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陳舟點了一支煙。
李志元看看他，再看看邊上望著天放空自己的明崢，沒看出什麼來。
鄭觀語思考片刻，想著哄他兩句，又怕哄著哄著給明崢哄得太高興了沒辦法入戲，只能默默走開去一邊待著了。
李志元琢磨了會兒，走過來拍了拍鄭觀語的肩膀，小聲問：「你倆吵架了？還是鬧什麼彆扭呢？」
鄭觀語抬頭看他，搖頭：「我挺好的啊，沒什麼不舒服。」
是有點殘忍。這場戲的殘忍程度類似於新婚第二天讓他們去挖墳……很不吉利，十分晦氣。
他們的感情開始了，但高小羽和陳舟需要在第二天分手。
這也是一種無可奈何。
陳舟把其中一份刨冰往他那兒推了推，沒有開口，沉默地開始吃自己面前那份。
工作人員都各自忙碌著。
嗯，又要繼續吃冰了，鄭觀語想著。
李志元不解：「那今天怎麼拍得這麼奇怪？」
李志元站在一棵樹下，正在觀察這倆人的狀態。
李志元打量了鄭觀語一會兒，感覺他似乎有哪兒不一樣了，但你又說不上來那種感覺……
「為什麼？」
「苦味。」高小羽語氣輕輕的，「我最不喜歡的那種味道。」
陳舟沒有接話。
拍第四遍的時候，明崢覺得自己有點麻木了。
鄭觀語嘴角抽了抽。
陳舟輕笑：「是嗎。」
陳舟不說話了。
「不要瞎想這些。」鄭觀語冷靜道，「拍戲而已，假的。」
高小羽問：「你覺得我們能留住什麼？」頓了頓，「我一開始就沒想過留你，我只是喜歡你。我們有一秒是一秒，有一天是一天。」又頓了頓，「我沒妄想過什麼。」
很久過去了。
他越說語氣越軟和，眼睛還柔柔地看著你……明崢聽了會兒感覺心裏平靜多了。
陳舟這次答他：「你就當沒有吧。」
他在一棵樹的和_圖_書背面靠著，隱約看到了他的衣角。
明崢神經兮兮地給他來了句：「我們才在一起，結果今天我們就拍陳舟和高小羽分手……你說，這預示著什麼？」
語氣冷漠，沒有起伏。
他們已經吃了四碗冰了，這麼吃下去其實很傷胃……他渾身上下都非常不舒服，還要抽著煙吃冰，簡直是頭暈目眩。
明崢就這麼看著他，啞巴了。這是他在鏡頭前第一次這麼任性，不想說某一句台詞。
大概是因為那句話的後半句是，我們都留不住什麼。
鄭觀語站起來，抬眼找了下明崢——
工作是工作，那麼多工作人員等著他們。鄭觀語不允許自己對電影有散漫的態度，他是演員，明崢也是，他們需要做好這份工作。
鄭觀語真的是很看不得他這樣子，心裏酸酸澀澀的。
高小羽嘆了口氣，他開始大口吃那碗刨冰，一邊吃一邊道：「你有喜歡過我嗎？」
高小羽慢悠悠地入鏡，坐到那個賣冷飲的小攤前。店只有一條長凳給顧客坐，陳舟已經坐在那兒等他了。
他低著頭，慢慢地說了句：「我們算了吧。」
半天明崢才道：「讓你吃了好多刨冰，對不起。」
都心浮氣躁的。不僅是明崢恍恍惚惚，鄭觀語也恍恍惚惚，這場戲對他們而言都有些痛苦。
「可能因為感情這東西很複雜，所以難拍。」鄭觀語說，「我想想怎麼辦啊……你不是老覺得會跟我分開嗎，這次就當在這部戲里好好過個癮，多ng幾次感受下分手的感覺，以後咱們就不提分手這種事情了好不好？嗯，對，待會兒你就按這個思路去演，咱們……」
奇怪。
給明崢講完戲，李志元又偏過身子去看了看鄭觀語。
「觀語。」李志元還是問了，「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李志元ｗｗｗ.heｔuｂook.cｏｍ•com這時候還沒看出來明崢今天的異常，心裏比較放鬆。因為明崢拍戲基本是講一次就明白該怎麼拍，讓他很省心。
陳舟說：「我就是覺得，我們都留不住什麼。」
鄭觀語和明崢肩膀齊齊塌下來，長長嘆了口氣。
假的也很不願意說。明崢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是自己難過，又好像是身體里的那個陳舟在難過……
也說不上來鄭觀語跟明崢是怎麼回事，他覺得這倆人今天挺奇怪的。
抽了幾口，他心不在焉地把煙灰弄進了碗里。
高小羽又問他：「你找上我到底為什麼？」
還能因為什麼……因為我倆昨天美美睡了一覺好上了，結果今天你讓我倆拍分手，我倆都不樂意拍。
鄭觀語嘆了口氣，開始轉移話題：「李導，他沒拍幾年，你也要理解一下他的情緒波動，這是正常的。」
結果李志元還是不滿意，對他們道：「這遍勉勉強強，但情緒不夠好。休息下吧，好了告訴我，再來。」
明崢看著鄭觀語，台詞說到一半就愣住了。
好吧，這次可是你讓我去的。
決裂地點也很奇怪，一個甜水攤前，要主角吃著甜甜的東西講傷害彼此的話。
鄭觀語愣了下，答他：「……算了？」
鄭觀語尷尬道：「……有點。」
不想說。
聽完，高小羽沒有情緒失控，他看上去很冷靜，似乎早有預料，他甚至還笑了笑。
鄭觀語有點無奈，伸手摸了下他的頭髮：「還好嗎？」
然後是第二遍走戲，還是過不了，就卡在一模一樣的地方，明崢講是講出來了，但語氣心不在焉，不對味兒。
走過去，明崢正蹲著發獃。
鄭觀語看了看坐著的明崢，心說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笑著回導演：「那種事哪裡值得我煩心，完全不值一提，您可別再問我m.hetubook.com.com了。」
李志元搖搖頭，這次很堅持：「我感覺是因為你他才這樣。解鈴還須繫鈴人，你趕緊去把他弄回來，不要耽誤時間。」
很久沒見了，高小羽一直找不到他，但陳舟突然約他出來見面了，地點就在這裏。
發生過關係以後好像會和以前不太一樣……身體會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昵感，沒別人在邊上的時候就特別想靠近親熱一下，鄭觀語實在是很想碰碰他，忍不住。
「他走到那個小攤前，突然走不動了，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筋疲力盡。但他還是走過去坐下，他要陪那個人吃完一碗很涼，很涼的冰。」李志元輕輕道，「Action。」
李志元想了想，問他：「因為你的那個……緋聞煩心？」最近鄭觀語上了不少娛樂頭條，李志元也有幸聽說了他為情所困的光輝事迹。
明崢點頭道：「嗯。」
其實這場戲也不難拍，就是時間不太合適，安排得有點令人心梗了……
明崢麻木地點頭：「懂了。」其實沒怎麼好好聽。
情況反常，怕李志元待會兒訓他，鄭觀語直接站起來喊了停：「導演，我剛剛狀態不好，重來吧，不好意思。」
「……」鄭觀語一時有點無言以對，「我倆好得很。」
角色分手倒是沒在下雨天，李志元比較叛逆，說要在艷陽天決裂，一定要一個大晴天，要萬里無雲，要天朗氣清。
「Cut.」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在幫明崢打圓場，這場是明崢狀態差。
明崢一把握住他的手，把臉埋進去，沉默了會兒。
結果第三遍還是不行，李志元還是覺得不好，這倆人每句台詞都說得不好。
鄭觀語立刻就意識到他不對勁，拍那麼久以來，這是明崢第一次忘詞。
什麼鬼思路。明崢看他兩眼，居然不自覺笑了：「……你是靠這張嘴htｔps://wｗｗ.heｔｕｂoｏｋ.com•ｃom混的娛樂圈吧，這麼能說，天天講這些來哄我。」
鄭觀語吃面前這個芒果刨冰吃得都有點想吐了，連忙喝了口阿麥遞的溫水暖暖胃。
站了會兒沒事做，他只能先離開去看現場情況了，讓他倆單獨獃著聊聊戲什麼的。
「要演出一種隨時都可以從那段感情里全身而退的感覺，就像似乎從來都沒有愛過對方一樣。」李志元說，「裝出一種不愛的感覺，用動作去製造矛盾感，你語氣需要平靜冷漠，但肢體上要混亂一些，比如什麼吃著糖水把勺子碰掉、抽著煙不小心把煙灰吹到碗里，這些細節你自己加，懂的吧？」
明崢嚼著嘴裏的冰，感覺嘴有點麻，那句話好像也被冰住了，有點說不出口。
鄭觀語在站著看手機。邊上有凳子，但他沒坐，在邊上無所事事地走來走去。
一秒，兩秒，三秒。
在明崢邊上坐下的那一剎那，鄭觀語感覺自己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有點難受……他表情差點失控，好在還是忍住了。
「今晚繼續塗藥。」
……好可怕，好恐怖的一句話。
李志元挑著眉看了他倆一會兒，但沒說什麼，擺擺手示意他們休息。
「我是覺得他今天狀態很不好，是不是因為你啊？」李志元道，「趕緊去跟他聊聊，讓他穩定下來，回來好好拍。」
但很顯然，這樣是不行的。
「我去那邊靜一下，好了再過來。」說完明崢就站起來大步走出了這個現場。
「陳舟，你知不知道人說謊的時候身上會有一種味道？」
高小羽低著頭，沒說話，也沉默地吃了起來。
「那你去邊上，先別來跟我說話。」明崢小聲說，「我現在看見你就想起早上你把我親醒的畫面，我怕待會兒演不好。」
李志元搖搖頭，說再來。
鄭觀語捏捏他的臉：「就哄過你。走吧，小少爺。」
「……和圖書」鄭觀語再度無言以對了，「我去找他，他可能會更不穩定。」
沉默良久，他們沒再對話，就這麼一個吃，一個麻木地抽著煙……
陳舟不回答。
也顧不上有沒有人看到他們了，鄭觀語連忙蹲下去抱了抱他：「這沒什麼，我以前拍戲還吃過五六七八碗麵條，喝過好多好多果汁，這是小事兒，明天我就好了。」頓了下，「你也吃了很多，我心裏很難受。」
明崢看著碗里的那團煙灰，偏過頭去看鄭觀語，喃喃道：「我就是覺得，我們……」
李志元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倆人奇怪的狀態，反正就哪兒不太對勁……
怎麼突然有衝過去跟李志元說自己今天不舒服要罷演的衝動呢……
但不能不說。
明崢蹭了蹭他的肩窩：「感情戲怎麼這麼難拍。」
準備好以後片場慢慢靜下來，場記打過板，李志元為了給他們這場戲的氣氛，很有儀式感地念了這個場景的旁白——
琢磨了會兒，他先走過去給明崢講戲。
和鄭觀語視線相碰的那一剎那，明崢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今天早上……自己迷迷糊糊地被鄭觀語吻醒，對方抱著他問，寶貝早餐想吃什麼。
這個話題也不適合繼續延伸，他們沉默了會兒。
「嗯。」
如果忽略明崢和鄭觀語如今的關係，李志元感覺他倆表現都很好，新人搭影帝能有這種化學反應挺奇特的，他們很契合對方。
靜了會兒，明崢幽幽問他：「還是疼？」
今天來片場以後就這樣了，相處得有種刻意的客氣……但又有種微妙的和諧感，和平時那你追我趕的樣子很不一樣。
而且他自己情緒也有點不穩定，心情十分複雜。
鄭觀語看了看邊上的工作人員，裝作若無其事地靠近明崢一些，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肩。
鄭觀語倒是想跟上去，然而李志元就在旁邊，他自己心裏還亂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