦失去思考能力的感覺又出現了,這三年多來與這個小丫頭相處的一點一滴走馬燈一樣在腦中浮現。緊張、恐懼、焦躁的情緒鋪天蓋地湧向他,他根本不記得用輕功,只是一直往前奔跑,一直跑……心裏既想要快點跑到終點卻也害怕跑到終點。如果終點處的那個結果是他最不想看見的……怎麼辦?
看了看她手中的匕首,齊堇色輕蔑地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從袖中取出帕子將手臂上的傷口包紮起來,「你以為就憑你手中那玩意兒就能保護你?如果想要少受些罪,你就最好乖乖地不要反抗。」她晃了晃右手捏著的一枚藥丸,上前一步,笑容說不出的森冷,「你放心,這藥丸不會要你的命,它只會讓你變成一個傻子,從此你就再也不會知道煩惱是什麼,開開心心地活到死。沈婕妤,你看本宮對你多好。」
話音落,手上的溫度驟然消失,那道人影瞬間失了蹤跡。齊堇色獨自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望著外面,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沒有點燈的屋裡很快便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皇上仁德明君,臣等叩謝天恩。」蔡犀已從城樓上迎了下來,此刻走到龍輦前叩首謝恩。
傅冬頃乃是武狀元出身,《孫子兵法》自然是熟記於心的,只是,「臣知罪,但此戰若非世子大義滅親,攻城乃是唯一之法。」
話一入耳,淑妃便覺眼前一陣發黑,小腹傳來的越來越強烈的痛卻讓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昏昏沉沉中感覺自己被抬到了柔軟的大床上,耳中有一陣沒一陣地傳來柳宿打著飄的聲音,似乎是讓她用力,可她現在腦中只剩下一個「疼」字,其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面具男倒也很硬氣,自己咬著牙把劍從腿上拔了出來,血從深可見骨的傷口中湧出來,齊堇色忙撕了地上那個死人的衣服手忙腳亂地給他包紮上。那神情,真是……
屋中沈青砂聽得膽戰心驚,握緊雙拳,鎖骨處忽然傳來一陣鑽心鑽肺的痛,緊接著鼻中便聞見了一股很淡的味道——迷煙!她悚然一驚,連忙以袖捂住口鼻,又迅速從床上一躍而起直撲到桌邊,三兩下挑出一個藥瓶顫抖著雙手倒出兩顆,二話不說將一顆塞進懷月口中,另一顆自己服下。
被穆成澤如此直白的一句話點出,眾將士皆是脖頸一寒,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一旦上了戰場就是做好了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準備。
就這樣又等了三日,穆成澤忽然毫無預兆地將他叫進了營帳中,「傅將軍,你明日去叫陣吧。」
「為什麼?」接過茶杯,他獃獃地問,問完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坦然接受了堂堂沈婕妤給倒的茶!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但他們的神情足以說明一切。
眼前忽然一亮,一道絢麗的紫色閃電劃過天際,下一秒頭頂雷聲轟鳴,天空沒有任何預兆地下起了瓢潑大雨。
葯既已喝下,接下來便是焦急的等待,催產葯藥效也當真顯著,不過一刻,淑妃便感到小腹一陣一陣地開始疼,緊接著忽然像失禁了一般。
端著燭台,這次換她拽著夙王殿下跨進裡間,搖曳的燭光照亮不大的空間,光亮之中他們看見沈青砂仰面平躺在床上,神色安詳,只是——氣息全無。
執掌六宮的淑妃娘娘氣勢實在太迫人,一句話壓下來,他立刻夾著尾巴麻溜地滾了。
「擺駕臨津閣,本宮要向沈婕妤……」換上一件大紅色的華服,齊堇色對著銅鏡挑起眼梢,因虛弱而發白的唇輕輕開啟,淡淡吐出兩個字來,「借胎。」
「給本宮用催產葯!」淑妃平平的一句話嚇得劉太醫差點沒跌在地上。他又看了兩眼,確定淑妃絕非和在他開玩笑,自己也絕沒有聽錯,劉太醫幾乎穩不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娘娘,這催產葯不可隨便用啊,娘娘的胎象……」
「明天蔡鎦一定會出來的。」一眼看破了他的疑惑,穆成澤胸有成竹地道。
被它這麼一鬧,心情真是想沉重也沉重不起來了,後知後覺地想起屋裡還有個睡著的娃娃,她連忙抬眼望向搖籃。乳母說嬰兒的睡眠都是極好的,果然如此。碧兒那兩聲叫得也算挺大聲的,可那小奶娃好像完全沒有被外界干擾,兀自睡得香甜,丁點兒大的小嘴還不時咂巴一下。
「咳咳,齊堇色,你這個毒婦!你會不得好死的,你們都會不得好死!咳咳,報應會來的,一定會!」沈青砂破口大罵,以激烈的言辭掩護著自己的手指,悄悄將那枚金針刺入最後一處穴位。
胡亂點點頭,柳宿一折身沖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拽著氣喘吁吁的劉太醫趕了回來。
「小主,都快亥時了,該休息了,這些放著明天再弄吧。」穀雨撥了撥蠟燭,老媽子一般出言提醒。
身後柳宿渾身一顫,在原地站了數秒又連忙跟上。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黑衣面具男看也不看被自己一劍割喉倒地的應一寒,從袖中抽出手帕輕輕擦拭著染血的劍身,「外面都處理好了,就等你這邊了。」
「沒,沒難處,」王離立刻搖頭如撥浪鼓,開玩笑,一個淑妃一個賢妃還夾著一個最最得寵的沈婕妤,哪個都不是他這麼個小小的總管太監惹得起的,「奴才這就去回稟。」說完一溜煙小跑著往淑妃那邊去了。
木門輕輕合攏,幾息寂靜之後,一道頎長的人影自屏風后無聲無息轉出。
「奴婢不知淑妃娘娘駕到,有失遠迎,請娘娘恕罪。」穀雨刻意抬高了聲音,以便讓屋中兩人聽得清楚。
「懷月,你是最機靈最懂事的,你要是真當我是主子,就聽我的,能不能做到?」見懷月只是抽泣著不答話,沈青砂心中焦急,猛地按住她的肩膀,因為力氣太大,之前受傷的手腕又開始發疼,咬著牙逼迫懷月與自己對視,「說你能做到!你發誓!」
沉默了一會兒,應一寒道:「這些話,小主怎麼不告訴皇上?」
要說這人在恐懼之下辦事效率就是高,半個時辰后,一碗放在冰水裡降好溫度的催產葯便端到了淑妃面前。沒有半絲猶豫,齊堇色端起來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面具男也是一愣,接著立刻道:「帶上孩子,走!」
嗚嗚咽咽的聲音折磨了臨津閣眾人耳朵兩三日,終於漸漸成了曲調,只是塤這種樂器似乎真的很容易便吹出悲曲來。
沈青砂無比自然地倒了兩杯茶,遞給他一杯,「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吧,我雖然不喜歡這皇宮,但我不會離開的。」
只是,應一寒負傷離去,沒有人能再救自己一次了,不管他和碧兒能不能搬來救兵,自己恐怕和圖書都在劫難逃了,好在齊堇色只打算讓自己瘋而不是一刀結果了自己。只要不是死,那就還來得及做點什麼。雖然從未試過,沒有足夠把握,但就算失敗,死了,也比變成傻子要好。
「朕在說給你記頭功的事,說吧,想要什麼賞?」穆成澤見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便將目光落在他帶來的那個小娃娃身上,「就是這孩子?」
懷月抬手狠狠抹去眼淚,哽咽著斷斷續續道:「我……我懷月對天發誓,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都不,不出來!」
轎夫們腳程很快,不多時便到達了宴會場地,剛下了輦便看見了內務府的總管太監正忙忙碌碌地指揮著,看見她連忙狗腿狀小跑過來,「給賢妃娘娘請安。」
柳絮滿臉擔憂,無聲地退了出去,幾乎是門剛在她身後合上,一道黑影便無聲地從窗外躥了進來,直奔床上的齊堇色而去,聲音里滿是擔憂,「堇兒,你還好嗎?」
「嘖嘖,真是個可愛的孩子。」竟然是淑妃的聲音,為什麼她進來了?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當然。」賢妃看她一眼,難得玩笑道,「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你難道不會覺得我這個賢妃當得太窩囊了?」
「你想做什麼?」男子聽出了一些端倪,心中亦有了自己的猜測,只是尚有些不確定。
「你說小主是不是想家了?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曲子我就想起娘和哥哥了,想起小時候我們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吃飯的樣子。」懷月剛說了兩句便紅了眼睛。娘和哥哥在她很小的時候便不在了,多年不曾回想,如今一憶起來才發現自己竟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了,一時間只覺心酸難抑,悲從中來。
碧兒被戳得一個不穩,連忙驚慌失措地飛回自己的鳥架子上,口中還嚷嚷著:「哎喲,討厭!」
笑到最後,她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直到再發不出一點聲音,無聲地笑了許久,齊堇色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變得更加冷厲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柳宿柳絮留下,其他人都給我出去。」
忍著腕上的劇痛,沈青砂絲絲抽著涼氣,心中迅速做出判斷,既然應一寒是從外面一路殺進來的,那麼外面應該安全了,只要自己能跑出去,一切就會好起來。念頭一起,手比大腦更快地將血淋淋的斷手狠狠照著齊堇色面門砸過去,沒有令她失望,齊堇色的反應是尖叫一聲躲了開去,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那麼狠毒,連人都敢殺,卻又會害怕一隻完全沒有威脅力的斷手。
齊堇色沒有回頭,壓住怒火咬牙道:「我還能怎麼辦?賢妃天天往臨津閣和我這兒跑,沈婕妤又死活不肯踏出臨津閣一步,分明就是在提防著我!」
看準那伸過來的腕子,沈青砂沒有半絲猶豫一刀劈下,齊堇色動作沒有半分停滯也一點不避讓,但刀鋒停在離她手腕半寸的地方再也砍不下去。瞪著那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床前,一出手便穩穩扣住她脈門的黑衣男子,沈青砂不知道自己該恨該怒還是該絕望,實力懸殊太大,匕首被輕而易舉地奪取。
因失血而泛白的嘴唇翕動,艱難而痛苦地吸進微冷的空氣,幸好那一劍沒能割斷他的喉嚨,他才能苟延殘喘到現在。
艱澀一笑,沈青砂砰地關上櫃門,奔到桌邊隨手抓起一把金針別到衣袖上,外面的耳光一聲接一聲地傳進來,悲哀地看了一眼搖籃中還在沉睡的孩子——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他才剛剛出世,還沒能睜開眼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淑妃這時候來胡攪蠻纏,同時又命人偷偷用迷煙迷暈她,所為何事已不需要猜測了。
盂蘭盆會,一年中的重大日子,即便皇上不在宮中也不可馬虎。
七月的天氣當真是驕陽似火,熱得人一點精神也提不上來。幸而臨津閣臨水,溫度倒是比宮中別處低了幾分,雖然如此卻也不能算涼快,但臨津閣中的眾人是真真一點也不覺得熱——那在耳邊縈繞不去的哀怨曲調直聽得他們心裏陣陣發寒啊!
傷心,是啊,真的很傷心很傷心啊,心裏好痛好痛,每呼吸一次都撕心裂肺地痛。可是,她是齊堇色,齊家的女兒永遠不會被痛苦擊潰而。從決定踏進這後宮的那一日起,她就沒了退路,她不認輸,不認命,甚至不認是非。三年的步步為營,如何能功虧一簣?
一切都是電光石火之間,面具男這一分神,身體前傾的彆扭姿勢恰恰給了應一寒最好的機會,他怎麼也沒想到,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的應一寒居然還能再出手,所以根本沒做任何防備。於是,應一寒拚死一搏的長劍狠狠從他大腿貫穿而過,劇痛令本就身體前傾的他立刻跪倒在地。
斷手一扔出,沈青砂拔腿就往門口跑,從打鬥中的兩人身旁跑過,眼角余光中兩道雪亮的劍光一閃,一道是應一寒的劍刺進了黑衣人的身體,另一道……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本能地偏了偏頭躲過,然後她看見了自己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殘忍畫面。
在仿若無邊無際的死寂中,幾百年一樣漫長,漫長得她覺得自己已經僵硬成石像。「吱呀」一聲輕響,門被人推開,她閉著眼感覺有人走到自己面前,腳步停了停又繼續往前了幾步,估摸著應該是走到了搖籃前。
「娘娘要怎麼做?」
沈青砂沒有想出答案,最後一點意識也消散了。
「砰」的一聲巨響,將正倚在榻上小憩的齊堇色嚇了一跳,正要開口罵人,一抬眼卻發現這麼沒禮數直接衝進門來的居然是柳宿,只見她一臉驚慌,反手關上房門,聲音焦急而顫抖,「娘娘,不好了,沈婕妤要生了!」
齊堇色再次冷笑著扼住了她的下巴,「都說讓你不要做徒勞的掙扎了,你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瑤華宮中,淑妃雙眉緊鎖地看著柳宿端到面前的那一碗葯湯,只覺一陣噁心泛起,煩躁地揮揮手,「先放著吧,本宮現在不想喝。」
「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能回來……」穀雨揉揉眼睛,輕輕嘆了一聲。她雖然沒什麼心機,卻也明白有些事知道也只能當不知道,當年的事皇上和小主不提,她自然也不會去問。
人貓大戰最終毫無懸念以齊堇色的勝利而告終,沈青砂一點忙也幫不上,因為金針刺穴的關係,她現在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而且身體的反應也越來越緩慢。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白最終被齊堇色攔腰揪起,「不要——」沈青砂徒勞地出言阻止,齊堇色冷笑著將黑貓用力扔了出去,「砰砰」兩聲,是小白的身體重重砸到牆上又滑落到地上的聲音。
古時候有一種人自稱縱橫謀士,他們知大局,善揣摩,通辯辭,會機變,全智勇,長謀略,能決斷。傅冬頃原以為這不過是傳說,當不得真,哪有人只憑一張嘴就能顛倒黑白,原來是自己孤陋寡聞,這種人是真實存在的,而馬容安就是這種人。
緊接著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我大晏天命所歸,假冒隱太子之叛賊及罪臣蔡鎦皆已伏誅,罪臣之子蔡犀大義滅親,跪迎聖上。」話音一落,蔡犀拔出刀來,一刀斬斷粗壯的旗杆,迎風招展的蔡軍大旗便連著旗杆轟然砸下。隨著他的話,城樓上的弓箭手和東路士兵紛紛放下手中武器,跪在地上高呼萬歲。
經過這麼一番雞飛狗跳的混亂,沈青砂早已回過神來——
用力一掙手腕,劇痛,而後有鮮血飛濺開來,幾滴灼熱猝不及防地落進了眼中。
「我沒事,此地不宜久留,抓緊時間把她處理掉。」該死的面具男淡淡一句話重新將正緩緩往門口挪的沈青砂暴露到齊堇色的視線中。
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血可以流,輕功早已無法施展,腳下的道路和四周的景色也開始模糊,大量的失血令他的意識開始渙散,雙腿機械地重複向前再向前的交替,傷口的疼痛已經感覺不到,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可是……可是就算要死,他也一定要走到江離宮。
你個死姦夫!沈青砂停了動作,在心裏恨恨咒罵。看著淑妃雙眼噴火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沈青砂平靜地望著她,知道自己終究還是逃不掉了。伸手拍拍渾身奓毛擋在自己面前的小白,沈青砂對它搖搖頭,做了個「去吧」的手勢示意它讓開。平素最聽她話的小白今天卻是理也不理她,固執地擋在她面前,一雙貓眼微微眯起,兇狠地瞪著走過來的齊堇色。
多年前衛廷的話在這一刻浮現耳畔:這世上最可怕又最可憐的人是沒有心的人,不和圖書能愛,不求生,我多害怕皇上也會變成這樣。
「應公公來了,坐。」放下手中的塤,沈青砂微微一笑,拍拍趴在桌子上的小白示意它挪個窩,然後起身轉去裡間取藥箱。
對他抬了抬手示意免禮,傅芷蘭面無表情道:「煩勞王公公去回了淑妃,就說沈婕妤身體不適,晚宴不能出席。」
「應公公猜得不錯,我的確不喜歡這裏。這裏看上去華美非常、一團和氣,但其實時時刻刻都戰火瀰漫,誰對誰口蜜腹劍,誰又對誰笑裡藏刀,滿眼都是一出又一出的戲,而最悲哀的是明知是戲,你也別無選擇只能演下去。」
握了握她的手,男子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下一秒,如此寂靜祥和的夜晚里,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突兀地響了起來,三人皆是心中一顫。沈青砂按了按莫名開始跳動的眼皮,看了穀雨一眼,沉聲道:「去看看誰這麼晚還過來。」
皇上臨行前將青砂母子託付給他,如果青砂出了事,他該如何面對皇上,如何面對衛無雙,更要如何面對……他自己。
應一寒剛一張嘴,便被她抬手截住,「我知道你想問我愛不愛皇上,答案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到現在我還不懂愛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我只能說,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他更了解我,因為我不會再給別人這樣的機會。」
齊堇色立即明白過來,雙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喉嚨好難受,快要無法呼吸了,舌頭不受控制地往外吐出來,沈青砂終於還是張開了嘴。齊堇色眼疾手快騰出被抓得傷痕纍纍的右手將那藥丸塞進了她口中,等了三五息才緩緩鬆開手,得意地看著沈青砂無力地跌倒在自己腳邊,滿臉通紅地捂住脖子不停地咳,只可惜那藥丸入口即化,她想要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沈青砂吐吐舌頭,「我在姐姐心裏的形象就這麼糟糕呀?」
終於走到了傅芷蘭面前,失神的瞳仁中映出傅芷蘭模糊的身影,應一寒顫抖著雙唇,傅芷蘭以為他要說話,卻不知道他的聲帶早已被那一劍割斷,他發不出一點聲音也沒有力氣再發出聲音。最後的心愿和執念終於完成,應一寒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他如同一把綳到了極致的弓,驟然斷了生命之線。
「好,不早了,我扶你進去歇著吧,這事我親自去辦。」男子伸手將她扶起,溫柔地替她放下床幔,而後一折腰輕盈地從天窗躥了出去,那一手好輕功若是沈青砂見了必定要大大讚賞一番。
應一寒唇齒微動,最後還是默默轉過身低頭解開外衣。微微一痛,金針快而准地扎了下來。經過這些日子的練習和孫冶臨的指導,沈青砂施針的手法已經相當嫻熟,認穴也極准。
變故發生在眨眼間,沈青砂眨眨被鮮血刺痛的眼睛,望著那仍扣著自己脈門的手,是的,只是一隻手,一隻齊腕而斷傷口處還在往外冒血的手。
外面「啪」的一聲清脆的掌摑之聲傳來,懷月渾身一顫,眼淚無法控制地涌了出來,沈青砂咬著牙將人推進柜子里,沉聲道:「聽著,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準出來,知不知道?」
走到她面前蹲下,替她按摩因懷孕而浮腫的腿,那男子溫聲道:「彆氣壞了身子,總有辦法的。」
「《孫子兵法》有雲: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穆成澤淡淡看他一眼,「你身為三軍統帥卻一再要求強行攻城,不思別法。朕問你,若由你帶兵強攻,你可能保證在座諸位此刻皆能安坐於此?死傷幾何,你可敢給出個大致數目?」
她說,穀雨,皇上答應了會放我出宮,你想出宮嗎,我幫你去說啊;她說,穀雨穀雨,我剛剛存夠了兩百兩,我覺得應該夠我用一輩子了;她說,出宮后,我想去漠北看看古人所說的大漠孤煙,也很想去嶺南,聽說嶺南有一種叫荔枝的水果,可好吃了;她說,穀雨,我要走遍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然後努力活到一百歲。
淑妃兩個字此刻宛如這世上最可怕的詛咒,驚得懷月臉色大變,沈青砂也是手指冰涼。
當日的話言猶在耳,事情卻忽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熟悉的「沈姐姐」乍然成了大理寺少卿沈大人的長女,更被皇上冊封為貴人。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青砂的性格向來是一旦決定就絕不猶豫,趁著齊堇色背對著自己又擋住了面具男的視線,她立刻拔下衣袖上的金針,凝神屏息,出手如電連刺數個穴位,留下一枚捏在手中,多餘的金針仍別回衣服上。
眼前的這一切不是幻影不是夢境,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實。
應一寒還活著,他沒有死,真是……真是太好了!這樣的處境下,她竟然笑了起來。
王離神色一僵,這事怎麼就落在他頭上了?誰都知道淑妃和沈婕妤不和,他去傳話這不是觸淑妃的霉頭嗎?
被齊堇色居高臨下地瞪著,看著她轎輦旁站著的兩名配著刀的侍衛,穀雨反而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她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地坦然與淑妃對視,一字一字口齒清晰地道:「請娘娘恕奴婢無禮,但皇上臨行前親口下了聖旨,聖上回宮之前,不許娘娘踏入這臨津閣一步。奴婢也只是希望娘娘謹遵聖旨,不要犯下抗旨之罪!」
「娘娘有何不適?」被柳宿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嚇到,進屋又見淑妃臉色確實很差,劉太醫神情緊張如臨大敵,手指顫抖得差點打不開藥箱。
滿天大雨中,傅芷蘭和穆易幾乎是同時到達了臨津閣外,不需要交流,這種時候只是對視一眼,兩人便什麼都明白了。一路揪著的心因為這一眼被重重一擊,傅芷蘭濕淋淋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幾乎是從轎輦上半摔半跳下來的。穆易扶住差點滑倒的賢妃,一腳踹開門走了進去,這種時候什麼禮數,什麼男女大防早被扔到了爪哇國。
金針的效力開始發揮,沈青砂感到自己在一點點失去知覺,這種感覺還真是恐怖呢,就好像一點點感受著死亡來臨一般,漫長的煎熬。她看見齊堇色將不能動彈的自己搬回床上,可笑她卻沒有一點感覺,終於只剩下一點微弱的意識,她看見窗外好亮好亮,火紅一片,那是什麼?
熙州城外,中軍大帳中,傅冬頃跪在穆成澤面前肅容道:「請皇上下旨發兵,臣願立下軍令狀,三天之內定能攻破熙州城。」
不知道小白是誰的齊堇色和面具男俱是本能地一驚,同時望向門口,然而門口誰也沒有。小白剛跳上窗檯就發現了屋裡的不對勁,碧兒這一嗓子一嚎,它立刻身子一弓,「喵嗚」一聲亮出利爪,直撲向沈青砂身旁的淑妃。
他慘白如鬼的臉上露出一抹顫抖的笑,向病入膏肓之人瀕死前最後的迴光返照,他大口喘息著加快了腳步,已經不能完全聽從他控制的身體重重撞在關閉的宮門上,他卻絲毫不覺一般,一下又一下撞著門——將死之人是感覺不到疼的。
「當然是憑在下這條三寸不爛之舌使勁兒忽悠。」馬容安指指自己的嘴,那笑容竟有些孩子氣的調皮。
「皇上不在宮中,這就是老天賜給我的機會。」她冷笑一聲,頓了頓道,「我已經讓柳宿去告訴父親了,為保萬無一失,你去宮門接應一下吧。」
「什麼?」齊堇色豁然站起身,忽然肚子一陣絞痛,讓她又重新跌了回去,「怎麼回事,好好說!」
壓下心頭的震撼,傅冬頃看向馬容安,不由自主地嘆道:「古有張儀蘇秦,今有容安公子,實乃我大晏之福。」
柳宿驚叫道:「娘娘,水!」
破窗而入救了她一命的自然是應一寒,他一劍偷襲成功立刻便與那斷了一隻手的黑衣人斗在一起。只見他身上只著了件中衣,手臂背後好幾處刀傷,顯然在外面已經經過了一場惡戰。她背上劃過陣陣寒意,齊堇色究竟帶了多少人手進來,這兒可是皇宮啊!然而,震驚歸震驚,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點沒耽擱,用力掰下斷了還死死捏著自己腕子的手,不出所料看見自己腕上被捏出了四道清晰的青紫色指印。
「沈婕妤真是好善良啊,都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惦記著那個丫頭。」齊堇色毫不在意地勾著嘴角,「敢頂撞本宮的奴才,當然是處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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