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明之前,他從戰火中來

許南崢仰望長空,放聲輕嘆,憋著淚水,鼻尖酸澀。
為了不讓她回去,最後林樾只得一把抱住了她:「靜曉!靜曉!你冷靜!」
唐靈一夜無眠地守在醫院里,終於在焦急的等待中看到了歸來的兩人。看著他倆狼狽的身影,她急切地跑上前:「怎麼了?怎麼樣了?」
許南崢忍著疼痛,斥責道:「你說的什麼渾話。」腿部的痛感使他的額頭不停地冒著虛汗。
外面的槍聲在經歷一番密集的掃射之後停歇了下來,林樾發出指令:「一,二,三……沖!」
許南崢抽出常備的小刀。
「不知怎的,從剛剛開始我的眼皮就一直在跳。」魏旭陽依舊有幾分擔憂。
一看到許南崢右大腿上的傷,她便忍不住哭了,新傷夾雜著舊傷,讓他的腿看起來那麼脆弱。
「你是說找軍隊的專業人士幫忙?」許南崢順著魏旭陽的這個想法說道。
點燃的木炭燒灼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火星直往外冒。林樾獨自一人坐在一旁的枯木樹樁上凝神呆望著手裡的中國結。
「我一直都以為我已經得不到你的心了,現在我想明白了,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答應我,從今往後一定要快樂……」他像是放下了什麼似的說。
「啊……」這是一種像是皮肉被撕裂開來的痛。
開車的魏旭陽自知受不得這樣的驚嚇,萬一車裡的林樾或是電話那頭的老譚再次「平地一聲雷」,他怕自己手抖或者腳抖,那後果恐怕就不堪設想了,所以他很識趣地把車停靠在了一旁。
許南崢苦笑著,神色黯淡。
「你相信人有下輩子嗎?」安逸突然說。
林樾不知所措,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走吧!」許南崢有些哽咽,淚水在臉上肆意地流淌著。
「這個炸彈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我們可以把他連同這個炸彈一起帶走。」
「走之前我再去看看喬笙。」他紅了眼眶,淚水卻始終在眼眶裡打著轉。
伊靜曉不知該怎樣向他提及,可她還是唯唯諾諾地開了口:「南崢,我們回國吧!」
暗夜裡,許南崢真想就這麼躺著不起來了,可他知道這樣不行,他們會死在這兒的。身邊還趴著伊靜曉,他答應過傅言東要照顧好她,答應過林樾這一次一定要把她安全帶回去,他不能食言。
「喬笙!」許南崢驚喜出聲。
目前城西邊的集中崗已經被封鎖,戰火已經蔓延到那裡。醫院里抬死者的人,根本不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帶他們去,只告訴了兩人大概位置,於是兩人就這麼憑感覺與方向尋找著。
做記者的最痛恨的就是不客觀的報道,林樾以前最痛恨的就是一些無良的媒體,為了私人利益而扭曲事實,編造事實,沒有職業操守。而如今自己雖然不是為了利益,卻也是因為仇恨使得本該客觀看待的事情變得帶有個人色彩了。
他的一句句一語語無不剮著她的心窩子。

03

「你的腿……」伊靜曉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來,她不知道當下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我背你走。」她立馬想到的是要儘快把他送到醫院。
伊靜曉坐在病床邊替許南崢掖了掖被角,見他臉色慘白、嘴角乾裂,她這才想到了沈銘給出的建議「回國治療」。一來,是這個醫院傷員密集,環境簡陋,怕許南崢的傷口二次感染髮炎,不宜休養。二來,是他的腿早點醫治就會多一絲絲希望。
大家這才放心地繼續前行,可就在他們要走出大門的時候,卻傳來了密集的槍聲,其中一顆子彈打到了建築的鐵門上,發出了火花,嚇得四個人立馬把探出的身子縮了回去。
就在這時,許南崢在為喬笙解開繩索的時候,觸碰到了綁在喬笙身上的東西。他一下子僵住了:「你們……你們快走!」
林樾知道,這種不安是會傳染的,而此刻魏旭陽的不安已經影響到了他。
「讓我去!我得去!」伊靜曉情緒激動。
小克魯斯轉過身子,目光正對上了兩人,喜悅的神情一下子躍到了他臉上。
送別他們的車子已經在醫院外等候,兩人向前來送行的唐靈、沈銘,以及其他人揮手告別。
「幹嗎?」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河對岸傳來了一絲絲動靜。
「怎麼了?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林樾的心頭,他一個勁地撫著伊靜曉的背,試圖平復她的情緒。
「現場的各位有人是B型血嗎?」沈銘大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可他們三人卻拿這個炸彈一點辦法都沒有。
喬笙:「你們別管我,他們也許還在這附近,你們走吧!別管我了。」
說罷,林樾貼在許南崢的耳側對他說道:「南崢,你不要這樣!」
兩人沉默了,兩個大男人感慨餘生確實有些怪異。
沈銘醫生剛剛下了手術台,連手上的白色橡膠手套都還來不及脫下就被護士叫去診治剛送進來的一批患者。
不遠處,空曠的戈壁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佇立在那兒,孤立無援。聽著陣陣炮火聲,小傢伙肯定是嚇壞了,東張西望的,不知所措。
「三年前……不是你想的那樣……」淚就這麼不聽使喚地滾滾而下,許南崢哽咽著,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似的,發聲變得如此艱難。
魏旭陽:「你幹什麼?」
「小克魯斯,你在哪兒?」伊靜曉放聲高呼。
林樾和魏旭陽也只得看著喬笙而去。
許南崢倚靠著,苦笑道:「靜曉,如果三年前,付出了生命的人是我,那麼今天的你還會在乎嗎?會記得我嗎?」淚水源源不斷地順著臉頰流淌而下。
「是我們。」
「你放開我,放開我,讓我過去,這不是真的。他還只是個孩子!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老譚回復:「如果只是猜想,那麼,我希望你要麼用確鑿的證據來證明你的猜想,要麼什麼都別做。還有,我希望你不要摻雜一絲的個人情緒進去,我知道,你痛恨『野狼』,但是,切記不要把仇恨融入報道之中,這會讓你的報道變得不客觀。三年前,我們失去了喬笙,失去了一個好的戰地記者,我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

02

「呃?」
喬笙:「這不能怪你,你也是想看看那些在戰火里被安置下來的人怎麼樣了。其實那時候我們走大路走小路都是一樣的,或許他們早就盯上了我們這些記者。」
她手捧著許南崢的臉頰,兩人的淚水都在此刻潸然而下。伊靜曉把自己的額頭漸漸靠近他的額頭,這一刻他們相擁著,連呼吸都如此貼近。
「別說了!你們快走!」許南崢打斷了魏旭陽的話。
「克魯斯,你在哪兒?」許南崢也不停地大喊。
「不,沒有你我快樂不起來,三年,這三年我已經親身經歷過了,我愛你。你這個傻瓜,我一直都愛你,愛你所以才恨不了你。」
後來許南崢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來看過她,可被她無情地罵走了。那時許南崢剛剛做完腿部手術,伊靜曉情緒激動之下還推了他一把,他跌坐在了地上。
「是。」
流彈穿梭著,炮彈的熱浪旋渦刮著兩人的臉。
喘息聲,急促的喘息聲,四個人嚇得大汗淋漓,林樾已經感受到了大腿因恐懼而在發抖。
靜謐的夜是萬物最好的屏障,所有在白天沉寂的生物,在夜晚都會涌動而出。昆蟲發出細小的鳴叫聲,惹得人急切的心情更加煩躁。
魏旭陽喊道:「住手!」
他瞪大的瞳孔像是在預示著什麼。
林樾閱覽郵件后,將心中的不滿吐了出來,他嗤笑一聲:「話說得這樣圓滿,理由找得也是這樣足夠,他們這是在怕什麼?」
沈銘知道許南崢的腿曾經受到m.hetubook.com.com過很嚴重的傷,留下了隱疾,這次受的傷在他原來的舊疾上無疑是加上了致命的一擊。
伊靜曉這時才終於像是活了過來一樣。
2011年6月,栗國某市。
「我啊?現在的女生不都要找個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嘛!像我們這種職業,整天跑,哪兒危險往哪兒鑽,哪個姑娘家家的願意嫁給我。」
許南崢把拿在手裡的白菊放在了喬笙墓前:「喬笙,這一生我欠你一條命,如果有來生,我們還是兄弟!」說完他便濕熱了眼眶。
「唐靈,帶他先去抽血測血型。」沈銘交代唐靈。
南部反政府軍已經控制了古斯特羅市,進而向這座北部武裝臨時政府軍控制的最大城市發起了總攻,戰火重燃。
伊靜曉照舊一把甩開:「你放開我,送不送死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如果我不回去,那喬笙就活不成了!」
「不行……不行!我得去救他,我們得去救他!」伊靜曉突然站了起來,準備蹚過河回去。
「血庫里沒B型血了。」
喬笙:「別傻了!我身上綁的可是炸彈。」
看到伊靜曉,許南崢收回心神,對她微笑著。
嘈雜的醫院里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他怒不可遏,安逸寫的稿子絕無半點虛假,這都是他們的所見、所聞、所感,難道太過寫實也要被打壓嗎?
「我……我沒事……」
她抬步走到林樾的身邊,坐下:「你好像對這個中國結有特殊感情啊?看你看了半天,有什麼特殊含義嗎?是朋友送的?」
伊靜曉整個人麻木了,沒有了知覺,就這麼呆坐在那裡。
一、文章中所揭露的內容,真實性與否,應當核實明確,而不是僅僅以片面之詞就此定奪。二、站隊思想過於嚴重、批判性過強。記者是第三人,屬於中立方,本著就事實的真相而去,所揭露的內容應當是有事實依據。三、如若確定文章內容,發表之後是否會對記者本人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林樾和魏旭陽立馬對視了一眼。
「不行,這樣太冒險了,萬一……萬一這個炸彈在路上突然炸了,你們……」喬笙搖頭。
她力氣頗大,許南崢攥著她手腕的手一下就被甩開了。
林樾和魏旭陽兩人沒有動,並沒有打算離開。
2011年6月29日,中國,榕城市醫院。
許南崢覺得腿部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一股血腥的氣息瀰漫開來……
幸運的是,炸彈並沒有引爆。
伊靜曉沒說什麼,正要去捲起他的褲管看看他的傷口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們採訪到的,所能證明的就是恐怖組織『野狼』已經滲入H國。就是因為沒有確鑿證據,我們才沒在文章里做出猜想。我們批判H國『軍閥』只是因為他們不顧百姓,看不見百姓此刻所受的苦難。」
情急之下,許南崢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敲暈了伊靜曉。
「過來坐會兒吧!你這樣來回走著,我看著都心煩了。」林樾對來回踱步的魏旭陽說。
許南崢澄澈的瞳孔里彷彿倒映著三年前全部的記憶。
「不!」許南崢悲慟地大喊一聲。
「這離約定的時間都過了一個多鐘頭了,他們怎麼還不來啊?」他有些著急。
下一台手術又無縫隙跟上。
「在這裏待了兩個月,我真的是好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好想念家裡的床,好想念家裡的飯。以前,在家總覺得我媽特嘮叨,就想有朝一日可以走得遠遠的。」說到這裏,他不禁笑了,笑得十分甜蜜,「我媽做飯特好吃,自從我大學跑到其他城市上學,吃不到家裡飯菜的時候,我就有些不習慣了。」他抬頭望著夜空,儘力把淚給收回去。
這是他一直想得到答案的問題。
「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許南崢輕輕地扶抱著她安慰道。
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小刀,奔向頂樓。
晚上,星河流淌在頭頂。
許南崢打了麻藥被送進手術室處理傷口。
許南崢一把拉回伊靜曉:「靜曉!靜曉你冷靜點。」
林樾放低了聲音囑咐:「小心點,接下來一定要跟緊彼此,切記千萬不要單獨行動,無論發生什麼事。」
這一猜測也讓車內除了安逸以外的幾人嚇了一跳。
許南崢望著夏日榕城的天,對身旁的林樾說道:「林樾,你說我是不是一開始就自作多情了?或許她喜歡的人一直就只是喬笙?」
魏旭陽:「走?我們……」
許南崢在林樾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爬起:「靜曉,你冷靜一點,你還有傷。」
「好。」伊靜曉點著頭,緊緊地握住許南崢的手,眼中淚花盈盈。
「克魯斯!」伊靜曉嘶吼著,彷彿要把天給吼裂出一條口子。
一提到回國,魏旭陽喜悅的心情表露無遺。
林樾記得小時候城市裡還沒那麼多車,他就和傅言東、伊靜曉三人坐在馬路牙子上納涼,望著滿天星斗。那時父母都很忙,他從小是在爺爺奶奶的照顧下長大的,感覺挺孤獨的。
新米市,炮火下的天際線似乎要把這座城市壓垮,天像要塌下來了一樣,炮火「轟隆隆」的聲音響徹天際,半點不停歇。
「醫生,我的腿……」許南崢試探性地詢問醫生。
他們的手緊攥在一起,這就是此生世界上最近的距離。
依舊不見她有任何動靜,只聽得到那聲聲的哽咽和啜泣。
伊靜曉推門而入,見此,也不知道許南崢此刻在想著什麼。
天蒙蒙放亮,空氣里還凝結一絲絲腥臭,他們終於要離開這裏了,徹底離開這片土地……
有人渡過淺河,河水被腳步划動而發出了「嘩嘩」的水流聲。
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伊靜曉的病房,落寞的背影很是凄涼。
最快忘掉痛苦的方法就是離開傷心地,不得不承認,人是一種逃避的動物,逃出了地界,卻逃不出心結。
「靜曉,你知道我此生最開心的事是什麼嗎?」許南崢說。
熾熱的爆炸如旋風般燃進了兩人的瞳孔,一下子把兩人的全身也都燒灼了。
她痛哭流涕,身子本能地想要向前奔去,只是有許南崢在背後拉著她,她傾倒在地。
「對於這篇報道,其實我也沒顧慮那麼多,我……我就是……」林樾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道這種心情該怎麼用語言表達。
伊靜曉看著他,瘋了似的甩開了他抓住自己的手:「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說要走大路,我們也不會被抓,喬笙不會因為掩護我們而出不來了。你為什麼要冒險?啊?」淚水肆意流淌,濕紅的眼帶著滿腔怨恨。
伊靜曉終於開口:「我們驅車準備到這邊的時候被他們抓住了,他們把我們囚禁了起來,我們在那棟建築里看到了很多無頭的屍體!好多……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可喬笙為了掩護我們被抓了回去。」一想到這些,她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復。
許南崢不知自己究竟背著伊靜曉走了多久,背得他大汗淋漓,背得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順著他臉龐往下滑,背得他氣喘吁吁,踉踉蹌蹌,步履維艱。背上的伊靜曉睜著碩大眼睛,眼眶裡的幾滴淚在打著轉,卻怎麼也落不下來了。這一刻他們彷彿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天色漸漸地沉了下來,許南崢的步伐也變得更加緩慢了,加上天色灰暗,方向難以判斷,他只得更加小心翼翼。
伊靜曉猛地撲進唐靈的懷裡,涕泗橫流。
許南崢望著墓碑上喬笙的照片,以前他不覺得死亡有多可怕,而現在他才感覺到死亡是可怕的。
剛剛抽完血回來的許南崢恰巧聽到這些,一下子也呆住了。
她熱淚盈盈,淚水順著眼角就這麼流了下來,心痛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啊……」
「我沒有讓你來看我,你走!」伊靜曉指著許南和_圖_書崢大吼。
他試圖爬起來,可大腿卻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痛感。
林樾趕忙扶起跌倒在地的許南崢,對伊靜曉呵斥道:「靜曉你幹嗎,他剛剛做完腿部手術啊!你不要任性好不好?喬笙的死我們也很難過。」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伊靜曉放下手頭的事情,著急地詢問。
「我們在房間里,克魯斯望著窗外突然說,他看到一個很像他爸爸的人,受了傷被抬了出去。我們以為他看錯了,就沒理他,可一轉眼他就不見了。」
「好。」
「不知道,能去哪兒去哪兒吧!人長大了反而就像是無根的萍……」
初升的朝陽這般絢爛,映照著悲傷者眼中的淚水。
「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林樾把雙手放在喬笙的肩上,放鬆地對他說,「從現在開始,一切都聽我們的,你不用擔心。相信我!」
「是啊!一個遠在天邊的朋友送的。」林樾偷偷地抹掉眼淚,「今晚星空不錯。」他扯開了話題,不想回憶起傷心往事。
魏旭陽說得入神,把手頭正在煮的湯給忘了,待他發現時,鍋里的水已煮沒了一大半。他立即往鍋里又添了些清水,繼續回憶道:「後來,我們頂著被抓的風險就這麼去了……」
林樾生氣的源頭是因為一封郵件,一份報社發來的駁郵。是關於駁回安逸所寫,有關於「恐怖組織滲入H國為非作歹傷害平民事件問題」的報道郵件。
伊靜曉對著遠處的小克魯斯大喊:「克魯斯,我們在這兒。」
許南崢緩緩地看著他們:「他身上綁了炸彈。你們走吧!」
伊靜曉雙手捂著眼睛,跪坐著,哭泣著。
許南崢繼續問道:「你覺得我這三年來過得快樂嗎?
林樾閉目靜坐在一旁,反倒是魏旭陽來回踱步。
三人小心翼翼、左顧右盼,在確認了附近沒有恐怖組織把守的情況下偷偷溜進了廢棄建築內。
伊靜曉突然像是看到了一片曙光,她指著前方,對許南崢呼喊:「快看,小克魯斯在那兒!」
四人相互對視。
「嗯!來,伸手!」
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凄厲的吼叫和槍聲劃破了暗夜的長空,驚起林中一片高飛的孤鳥……
林樾寬慰道:「應該不會,一定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放輕鬆點。」
「你啊!就應該早點找一個女朋友,最好找一個能管著你的。」林樾說。
許南崢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伊靜曉,只能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紅潤的眼眶裡幾滴淚在打著轉:「是他的父母太想他了,他們怕孩子在人間受苦,所以他們把他接走了,他們一家在天上快快樂樂地生活,再也不會有戰爭的陰影。」
記得那也是像今天這般星河燦爛,只不過那是一個火光衝天的夜晚……
「說點開心的事。」林樾說道。
「他被名叫『野狼』的恐怖組織抓住了,在河對岸C市的那處廢棄建築里,那裡都是『野狼』組織的人!」
幾人聽完后不甚唏噓。
「我……我們是沒有確鑿的證據。」
「不,你背不動我的,我的腿沒有大礙的,我們就在這裏等到天亮吧!走夜路不安全……」許南崢制止了她。
大伙兒四目相對,愣了一下,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喊道:「我!我!我!」
孩子們全都擠在了醫院一處房間里不敢出來,將騰出來的房間給那些傷者做臨時病房。
許南崢、伊靜曉兩人上岸后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岸邊,全身濕漉漉的。
……
許南崢:「不!一起走。」
「我的腿。」他抱著大腿齜牙。
「他們不會真的出事了吧?」魏旭陽走到林樾身旁坐下。
林樾堅定的神情向他傳達出希望的曙光。
「後來呢?」安逸問。
一問到喬笙,伊靜曉便一下撲進了林樾的懷裡,淚水不受控制似的往下流。
若不是在這特殊的地方,在這樣特殊的時間,這樣的景色必定是一番良辰美景。
魏旭陽一說到這些家長里短,就特別開心,所有人也都是長大后才開始懷念年少時光的。
老譚說完這番話,就把電話掛斷了。
「放開,放開我,讓我回去。」她拚命掙脫,「求你了!如果喬笙死了,我……我這輩子都會過意不去的!」
伊靜曉想,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安逸從來沒有見到林樾這麼生氣過,至少從她結識他,到一起進入戰地以來,這還是頭一次。
夏日初涼,天才剛剛暗下來,星辰就迫不及待地現出身影來,銀河好似近在咫尺,一伸手方可摘下幾顆。它們靜靜地流瀉著,試圖帶走白天這片土地上的硝煙。
國際紅十字醫院里來來往往的人像是潮水一般奔流不息,傷者有南部軍士兵,也有北部軍士兵,還有平民;有的是被擔架抬進來的,有的是被兩人合力扛進來的,有的傷者血流不止,有的則已經昏迷不醒……總之,現場亂成一團。
頓時,車裡安靜得只有幾個人的呼吸聲。
林樾立即攔住了他:「你瘋了?」
「一篇稿子而已,做記者的寫稿子被報社退回是常有的事情啊!」余匯晨悄聲對正在準備晚餐的魏旭陽說。
林樾看著喬笙腰上的定時炸彈,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炸彈的引線。他看不懂,此刻他真想自己就是電影里那些會拆炸彈的專業人士,拿著拆彈工具,三下五除二地解體一個炸彈,可他沒有這樣的能力。
伊靜曉流著淚聽完她被打暈后發生的事情,三年前,這些事情他都在刻意隱瞞著她,包括他的腿就是救喬笙而受了傷。
伊靜曉揮手,正要迎上前去等待他跑來撲入自己的懷裡。
魏旭陽蹚水上前去拉住了兩人的手:「來,慢點。」
「三年前怎麼了嗎?」安逸也湊了過來問。
林樾笑著說:「好啊!什麼餡的?」
「怎麼說?」林樾問。
魏旭陽嘆了口氣,也覺得事情不必隱瞞了。就像是一個傷口,愈合之後傷疤永遠都會在,只有內心釋懷,那才是真的看開了。
「是他們?」透過暗黑的夜色,魏旭陽只看到了河面上兩個黑色的身影。
「我不聽,我不聽……你走啊!」伊靜曉嘶吼著。
循著聲音望過去,那不是別人,正是許南崢高舉著雙手回應。
「喬笙……喬笙回不來了……他……」許南崢磕磕絆絆半吞半吐地說,目光里流露出的驚恐依稀可見。
「呃?開心的事?」魏旭陽想了想,「開心的事,就是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小時候我也不信,長大了反倒信了。」安逸憨笑。
喬笙:「別研究了,沒用的。」
「那不一定,愛情呢!就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兩人相互看對眼了就把彼此的一生毫無保留地交給對方。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你命中注定的人闖入你的生命,你們彼此交換誓言,不論餘生長短坎坷,轟轟烈烈,到最後時光撫平一世芳華,留下滄桑記憶,那就是相守一生一世。」
電話那頭的老譚繼續用他那高亢的聲音說道:「要知道記者可是要對自己所發表的文字內容負責的,在沒有確定那是『野狼』所為,又沒有確鑿的證據,為何說得如此篤定?還有一點,你為什麼會覺得是各『軍閥』的放縱才使得H國內滲入恐怖組織?你們現在可還是身處H國內啊!你們有沒有想過報道一經發出,那麼你們將會被通緝啊!到時候隨便給你們安一個『無良媒體』名號,槍斃了你們怎麼辦?你不要命,那他們呢?」老譚嘆氣,「林樾,我正是看重你做事縝密,報道事實絕不誇大其詞,對每篇報道內容負責,才放心讓你帶隊的,然而你太讓我失望了。對,揭露罪惡是記者的責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說那些人真的是『野狼』組織的,萬一他們看到報道,那村子里的人還活得成嗎?」
兩人扛著許m.hetubook.com.com南崢拼盡全力地沖向林子。
「噓!」林樾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許南崢的身子倚靠在岩壁下,眸子深邃荒涼,他抬頭看著夜空,記憶隨著內心的波動回到了三年前……
「他是去天堂見他的父母了對不對?小克魯斯,他們一家終於團圓了!對不對?」她啜泣著問。
良久,魏旭陽開口說:「樾哥,回去了到我家吃餃子唄!我媽包的特好吃。」他自豪地邀請林樾。
即使這隻是一個猜想,即使這個猜想已有七八成確立,但他還是要搜集確鑿的證據,做到十成。
喬笙轉而對許南崢說:「南崢,對不起!替我照顧好靜曉,你們要活著!都要活著……」說罷他笑了,眼眶裡凝集著淚水,「讓我來掩護你們離開吧!」他說完這番話,就像是完成了什麼使命一般。
那兩個黑影用手擋了一下光,輕聲回答。
「他,他怎麼了?」魏旭陽著急。
伊靜曉不敢相信,以許南崢這樣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的一條腿會像三年前那樣再次廢掉,他一定會痛不欲生的。
眼看情形不妙,許南崢二話不說立馬背起伊靜曉。許南崢原本健碩的身軀背起她卻也顯得吃力,他垮塌著身子,邁著大步往前跑,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許南崢手持木棍,微微顫抖著,目光卻在此刻凝聚:「我不能讓她冒險。喬笙我一定要救,就算是付出我的性命作為代價也在所不惜,我去!」
「好……我走……你注意身體,你還有傷。」
林樾舉目四望,在確認了剛剛的動靜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情況下對身後的他們揮手說道:「安全!」
「當真?」老譚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都是我的錯,是我大意了。」許南崢垂下眸子,眼淚潸潸。
「可以的,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暫停它的。」林樾擦擦額頭上流下的汗。
「他……他還只是個孩子!他……」伊靜曉喃喃自語,無法相信小克魯斯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01

伊靜曉安慰道:「你別……別難過。」
許南崢儘力把嗓音提高,可炮火的聲音近在咫尺,無情地壓下了他的聲聲呼喊。
許南崢:「我沒瘋,不就是幾根線嗎?」說罷,他甩開林樾的手,上去就用小刀割斷了一根引線。

06

他就這麼一直拉著她,可她依舊不肯起來。
喬笙的墓里埋的是土,是從栗國那片地上裝回來的土。其實他們也去那片地方找尋過,但沒有找到他的半點遺骸,於是林樾從那裡用陶罐捧回了一把土,好讓喬笙不至於孤零零在異國他鄉冰冷的土地上,連落葉歸根這樣最為簡單的願望也難以達成。
林樾趕忙上前詢問:「怎麼了?怎麼就你們兩個?喬笙人呢?」
「一定是喬笙。」許南崢欣喜。
老譚卻打斷了他:「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你們傳回來的照片與報道都很好,領導很滿意,繼續努力!注意安全。」
許南崢:「說什麼屁話!我叫你們走啊!」
小小的一座墓,一下框住了兩個人。
背上的她依舊一聲不吭。
「你冷靜!你冷靜點!靜曉你冷靜一點。」許南崢悲痛之餘卻又不得不用盡全身的氣力牽拉住伊靜曉不讓其上前,他不知道會不會還有炸彈落下。
許南崢搖搖頭:「林樾,答應我不要告訴她我腿是怎麼受傷的。還有,我今天把報社的工作辭了。」
「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尊重你的選擇。」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歷史埋藏在他們的內心,怪不得,林樾總是這般小心翼翼,因為他再也經受不起那樣的打擊了。
一樓被摸索了個遍,他們沒有找到任何關押人的地方。林樾對身後的兩人說:「上二樓。」
伊靜曉點頭回應:「沒問題。」
終於,許南崢怒了,他帶著哭腔對她大吼:「你給我起來啊!你也死了嗎?起來啊!」
林樾雖然不知道安逸這是要幹什麼,可還是照做了。
魏旭陽問:「喬笙想幹嗎?」
許南崢在經歷一番掙扎之後,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掙脫開兩人力量的可能了,可他依舊試圖用他最後的力量改變著什麼。
喬笙?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安逸一時想不起來了。
三人把伊靜曉扛進了車裡,蓋上了車布。
什麼叫「人間蒸發」?這一刻她終於知道了。
林樾喊:「好了,現在不是糾結誰對誰錯的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救喬笙。」
「替我謝謝阿姨。」
三個人背靠著背繼續前進……
「他想引爆炸彈!聽我說,趁恐怖組織一波攻擊之後的間隙我們就衝出去。」林樾強忍著悲痛說。他明白現在自己必須理智。
魏旭陽見狀這才又發動車子,繼續向前開。

04

就在林樾靜等老譚回復的時候,老譚的電話直接打到了林樾這裏。
「噓!」林樾做了個手勢,「聽。」
可她無法預知的是,一顆炸彈就在下一秒,在他們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落下了,剛好落在了小克魯斯奔跑而來的路上……
林樾說出這話后,老譚似乎有些失望,果然,這還只是猜想罷了。
「不會是斷了吧?」伊靜曉著急了,試圖用手去觸摸他受傷的地方。
許南崢沒有回答她,而是自顧自地問她:「如果我的腿廢了,你還會要我嗎?」
「是這樣的……我不想讓你處於危險之中。」
「旭陽都跟我們說了。三年前……三年前的事都過去了。」安逸小心翼翼地試探。
說實話,林樾其實也是有幾分擔憂的,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份擔憂就越發濃重。畢竟,雙方約定如非十萬火急之事,絕不遲到片刻。
兩人在目光對視的這一刻,彷彿徹底地對彼此袒露出了內心,許南崢幽涼的眸子依舊是那麼吸引人。
林樾摸了下綁在喬笙腰上的定時炸彈,上面的時間顯示著還剩2小時58分52秒。
「有辦法了!」魏旭陽突然靈機一動。
確認了身份,林樾和魏旭陽十分欣喜,緊接著急忙上前。
喬笙:「不要管我了,你們走吧!趁著夜色,趁著這個間隙,你們快走!」
許南崢主動跑上前。
「啊?」
「是因為三年前。」魏旭陽的眸子變得黯淡了,彷彿這是他們之間的一個禁忌,只要一提到就會痛徹心扉。
伊靜曉本想跑到剛剛那炸彈炸開的地方,卻被許南崢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沒有驚訝魏旭陽會把這件事告訴她,只是言語淡淡地輕嘆道:「是啊!好快啊!轉眼就三年了。」他神色傷感,淚眼盈盈,或許那幕情形又重現在他腦海里了。
他隨著伊靜曉指著的方向望去。
病房裡,許南崢閃爍著明亮的瞳孔看著天花板發獃。
「這樣不行啊!萬一出現交叉感染怎麼辦?」唐靈擔憂。
「這三年,我一直在美國的一家復健中心裏,最初我以為我的腿就此廢了,我想逃得遠遠的,過一個人的生活,就此銷聲匿跡。是我讓林樾瞞著你我的所有事的,一年前的某天,林樾找到了我說你還是想我的,我也向他打聽到你的情況,於是我忍不住就四處尋你……」
戰爭一開始,醫院里所有的醫生、護士,全員出動,就連不是醫護人員,像伊靜曉、許南崢這樣的國際和平人士也都加入了救援者的隊伍。
喬笙展露出此生最燦爛的笑容,一滴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流淌而下。
喬笙用刀割斷了一把引線,從頂樓一躍而下,炸彈爆炸開來,火光衝天,連許南崢那雙黝黑透亮的瞳孔也都被染成了烈火的顏色,火光倒映在幽深的眸子里,盈盈閃爍著。
「豬肉白菜,就知道你好這口。」
「伊靜www.hetubook.com.com曉!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林樾狠狠地對她說道。
「那是因為什麼?」余匯晨更加不解了。
「怎麼了?」
就在大家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從房間里跑出來一個大孩子,他慌張地對伊靜曉說:「不好了!不好了!小克魯斯不見了。」
幾人把目光投向了他。
「那你告訴我,三年前……三年前是怎樣啊?」伊靜曉迫切地看著他,似乎也想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現場還有沒有其他人願意獻血的?醫院的血庫可能有點不夠,不管是什麼血型!不止缺B型血!」此時伊靜曉出來動員。
手術室十分簡陋,為了防止感染,伊靜曉和許南崢就在一台手術結束之後用消毒水和酒精不停地對手術室內進行消毒。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搞好一切醫院衛生,做好感染阻斷的工作。
「你幹嗎背我,讓我死在那兒不是更好。」她帶著哭腔,覺得是自己害了他。
魏旭陽娓娓道來:「我和林樾是老搭檔了,那還是2011年在栗國的那次……報社派了兩個隊伍報道栗國戰爭的情況,我和林樾一組,另一組是三個人,有許南崢、喬笙,外加一個叫伊靜曉的女生。接收報社指令結束報道準備回國時是6月份,我們結束了全部的報道,兩邊的隊伍約定了集合的時間與地點,可就在這時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這次回國治療后,哪怕許南崢的腿真的就此廢掉,也沒關係,他在她眼中,永遠是英雄。
伊靜曉在他的懷中已泣不成聲。
迎著微光,許南崢在伊靜曉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尋找著回醫院的路。
最後在三樓聽到了動靜。
「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硬要走大路,硬要去冒險,也就不會這樣了……」許南崢歉疚地說。
「所以你愛的人一直不是我,是喬笙對不對?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對嗎?」
「你不必驚訝,發生這麼大的事,如若不是我主動請辭,或許報社方面也會辭了我的。倒不如這樣,履歷里反倒還好看。」許南崢言語平淡,「我是時候該離開了。」
林樾瞥見魏旭陽搓手的動作,這小子一緊張就有搓手的習慣。
林樾在前探路,許南崢和魏旭陽兩人把喬笙護在身後,幾人加倍小心地下到一樓。

11

兩人欣喜若狂,下一秒,心又揪了起來。
兩人從非戰區出來,一路小心翼翼。他們覺得小克魯斯應該是把被抬出去的死者誤認為是自己的父親,而跟了出去。他們問尋了醫院的醫護人員,得知被抬出去的死者一般是被安放在城市西邊的一個集中掩埋崗里,或許小克魯斯是跟著去了那裡。
許南崢附在伊靜曉的耳側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對她說:「我對不起你,餘生……如果沒有餘生,下輩子……下輩子我再補償你。」
「不!不要!喬笙!不要!」許南崢拼盡全力試圖掙脫開林樾和魏旭陽兩人的牽制,可怎麼也沒有辦法脫離。
……
「那我會變成天空中最亮的星星——北極星。」林樾抬頭看了眼夜空。
電話開的是外放模式,所以車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放鬆點。」林樾拍拍他的肩背,試圖緩解他不安的情緒。
老譚語氣平和,很顯然,剛剛的停歇讓雙方都撫平了自己心中的脾氣。
許南崢幫他拿下了堵在嘴裏的東西。
更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許南崢的傷口因感染而越發嚴重。後半夜他因傷口感染高燒不退,暈了過去,再度被送進了手術室。
林樾:「醫生,你的意思是?」
難怪,他走路時腿有些微跛。
為了以防萬一,三個人從出口另一方一扇不起眼的小破門裡鑽了進去。
報社方面給出的提議是:
伊靜曉倚靠在許南崢的身旁:「有你就是我此生最快樂的事。」
「老譚,你知道我不是要跟你說這些,你別岔開話題。」林樾有些急了,沒想到自己最為信任的老譚竟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敷衍自己,「我們記者不是報社的工具!」他怒氣沖沖,「我們寫那篇報道只是想讓國際社會知道,在戰火里還有無辜的人在慘遭傷害。H國那些『軍閥』知道戰鬥,他們有顧及過平民嗎?他們設想過那些隱藏在平民身邊的危險嗎?我們寫這篇報道來揭露有錯嗎?況且還是事實。是他們肆意放縱導致了恐怖組織入侵H國,如果不讓國際社會知道,那麼有誰會重視?如果怕得罪什麼人,那還要我們這些戰地記者幹嗎?」
「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要進去確認一下的。」林樾鎮定自若地說。
「你不要說了。」伊靜曉淚眼婆娑。
他滾落下來的時候右腿被岩石硌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看見了床邊坐著的伊靜曉。他的心突然就踏實了,就像是破窗而入的暖陽一樣,溫暖的感覺從心底慢慢衍生。
「不會的……不會的……」許南崢喃喃著,心中祈禱著不要發生那樣的事情。
兩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卻也漸漸變得沙啞。
魏旭陽慌張地說:「你要幹什麼?」
「你怎麼了?」
「那你為什麼當初離開我?是因為我的那些話?你才選擇一走了之?」

09

這一聲怒吼使得車內再次安靜下來。
許南崢試圖拉起她,可她像是長在了那土地上一樣。
魏旭陽還記得,那晚的天很黑,他們三人匍匐在那些恐怖組織可能出沒的廢棄建築附近的草叢裡。那真像極了電影里埋伏的場面,只不過此刻如果被發現了,他們也只有被伏擊的份兒,故此幾人的心跳得極快。
屋內漆黑一片,他們只能用手去摸索,一步一挪地往前走著。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三年前……」
遠處傳來了陣陣槍聲,肉眼就已經能看到不遠處打得不可開交的兩方軍隊。

08

07

黑夜總是降臨得這般迅疾,令人猝不及防,夜色的灰布悄悄地罩住了大地。
「好奇怪啊,怎麼會沒有人,難不成他們是撤離了?那……喬笙他……」魏旭陽緊張道。
絕望、憤恨、無助,最後是麻木……
「其實……其實我們甚至懷疑H國南北部武裝軍有一方勾結恐怖組織,想以此遏制住對方!」林樾把心中這一想法抖摟了出來。
林樾挪了挪,給安逸讓出了個位置。
沈銘看了一眼伊靜曉,用信任的語氣對她說:「這裏就交給你了。」
「要走一起走,我們……我們絕不會丟下任何一個兄弟。」林樾看著喬笙,目光堅定。
這邊剛剛協調完,那邊又有護士叫道:「沈醫生!」
「閉嘴!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伊靜曉一定,一定要把你給帶回去!」許南崢嘶吼著,淚水肆意而流。
……
「啊!」
「我知道你向來喜歡打抱不平。可是你看看你們的處境,看看他們的處境。」
喬笙被綁著,嘴也被堵上了,看到他們三個人,也能發出激烈的「嗚嗚」聲。
林樾和魏旭陽兩人齊心協力一把上去摁住了許南崢。
醫生拿著CT看了看,搖搖頭說:「很難說。」
收到消息,護士們各自緊張有序地協調起傷者。
林樾迅速接起電話,正要與老譚進一步地談論這件事情:「喂,老譚……」
「可是……你的腿,在一直流血啊!」
「我爺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我清楚地記得他離開時,眼中閃爍著慈祥的光芒,臨終時他清清楚楚地看了我們家裡的每一個人一眼,沒有說話。我知道那是他的不舍。爺爺說,人終有一天要學會告別的。爺爺走的那天我哭和*圖*書得很傷心,我知道只有他對我是真正的好。那時母親騙我說,死去的人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守護著他最牽挂、最心愛、最念念不忘的人。如果有一天它做星星做累了,就會回到人間,到時間終會再度相遇。」她笑了笑,「我知道那是騙人的話,我知道人死了就是沒了,我再也見不到從小對我好的爺爺了,可長大后我一直把母親的話當成一種信念。」
「他的右腿八成是沒有希望了。」
前方是崎嶇蜿蜒的陡坡,腳下還能看到一大片石壁。許南崢突然腳底踩空,連同背上的伊靜曉一同滾落下去。
為此他特意回郵了一封給了老譚。
「克魯斯!你在哪兒?」
「三年了……你一直對我有偏見與誤解。」他流著淚。
「我的腿,是不是沒救了?」他彷彿猜到了什麼。
這淚他憋在心裏已經三年了,三年了,時間過得好快,好像有人摁下了快進鍵,讓這三年一閃而過,卻又每分每秒都是那麼刻骨銘心。
天在兩人的期盼里一點一點地亮起來了,這個世界終於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安逸知道林樾心情不好,便沒有上前去打擾他,想著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會兒。
「哎呀!伸手,大拇指。」安逸拉過林樾的一隻手。
許南崢卻十分淡定,彷彿受傷的不是自己。

10

許南崢揮揮手,示意她不用再說什麼。
魏旭陽:「完了,我們已經成了瓮中之鱉了!」
林樾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這麼不理性。自從那天聽到「野狼」二字開始,他就這樣了,只要一牽扯到「野狼」,理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南崢被送回了病房,伊靜曉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病房門口,先平復了一下心情,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她有些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了。
待許南崢要揮下第二刀的時候,喬笙立馬躲閃開來:「林樾快攔住他,帶他走。」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懦弱,三年前?」許南崢的眸子閃過一股落寞,低垂的眸子陰鬱幽涼。
「南崢,你想過我嗎?想過我的感受嗎?這三年來,我一直恨自己,恨自己,是不是當初的那一番話趕走了你。」淚水無所顧忌地肆意橫流。
「是啊!很美,現在國內都很少見到這樣的星空了呢!」
沈銘嘆氣,搖頭道:「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是很不理想的,他的一條腿可能……可能會廢掉。」
「許南崢,你這個傻蛋,你告訴我你到底隱瞞了我多少東西?」伊靜曉淚眼潸潸,心疼地埋怨他。
沈銘從手術室里出來,伊靜曉立馬緊張地迎了上去:「沈醫生,他怎麼樣了?」
「你們可有確鑿的證據?」老譚謹慎地詢問,彷彿這就是一個驚天大秘密。
許南崢試圖再度阻攔:「伊靜曉!你瘋了?現在你回去就等於送死,他們說不定還埋伏在那裡就等著我們回去呢!」
伊靜曉見許南崢蘇醒,抹了抹眼淚,貼在許南崢的胸口,許南崢知道她是在為小克魯斯的死而傷心。
「我們不走!要死一起死。」林樾和魏旭陽一同上前。
伊靜曉跪坐在荒涼的大地上,看著那片坑窪的土地,就在剛剛一條鮮活的生命還在那裡蹦跳,如今又在那裡消失了。
「林樾,林樾你聽我說。」老譚試圖安撫林樾暴躁的情緒,可絲毫沒有效果,終於他也忍不住了,大聲斥責道,「林樾!你太讓我失望了。」
雙方都鎮定了下來,良久都沉默不語。
「我的傷不用你管,如果……如果當時不是你執意拉著我跑,我們或許還可以把喬笙救回來的啊!還有你執意要走大路!都是你害死了喬笙!你是個膽小懦弱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頭也不回地看著他被他們抓去,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救他?都是你!都是你!你走,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伊靜曉情緒激動。
此時,槍聲又起。
「走?去哪兒?」
他怒吼著,把一車子的人都嚇蒙了。
「蓋章!約定,此生我就做你的守護星。不,我們要做彼此的守護星。」安逸把大拇指和林樾的大拇指摁在一起。
炸彈上的時間顯示著「2小時56分29秒」。
三個人迅疾地跑過去,終於看到了一個人影——正是被綁在椅子上的喬笙。
林樾當即拿起手電筒,對著那兩個黑影閃動了兩下。

05

「把他扛走。」林樾說。
許南崢隱約還記得他們跑出來的路線,指引著他們兩人靠近入口。
仔細聆聽,終於聽到了聲音。
「後來……」
唐靈渾身一顫,那種感覺像是被什麼鈍器一下子砸中了心窩,痛卻不會死去。
很快,兩人唇齒就相依。
被扛著的許南崢,看到了黑夜裡立於建築頂樓的喬笙,那麼悲壯。
伊靜曉本以為他會反應激烈,可他並沒有。他搖搖頭,只是言語平和地說:「我不難過,三年前老天爺就試圖收走過我的腿,那時我憑藉著自己的努力,讓它好了起來,現在老天爺要把它收回去了我也毫無怨言。我只是向上天借了三年的腿。靜曉,我們回國吧!」
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哽咽著,小心翼翼地擼起許南崢右腿的褲管,許南崢痛得直齜牙。
「是人!有人。」魏旭陽興奮地說。
電話那頭,老譚突然又說道:「林樾,我現在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是唯一一處可以俯瞰全城的小山丘,再往前看就是阿狄德特市了,林樾幾人覺得天色漸暗入城不安全,也不好找住宿的地方,索性在城外露宿一晚,等天亮了再開車進城。
許南崢:「要死一起死,我今天非要把這炸彈解體不可。」
「是我,我們,許南崢、伊靜曉。」
喬笙:「聽我說,我很想跟你們走,可是我現在身上綁著的是炸彈,帶著我,萬一子彈打到我身上的定時炸彈上我們誰都活不了,我出去了就是一起死,你們還有大好的生活,為了我不值得。」
「隨緣啦!」魏旭陽語氣豁達地說。
「反正三年前我也算是死過一回了,怕什麼。倒是你,戰地記者真的不適合你。」
安逸聽完他們的經歷之後,好似更加理解林樾了。
「我叫你們走你們聽到沒有!」許南崢大吼。
「不,不是因為稿子。」魏旭陽說。
「伊靜曉……你要是沒死就給我走兩步,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也是……」他說話也變得更加吃力了。
沈銘忙得不可開交,卻還是要應對交叉感染的問題,醫院實在太小,傷者太多,必須要協調一下。於是乎,他指揮大家:「各位護士聽我說,新送進來的傷者里,先搶救重傷的!活的!那些輕微傷的,凡是不會一下子危急性命的,先由個別護士送到院子處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去做處理。」
「你別在意靜曉的話,她就是太過傷心了。」
「小克魯斯……他死了,被炸彈炸死了!」
伊靜曉的手摸到了一股濕熱的液體。
兩人立刻起身,神經緊繃地朝河岸的方向輕輕地挪步而去。
他們在利亞比整整待了六十五天,今天是他們結束報道準備回國的日子,兩人約定了和另一組隊友會合之後,連夜開車趕到就近的港口搭上撤離艦艇。雙方把約定會合的地點定在了Y市與C市的交界,僅隔著一條潺湲河流。
「血!」她驚呼。
「你說什麼?」林樾因許南崢的這一決定驚訝了。
伊靜曉的頭搖得如同撥浪鼓。
許南崢那棍下來著實不輕,打得伊靜曉有些輕微腦震蕩,期間迷迷糊糊地醒來過一次,可在聽到喬笙的噩耗之後又昏了過去。
小克魯斯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就連他奔跑而來的身影也都如同一場夢境。
喬笙慌張道:「你們快走!」他喘息著。
「什麼辦法?」許南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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