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飛景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之人,眼底泛著笑道:「來食肆自然是吃飯,打攪了,沈娘子。」
那個孱弱的崔娘子,曾瘦得面頰深陷,一張臉慘白如幽魂一般,如今她的臉已經重新恢復飽滿,體態勻亭,肌膚是健康泛紅的古銅色。區別最大的是她的雙眼,顧盼間炯炯含光,好似重活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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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南北融合一下,上一道素菜:白灼芥蘭菜。前頭全是肉,還是得吃點清淡的。
等到了除夕那日,沈渺開了鋪子門,將門板上掛著的桃符換了新的,又貼了新門神,之後便一直敞著門。倒不是為了等候客人,而是「迎財神」,要到今晚三更后,燒過爆竹、焚過香才能關門呢!
岳騰斜了他一眼,但沒奈何郗飛景說得不錯,他僅有的口腹之慾,都在這兩道菜上頭了,便認了,掀起衣袍坐下點頭道:「勞煩了。」
「一個字,拖。」岳騰咽下餃子,就這麼幾句話功夫,他面前的盤子已經快空了,他又淡淡道,「兩個字,偷溜。過了年我們要走,別叫魯王殿下知曉便是了,趁著天未亮,便悄悄走。」
沈渺還貢獻了一堆廣告詞,什麼官家吃了都說好;骨湯麵,就是香;餓了就吃,吃湯餅就吃湯師傅之類的……
她猛地一個返身,緊緊握住了沈渺的手:「沈娘子,多謝了,我現在立刻便動身去陳州,將這些都告知姨母!回頭過完年,我便立即返幽州,將沈娘子之變法,全都推行下去!」
很冷靜,分析得也在理,沈渺越來越有些欣賞她了:「所以?」
「好,那我也不與沈娘子客套了。」崔宛娘點點頭,坐下后又回頭對兩個親隨說了聲,命他們將先去尋一家客店,把馬車安頓好,再將給沈渺帶的幽州土產都帶過來。
沈渺先將小店已準備關張幾個字咽了回去,又對岳騰福了福身:「是。」
沈渺一邊切肉一邊想,此時的官家還是挺大度的,若是到了後面皇權愈發集中,社會也愈發封建的朝代,除了天地會成員,誰敢說「炸龍鬚」、「剃龍頭」?那不得文字獄伺候?
沈濟噯了聲,坐在小凳,專心替阿姊燒火。
她摘下頭上的胡帽,隨意抹了一把凌亂的髮髻,又順手把臉上的鬍子整個都撕了下來,這下,沈渺才從她的五官里看出了兩分曾經的影子。
「我們吃肉,也要允許他人喝湯,」崔宛娘對此還算看得開,她細細地對沈渺說了她的計劃,她需要沈渺再推出兩種不同的速食湯餅口味,推陳出新是擴張的好法子,其次,她還想將作坊建得更大更寬敞些,用更多的人產出更多的湯餅,這樣小作坊跟不上她的供應速度,只會被她吞併。
沈渺從早到晚給了不知多少回錢。不過他們都是無家的貧人,給了也就給了,也盼他們能過個好年。或許也只有這一日,敲門乞討不會受驅趕。
岳騰鬆了口氣,這回可算逮著了!
崔宛娘眸光冷了冷:「在幽州,有名有姓的大商賈都與郗家相熟,他們也知道我背後靠著誰,當然不會與我打擂台,叫我沒臉。但幽州是幽州,隨著時日推移,定然會有越來越多人知曉速食湯餅的做法,在幽州行不通的事,在其他州府便不一定了。」
有餘回家去了,這燒火的活兒又落到他肩上了——唐二過年太忙了,手裡有殺不完的牲畜,切不完的肉。主要是梁內官遣人來定了三十隻烤鴨,片了一早上才給他片完,趕著裝車運入了宮。解決完這一大單才有空做別的。
兩人和-圖-書說起來今日才算正式相見,但寒暄了幾句后,兩人便像相識已久的友人一般說話了。崔宛娘為沈渺說起幽州的景色,說起與大漠相連的關山烽燧,一道道蜿蜒數百里,像一條古老沉睡的巨龍盤桓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上。
既有客上門,她便站好年前最後一班崗。
「你別總顧著吃,我有事問你。」郗飛景看岳騰一個接一個,不一會兒都吃到第六個了,還一句話都沒說呢,忙用胳膊肘搗了搗他:
鋪子里,靠窗小桌,就著紛紛揚的雪景,郗飛景與岳騰吃著那一個個飽滿圓潤、皮薄餡大的酸菜餃子,一邊說話。
崔宛娘矜持一笑,但還是沒掩飾住眼裡的驕傲與小小得意。
她還沒說完,郗飛景已先笑道:「沈娘子算搔到岳二的癢處了,他平生什麼都不愛吃,唯獨豆腐與酸餡角子,一人便能吃一鍋。」
沈渺便回灶房去,先將餃子燙好,倒上一碟醋,先端出去給兩位將軍墊墊肚子,之後便將唐二早起殺的魚取了一條來,舉刀剁下魚頭。
她在灶房蒸騰的白霧氣里,眯眼認了半天。
「除了新口味,我們的作坊和湯餅,我想還要取個朗朗上口的名字,」崔宛娘繼續說道,「就像汴京城裡那些『壽慈宮前熟肉』、『錢塘門外宋五嫂魚羹』、『戈家蜜棗兒』一般,我們也得有個名頭,日後作坊越做越大了,才不易被人假冒了去,也更易引客上門。」
才做了兩道扣碗,外頭簌簌的,又落雪了。
沈渺正好想到康師傅,於是指著她試探著一問:「湯師傅速食湯餅,好吃看得見?」
「每人只做自己拿手的活兒,有人擅揉面,那便讓他一門心思揉面;有人炸面炸得好,那就專讓他炸面。把人都當作齒輪、卯榫一般,環環相扣,各施其能。這般精細分工,想來做出的東西,定能強上幾分。
沈渺飛快地用心算大致算了算自己佔三成利潤大概能分多少錢,然後便忍不住低低地哇了一聲,她這和躺著掙錢有什麼區別,這也太快樂了吧!
她取過一條五花肉來,順口吩咐道:「濟哥兒,火大一些。」
「如今仿製的那家只是個小鋪子,還在單打獨鬥,我派人去探過底了,以那店主的淺薄家底,是不可能辦作坊的。不過那店主也是個有眼光的,尋了不少家財萬貫的商賈想與他們合辦作坊,但都被拒絕了。」
「甚好。」岳騰點點頭,他已經吃第三個了。
因為最不可控的是人啊。有時同一個師傅今日做的菜和明日做的菜都有些微不同呢。
一眨眼,馬蹄聲陣陣,人都不見了。
初到幽州時,崔宛娘自然也受人非議受人白眼,但這次她憋著一口氣,決心一定要將作坊做好。她早已沒有退路了,更不能辜負姨母與沈娘子的好意。於是咬著牙向前,一步一步,也叫她闖出來了。
岳騰則確認道:「你是沈娘子?」
「我看賬上還額外留了一筆錢用於明年作坊運轉……」半年就得了兩萬余貫的利潤,還是在幽州那樣的邊陲,真的不容易。
他忙道:「沈娘子在玉津園做過的那道魚頭豆腐湯,岳某一直想再飽一次口福,奈何無緣,先前來了幾次,沈娘子都不在,今日便冒昧了……」
九哥兒和硯書等人回陳州了。唐二和福興讓去接濟哥兒了,阿桃去錢莊兌錢了,湘姐兒和陳汌還在劉豆花家玩,有餘放假回家過年了。
羊在身邊叫,沈渺也傻了眼:「這便是給我的土產啊?」
崔宛娘也坦誠地hetubook.com.com與沈渺互通有無:「幽州已有些湯餅鋪子知曉速食湯餅是怎麼做的了,他們雖無法完全做得與沈娘子的湯底口味一模一樣,但已經開始做自己的速食湯餅了。」
宋人的年夜飯,少不得八大扣碗。據說,自唐時起,便已有用扣碗設宴之俗,到了年節下,桌上更是少不得扣碗的身影。
「湯娘子好。」沈渺笑意未減,眨了眨眼,伸手往附近靠窗的桌子上指了指,「舟車勞頓,請湯娘子坐下說吧。」
「這也是我一定要親自回來的原因,」崔宛娘眼裡滿是野心,「我想在其他相鄰州府也開幾座湯餅作坊,將這塊餡餅提前搶入懷中。」
剪毀了好幾個,惹得梅三娘趕忙道:「天菩薩哎,快收了你的神通吧!回頭你要什麼你便在桌上撿幾樣帶回去,快把剪刀給我,你還是喝茶吧。」
「元娘病體可康復了?幽州一定很冷吧?辛苦你在外頭操持了。」沈渺隱去她的姓氏,取過桌上的茶壺,翻過一隻杯子,給她倒了杯還溫熱的茶,「我也聽鄭內知多次說過作坊辦得很順利,真是多虧了你。」
「等等,元娘!」沈渺趕緊拉住她,又悄悄將官家也有意開辦湯餅作坊的事告訴了她,聽得她眼睛一亮:「瞌睡撞上了枕頭!正合我們的意!沈娘子,多謝你告知我,我知道怎麼做了!先告辭了!」
「是如此。」她困惑地點點頭,這有什麼不對嗎?所有作坊都是如此,老師傅帶徒弟,一代代傳下來。她們的湯餅作坊也是如此,一人一條案板一口鍋,新來的學徒要從和面開始學,做完一份便是一份。
沈渺沉思片刻,便道:「我曾聽聞一事,也說來與你聽聽。有個士大夫,在京城買得一妾。這小妾原是某大官府上包子廚里的。一日,士大夫嘴饞,便叫這小妾包些包子來嘗嘗。哪曉得,小妾卻道:『官人,奴家只是在灶房裡切蔥絲,旁的一概不曉得。』原來,那大官府里不過一個后廚,分工也精細至極!有專管剁肉的;有負責拌餡的;有揉面的,還有管姜醋鹽糖酒胡椒的,就連蓋蒸籠蓋子,都有專人盯著。雖說這事兒是在譏諷那大官奢靡,可我思量著,元娘倒不妨借鑒借鑒這法子,用於湯餅作坊之中。」
崔宛娘笑容爽利,一一道來:「一離了家,我的病便不藥而癒了。幽州很冷,今年中秋過後便開始下雪了,我啟程的時候雪已經能沒過馬蹄了,不過越往汴京走便越暖和。至於作坊,沈娘子千萬不要說謝,是我當說謝才是。」
沈渺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了畫,大意便是從運輸麥粉開始,在長長的流水線上,都有人專門負責其中一部分工作。
前幾日便有好幾家人來請她去做年夜飯,但沈渺都婉拒了,這是她來到這個世道頭一個年,她還是想和家人一起過。倒是初二那一日的「娘家宴」,她又得了馮家的邀請前去做菜。
「這角子倒包成了元寶似的,與其他鋪子里賣得大不一樣。」郗飛景覺著有趣夾起一個餃子看了半晌,才放入口中,輕輕一咬,便「哎?」了一聲,道:「這角子倒真是美味,餡肉極香。」
「有理有理。」郗飛景心想,這吃了酸餡角子,岳二都精明了不少。他也趕忙挾兩個吃,再不下筷子,都要被岳騰吃得精光了。
福興和阿桃領著幾個猴孩子上街辦年貨了、看葛神棍當街爆米花去了——「炒糯谷以卜,谷名勃婁。」此時的爆米花是用糯米炒的,也不用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吃,用於卜問一年的吉凶。
崔宛娘還沒聽完便騰地便站了起來,她好似被當頭一棒打醒了,在鋪子里來回踱步,喃喃自語:「是啊,各司其職,依序而成,這樣簡單的道理,我怎想不到呢?」
梅三娘剪得兩條魚,魚身鱗片是用細密的鋸齒狀剪法,一片一片,剪得鏤空清晰可見,沈渺越看越驚嘆,太厲害了!她剪紙是幼兒園水平,只會對摺對摺再對摺,剪出來的東西自己都不認得。
上千年了,後世的河南似乎還有這一習俗。
「我跑遍了幽州所有的馬場,也看到了真正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原來王維寫得好生傳神。」崔宛娘提起在幽州的日子,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淚意,可她卻笑得明媚,「有一次,登上了長城的望樓,我終於知曉高山之外是何等景色了。」
沈渺正在灶房忙得熱火朝天,忽然鋪子外響起了腳步聲,那人踏雪而來,靴子底沾了雪,進門來時踏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且分工之後,還得想法子統一標準、規整流程。好比揉面,到底得揉多少下,揉出來的面口味才最勁道?面的粗細寬窄,該定下個啥尺寸才好?攪拌醬底時,得攪多少回,花多少時辰,是從左往右攪,還是從右往左攪?把這些個細微末節都給定好了,依著標準來行事,作坊里產出的湯餅必然更加高效、穩當,也很難再有口味不一,參差不齊的事了。」
這沈娘子手藝的確不俗啊,不僅豆腐湯煲得好,這角子也包得好,酸菜腌制得恰到好處,酸得清爽,透著一股發酵得正好的香氣。
沈渺嘿嘿地放下剪子,專看她倆剪。小米是剪得最好的,她手穩,先將那紙細細對摺,摺痕筆直規整,之後手持銀剪,在紙上遊走如飛。
沈娘子什麼都不知道,可她那樣大度,或許正是因她也在市井中摸爬滾打、以女子之身頂立門戶,所以她才不會吝嗇給予這樣一個機遇。
沈渺前頭囫圇吞棗看了看,後來乾脆取過算盤來,自己將每個月的凈利潤加起來看一看總利潤,算出來后她手指頓在算盤上愣了愣,抬頭看了看崔娘子。
到了夜裡,則要「照虛耗」,舉著燈籠照亮家中各個角落,以驅趕虛耗之鬼,消除災禍和不祥。
最後她厚著臉皮抱了好些回家,自己一人將那些窗花全貼上了,連狗窩雞窩都沒放過。紅的綠的,花的字的,頓時讓那門窗鮮活起來,透進來的日光,也被染上了濃濃的年節之中。
她先從紙邊輕輕起剪,剪出圓潤飽滿的花瓣輪廓,花瓣層層疊疊,或大或小,錯落有致,每剪一下,紙屑簌簌落下,剪到花蕊處,便用剪刀尖兒挑出細細的花蕊形狀,最後一展開,便是活靈活現的牡丹花。
類似於如今的答案之書,小娘子們還會聚堆來問,以此卜問自己的終身大事。
好一會才認出來了,是玉津園見過的那兩位!
沈渺想了想,忽然一笑,問道:「作坊里,可是一個庖廚從揉面開始,到炸面、配料一人做到底?」
剪得窗花映春光,飛快地過了幾日,轉眼便是除夕了。
過去的時候,梅三娘與米小娘子都已經剪了一桌子了,沈渺笨手笨腳過去學,她的手握刀切菜很靈活,剪紙便成了雞爪子一般,實在不聽勸。
沈渺忙放下刀,將手洗乾淨迎出來,瞥了眼兩人的穿著,便拿捏著問候道:「兩位……官人新年好,今日來小店是?」
她的思緒又回到了安靜的沈家小院里。
聽得沈渺竟都有些www.hetubook.com.com嚮往了。
手指飛快撥動算珠,沈渺又算了一遍,還是那個數字。她吸了一口氣,沒忍住又算了一遍,這回真是確信沒錯了。
她想了想,便也乾脆揣上自家的紅紙,去小米家剪窗花去。今日梅三娘早早來叫她三四回了,她念著九哥兒要回家便沒去,如今正好得空了。
崔宛娘直起身來,與沈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都露出了笑。
岳騰還在埋頭吃餃子,咬一口再蘸點醋,吃得專心致志,都沒空回話。
沈渺搖搖頭,這崔娘子還是個急性子呢。她起身準備回後院,沒想到那個被崔娘子指派去取土產、找客店的兩個親隨回來了,他倆牽著兩隻咩咩咩的肥羊,順手便將栓羊的繩子遞給沈渺,在空蕩蕩的鋪子里四下張望:「沈娘子,我家主人呢?」
沈渺以前吃過河南的腐乳肉扣碗和小酥肉扣碗,都是一絕。她今天要做的扣碗年夜飯便有這兩樣,另外還有咸香入味的醬燜魚、叫花雞、條子肉、扣排骨、扣雞塊、扣肉丸子、扣肘子。主食是八寶飯和酸菜大餃子。
這倒是好記,崔宛娘念了幾遍,當即笑道:「好,雅俗共賞了!」
沈渺回想到這裏,眼便瞥了眼院子里兩張羊皮——崔娘子帶來的特產隔日便在唐二的刀下變成了真特產了。
「沒錯。」崔宛娘笑容滿面。
她嘆了口氣,很煩惱:「已有不少馬場的小吏與我提起過,送來的湯餅,上一批與下一批口味有所差別,時好時壞,這讓他們有些不滿。我也不知怎麼回事,沈娘子給的方子連油、鹽、糖、香料用幾銖幾錢,連水加幾兩都寫明了,但作坊里做湯餅的幾十名庖廚,所做出來醬底口味仍參差不齊,不僅是與沈娘子做出來的有所差別,他們之間也做得不盡相同,真是奇了怪了,明明都是照著一個方子做得,用得也是同樣的麥粉、同樣的油鹽醬醋……」
嗯,是真好吃,郗飛景原沒有多愛吃酸餡角子,今日吃來算是意外之喜:這沈娘子拌的餡里,好似還有香香脆脆的油渣,太香了,怎麼做得這麼好?
想遠了,沈渺今日要做扣碗。
鋪子里站著兩個有點面熟的中年男人,一個穿得細棉布窄袖箭袍,劍眉虎目,一臉正氣;另一個披著狐毛披風,裡頭是絲帛湘繡長袍,身後還跟著兩個黑炭般的壯漢親隨。
「這是作坊這大半年的賬冊,我抄了兩份副本,這一份給沈娘子留存,另一份我明日回陳州時再設法交給姨母。」崔宛娘從隨身的牛皮斜跨包里取出來一本賬本,遞給沈渺,又笑道,「今年已經將建造作坊、人力、原料等成本都掙回來了,還有結餘。過幾日我與姨母請幾個信得過的賬房將賬再盤一遍,便能給沈娘子分紅了。」
沈渺恍然,便笑道:「這倒不難,只是魚湯臨時做需些時候,兩位官人可有時辰等候?或是先吃點別的也成,家裡還有剛包的酸菜餡餃子……」
說完,也不等沈渺回答,便風風火火地帶上剩下的親隨上馬而去了。
「不麻煩,兩位坐吧,我這就做來。」
她伏低了頭,沖崔宛娘揮了揮手,讓她也靠近一點,兩人額頭幾乎都要抵在一起了,沈渺才用低得幾乎是氣音的聲音問道:「作坊大半年就掙了兩萬兩千八百五十七貫?」
崔宛娘被沈娘子這副兩眼冒銅錢的樣子逗笑,但還是配合地用相同的氣音回答:「沒錯。」
某種菜的做法和配方被人參透無妨,這世上會做同一道菜的人多得是,樊樓名望如此大,但南熏門羊肉燒餅照樣是全hetubook•com.com汴京城裡最好的羊肉燒餅。
之後她便回了灶房,擼起袖子預備今日的年夜飯了。
說完好消息,還有些壞消息。
沈渺點點頭。這兩樣都算說到點子上了,後世康師傅也是這樣發家的,當年康師傅推出第一款紅燒牛肉麵,便迅速風靡全國,之後短短三年,它便擴張到全國各地,第四年便已經開始進軍飲料行業。
說春時會有漫山遍野的山杏花開,淺淺的泉河淌過草原叮咚作響;夏時幽州也氣候炎熱,遠處的草原一片碧海,草長得又密又高,人卧在裡頭,像是卧在雲端一般;秋時風大風高,登高一望,山川壯麗,雁陣橫空,已振翅往南飛。冬時雖寒苦,但天地一白,平沙莽莽皆素裹,另有一種萬籟俱寂的孤獨之美。
沈渺原沒留意到,直到櫃檯檯面被輕輕敲響,她才抬起頭一看。
何況,這位郗將軍八成是九哥兒的舅舅,而岳將軍……雖知曉恐怕不是她記憶中的岳將軍,但她聽到這位岳將軍也愛吃豆腐時,心裏更是感念不已。
沈渺將賬本翻開細看。唐宋兩個朝代,記賬都是用「四柱結演算法」來記賬的,「四柱」指的是舊管(上期結餘)、新收(本期結餘)、開除(本期支出)和實在(本期結存)。因此這時候的賬房記賬會以月為期限,通過公式「舊管+新收=開除+實在」再變形得到「新收-開除=實在-舊管」,其中「新收-開除」的結果就是本期凈利潤。
馮家相請,沈渺是很難拒絕的,誰能拒絕金子呢。
除夕前一日,汴京城裡到處都是「打野胡」的,街上的貧丐三五人一夥,裝扮成神鬼、判官、鍾馗等,敲鑼擊鼓沿門乞錢,有驅儺之意。
她要好好做一頓魚頭豆腐湯來。
山外有山,還有沙丘,有牛羊,有牧羊的獒犬,有奔騰而過的馬群,有駝隊背負行囊出塞,也有一縷縷塞外炊煙升起。
沈渺點點頭,這倒是她意料之中的。方便麵不算很難複製的,不過她有後世經過幾億人篩選出來的獨特口味,又已提前佔據了市場,優勢應當還是有的。她抬眼看向崔宛娘:「元娘是如何想的?」
「我很好,多謝你了沈娘子。」崔宛娘眼眶微紅,「姨母與我說過,當初雖是她提議讓我去幽州操持作坊的事宜,但她心裏對我也沒底。更何況,沈娘子並不認得我,見到我時我又是那樣沒出息的樣子,但沈娘子還是一口應下了,願意讓我去試試。」
聽聞二月初二龍抬頭時還要爆一次米花,叫「炸龍鬚」。象徵萬事大吉、谷滿倉糧滿倉。除了炸龍鬚,二月二還要剃龍頭。
沈渺數了一遍才發現,家裡怎麼只剩她了,哦也不僅僅是她,還有兩張羊皮。
那酸菜里的豬肉,肉質鮮嫩,絲絲入味,每一絲肉都被酸菜的汁水浸得透透的,能將酸香與肉香如此完美交融,實在是好吃!
郗飛景看得直咬牙:「岳騰!一會兒便要進宮赴宴了,你倒給個準話,等會在席上,我才好與你同仇敵愾一致對外呀。」
「魯王殿下鬧著非要跟咱倆去邊關歷練,見識見識遼金的騎兵,聽聞太後娘娘被他煩得頭風都快犯了,險些便應了,你說怎麼辦才好?」
沈渺連忙上前將她扶起來。
崔宛娘被沈渺層出不窮的「吆喝」逗得直笑,不過她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來,蹙起眉頭道:「還有一事很煩難,當說與沈娘子聽。」
只要有口味、品質、搶佔先機,那麼在無數競爭中「吃肉」的便會是自己。
羊吃草太凶了,院子里也養不下了,沈渺便讓唐二宰了。