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魚頭豆腐

岳騰壓根沒留意到郗飛景與沈渺在說些什麼。
少年的心啊,藏不住一絲一毫,昭然若揭。
但今天嘗這餡,沈娘子好似把白菘扒得只剩中間最鮮嫩水靈的部分才入缸腌制,因此餡里不少都是嫩黃色、細長剔透的酸菜心,吃起來酸而水嫩,清清爽爽。當然不僅是酸菜好,沈娘子這角子包得圓大,裡頭肉餡也是一半炒過的熟肉再拌進生肉里,還多加了剁碎的油渣子、粉條。
就這麼說定了!
尋常角子鋪,要麼往外頭買的酸菜,要麼自家積的,但不論是買的還是自家做的,大多都是用整顆整顆白菘積酸菜,因此吃角子,便不可避免會吃到老葉,也會吃到菜幫子。
沈渺連連擺手說不必,她其實真沒費什麼功夫,煎了魚熱水一澆,再下豆腐,熬煮一會兒就行了,魚湯對她而言是十分簡易快速的菜。餃子就更是提前包好的,煮一煮就熟了。
說起來大宋各類假期是真多啊,一年下來,放七日的便有五個大節,放三日的有七個節,放一日的有二十一個節,不算官員每月休沐的日子,大宋光是法定節假日便有113天了,還是不用調休的。
當廂軍面上風光,其實也辛苦得緊。
藺教頭當場便應下了,那兇巴巴的臉都變得和藹可親了,他迫不及待道:「不知何時方能起送這餐食?若是初二便起送,可行得通?我手下兄弟,十有八-九都是單身漢,無需陪媳婦回娘家。若是那日能吃上些好飯菜,也算是個慰藉。」
她收拾桌椅時,外頭又冒著雪來了個騎馬的廂軍,沈渺一看還是熟人,便是先前來鋪子里吃過速食湯餅的廂軍教頭,此人姓藺,他雖然生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但其實格外體恤手下人。
他接著還細細詢問了沈渺這餐食如何定價。沈渺先前已經思量過了,畢竟是團購,幾十份飯菜一鍋燴,相較一份份零賣,價錢上自然能優惠些。
讓他們帶濟哥兒他們去金明池看冰上蹴鞠、再去瓦子里看雜耍聽戲,什麼都不管地好好耍一日!
再遙望這除夕之夜的大雪,想起等會兒要進宮赴宴,竟也不覺得難挨了。
另外,碗筷需自備,配送費與炭火保溫費共計二十文,這筆費用會均攤至每一份盒飯當中。
她送他們到門外,才折返回來。
大年初一,汴京城裡張燈結綵,地上到處是燒過的爆竹和煙火碎屑,街上孩子舉著糖人、糖葫蘆、爆竹四處亂竄,家家戶戶門前都掛紅布擺供桌,燒得街上香煙繚繞,這是獨屬於新年的味道。
一番核算下來,全素的盒飯一份只需十六文錢,一葷兩素定價二十文,兩葷一素則定二十四文。因正值寒冬,素菜的價格也便宜不到哪兒去。
去歲,是他領著三個兒去耍的。起先四人還在平緩些的雪坡上玩,之後大兒說沒勁,他便一聲令下,牽狗拉橇,帶頭衝上陡峭的高坡。
岳騰因愛吃酸餡角子,汴京城裡許多家角子鋪都有他的身影。酸餡酸餡,最緊要的便是那餡。酸菜積得不好吃,這角子便也不好吃。
阿娥抱著擀麵杖冷笑:「好,今兒是爬犁的錯,那昨日呢?三郎要與你玩丟雪球,你倒好,搓個比盆還大的球往他臉上丟?人都叫你砸雪地里去了!那是你親兒,可不是驛道上撿來的!」
他便想逗逗他,誰知道手勁太大,一下砸雪裡了,還嗆了一大口和-圖-書雪,小兒凍得哇哇大哭,聞訊趕來的阿娥自然對他不客氣。
一身狼狽回家,阿娥見了氣得拿擀麵杖打人,還怪他這個當爹的不靠譜:「叫你帶娃兒,你怎帶成這樣?倒不如不帶!」
這魚頭豆腐湯就是要這般在店裡現做現吃,若是遣人包起來買回家裡去,半溫不涼是最難吃的,帶著點腥味,豆腐也泡爛了。
大內的宮宴雖有百余種菜肴,但談不上多好吃,尤其坐下來吃飯前還要觀大儺儀、封賞典禮、等各國使臣進貢品,不凍僵了才怪呢。
岳騰對著空盤出神,心思都飛回兗州去了。
岳騰不住地咽唾沫。
當時姚氏在他啟程前,十分情深意切地給他懷裡塞了一封信,還叫他出城后再打開,他還以為姚氏是不忍離別,為他寫下了情意綿綿、訴說衷腸的情書呢!心裏像傾倒了一壺蜜似的,甜了一路。
沈渺正好也沒事幹,九哥兒不在,這日子清閑下來便莫名覺得無趣得很,還總是會想起九哥兒,心想他不知在做什麼呢?這樣發怔的時候一多,沈渺便覺得斷不能這樣下去了。
今兒一瞧,果然明白了。
再者,不過是烹制供二十來人食用的大鍋菜,她自覺無需唐二、福興搭手,自己半個時辰就能弄完,再花半個時辰送餐,也不耽誤什麼嘛。
至於團購的法子——提前一日,廂軍們依照沈渺給出的食單報名訂菜,同時交付飯錢,留存小票。待第二日,飯菜做好,便會依照報名訂下的份數和菜式,準時配送到位。
「快瞧,將軍又被趕出家門了。」
郗飛景捧著碗喝湯,滿嘴鮮香,一面感嘆難得喝到這樣湯鮮肉嫩的魚湯,連他這個不大愛吃魚的都吃得覺著好;一面又想,怪不得沈娘子能入純鈞的眼呢。
純鈞還賣關子笑道:「阿兄過兩日回汴京后,自去瞧瞧不就明白了?」
岳騰還好,他只略買了幾樣帶給妻子李娥。
她還為他生養了兩個同樣活泛愛美的女兒。
兩人想起家人,眉目都如冰消雪融一般,相互說起話來心裏也都安然不少。
康掌柜心裏一突,難以置信地生出荒誕的念頭來:不會吧,不會吧,這沈娘子不會大年初一還開門做生意吧?哪有客上門呢?
今年他密詔回京,沒帶家人,這個年也過得略帶遺憾。
湯夠濃夠鮮,他不知不覺便一碗喝盡了。
染紅王家胭脂鋪採買錦燕支、玉女桃花粉、珍珠粉、玫瑰胭脂綿等胭脂十三盒,另替雲麾將軍家的大娘子捎帶兩盒白附子膏。
只見信上通篇都是:
修義坊北張古老胭脂鋪採買石榴嬌、大紅春、小紅春、露珠兒等各色胭脂十盒;
她原本是打算做辟雍書院版小飯桌的,和周掌柜談合作,他的蘭心書局離書院很近,可以作為書院小飯桌的場所。這樣,濟哥兒能吃得好了,她還能又掙一筆錢呢!
岳騰轉過頭來,涼涼地瞥他一眼。
沈渺心裏那個想了好長時候的念頭在此刻又萌生了出來,她試探著問道:「奴家有一蠢笨的法子,能叫藺教頭手下幾十人日日吃上熱湯熱飯,不知藺教頭可願意聽奴家細細說來?」
「你想你家大娘子了吧?想回兗州了?」郗飛景笑起來總帶著些狡猾的樣子,或許是因為他生了雙狐狸般狹長的眼睛,眸色又深,目光便顯得鋒銳,「準備什麼時候走?」
「故而藺教頭www.hetubook.com.com這廂亦需舉薦一人,出任那「訂餐團長」之職。此人最好識文斷字,專司與眾兄弟敲定盒飯菜色,待餐食送達,再幫著分發。如此一來,既能節省不少時辰,又不易出岔子。」沈渺口齒伶俐,說得一清二楚,那藺教頭大致明白了。
新年員工放假七個整日,她每日放半日假,總共放三日半便夠了。到時她與藺教頭那邊確定好菜單再去瓦子里尋他們,一起在瓦子里吃一頓大餐樂呵樂呵,也算犒勞犒勞自己和大傢伙了。
岳騰喝得好生滿足,一連喝了兩碗,才開始吃魚肉。魚鰓蓋附近的肉最嫩了,幾乎呈半透明狀,且極入味,吃起來幾乎不用嚼,一吸便滑嫩入肚了;魚腦也格外好吃,用勺子輕輕舀起魚腦,放入口中,如同豆腐腦一般,鮮美軟嫩;魚頭裡最好吃的還有魚頭兩側的臉頰肉,肉厚實細膩又不失鮮嫩,早已透透地吸飽了湯汁,吃起來真是太美了。
豆腐是嫩豆腐,凝脂一般,用筷子小心翼翼夾起一塊,重不得輕不得,顫顫巍巍,與湯一起入口,細膩柔滑,鮮得人眉毛都要掉下來了。
另外,她其實還有些新鮮念頭琢磨好久了,是從濟哥兒那得到的靈感,只是還在腦中醞釀,尚不大成熟,故而還未實施。
前些日子,他與岳騰便趁年下商賈要換銀錢歸鄉而紛紛甩賣貨物的機會,在滿汴京城的金銀鋪、胭脂水粉鋪以及成衣鋪整整逛了兩日。
這樣吃得營養豐富又美味。
郗飛景此時再看沈渺,已帶著看自家人一般的慈愛了,伸手接過飯時,還笑眯眯誇獎了一句:「沈娘子真能幹,今日勞累你了,正月里你應當要歇息的。倒叫我二人攪了。」
沈渺心裏挺高興,但看到這銀餅又想到先前官家給她的銀餅,不由在心裏腹誹:瞧瞧,兩位將軍都比官家大方。
何況,他也想念妻女啊。
郗飛景驚訝:「沈娘子連正月也不歇嗎?」
下坡時連人帶狗皆摔得四仰八叉、鼻青臉腫。
有些大族正月里拜年請客能忙一個來月都忙不完,但對沈渺這樣沒有娘家、沒有夫家的人來說,過完除夕和初一上午,便徹底開始閑了。讓她一路閑到正月十五,她真怕自己閑到長毛。
沈渺是想趁正月里沒什麼生意,正好把大宋版的盒飯糰購做起來:她每天炒六個菜,葷素分別定價,廂軍們可以隨意組合成全素的、全葷的,或者兩葷一素、一葷兩素。
她自個來做這盒飯的試運營,她前世每逢新項目啟動也習慣自己跟全流程,這樣才能知道具體哪裡需要改進。
明日送完盒飯再去玩也行呢,瓦子里通宵達旦地排演雜劇、傀儡戲、說書、雜技,聽說裡頭還有會算數的猴。
家家戶戶都有剩菜呢,聽顧嬸娘說年夜飯鉚足了勁做,時常一盆筍乾香菇燜紅燒肉,從初一吃到初七都還沒吃完。
「初二。」岳騰並不隱瞞。
沈渺已經打算好了。
回去前,他還問純鈞,九哥兒為何非要搬到那什麼金梁橋去,小破宅子住得倒有滋有味。
隨著他這句話,通向後堂的門帘子被沈渺掀了起來,她端著一個帶蓋的大砂鍋出來,身後濟哥兒端了個能放在桌上的小泥爐子,裡頭已經點了兩塊炭,紅紅的燒得正旺呢。
之後,阿娥把他趕去大營里睡了倆月,說是省得他在家盡折騰兒子,還把他和-圖-書痛批為家中最大的禍患。那日,親兵見他背上捆了床被褥回來,都在那兒嘀嘀咕咕地竊笑:
他沒看完便默默折起妥善地放入行囊中,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往錦疋帛鋪採買簪包、綉包、荷囊若干;王家羅明疋帛鋪採買萬花囊、銅琵琶螺鈿火鐮包……若未帶回,不必還也!
康掌柜看著她的身影在身邊走過,眼眶裡都快流下委屈的淚水來了。
說著,掀開了砂鍋蓋子。
他轉頭瞪過去,他們立馬肅然立正,他板著臉回頭繼續往前走,身後那努力憋了但憋不住的笑又往他耳朵里飄去。
汴京再好,他還是覺著不如兗州好。汴京人多官多,是非也多,岳騰已經想好了,正月初三…不,初二便動身!
岳騰想到郗飛景一車女子衣物首飾便忍俊不禁——因妻女交代採買的東西太多,他自己的行李都塞不下去了,只好分成兩個包袱,勉強捆到了親兵的馬屁股上,十分狼狽。
沈渺讓濟哥兒先把爐子擱在桌上,才將砂鍋放上去,她笑道:「冬日里這樣煨著吃,才更好吃。」
四人上坡時氣勢洶洶。
桌上兩位將軍留下的那兩塊銀餅也是五兩的,沒想到今年最後一日還能掙了筆大單呢!
一陣鮮香撲鼻的熱氣蒸騰而出,鍋里熬得奶白濃郁的魚湯還在小沸,白白|嫩嫩的豆腐切得一塊塊方方正正,個大肥美的鰱魚頭煎得微焦,劈成兩半卧在咕嘟咕嘟的湯里,已燉得酥爛。
因此,各品級官員差不多能從正月初一陸續歇到十五過後。外地官員會趁機返鄉,本地官吏會出門遊玩、尋親訪友。上有所行下必效之,民間便也有了將近上元節才復工開張的習俗了。
大宋假期雖多,但負責撲火、守城門的廂軍是不在享受休假之列的,愈是大節,他們便愈是忙碌。還有在衙門裡負責謹守門戶的捕快、看守倉庫的倉吏、夜裡更夫等小吏也是全年無假,必須隨時等候差遣的。
於是清爽的酸里還裹著滿滿肉油,餡都這樣好了,皮自然差不了,沈娘子的餃子皮擀得如餛飩一般薄得透肉,在滾水裡掐著時辰煮,個個圓滾滾沒一個破皮,連褶子的部分也不會起麵疙瘩。
岳騰不舍地吃光了這盤角子。兗州天寒地凍,冬日里的蔬菜僅剩白菘,他的妻子李娥也會將白菘變著花樣做,積成酸菜是最常吃的一種,自然,她也做得一手好酸餡角子。
他好奇地將那酸菜挑出來一些,發現這切成絲的酸菜里竟沒有菜幫,沒有外層葉,更沒有菜根,用的便是一顆白菘里最好的部分。
何況,她連拜年都沒處拜,巷子里各鄰居家裡走一圈便算完了。
現在小飯桌還沒實行,給廂軍們做盒飯糰購倒是能提上日程了。藺教頭聽得眼前一亮:「卻不知這團購之事,到底該如何操辦?」
不對,她弄這麼些菜作甚?
廂軍無法擅離職守,她可以用家裡閑置了許久的小攤車送過去。正好藺教頭就負責金梁橋附近的永康坊,坊門一共兩個,望樓有七個,在車裡放上炭,推著車繞一圈也不遠。
如今沈娘子卻省卻了閑漢那一環,她手藝那麼好,每日做不同的好菜好飯供應已足夠吸引人,還能幫著送來!且這價錢也不貴了。
郗飛景是吃了一碗便不吃了,他受不住魚腥味甚少吃魚,但即便是他,也認為這鍋魚湯可圈可點,即便喝到碗底,湯已微微hetubook.com.com涼了,他也沒吃出多少魚腥味來。
夜裡投靠驛站時,他迫不及待展信一閱,才看了第一行字,那臉上的笑便僵了。
正月里,賣花燈、煙火爆竹、糕餅果脯、鮮花鮮果的鋪子大多客滿盈門,但沈渺這樣賣湯餅吃食的,即便鋪子開著,也沒什麼生意。
郗飛景手裡捏著姚氏臨行前給他列的單子,一家家尋一家家問,花光了官家賞賜的大半銀錢,買了一車時新的衣料首飾胭脂水粉,都是帶回去孝敬他家裡的大小姑娘們的。
郗飛景不意外,略點點頭。岳騰與他不同,他在汴京除了一個外嫁的侄女已沒什麼親人,一大家子都在兗州,自然不想在汴京多呆。
這不,又冒雪過來給手下買速食湯餅了。
她便一口應下:「使得,初一那天,奴家一早便把食單送來。教頭與弟兄們點好菜,初二午後奴家從外頭回來后便開始做,定在昏時前送到。」
汴京城的正月與其他地方不同,來往的商賈、他鄉的旅人都離開了,而朝廷又有律令規定:「元日、寒食、冬至、天慶節、上元節各給假七日」。各地州府官吏、私塾、書院、府學縣學都會在幾個大節封印休沐。
岳騰訕訕笑,再三保證:「絕不敢了!絕不敢了!」
他陪妹妹回陳州,在陳州謝家老宅住了幾日,將謝家那些自視甚高的族中叔伯都敲打了一遍,見妹妹一家子安頓好了,這才告辭回京。
「沈娘子,今日實在多謝了。」他們二人對著沈渺略微一拱手,「願沈娘子新春嘉平,萬事稱心。」
郗飛景便熟練多了,什麼螺子黛、玫瑰膏、杏仁膏就沒有不認得的。他的妻子姚氏是幽州城有名的美人,也是出了名的愛美,平生沒什麼愛好,就愛搗騰首飾衣裳和胭脂水粉。
不是,她就不能安生歇一日嗎?
這個念頭從濟哥兒去書院讀書,回來抱怨辟雍書院的膳食難吃、以次充好時就萌生了。只是那時忙著擴店、做烤鴨、琢磨建鴨場,實在分身乏術。現在正好閑著,於是又想起這件事來了。
岳騰與郗飛景都聞到了灶房裡飄出的愈發濃郁的魚湯味道了,郗飛景笑道:「你念念不忘的魚頭豆腐湯可算出鍋了。」
小兒子生得胖乎圓潤,阿娥總擔心他冷,給他棉褻衣、短褙子、棉衣、毛坎肩一溜套了七件,連褲子也給他穿了三條,弄得孩子走起路來搖搖擺擺,蹲都蹲不下去,瞧著便逗人。
今天晚上給唐二、福興和阿桃發完年終獎和過節費,明日再拿出幾貫錢來給他們出去花銷。
盤裡的「角子」吃得只剩倆的時候,岳騰不捨得吃了。前頭都是一口一個,慢慢的便放慢了速度,一口只咬一半,還要端詳端詳再往嘴裏咽。
「那我也同日啟程吧。」郗飛景雖然有些捨不得妹妹一家子,但岳騰走了,他若是不走,豈不是要被魯王逮住?這可不行。
他眼中只有這一鍋他念想了許久的魚湯,趁熱喝下一口,熱湯緩緩滑過咽喉,鮮香之氣直沁心脾,真是熬得又濃又滑又鮮。
所以么,即便沒什麼客流,她也打算接些操辦宴席的活兒。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上門做菜。
再回鍋加熱便不是這個味兒了。
兩人提前把肚子佔得又飽又暖,抬頭看了眼天色,該進宮了。於是都拿起披風來結賬,今日算是叨擾人家了,郗飛景與岳騰各放了一塊銀餅在桌上。
誰知冤家路和圖書窄,迎面遇上了沈記那個沈娘子。她趕了一輛驢車,車上載了冬瓜白菘菠薐菜,年節下也不知打哪兒收來的。大年初一,誰還賣菜啊?
純鈞是最喜愛這樣聰慧能幹的女子,渾身上下生機勃勃的,手腳有力,瘦而不弱,一看便知曉身子骨也好。
不枉他從玉津園惦記到今日,還曾為魚湯「三顧沈記」,這滋味實在值得一嘗啊!
不過純鈞瞧著似乎很樂見其中,他便也當什麼也沒看見吧。郗飛景笑著搖搖頭,又回到岳騰對面坐了,見他還是默默地盯著窗外的大雪發獃,便拿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幸好今日沈記還開著門。
李娥與岳騰是戰亂中相識,她平日生性節儉,不大愛打扮,一罐羊脂膏能擦一年。岳騰在汴京的胭脂鋪里看得眼暈,琳琅滿目的貨品,他只認得「畫眉的」和「塗唇的」,還有「抹臉皮的」。
只怕他回到兗州,也無法忘卻這鍋鮮美魚湯的味道了。
岳騰出神之時,郗飛景起身在鋪子里逛了一圈,他在牆上的炙鴨圖前停留了會子,又轉過去看速食湯餅圖,看完一圈,他眼裡笑意更深了。
沈渺又回灶房裡端出兩大碗米飯來:「這湯單喝、泡飯都好吃。米飯倒進鍋里,片刻便成魚鮮粥了,也很美味。」
他一邊挨打一邊賠笑解釋:「怪那爬犁不結實。」
不知妻兒在兗州又是如何過年?他膝下那三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小子,八成又牽上狗去雪地里拉爬犁滑雪玩了。
人人都放假了,鋪子里冷冷清清好幾日了,偏這位藺教頭日日都來買速食湯餅,一買一籮筐,這樣連吃了幾日,把藺教頭的臉上都吃得上火生瘡了,長了好幾個大面瘡。
岳騰吃到最後一口,都開始嘆息了。
沈渺笑道:「不勞累,今兒本就要預備年菜,順手的事。」頓了頓,她又道,「我正月里也開門做生意呢,若是合口味,二位得空可以再來吃。」
聽聞郗飛景從大營休沐歸家時,也得安分地充當絹人娃娃,由著女兒們塗脂抹粉地擺弄呢。
今日天兒又好,康掌柜早早穿上新衣戴上新帽,逢人便說新年好,原本他快快樂樂地走過金梁橋,要去老友家中拜年的。
藺教頭摘下斗笠在門邊磕了磕雪,露出一絲苦笑道:「永康坊的望樓里一刻也離不得人,坊門處也得三班輪換、日夜有人值守。他們不吃這湯餅,也得吃干餅,那倒不如吃湯餅,還暖和些。」
這時候各家拜帖也多,還要到親戚家吃、友人家吃,哪有空出來吃湯餅?倒是烤鴨因方便外帶,又賣相好看,冷吃熱吃都是一道好菜,每日還是能賣得精光。
沈渺哭笑不得地看他下巴和額頭冒出幾個大小不一的痘瘡,不免勸解道:「藺教頭不如換些別的吃吧?再這樣吃下去,喉嚨也要冒火了。」
以往若是想給弟兄們開小灶,要臨時去街上使喚閑漢跑腿去鋪子里買,使喚閑漢的銀錢距離近的要十來文,距離遠的更是得要二十幾文,更不要提買餐食原本另外又還要許多銀錢,一月多叫幾回都難以承受了,實在吃不起。
沈渺想到這裏,含笑答道:「奴家家小人少,實在歇不來這麼些日子。」
因此,他也發現了沈娘子包的角子好吃的奧秘。這些角子應當不是拿來賣的,又逢除夕,因此角子里包的餡格外足。他咬下一半,擀得薄而軟的麵皮里是滿滿當當的豬肉與酸菜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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